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秋山月》第118章 龙宿少主伊卡洛斯

    平原列车的银色轨道蜿蜒几万里。
    列车电台正在播放午间新闻：
    【风雨城官方将于明日举行记者会，雨见城主将会对其首席弟子、联盟新闻部发言人、六阶法师李众卿疑似考阶作弊一事做出正式说明，据悉，雨见有意让李众卿进行重考，并邀请联盟教育部、仲裁部、文化厅三方机构进行现场监督，以正视听，也欢迎各界高手前来观摩。】
    “这对师徒真会做戏。”花音奚道，“用大时空术作弊六阶考试，哪怕再请一打机构来监督都无所谓啊，那些废物谁能看出来。”
    初空斜斜地倚在露天车厢的栏杆上，面具后的目光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她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他自己了，换句话说，就是被他带坏了。
    不过初空并不打算纠正她什么，甚至还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很支持你再揭发一次他们作弊。”
    “那可不是我的功劳。”小姑娘摇头，“说实话我现在都没搞懂谢灵舞怎么做到的，她也太厉害了，大时空术不是号称终极四系法术是没有漏洞的么？”
    “不需要漏洞，进行反编译就可以，只要有法术公式，理论上所有法术都可以反编译。”初空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等着她开口求他教她的样子，就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她越来越像他的样子，也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非常乐意为她解惑，授她知识，看着她飞快成长，直到有一天，真正成为他的模样。
    那他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花音哼哼两声，就不学，气死他！
    大时空术是雨见的东西，她才不稀罕。
    “我现在唯一有强烈兴趣想知道的是，”小姑娘扬起脸，“你不准告诉我的，到底是什么？”
    “你好意思问？”面具之后的声音也扬起了调子，“谁给你的胆子，对我施小心灵术？”
    “你早就知道我在偷听了？”
    “废话。”顿了顿，初空又说，“不过你的小心灵术，确实掌握的不错。”
    初空极少夸人，可惜此刻花音根本没有心情去回味他的夸奖，“你……和我爸的那些话……”她逮着问他，“也是同时说给我听的吗？”
    “是。”
    “那你会让我做你的执世者吗？”
    “等你到了执世者的实力层次，你再思考这个问题。”面具后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不是我的执世者，是这个文明的执世者。”
    这几个词很轻，这番话却很重，花音细细琢磨了一会，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的样子，但如果忽视实力差距，他们完全就是一类人，她很想告诉初空，她一样想做那只生出翅膀的蚂蚁，哪怕飞蛾扑火，哪怕永归寂灭，她也无惧。
    不过明显初空不是莽夫，将近一千年的筹谋准备，都为了最终飞出暗盒推翻杜丰的一刻，他是那样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又是那样的一腔热血，一往无前，那么肆意，那么孤勇，那么自由，那么壮丽。
    “你会成功的。”花音轻声地说，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塞进了他的臂弯里，闷声闷气：“我冷。”
    列车一路往西，盛夏的草甸渐渐地被冻土和大风所取代，龙宿高地位于夏因圣地以西、知返河流域以北，因巨龙山脊的独特气候环境成为天际大陆最冷的地区之一，而且与雪漠之地、寒河故土那些极北地带的寒冷气候不同，龙宿的冷，在于巨龙山脊风元素和水元素极高的纯度，就如无间深渊中精纯无匹的暗元素一样，龙宿高地大风的寒烈、大雪的肆虐，都带有天然的抗性穿透能力，常见的手段根本无以驱寒取暖，法师的暖风领域和科学家的电热能量罩，在龙宿的亘古风雪面前都和纸糊无异。
    花音掏出一直没机会穿来显摆的寒山雪狐王披风裹在身上，又掏出她用余料皮毛亲手缝制的狐皮围脖，踮起脚挂在了初空的脖子上。
    初空捏了捏手中一团雪白，难得没有嫌弃她歪歪扭扭的针脚。
    “缝的不好。”她害羞地说，“暴殄天物了。”
    面具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无妨。”
    于是小姑娘得寸进尺地钻进了他厚重的长袍里，温暖柔软的身体贴着他冰冷的气息，明明他的体温比她低了不知多少，她却闭上眼睛，如沐春霖。
    “这不合礼。”
    初空轻推了她一下，她扭了扭，钻的更紧了，乱蓬蓬的头发还痒痒地挠刮着他的下巴，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下巴施了个岩石铠甲。
    初空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头疼，这小东西……伴随着实力而来的，是她越来越放肆的胆子，看来真要找个什么时候亲自给她上一堂《道德与自律》了……
    离巨龙山脊还有些车程，空气变得干燥凛冽起来，天空呈现着一种白垩色的肃杀，风夹上了冰碴和雪沫，平原铁轨之外，荒甸褪尽，满目冻土，这片史前之地逐渐露出了原始苍凉的本貌。
    黑袍的法师拥着雪色斗篷的小姑娘，两人谁也没有吭声，呼啸的风声盖过了一切神思悱恻，越来越大的雪花在两人的兜帽与肩头很快落了薄薄一层，他伸出手，轻而温柔地掸去她乱发上的雪沫，几万里延绵的雪山起伏在视野尽头，不等列车到站，如从前一样他带着她直接跳车抄近路。
    龙宿（DRAGONHIBER）位于巨龙山脊六千米海拔的高地之上，DRAGONHIBER，意为巨龙神隐之地，只是文明起源至今从未有人见过龙的存在，这一传说中的奇兽之王最终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到如今，来龙宿的人多半是为了旅游、探险以及避暑度假，巨龙和宝藏的存在也只剩抱着童话绘本的小孩才会相信了。
    正值盛夏旺季，巨龙山脊的登山者相当之多，缺氧和冻伤成了外来者们首先要遭遇的困境，宽阔的山道上，花音发现到处都是昏倒和冻僵的人，还有许多冒险者被困在风穴和雪障之中，举着「Meet'U」戒指用微弱的信号拼命联系着漫天要价的所谓雪山救援队，这也正是伊卡洛斯无声抗议的方式——信号塔是他拆的，救援队是他管的，价格后面的一连串0也是他写上去的，当然，他表达过的最大抗议，是在月黑风高的夜里，用他的狼神弓把联盟通讯部的卫星一颗颗地射下来。
    龙宿高地是伊卡洛斯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父辈们去世之后，这位龙宿少主开始了彻底的君主制专权统治，不过他一点也不欢迎外来者打扰他在眠狼湖边沉浸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的清净生活，却又不能像初空那样独立成一方领主，也无法阻止联盟国土部对龙宿高地的干涉管理，巨龙山脊就在奥丁领域隔壁，纪元之初，联盟刚把《和平新约》颁发就紧接着大笔一挥，龙宿、夏因、灿烂海域、画龙云海等地区都被划为特级旅游胜地，伊卡洛斯没有十二夜海那般人类绝地作为与世隔绝的天然屏障，除非他挪窝，否则他就不得不忍受着那群弱智官员的指手画脚和无理要求。
    “作为天际名人录上唯一声称寻到巨龙的宝藏、相信巨龙存在的人，伊卡洛斯恐怕死都不会挪窝。”
    一路上，初空带着花音穿过伊卡洛斯人为设下用以劝退外来者的一重重迷宫雪障，一边讲述着这位龙宿少主的传奇往事，却与书中记载的又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书上说，文明之初，龙宿高地的原住民是由现世来到天际的蒙古人、东欧人、以及少量北欧人迁徙而至的游牧部落组成，在领域战争（一战）时期，将此占领后命名为DRAGONHIBER。
    书上说，“喝最烈的酒，日最野的狗”是龙宿人的毕生信仰——这大概是天际大陆极少数的鄙夷夏因文化的地方，龙宿人从不需要产自夏因的水果和美酒，也看不起那些绮丽的诗歌与爱情，更不需要法术、科技和刀剑。
    龙宿人以热血当烈酒，又以烈酒煨热血，以尖爪、蛮力和极快的身法来战斗，千年之中，龙宿人过着茹毛饮血的狂野生活，陪伴他们的是高地上风驰雪舞的呼啸和原始兽性的释放，以及雪山土著芬里尔狼族。
    龙宿少主伊卡洛斯（Icarus）是个诞生在纪元前982年的意外。
    如果问天际最美的女人是谁，世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喊出女神维纳斯的名字。
    如果问天际最帅的男人是谁，雨见和朴梓言则是公认的美男担当。
    但如果，问天际最美的人是谁，恐怕连维纳斯都会给伊卡洛斯投上一票。
    伊卡洛斯出生的那年，龙宿高地的气候反复无常，雪山上竟然盛开了玫瑰，眠狼湖上升起了彩虹，风铃鸟口衔橄榄枝飞来……千年奇景之中，红眸银发的伊卡洛斯来到了世间。
    虽然伊卡洛斯是出生在天际省的人类，可没有人会怀疑文明还停留在史前时代的龙宿人会懂得修改基因序列，但伊卡洛斯就是那么违背了遗传学本质，他一样也不需要诗歌、红酒、爱情，因为他自己就是最动听的诗歌、最芬芳的红酒、最迷人的爱情。
    与生俱来的一切，让伊卡洛斯在龙宿高地显得无比与众不同，在一片质疑声中，伊卡洛斯做了他平生第一件大事——向芬里尔狼族宣战（-967年）。
    从此与龙宿人残杀百年的土著狼族都变成了龙宿人胯下的坐骑。
    接着他又干了第二件事——挖出了巨龙山脊里的天然宝藏。
    没有人知道伊卡洛斯是怎么做到的，如他天生的艺术品位和绝世美貌一样，他无师自通就可以施展高阶法术，也舞得一手完美剑术，甚至懂得量子、核聚、光电、炸药，能计算星辰轨道，能解析物质构造，他甚至还能预见未来。
    龙宿人遂将他们的少主奉为“神降之子”。
    纪元前951年，一战的战火蔓延到巨龙山脊，夏因圣地和龙宿高地首当其冲，夏因圣主登上龙宿高地拜访，受到热爱夏因文化的伊卡洛斯的热烈接待，并承诺愿意娶夏因圣女皮亚米特为妻，也将致力于保护两地不受战火波及，结果，同年冬天求学归来的皮亚米特断然拒绝了这桩婚事，直接就自己提枪杀敌去了。
    作为天际最美的人，伊卡洛斯本身的审美品位也超凡脱俗，在一片树屋雪洞的高地上，他把自己的住所修成了水镜宫殿，他养鱼，种花，遛鸟，唱小曲儿，生生把龙宿人粗糙野蛮的原始生活过成了退休老干部的细腻模样，他的银发长及脚踝，纤尘不染，他的红眸如水晶耀眼，夺人心魄，他的五官是世上最好的组合，计算机都拼不出一张脸可以比他更精致，他的嗓音怕是一百个朴梓言加起来都无法比拟，他的华服是法师长袍和诗人吟游歌服的结合体，辅以芬里尔的皮毛、夏因的丝绸、奇境国的珠宝、白玉京的烟云绣、梦想乡的不坠落星光（天知道他怎么弄来的），而这一切都由他亲手裁剪缝制，每一个针脚都浸透着他的深情灵魂——连丰神郡的天工奇匠都要为他一双玉手的精巧技艺所折服，而他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对着水镜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甚至偶尔还会吃自己的醋。
    可他后来始终没有娶妻，也没有嫁人，千年岁月里，龙宿人照旧喝着最烈的酒，日着最野的狗，不分昼夜释放着自己最原始的欲望和兽性，然后酣畅淋漓地八卦着其实伊卡洛斯爱的只有他自己。
    以上是花音在《龙宿列传》中读到过的《神降者·伊卡洛斯生平传记》，但初空却告诉她——“纪元前967年，那个娘炮听说狼肉补肾，于是收服了芬里尔狼族，还把狼王的睾丸割了炖汤、用以款待他的战士们，龙宿高地摆了十里长的流水宴，被阉的狼王作为宠物陪着那个娘炮出席。”
    “纪元前956年，那个娘炮沉浸在自己的恶俗品位中，因着基因突变带来的天赋能力自封为‘神降之子’，并对着自己的美貌疯狂不已。”
    “很快那个娘炮厌倦了自我慰藉，去夏因相亲又被夏因公主险些打断了腿，回来之后，他变得更加恶心。”
    “纪元前12年，他听说兰皇貌美，于是潜入梦想乡想去做一些恶心的事。”
    “纪元前10年，那个娘炮打破不离去之门的规则禁制，再度闯入梦想乡，这次他回来之后，决定给把自己嫁给兰皇，为此强行偷走了夏因圣宫里的传世秘宝「星罗辉月之绸」用来给自己做嫁衣，还嚣张地在夏因圣主的床头留下了他那首著名的《伊卡洛斯十四行情诗》。”
    “纪元164年，我登顶丰神塔，那个娘炮慕名而来，见面就想对我做恶心的事，被我施了一个长达十年的恐惧术……”
    ……
    最后初空总结道：“那个娘炮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人，你等会见到他，一定要小心。”
    花音用力点头：“好的！”
    而她刚说完，那雪山高地六千米海拔之上的水镜宫殿前，银发红眸的男子已经张开双臂欢迎他们——“啊！瀚海领主我的小甜心！！听说你想我了，我已经两天没睡好觉了！你看我的眼角都因你生出了细纹！！！”
    初空照面就是一个沉默术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