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逸晨珊珊》第112章 迷鹿哀歌

    “她,漂亮吗?”另一间茶室内,少女语音空灵,索然向隅。
    驼背妇人惴惴地看着她躬身答道,“我倒不觉得,长相端正倒是有的,只是面带骄矜之色,轻浮风流,也就是生意场上的流莺而已。气质相貌照小姐相去甚远。”
    半晌,少女重又开口,“没想到,逸晨如今喜欢这样的女人,他真的是变了。”
    “小姐,我求求你,不要再想他了。他把你害得有多苦,你现在成了这付样子都是拜他所赐,难道你都忘了吗?”驼背妇人在榻榻米上曲膝前行,仰着脸,拉着女孩的衣角,泪流满面。
    “他变了,不再是男孩子,想必是个成熟的男子了吧。”女孩儿兀自说着,并不理妇人。“不再穿黑色T恤,不再咬着铅笔若有所思,不再腼腆地笑,不再喜欢吃乌冬面,不再手写一封信给我,不再……不再跟我有任何关系。”
    妇人唯有掩面痛哭。
    “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女孩儿惨淡一笑,“这一趟来的好莫名其妙,我们走吧……”
    两人转出屋间,一前一后在地毯上轻轻走着。
    与此同时,珊珊拉开茶室的门,嘴里说着“我们去看下那个石碑,从那个角度拍摄清水寺也很理想呢……”
    整个建筑东西两个出口,两个女孩儿沿着同一条甬道迎着光亮背道而驰。
    突然珊珊背后传来老妇人激烈的声音,“小姐你怎么了,荒川樱小姐!”珊珊闻声猛地回头,思思虽不懂日语,见状也停下脚步,顺着珊珊的视线,距她们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白衣少女摔倒在地毯上,老妇人吃力地扶她起身,怎奈那个和服繁琐笨拙,料子滑腻,累得老人一头是汗。
    珊珊和思思见状一起跑过去了。
    荒川樱说话声音很轻,这使得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迷幻失真的气息。
    两个女人面对面曲膝坐着,隔着茶炉,相互凝视了许久。
    眼前的荒川樱象个精致的SD娃娃,真人比照片上更漂亮。只是少了稚气,少了青春的血色,变得妩媚空灵,人也更加单薄了,唯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睛依旧迷人。珊珊和思思就坐在那里端详了很久,感觉眼前这个人象是一枚蝴蝶标本,美得惨烈。
    荒川樱淡然一笑,“不用看了,没整过,天然锥,脸上唯一人造的是义眼,对,我瞎了。跳海没死,脑外伤,昏迷了半个月,死讯是妈妈发布的,与我无关。哼,真是一个好妈,每隔十年出现一次做个善举。旁边这位是我奶母,确切地说是爸爸的奶母,一手把我带大。”
    珊珊与思思对望了一下,思思感觉这一切象在做梦,“我靠,我在见证历史吗?你真的不是假的啊?!”
    荒川樱微微一笑:“碎片儿怎么样了?它应该跟我奶母一样老了。”
    珊珊平静地看着荒川樱,“碎片儿还好,牙齿有些松动,很瘦,一洗澡就咳嗽,在喂它猪肺粥。然后我想问的是,这是一个安排吗?”
    荒川樱眉毛微微一挑,“怎么,你很讨厌被安排吗?我们家族要做一件事也不是很难。对了,逸晨对你好吗?”
    珊珊扬起脸幽幽地说道:“我们挺好的,前天夜里我咬伤了他的肩膀,逸晨他……整宿……都不让我睡觉。”
    荒川樱倏忽沉默,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脸白得象纸。
    驼背老妇人颤颤巍巍冲过来,跪在地上哭着握着珊珊的手,摇晃着她的身体,“求求你走吧,小姐。请不要这样对她,她已经很可怜了,你们放过她好了!”珊珊感觉那妇人的手象是一把枯骨,仿佛在跟自己的心比硬!
    “呵呵,其实我并不嫉妒你,也谈不上羡慕。”荒川樱似乎回了神,轻轻说道:“逸晨并不是一个理想男人,他太过优秀。一个女人跟她在一起,每天都在担心失去。不是每天,是每分每秒。明明他冲你很好看地笑,明明你知道他心无旁骛,明明你知道他傻傻地看着你睡觉的样子舍不得自己睡去,明明你知道你们会终其一生长相厮守,但你仍会百般焦虑,担心失去他。不论你喝再多的波本,宿醉醒来,你仍会清晰地记得一件事--这世上,只有一个方逸晨。他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只有笨女人才会跟他相安无事,笨得看不到他细微的优点,笨得看不到他绝世的才华,笨得听不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笨得抓不住他眉宇间的神采……你不够笨,最要命的是,你还是一个美术生,关于他的优点,你比我还有更细微的体察,你的神经会有十万个触手在抚摸他的脸,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呵呵,象我这样瞎了倒好,色即是空这种话都没什么用了,原来人的一双眼睛最是多余。”荒川樱象是在对自己说话,听者无所谓的样子。
    珊珊冷冷直视,“逸晨是个灵魂高贵的男人,他有自己的掌控神!非人力所能为也。”
    荒川樱莞而一笑,“你看,你又说了他一个优点。”
    珊珊忽然发觉这个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一种力量,一张风轻云淡的面孔吐出的柔声细语却能带给人雷霆万钧,那种流淌在贵族血液里的矜持与轻慢与生俱来。早就听闻这个女孩儿乖张孤傲,今天终得领教。
    珊珊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并不一定非要逸晨,当年你只是想要那个孩子,为此停了药物,后来出事。你太想要那个孩子了,最好还是个男孩儿,长得像他,自己带着。因为只有那个孩子,才是受你所控的。你内心如此脆弱不堪,可能跟你童年的经历有关。说实话,我挺同情你的。”其实逸晨并非薄情之人,两个月前他还为你写过一首歌,叫做《曾经》,他且长情,你又何必自惊自诈!
    荒川樱细眉一挑,“哎,我不得不承认,你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女人和女人之间就不必斗法了,大家殊途同归而已。这也并非是我今天见你的本意,我原本只是好奇。这场会面就到此结束吧!这个季节,清水寺夜间9点关门,我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淳于小姐,请珍重,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她双手按在地上,垂首作别。
    走出大殿时,天已黑透。
    珊珊正准备拾阶而下,忽又心中不舍,她回头看了看她。
    整座大殿东侧墙壁大致五十多米长,宽广的回廊上已无游客,最远处的扶栏拐角处戳着一盏石灯,散发着幽黄的光,只见荒川樱小小的背影踽踽前行,身后跟着奶母。
    珊珊内心涌出无限同情,她两手握在嘴边对着她的背影大喊了一声:“记住曾经就好了,天黑了,小心脚底下。”
    荒川樱闻声停下脚步,无力地靠在大殿青砖墙壁上,俄尔,她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走着,嘴里默默念着,“离别是最毒的断肠草……天黑……天明……于我有何分别?”她就那样向前走着,驼背老妇碎步紧随她,掏出雪白的手帕捂脸哭泣。
    她扶着墙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远很远,末了,她长叹一声,“这人间……地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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