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还在云里雾里,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样,卫公子忽然站直了身子,也不看我,也不交待,径直折过身子,跟着那两个人的踪迹,走了去。
难道那两个人要去的地方,就是有焦尾琴的地方?
我瞧了瞧卫公子的神情,略微觉得不对劲儿。等了一会子,悄悄赶上,扯了卫公子的袖子道,“这是什么地方儿?咱们不是来看琴的么?”
卫公子只是不理,拉我又一阵走。不一会,跟着那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等了好些时,这才提了食盒进去。不大一会儿,可就又出来了。复又把门锁上,去了。
见她们去得远了,卫公子才拉了我,走近了去看。我摸了摸那铜锁上的花纹。那院门锁得紧紧的。我俯身过去,隔着门板向里头张望。庭院里干净严整,屋舍清雅。一树一树粉白色的梅花开放着。
清香一阵一阵,从门缝里漏过来。再仔细看,阳光打在一个面容淡定的老者身上。他一头精彩华茂的白发,在阳光里晶莹飘扬着。面前一盘围棋里,已经下满了子。一人独坐,怎么能下围棋?仔细看时,原来是左手用黑子,右手掌白子,自己在跟自己下着。可能正是下到了艰难处,一只手举着黑子不动。阳光打在上面,那手白皙润泽,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那一粒黑子,幽深笔力,两相映衬,各自都晶莹好看。我便暗暗感叹了一声,也只有这样一双洁白无瑕的好手,能配得上这天下第一的云南永昌棋,也只有这天下第一的云南永昌棋,能配得上这一双洁白无瑕的好手了。呆呆的看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
这人……不是我冒师父,又能是谁?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嗨,你看见什么了?”卫朴在我身边悄悄问。冒先生初来乍到,便就消失在野园里了。想来他也是分外留心的吧。不然,何至于一路就跟踪到这里了呢?我望了望卫公子,闪身给他让了个位子。
他向里头望了望,并不说话,只是低头沉思。
一不留神,脚下一动。过了一会,便听见里头窸窸窣窣,一阵脚步声。接着听见一声,“……四爷,你怎么来了?”
公子隔着门板,目光如雪,“朱慈爝来见冒老先生了。”
朱慈爝这个名号可实在是太响亮了。冒师父雪一样的胡子一阵颤动,跪下来就要行礼。四爷忙阻止道,“先生快不要这样。”
冒师父却还是一板一眼,行了君臣之礼。接着叹息了一声,“老臣无能。”
公子道,“快不要这样说。能找到先生,就是我们的大幸了。”又说,“自从那天你进了野园没出来,我和马公公就一直找你。”
冒先生叹了一声,“那你们可找得辛苦了!关我在这里的,是王爷手下最贴切的人。你们是找不着的。”公子又惊又喜,“是,我们也问了夫人。夫人只说,那天你来了正碰上王爷,王爷一怒就把你带走了。至于去哪儿,她也不敢问。事后,也没有打听出来!没想到,我们竟然在这儿相见了……”
停了停,问道,“那天,王爷真的发现您了么?”
冒先生摇了摇头,“快别提那天的事了。”
公子听了,脸上有些紧张:“王爷可知道您是为什么来昆明的?难道是起疑心了吗?”先生愣了愣,微微抚摸了胡子,过了一会,笑道:“还不知道呢!”卫公子很开心,“那就好办了。只要咬定,您是为了见夫人一面了愿心,王爷纵然生气,也不会太起疑心的。您别急,我来想办法救你出去!我去找夫人要这里的钥匙,然后拉一辆车,只说过年了,我那儿要添置东西,求夫人赏了几箱子皮货,到梅雪岛来拉的。就把您给救出来!咱们共商大事。”
“好好好!”冒师父说。“那么,咱们就说定了。”两个人约好了时间、地点。因怕久留,被人撞破,卫公子便带着我,一路遮遮掩掩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一路上卫公子都只是不曾说话,看上去忧心忡忡。直到回到船上,看四下无人,我才敢问他:“你真打算,明天去把冒先生救出来?”
卫朴轻轻拍了拍我的手,道:“这些事,你就不要担心了。”我想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因为那事情的真相,明白着冒师父是隐瞒着他的。更何况……王爷也已经知道了卫朴的真实身份。这么长时间里,就算没有什么动静,也不会对卫朴毫无戒备了。
公子啊公子,我应该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吗?如果我告诉你了,你会怎么做呢?而王爷和夫人,又会怎么打算的呢?我到底说不说呢?心里乱得和梅花落下时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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