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音秋山月》第116章 初空再见花辞树

    花音带着她从花迷一志那里讨来的上品八云丹去看望爸爸的时候,花辞树正捧着一叠报纸读得津津有味。
    “哎哟,这雨见师徒,作弊大丑闻啊,这都不肯引咎辞职。”花辞树戳着报纸头条幸灾乐祸,“还赖在校长位置上不肯走,闺女,你可别跟你们校长学坏了啊。”
    “哈哈哈,新闻这么快放出来了啊?”花音高兴地把报纸拿过来看了一遍,为了让柳得画成功逃婚又不至于被抓回去,他们几个小伙伴昨夜搞了出大戏,利用西蒙贪污案和李众卿作弊一事把西蒙、玛斯华、云白雪、云白雄、李众卿甚至雨见全部牵扯了进去,特别是雨见和云白雄,估计能焦头烂额好一段日子了。
    花音于是兴奋地向爸爸将昨夜的“战况”汇报了一遍。
    “你个不孝女!这么好玩的事情不叫你爸一起?!”花辞树一拍大腿跳起来,“我还说你不要命的非要学心灵术干什么,原来是为了救人家姑娘啊!”
    花音笑道:“你要是去了,今天报纸头条就不是雨见,是你了。”
    “老子哪有那么容易被抓……”花辞树笑骂着将报纸翻得哗哗响,翻到娱乐版头条——【朴梓言亲临白玉京慰问灾民,献唱新专辑主打歌《我只想遇见你》】,嘁了一声,花辞树把报纸往身下一塞,正好一屁股坐在朴梓言光鲜照人的俊脸上——花音记得她爸不止一次向她吐槽过他是有多讨厌这个小白脸,倒并不是因为朴梓言在《朱颜往事》电影里演了出普路托智擒花辞树的大戏,而是因为这位如日中天的大明星如今几乎霸占了影视歌三坛,在哪都能见到他的代言广告,“简直和灰烬监狱一样让人无法忍受。”花辞树当时评价道,“朴梓言这些无病呻吟的噪音情歌,我听不出有任何比猪叫更美妙的地方,真是怀念付烟云的时代啊。”
    花辞树年轻时是付烟云的忠实听众,他入狱那年,付烟云刚自杀不久,留下遗作《繁花》,便是花音第一次听他唱的那一首,后来她还想听他再唱,他却不肯了,他说“繁花太苦,我现在幸福的一比,我要唱高兴的歌!”
    于是花音就听她爸唱了许多付烟云早期的歌,她也跟着一起成了付烟云的忠实粉丝,花辞树无不感慨:“他还活着该多好啊,我们父女俩可以一起去听他的演唱会。”
    作为当年白玉京第一乐师、第一词人、第一歌者,付烟云唱家国,唱故乡,唱少年,唱戏文,唱刀剑杀伐,唱奇术妖娆,却从不唱情歌,《天际日报》当年评价:付烟云的才华,不需要任何情爱来修饰。
    可惜这样一位绝代风华的才子,最后却落得个重病困顿、自杀身亡的下场。
    花辞树在狱中呆了五十五年,他出来时,时代舞台上站着的已经是大明星朴梓言了。
    “反正在我眼里,你比朴梓言帅多了!”花音挨着她爸坐下,掏出烤鸡和啤酒,父女俩大吃大喝起来,这些日子过去,花辞树和当初越狱出来的逃犯形象已经判若两人,除了精神状况偶尔还会比较糟糕之外,俨然已是一个“街头潮父”了——拍卖行男士夏装销量第一名的稀色混染衬衫(仿制品)、稀色混染裤衩(仿制品)、鸿运墨镜(山寨的)、浩夜项链(用荧光剂冒充的)……甚至他一头灰白色的头发,都被他用不知哪里搞来的劣质染料,染成了花花绿绿跟孔雀屁股一样,并且烫成了不规则波浪形,花辞树号称是开着大心灵术去风雨城最好的美发店里做的造型,但花音认为那必定是他偷偷用什么水火蒸汽法术自行制作的……
    花音掏出了那瓶精美的上品八云丹,花辞树直接拿过去,吃炒豆子一样毫不犹豫全部倒进了嘴里,花音还在担心她爹会因为自尊心拒绝吃药,结果花辞树砸吧着嘴,一边高兴着“真香!”一边说:“我以前就对花迷家的秘传药师学很感兴趣,如果能和光系治疗法术结合为一,无疑又是个创世之举啊,过去一直都没有机会上门去拜访,闺女,哪天咱们父女去雾月谷溜达一趟?”
    “好啊!”花音拍手道,“等我将来赚钱了,我们周游天际大陆去!还给你买好多正版名牌衣服!就不用穿这些山寨了!”
    花辞树美滋滋:“生个女儿就是好啊!对了今年羽蛇神杖落谁手里了?怎么没见消息?”
    “这……”花音瞥了一眼花辞树屁股底下的报纸,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提初空的名字,花辞树逃犯身份,无法注册「Meet’U」戒指来接受网络讯息,唯一能获得的消息渠道只有被《天际日报》了。
    花辞树摸出报纸,找到了白玉京灾后重建的新闻,又从稻草堆里扒拉出了那些过去一个月他没怎么细看已经揉成一团准备烧火的旧报纸,一篇篇新闻往前看去,云白财团发表第二季度财报、白玉京依旧是最安全的庇护之地、白玉京损失千亿、云白财团股价狂跌、白玉京被羽蛇神王疯狂攻击……花辞树坐不住了——“还真被那臭商人拿到了!?”
    花音模棱两可:“物华天宝德者居之……”
    “干他娘的德者!”一瓶八云丹下肚,花辞树精神大好,已经捋着袖子站起来,“云白雄这狗东西,老子跟他的旧账还没算呢,也配拿羽蛇神杖?闺女你等着!老爸这就去给你抢回来!”
    “别别别……”
    “怕他个卵,老子连决议钟都打碎过,那白玉京一只脚就能踏平!”花辞树手腕一翻,还沾着烤鸡和黄油香味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金十字法杖——天际法杖排行榜第八位,如是我闻之杖。
    法杖的十字型每一端都以无比尖锐的金色光芒而呈现,光芒如利剑,仿佛只要随意一划,无须任何法力就能把玄钢石给划烂,更何况是在花辞树这样的大法力者手中。
    持杖如持剑。
    持剑如少年。
    精神得到修复的花辞树,好像回到了一人决战十二长老的全盛年华。
    花音眼看拦不住他,只得低头掏出了她的羽蛇神杖。
    “初空拿到,送给我了。”她老老实实的说。
    满室光芒熄灭下去,如同花辞树从灼灼到黯淡的目光,听到这个名字之后,他眼中漾开五十五年历经的屈辱和痛苦,以及悲伤、歉疚和其他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
    花辞树沉默了很久,花音害怕他精神再度崩溃,担忧地伸出手去轻轻地覆在他的手腕之上,大概是八云丹的药效至好,花辞树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坐稳了下来,花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想用她的精神力给他温暖和力量,花辞树手臂上布满了无数在狱中留下的坑孔和疤痕,她不忍想象那些暗无天日的绝望岁月里他是要有多大的信念才能支撑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花音听到花辞树干涩的喉咙里吐出几个音节:“他……还好吗?”
    “还不错。”花音只能这样说,“如果不算联盟还有法师协会找他麻烦的话。”
    “法师协会……法师协会……”忽然花辞树疯了一样又把脚下那些报纸团捡起来,一张张抖开,一个词一个词几乎鼻子戳在报纸上读过去,试图想找出一点关于初空这个名字的任何报道,然而,显然,所有被联盟许可的出版机构都不会冒险尝试去提及这个名字来导致出版审核被毙刊物无法发行的后果。
    花音试图安抚花辞树的情绪:“初空现在在风雨学院教书,如果你想见他……”
    “不,不见他,不见……”花辞树低着头,喉咙里呜咽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十指深深插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头发里,像一只极度滑稽又极度哀伤的孔雀,“他放弃了我……”断断续续的音节拼凑起来,连成脆弱的长句——“他曾请我做他的执世者……他放弃了我……”
    “他没有放弃你啊。”花音大声道,“他跟我说起你的时候,还是很欣赏你啊,不像我,我每天都在被他骂废物!”
    花辞树摇头:“我被捕那年……他若不是对我失望透顶,他不会让他们把我镇压到毁灭海底的,五十五年……两万个日夜的折磨……他必是已经……放弃我了……”
    “都说这漫长纪元里,他只欣赏过两个人,一个姜小红,一个你。”花音眨眨眼,忽然所有的线索都在她脑中串联到了一起,“姜小红死于纪元192年年末,她被雨见斩了,他也没有救她,就像你说的,他放弃了一样,但是……”
    但是她分明记得在巨大树海的那一个黎明,他低哑迷人的嗓音告诉过她——在一百二十二年前,他尝试着像杜弥生一样剥离生命,最后他用尽全力也做不到。
    正是姜小红身死那一年。{//注:这里理论计算应该是315-192=123年,但因为花音和初空到巨大树海那天是315年1月22日半夜,初空对于时间的概念还停留在314年(因为他根本不是个过节的人也没有新年的概念),所以说的是314-192=122年前。}
    “你知道他曾经分离过生命吗?”花音问她爸。
    “什么?”花辞树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睁得老大,“我不知道!”
    “我觉得他是想分离出一半生命,自己去做执世者。”花音说出了她的结论,“唯一不知道的是,他是因为对你们失望了才想自己去做执世者,还是因为分离生命失败后受到了巨大创伤,才无法救下姜小红也无法救出你……”
    后面的话,花辞树已经听不清了,他紧紧攥着屁股底下那些报纸,像是攥着自己错失的命运。
    “我要见他。”
    花辞树只重复这一句话。
    -
    初空是在七月第二个混沌日回来的,花音正要跟着谢灵舞去夕暮镇拜访她的败家老爹,刚收拾好行李初空就来找她了。
    “带你去龙宿。”他一袭深渊色的长袍斗篷,扣子一直扣到下巴,面具下的脖子被遮的严严实实,在盛夏的烈日里,这个裹得密不透风的人像是已经站在了龙宿高地万年冰雪覆盖的山头,并且示意花音也带上冬装——“如果你想在今年把羽蛇神杖的升级材料凑齐,那么最好趁伊卡洛斯那个娘炮一醉不醒之前,先把水风两系的材料借过来。”
    花音在《天际地理》的课上学过龙宿高地的节庆风俗,以龙宿少主伊卡洛斯为首,大风烈酒和自由是龙宿人的毕生追求,而每年七月第三个混沌日的仲夏节,在夏因圣地和天际其他很多地方都是一个相当于爱情盛宴的隆重节日,在龙宿高地却变成了一群光膀子龙宿猛男的赛酒大会,几乎所有的龙宿人都会在此之后进入一种十分奇妙的醉酒状态,当地人称之为“醉生梦死”,通常会在至少一个月之后才彻底清醒过来,初空要去伊卡洛斯的地盘上“借”材料,必须趁他尚是清醒时才行。
    眼下离仲夏节还有一周,不过花音的关注点明显不在这儿。
    “你是希望我成为水风双系法师?”小姑娘好奇地问,“才要去龙宿高地找这两系的材料?”
    “四系。”初空说。“雪蛛王的冰雪之心,芬里尔狼王的烈风之息,狱火之王的狱火之精,黑沙蚁后的后土之髓,用这四系材料升级羽蛇神杖才不辱没‘神杖’之名。”
    说着,他手掌中翻出一个水晶瓶,一团金红色像是火种又像是能量体的东西正在瓶中跳动不已,“狱火之精我今年年初已从日蚀火山顺手拿回来了,后土之髓需等秋末蚁后产卵方可得到,雪蛛王和芬里尔狼王都在龙宿高地,我回瀚海故土耽搁了些时日,所幸还赶得上。”
    通常,法师拥有极好的法杖胚胎之后,就会开始寻找升级材料然后把法杖打造成符合自己修行属性的成品,法师多为专精一系,或最多双系同修了不起,所以材料也只从自己需要的属性分类里去追求,对于自己用不到的属性,一则无用,二则由于并非自己专精的元素,就算拿到极品材料,锻造时也会极大地增加失败率,装备锻造一旦失败,所有东西都付之一炬。
    不过初空这意思,似乎明显是要把地水火风四系材料都往羽蛇神杖上堆,也根本不担心这把云白雄付出了半个白玉京被毁的代价都没拿到的极品神杖会因为锻造失败而浪费。
    花音瞬间觉得压力很大,她现在的实力还配不上这么好的法杖和他这么大的心血,地水火风四系,这简直是直接往大时空术方向发展啊。
    初空又施了几个加固法术在水晶瓶上,在小姑娘眼巴巴的目光中直接扔给了她,他像是好笑地说:“我只是本着对天材地宝的纯粹尊重罢了,并非要求你一定要做地水火风四系法师,你今后如何发展都是你自己的事。”
    花音握着那瓶价值连城却被初空当做玩具一样扔给她的SSS危险级别的火狗首领特产物:“那我想做神职者,想做暗法师,哪怕想做死灵法师,你也支持我吗?”
    “支持。”
    “那你都会教我吗?”
    “知无不言。”
    “可我只想学本源法术。”小姑娘歪着头,“你教我么?”
    面具后吐出冰冷的一个词:“不。”
    意料之中的回答,花音甩甩头发,和他同行的喜悦显然冲淡了被拒绝的失落,重新收拾了冬装和行李后,花音愉快地鸽了谢灵舞。
    “对了,有个人想见你。”
    出发之前,她拉住了初空的袖子。
    他不说话,只是转过身等着她开口。
    “是、是我爸啦。”
    “?”
    小姑娘不敢看他,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惭愧地嘿嘿笑了两声:“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女儿,我也就……嗯……因为一时之间我觉得……有个爸爸太幸福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会怪我吗?”
    “……不会。”面具后的脸微微扬起,看向路旁灯柱上被烈日晒得褪色的通缉令,他低低的嗓音里是温柔而上扬的音节,仿佛羽毛扫过天鹅绒的缎面——“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小姑娘脸上的紧张和愧疚被席卷而来的笑容所替代,她大笑着抱住了他的腰,她根本不用告诉他什么,他这个动作已经很明显让她明白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在花音告知了花辞树的栖息处后,初空不动声色地挣脱了她的怀抱,一个人往星雨瀑布去了,而且不肯带她一起,只吩咐她先去平原列车站台等他。
    花音当然不会那么老实,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之后,她拿出那个还沾着他的法术气息的水晶瓶,作为目标识别特征,她给自己施了个小心灵术,幻化成了一只大花猫的模样,在他眼中她现在应该和瀑布山洞里时常进出的那些流浪猫没什么两样——小心灵术只针对一个目标对象,花音相信她老爸是不会出卖她的。
    怀着第一次对初空(间接)使用法术的激动心情,花音也往瀑布洞穴摸了过去,她实在太好奇这两个昔日王者聚在一起会说些什么,即使明知道偷听是不道德的。
    可初空不带她去,显然是有事情瞒着她。
    所谓好奇心害死猫,况且她现在就是一只猫,大概就是这样。
    而等她前脚刚走进山洞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剑拔弩张般的声音——“不要告诉她!”
    这句话是初空说的,花音听惯了初空一直以来那种又骄傲又嘲讽的刻薄语气,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的威胁、冲动以及……紧张、甚至是……害怕。
    没错,害怕。
    一个无敌之人的,害怕。
    然后花音就看到了山洞中的景象,初空,还有花辞树,两个人都拿法杖指着对方,故人重逢,竟是以这样一副场面,万华领悟流光四射,比她爸五彩缤纷的头发还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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