《花音秋山月》第141章 铁汉

    初空说：“吵死了。”
    然后全场就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南波万夸张的大笑凝固在脸上，巫黛的一串感叹号刚从喉咙冒出，吴早的奸笑还在空气中颤着余音，耀星和芳兰战队的吹牛才吹了一半，小兔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可是他们谁也说不出话了，哪怕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初空扔了一个大范围沉默术在现场。
    连南波万带来的点歌机都被沉默了，只有朴梓言的虚拟形象还在投影屏里无声地抛着飞吻，那样子显得滑稽又可笑。
    花音没有回头，她听到初空打开一个传送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星屑湖畔，大地元素因他的召唤而雀跃着苏醒。
    他要回十二夜海吗，花音不自觉地想，她感知到那是一个距离很远的长途传送门。
    然后她听到他说：“我们走。”
    我们？
    她不确定他在喊谁，也许是小兔，也许是南波万，也许是……
    接下来是让所有人都瞪目结舌的一幕——失去了声音的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初空一步踏出，穿过人堆来到花音面前，他拉起她的手，他发出在场唯一的声音，他说：“小音。”
    花音跟着他踏入传送门，两人消失不见。
    沉默术没有了，生日宴会又恢复了热闹，朴梓言的歌声重新开始循环，本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宴会主人小脸一垮，哇的一声扑到南波万怀里大哭起来——“我也要学传送术！呜呜呜空酱不爱我了……波波快带我去找他啊啊我也要去玩！他带花花不带我去呜呜呜坏蛋……”
    南波万没有安慰小兔，他直接掏出了自己的光能跑车，在小兔破涕为笑就要以为波波要带她去找空酱和花花一起玩的时候，南波万把小祖宗扔给了吴早。
    “乖乖别哭，腿粗粗应该有事要办，好了乖乖不哭了，他永远都爱你的……”狗头军师一边手忙脚乱安慰着兔大王，一边抬头问南波万，“你去哪？”
    南波万脸色阴晴不定地关掉了自己的「Meet’U」屏幕，他刚刚收到了一条消息，这让他已经没有心思去在乎任何人哪怕是他的宝贝小兔的情绪了。
    “你们继续，不用等我了。”
    然后南波万跳上飞车绝尘而去。
    小兔揪着吴早仅剩不多的头发重新大哭起来。
    -
    妙手小镇，熙熙攘攘，小镇入口的「锦鲤之门」分界门下，更是车水马路，来往商旅，门庭若市。
    一辆以辉耀金、名望黄为主色调的豪华跑车从天边风风火火地飞驰而来，一落地，就吸引了那些来往匆忙的商旅们的目光。
    很快几个武士打扮的人迎了出来——“大王总算来了！”
    南波万收起跑车，跟着他们进入小镇。
    这是一座坐落在奥丁领域东南边界荒野中的隐世小镇，曾是天际最大的地下黑货集散地，在二战末年，晚香世家的盗贼们被雾月谷驱逐，之后迁徙至妙手小镇重建盗贼公会，没几年就成了当地的统治者，盗贼这个原本在晚香世家内部秘传的职业也从此公开纳新，妙手小镇的地下产业被盗贼们从暗处搬到了明处，迎着就在奥丁领域正中心的联盟政府颁布的一系列法律顶风作案，联盟每年都要出兵剿贼，但每年都空手而归，这些盗贼实在是太狡猾了，有一年联盟把高达和战舰都开了进去，结果不但电池和燃料都被偷光，连高达外面镀金的涂层都被盗贼小刀刮走了……后来又有一年，朱庇特的别墅装修，定制的新马桶被送到时，他问助理：为什么这马桶特别贵？助理说贵的当然质量好啊这才配得上您您看那闪闪发光的镀金多贵气啊。然后朱庇特打开马桶盖就发现里面塞着一张纸条，上书：来自某年某月某日，你们的高达的一部分。
    联盟不再派兵剿贼之后，妙手小镇渐渐拥有了“天子脚下的犯罪天堂”的美称，而年纪轻轻就拥有「神偷」称号的七阶盗贼晚香绪更是在盗贼公会开辟了一个专门进行买卖消息的分部——妙手组。
    盗贼公会的地址并不是秘密，排队跟妙手组买消息的人也确实可以说要排到十年后了，明星的丑闻、隐藏的秘境、比赛的黑幕、敌人的弱点、拍卖行未上架的新货、甚至朱庇特和朱诺每晚造人的过程……凡是人们想要的解答，妙手组都可以提供——只有你有让他们满意的东西。
    越是绝密的消息，妙手组提出的交换要求也就越是匪夷所思。
    比如朴梓言的粉丝们想知道他下一次出门的行踪和落脚点，也许只要说一个能把晚香绪逗笑的笑话就行，不但朴梓言未来一周的行踪全部告诉你，他每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会让你知道。
    但是想买雨见、买维纳斯、买朱庇特、甚至买死灵法师相关消息的人，晚香绪就会提出相当过分的交换条件，比如下一把羽蛇神杖的归属权，比如伊卡洛斯身上的星罗辉月之衣、比如教皇希巴姆的光明冠冕、比如让花迷一志生出个孩子……谁都知道这些事情是不可能实现的，能实现的人（比如瀚海领主）也不需要跟晚香绪做生意。
    曾经有很多人来咨询梦想乡的入口坐标，弗兰迪亚的余部也来问过，兰奇世家的长老更是每个月都往盗贼公会送钱，甚至还提出愿意分出兰奇财团的一半股权送给晚香绪，可晚香绪开出的条件也是从来都没变过——梦想乡的坐标，只有明石清彦遗失的法杖才可以换。
    明石世家是和晚香世家一起被逐出雾月谷的，原因却是可笑的两个极端——盗贼们在FTF赛场上做个搅屎棍还行，战场上真刀真枪打起来是没有任何干架能力的，所以他们选择了独善其身，选择了目送着日时家的拳师、春和家的剑士、秋山家的刺客、冬流家的忍者……目送着他们上战场，目送着他们被高达战舰碾成炮灰，目送着他们变成墓碑上一个个覆满尘埃的名字。
    这些名字里，有一个名字叫做明石清彦。
    明石世家是世代相传的阴阳师，在雾月谷中也曾颇有名望，二战中更是倾族之力投入战场，可惜他们和拳师刺客们一样也成了人头单位，战后仅存数人，为雾月谷提出了与时俱进的发展理念，结果遭到了其他世家的连手抵制，和西原家一起被赶了出去，包括明石清彦并不完整的尸体都不允许被葬在雾月谷——明石清彦战死那年，刚刚娶妻生子，刚刚成为阴阳师公会的新任会长，手中一把朝花夕拾之杖，是他用半生心血打造而成，晚香绪还没出生的时候，明石清彦就已经开始翻山越岭搜罗制杖材料了，他追求的不是别家高手需要的最强之物，而是美，一种雾月谷阴阳师独有的清雅至极、空灵至极、宁静至极的美，这样的材料不能用价值来衡量，有的在拍卖行几个金币就能买到，有的却在翠玉海的深处比优昙花还要难找。
    而晚香绪从小就不安分的顽劣性子，在面对这位大阴阳师的时候竟然就能安静下来——晚香家的祖训是不偷亲人不偷好人，可晚香绪谁都偷，偷会长，偷游客，偷三姑六婆，偷祭典时的贡品，只有明石清彦静静地跟他说“还回去”的时候他才会乖乖照做，然后一回晚香世家又开始捣乱，父母揍他揍得烦了，索性就把他往明石家一扔，于是晚香绪就跟着明石清彦跑遍各大秘境、一起寻找他理想中的材料，小贼的少年时光几乎都与这位大阴阳师在一起度过。
    小贼一年年长大，阴阳师还是原本的模样，清俊雅致，纤尘不变，当晚香绪到了和明石清彦几乎相近的心生面貌的年纪，材料找齐了，法杖做好了，晚香绪给它取了个名字，朝花夕拾，他认为这很符合清彦的品位。
    清彦确实很喜欢这个名字，他的未婚妻也对这把法杖爱不释手——明石清彦一回到雾月谷，家里就给他说了门亲事，女方是当时阴阳师公会会长的幺女，一个同样端庄文雅的女子，晚香绪就问清彦你一定要结婚吗？
    清彦说你还小不懂，晚香绪确实不懂，他只知道看到他抚琴她吹笛被整个雾月谷赞为“天生一对”的画面真是刺眼极了，终于有一天晚香绪找上门去吵架，一个心高气盛，一个有口难辩，最后晚香绪扔给明石清彦一句“你也不过是为了会长继承权”，从此绝交。
    他没有看到他结婚，没有看到他上战场，没有看到他和他的妻子誓死不降，然后像蚂蚁一样被碾碎在西北联盟的车轮下。
    他只看到他并不完整的尸体被运回雾月谷，他看着他被裹在草席里下葬，看着他成为墓碑上的名字，看着他的墓碑也被逐出雾月谷，最后看着阴阳师公会也变成废墟。
    后来许多找晚香绪做生意的人都说那不过是一个死人的武器，又不是什么传世极品，有什么好惦记的，说不定早就毁在战争里了呢。
    兰奇财团有一次还提出愿意打造一把足够能排进天际法杖榜前十的神杖送给晚香绪做交换。
    晚香绪一样拒绝了他们。
    我只要朝花夕拾，他永远是这句话，没有什么能替代它。
    妙手组不缺钱，那些有钱的商人往往也只能雇当地人帮忙排队，而无法用金币撬开晚香绪的嘴。
    就算南波万这样的一线富豪，也只能用钱来清场，来保证自己是晚香绪回来后的第一个顾客。
    晚香绪回来了。
    南波万收到手下发来的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抛下一切赶过来了。
    穿过鱼龙混杂的闹市，穿过曲折破败的街区，穿过弯弯绕绕的地下通道，穿过迷宫一样的墙壁暗道，南波万跟着手下们来到了盗贼公会内部，又穿过榻榻米下的隐藏地道和屏风后面的虚假挂画，最后来到了妙手组本部。
    本部空空荡荡，只有晚香绪端着两杯怪味鱼头牛奶在等他。
    “这玩意真好喝啊！”晚香绪高兴地递了一杯给南波万，“我决定明天再去甜饼村偷一车来！”
    南波万起先不情愿，但一想自己有求于人，还是有礼貌地接过喝了一口，然后浓重的鱼腥味就呛得他吐满了一整个榻榻米。
    晚香绪嫌弃地捏住鼻子跳了开去：“你要的消息我带回来了。”
    南波万这才发现晚香绪抬起的那只手臂缠满了绷带，“要加价吗？”这是江湖大王的第一反应。
    “你是不知道翠玉海深处有多危险！我小命都差点搁那儿！”晚香绪怪叫着说，“不过算了，你给我的东西真是天下独一无二啊，我太喜欢了，现在我每晚睡前听上几遍，失眠都治好了！”
    南波万：“……那你可以说了吗？”
    “初空本人的情况我并不了解。”晚香绪俊俏的手指把玩着牛奶杯，素来轻佻的眼神闪烁不定，像是在思考该从哪里说起，在南波万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你知道的，没有人可以窥探他，我当然也没有这个实力，但是他拜访过的人，遇到过的事，请教过的问题，这些行踪全部加起来，你要的解答我大概就能猜个七七八八，当然，为了我的金字招牌，我特意为你跑了一趟翠玉海，我猜得没错，初空当年去找优昙华，确实去问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先别急，听我说。”晚香绪将鱼头牛奶一口喝尽，喉咙中发出让南波万十分不解的赞美的声音，“我先告诉你优昙华做了什么，你就知道初空在做什么了。”
    晚香绪少年时代和明石清彦去过翠玉海，那时候的优昙华还是个荆棘学院的暗法师，叫什么名字他已经忘了，只记得他和他的两个女同学一起，从幽暗城来翠玉海寻找能解万毒的古代奇花——优昙花。
    那一年，第一任幽暗城主阿喀琉斯身中剧毒，无力执政，眼看幽暗城就要陷入无政府内战中，和许多幽暗城民一样，年少热血的三个高材生也远走千山万水为他们的城主寻找解毒之法，在翠玉海深处，他们成功找到了一大片的优昙花海，还送了一束给明石清彦，那花和阴阳师是一样的清雅幽美、纤尘不染。
    “他们的关系真好啊，我直到今天还记得。”晚香绪说，“一个是他的学姐，一个是他的学妹，三个人就好像天生就该在一起那样，充满了默契充满了欢笑，他们还约好一毕业就去夏因，夏因有一夫多妻制，他们就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我当时跟清彦说我们也要永远默契永远欢笑好不好啊，清彦说‘除非你不再偷东西’，我说我不偷东西我没收入啊我每天去阴阳师公会门口要饭你养我吗？清彦就只是笑笑也不骂我没出息。”
    晚香绪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知是在遗憾那三个人的结局，还是在遗憾自己早已不缺钱了可还在偷东西，他说：“等他们回到幽暗城的时候晚了一步，阿喀琉斯已经毒爆身亡了，混乱的无政府内战之后，又是漫长的二战，在二战中，他们三个人被大光明庭的军队抓走了，为了让好朋友逃出去，那个学妹死在了主教的天堂之光下，战争结束后，剩下两个即使相爱也没有在一起，优昙华加入了花道师公会，从此一去无音信，后来世上唯一的七阶花道师就是他了，全世界只有他一人，他的学姐找到他，他还爱她，又愧疚于为他们牺牲的学妹，最后他决定用花道师的生命分裂之术一分为二，一个祭奠逝者，一个陪伴余生。”
    南波万有些站立不稳：“所以你说初空做一样的事情是因为他同时爱着两个人？”
    “天啊……”晚香绪一听这话差点就晕过去，“我从来不知道江湖大王的脑子这么不好使！”
    “妈比！怎么你们都说我蠢！”南波万急了，“我他妈来找你不是来找骂的！”
    “我拜访过拉菲尔，拜访过林景之，拜访过杜丰，现在又去拜访了优昙华，哦，他已经快死了，他分裂失败很久了，我下一次去拜访他估计只剩个墓碑了。”晚香绪唏嘘地说，“即使七阶花道师、生命与花海完全互通的存在，都无法一分为二，初空一个人类，又怎么行呢？”
    “你说什么！”
    “分裂啊，生命分裂！”晚香绪数着手指头，“花道师的生命分裂，炼金术师的人工生命，杜弥生的一分为四，这些都是初空曾经拜访过的人，这一切都指向他也想生命分裂，分成几个我不知道，但毫无疑问他也失败了不是吗，别告诉我纪元192年的那场瀚海故土大爆炸你已经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
    “但事实上他拥有一切分裂的条件和实力，他分出一百个我都不会惊讶，他的能力比杜弥生强太多了，他失败并非他技不如人，而是他缺了一样东西。”晚香绪说，“可能是一种催化剂，也可能是一个关键参数，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这个杜丰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杜弥生靠它才能轻易分裂成功，而它现在已经被藏起来了，可能是杜弥生自己藏的，也可能是初空藏的，总之把它藏起来的人不希望它再出现在这个世上，杜丰和林景之都说那是不应该出现在人类文明里的东西，因为世上没有可以克制它的办法。”
    南波万静静听着，手掌心却被他捏出了汗。
    晚香绪继续说：“我就问杜丰，这么无敌？跟第八元素比呢？杜丰很不屑地说初空那些都是垃圾，我就很惊讶我说联盟都不敢惹他，你还在这里骂他？杜丰却说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啥？！”南波万顿时大骂起来，“你听那傻吊吹牛，我们初空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恐怕你想的太简单了。”晚香绪深深呼了口气，“初空之所以要分裂自己，就是因为他只能自己做执世者，但他又不能。”
    “执世者到底是啥？他为啥又能又不能？”
    “说简单点就是取代杜丰的接班人，说复杂点就是支撑我们这个世界的架构，杜丰死了，我们的世界也会完蛋，这么说你能懂吗，杜丰是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存在，他又必须存在，初空找的接班人，一个花辞树一个姜小红，两个最后都自爆了，初空也很无奈啊，他就只能自己做执世者，可是他去干杜丰他很大几率……很可能是一定……会死。”
    南波万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你在开玩笑！”
    “初空要把人类的命运还给他们自己，我很了解他，他宁愿分裂失败承受着一身永远都好不了的重伤也不愿动用那个被藏起来的东西，因为那东西一旦出现必定引起大乱最后导致世界毁灭，他是那么的珍视我们现在的世界，为此他必须要革杜丰的命，他要把人类的命运还给我们自己，那真是一条……”晚香绪望了望天花板上的挂灯，“……十死无生的路啊。”
    “我不相信……”南波万抱着脑袋跪在了地上，“杜丰不可能那么牛逼，老子明天就出兵推平他的丰神郡……”
    “别做梦了。”晚香绪冷冷地说，“杜丰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这话是林景之亲口告诉我的，我相信他，因为他告诉了我这个世界的真相，还告诉了我融合第八元素的代价。”
    南波万抬头看着晚香绪。
    晚香绪却望着脚下的榻榻米，并不看颓然跪在那里的江湖大王：“你能想象那是什么代价吗……”
    -
    初空带着花音从传送通道出来的时候，身陷黄沙的小姑娘才知道他已经把羽蛇神杖全部锻造完毕了，这些日子，所有的心血，都在他塞进她手中的那一把轻若无物的漂亮法杖上，法杖呈古朴四色，地水火风，浑然一体又分明流转。
    而现在，他正要带她去金字塔深处的封装祭坛完成最后一步。
    “我还以为……”小姑娘咬着嘴唇说，“你真的会跟小兔求婚呢……”
    “你不要想多了。”初空平静地说，“就像花辞树跟你求婚一样，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你把小兔……当女儿？”
    “也算不上。”初空说，“更多时候是南波万在照顾她，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初空的语气似乎还有些亏欠小兔的感觉，于是小姑娘又问他：“那我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我记得我说过。”
    “没有别的答案了吗？”
    “你想听什么？”
    初空转过脸，面对那张油彩夸张的微笑面具，花音一下子就词穷了。
    两人一路都没说话，直到踩着古代圣火人修建的地下石阶一路来到史前金字塔的内部，初空才开口说：“到了。”
    没有任何守门人，也没有任何在此盘踞的奇兽巢穴，更没有传说中堆满珠宝的棺材和木乃伊，巨大的金字塔群落位于沙海西南处，坑坑洼洼的盗墓孔贯穿了地底的空间，被沙尘淹没，又在岁月的变迁中沉浮显露，像是被历史上所有知名盗贼都光顾洗劫过一样，千疮百孔的远古建筑内部，连一张完整的壁画甚至一个完整的火把架都没留下——唯一还算完整的，大概只有这里天然的能量磁场了。
    雨见为姜小红那把羽蛇神杖准备的封装祭坛就建在能量磁场的正中心，位于这座金字塔地下深处的一个空间，时隔多年，厚厚的尘埃覆盖了这里的一切，雨见弃置不用，没有带走也没有摧毁，祭坛对别人也没什么用，所以盗贼也懒得上门，花音将照明术覆盖了整个空间，初空清理了所有灰尘，造型粗糙又怪异的封装祭坛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像是一个倒扣的……马桶。
    “真丑。”花音评价道，“雨见这什么审美，难怪没人偷。”
    初空好笑地说：“你来还是我来？”
    “你来吧。”花音说，“我怕弄不好暴殄天物。”
    “外物而已，也不是多珍贵的东西。”
    初空并不知道小姑娘会把他的心意看得有多重，将封装的完整步骤告诉她之后，就不由分说地让她自己上了。
    所幸过程还算顺利，花音这把羽蛇神杖最终定格在15748的法术强度（封装前是10000-16000的浮动值），是她自己那把桌腿法杖的20倍，去申请法杖排行榜，不能进前五也至少是前十了。
    小姑娘犹自不满意：“你来肯定就一万六了，就完美了！”
    “不差那点的。”初空说，“你要去申榜吗？”
    小姑娘顿时摇头如泼浪鼓：“不不不！一上榜就有很多人来抢了！我可不想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有我在你还怕这个？”初空又说，“那你取个名字吗？”
    “名字？”
    小姑娘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天际法杖榜上那一串华美好听的名字——
    第一名：生死交界。持有者：兰奇布。
    第二名：诸神黄昏。持有者：朱庇特。
    第三名：大起源。持有者：云白雄。
    第四名：万华领悟。持有者：初空。
    第五名：大世界。持有者：雨见。
    第六名：大涅槃。持有者：伏尔甘。
    第七名：亡灵颂唱者。持有者：普路托。
    第八名：如是我闻。持有者：花辞树。
    第九名：白日梦。持有者：尼普顿。
    第十名：流风回雪。持有者：风飞扬。
    ……
    “我没这个艺术细胞啊。”小姑娘害羞地说，“就羽蛇神杖，也挺好听嘛。”
    为此初空也没有多说什么，花音拿着崭新的法杖高高兴兴回了学院，而初空直接回十二夜海去了，并且拒绝花音跟着一起。
    “嘁！我才不要偷看你做衣服呢！”
    小姑娘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一脚踏进了通往学校的传送门。
    金字塔地底的时光好像又恢复了静谧，也许以后千年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可两人刚刚离开，封装祭坛墙边的阴影处，就响起了两个声音。
    一个声音说：“你确定他没发现？”
    一个声音说：“我对这里的磁场研究过很久，他不炸毁整个磁场是发现不了我们的。”
    照明术亮起，声音的主人从阴影中显出身来，一个红发赤脚，正是伏尔甘，一个银发如瀑，是雨见。
    两人走到祭坛旁，伏尔甘扔了一打又一打的检测法术在上面，而雨见只是沉思：“果然他还是没有放弃……”
    伏尔甘脸上的肌肉有些扭曲：“所以可以确定？”
    “我想可以确定了。”雨见说。
    -
    十二夜海。
    初空已经后悔没有让花音一起来了，也许小姑娘在这里，他就不用面对一个兴师问罪的南波万。
    准确地说，是红着眼睛的兴师问罪的南波万。
    “我去找晚香绪了！”南波万开门就这一句话喷到初空脸上，才喷完他就哭了，不是跟小兔玩的时候的假哭，是真哭。
    铁骨铮铮的江湖大王，第一次哭成泪人。
    初空：“……”
    南波万知道初空很想再施一个沉默术给他，就像他在星屑湖畔那样轻而易举就可以让他闭嘴，然后他看到初空拢在袖子里的手掌紧了紧，“你都知道了？”他没有用沉默术，他只是声音沙哑地问他。
    南波万说：“我都知道了。”
    “……”初空沉默了很久，久到南波万以为他给自己施了一个沉默术，然后听到他充满愧疚的语气，他说：“对不起，我始终没能为你找到四方花。”
    说完他就掉头关门而去，可是命运大厅的大门并不如实验室那般牢固还施了很多法术防御，南波万轻易的就踢开了门，他冲过去追上初空然后强硬地掰过他的肩膀，迎向微笑面具的，是泪流满面的一张脸。
    初空闪了闪身，像是有些嫌弃。
    南波万直接一拳打在初空的胸口，用的是森罗霸王拳的最终式，他曾用这一式把一架战舰打成两截。
    初空站在那里，无动于衷。
    “你都不疼的吗！”南波万哭着说，“晚香绪都告诉我了！你不疼的吗！把身体变成念属性，那么多年，那么多年……我早知道那时候就不救你了！我宁愿让你死掉！”
    初空：“……”
    “都这样了！你他妈还又分裂了一次！你还告诉我没事！”南波万一把撕开了初空的衣服，他听到自己嘶吼又哽咽的声音，那不是一个人类的身体，他早就看过，他布满老茧的手指一寸寸掠过那具身体上面的疤痕，丑陋的，蜷曲的，焦炭一样的，触目惊心的，他曾以为那不过是疤痕，男人身上的伤疤都是荣耀不是吗，他从海里把他救回来，他那么有钱他肯定能治好他，他好了就不疼了，这个想法伴随了他一千年，可是一千年后的今天晚香绪告诉他，他是疼极了的，不是一时一刻，是一生，是永久，是直到他死掉，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一把一把割在他心上，从妙手小镇到十二夜海，割了他一路，他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毕竟他以铁汉自居，但看到初空回来的一瞬间，他终于还是崩溃了。
    “我习惯了。”初空平静地说。
    “习惯？伴随一生的冰冷之刺与锥心之痛，习惯？！！”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南波万流着泪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他又哭成了傻子，“你怎么能这样无所谓……你怎么能……那不是一千个日夜，是一千年啊！！！”
    “至少我现在的思想是自由的。”初空还是很平静的语气，“我已足够感激。”
    “自由你妈比！晚香绪说你会死！”
    初空迟疑了一下，才说：“不会。”
    “你发誓？”南波万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初空的脖子，好像他不立刻发誓就要把他掐死。
    面具后的声音有些颓然：“……我不能。”
    “我不会让你继续下去的！”于是南波万自己发誓了，“我能理解不能接受！我决不会让你牺牲！我……你放弃本源之力好吗？你靠七大元素你一样无敌！你……总之我不能让你继续了！”
    初空叹道：“那是革命的唯一希望。”
    “我不管！”南波万大叫，“人类文明关老子屁事！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今天也不会让你……”
    初空不得不扔了个石化术给他。
    “我自然也是……不想死的。”抛下一动不动石雕一般的江湖大王，初空一边合拢衣服一边往地下室走去，“但破旧立新，总要有牺牲的……既然无可避免，就从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