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易沧海依旧没有出现。
刘紫涵无端地觉得心神不安,右眼睑不停地跳,仿佛是对什么事情有感应似的。
手机“呜呜”地震动,屏幕显示的是易沧海的号码,她怔了怔,有种放心甚至雀跃的情绪涌上来,谁知道电话那边说话的却是周跃民。
他的语气如同他本人一样大大咧咧的,声音很大,好像在跟谁置气,又好像很无奈,心烦意乱地拜托:“刘小姐,不对,嫂子,我叫您一声嫂子成么?您大人有大量饶过阿海吧,您瞧瞧,他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儿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您就给个痛快,该怎么着怎么着,别老把他悬在那儿,弄得他天天到酒吧买醉不说,就刚才居然还敢醉驾,您这是想要他的命么?”
瞬间,她的手心凉得跟过了冰水似的,只得咬紧唇问道:“那他,他怎么样了?”
“还死不了,不过跟死差不多了。”周跃民故意说得严重一些,负气地应声。“刚好车子没了油,他又喝得糊涂了,一开车就甩方向盘撞上了车库的围墙,头上撞了个包,车也报销了,不过这还是好的,要不然以他那种时速……”
这意味深长的余音吓得她后怕,两眼愣看着天花板,心里咚咚直跳,大脑已经没办法思考,后面也不知道回了什么话,只是用周跃民的话反复地问自己,是不是他死了才好?不,不是这样的。
刘紫涵打车来到了周跃民电话里说的地方,是在市中心附近的一幢所价不菲的新式公寓,周跃民已经在大门口那里等着,好像笃定她一定会来一样。
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得意,单挑着眉忍不住嘀咕:“我就说,明明是郎情妾意嘛……”他本来是来这里逮人回纽约的,这下可好了,被绊着连他自己也走不了,弄得连老城区旧城改造开发这事也落他头上,还兼职当牵红线的月老,做他易三少的发小容易么?
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刚好落在刘紫涵耳里,不过她权当没听到,微红着脸细声问:“周先生,易沧海他人呢?”其实刚才在来的路上她不止一次想让司机掉头开回去,可后来她又安慰自己说,即使是一个朋友出了事她也应当去看看的,还没回神呢,就到地方了。
“在楼上。”周跃民撇撇嘴,“半死不活中。”接着他把钥匙交给她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乘电梯上楼,开门进玄关环视了一番,这里的格局不算大,不过简约风格的装修很精致,客厅没人,她喊了一声也没有回应,于是换了拖鞋走进去。最后是在卧室找到了易沧海,一身酒气地歪躺在床上,许是酒的后劲让他觉着热,薄毯子被掀开了,露出皱巴巴的细格纹衬衣,下巴的胡渣也没清,显得十分邋遢,更要命的是额上肿了起来,贴了纱布也掩不住。
易沧海本就有点洁癖,喝酒或者出汗以后一定要洗澡,衣服一天两换,还一定得是烫平整的,是以估计没多少人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到浴室热了块毛巾给他擦脸,他好像喝了很多,一会儿高呼“再来一杯”一会儿又“紫涵,紫涵”地低喊着,手也不安分地乱动,最后索性抓着她的手不放,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装醉了,可仔细看着又不像。
把毛巾放在一边,她坐在床沿看了他好一会儿,指尖还忍不住抚着他的眉,即使睡着了,他的样子还是跟第一次见的那样,傲气又十分狂妄,可看着看着,觉得好像也不大一样了,别扭得像个孩子似的,仿佛那个一吃到甜食就乐得眼睛笑眯成一条直线的人才是真正的他。其实他这些日子的改变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一直冷然处之,可人非草木,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那天她从超市回来,刚下了计程车雨势就大了起来,积水还漫进楼道里。她已经走得很小心了,可鞋底沾了水,到底还是滑了一下,幸好得后面的一位大妈眼疾手快地扶着才没有摔倒,虚惊一场。
“哎哟,这种梅雨天气,非要出门也让孩子的爸陪着嘛,不然很危险的。”大妈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提醒道。
孩子的爸。
她收回思绪,把手抽了回来,替他掖好毛毯,也不管他听没听见,轻声说:“你想看到孩子出生的话就别再胡来了,喝酒总是不好的,尤其是对孩子。”
那以后,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易沧海额上的伤还没好全却又继续厚脸皮地出现在刘紫涵的家,而刘紫涵依然没松口答应些什么,愣是让他处于夫身未明的尴尬境地。刘震宇和韩天娇权当他是透明的,不过不再赶他或者把他送的东西退回去,时间久了,有时候韩天娇还会不经意地说:“今晚的汤又熬多了,喝不完就倒了吧。”
然后易沧海会毛遂自荐地说:“我喝,别浪费了娇娇的好手艺,给我我肯定全部都喝完。”而韩天娇似没听见,生生把他晾在那儿,只是不多久桌上就多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有时候易沧海还会自告奋勇地跟刘震宇杀几盘围棋,易沧海深得易老太爷真传,棋艺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好几次连刘震宇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总能在最后巧妙地输刘震宇一子半子的,不着痕迹地给足了刘震宇面子,这些刘震宇都看在心里。
刘紫涵怀孕以后口味变了很多,从前很多喜欢吃的都不喜欢了,却对很多讨厌吃的馋起来。近段时间,易沧海从工地开车去刘紫涵家的时候,总会先绕一段路去城南那家铺面不大却客似云来的小店,买一份刘紫涵最近迷上的糖炒栗子,她以前不爱吃,觉得太甜,现在却喜欢得紧。
而他更爱看她明明很嘴馋却因为是他买的而不肯吃的那种倔倔的傻样,他跟她说:“紫涵,你看你有了孩子连口味都变得这么彻底,感情也一样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反省的时间也该到了,现在也可以喜欢我的。”
她倒很不给他面子地呛声:“那我喜欢别人也一样。”刺耳的话仿佛要跟他对着干一样。
“你!”易沧海火大了,什么喜欢别人?有他在一天,她就别想!
有时被她气得想晾她几天吧,人家还一派悠游自在,反而是自己管不住心,连一天都受不了就又巴巴地回到她身边,谁叫她是自己爱的女人,是他孩子的妈?
这天周妮妮打了个长途电话给刘紫涵,虽然她的人远在上海,可不代表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妮妮有些佩服:“嗯……这么说他还是天天去你家报到?他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就那么得空闲?”一个大男人能每天出现送水果送补品,还跟前跟后赔小心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是易沧海那样桀骜不驯又被人伺候惯了的人物?
刘紫涵一手抓着电话线,一手摸着肚子呐呐道:“他好像把公司丢给了他的发小,不过我们这儿的旧城改造项目也是他公司承建的,估计事情也不少。”
“紫涵,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接受他?没几个月孩子就出生了,你们这样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周妮妮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刘紫涵一怔。
周妮妮叹了口气:“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知道。”她的心思,她一目了然,“这叫一叶障目,那片叶子就是你们的过去,还有你和胡……其实我一开始也觉得他那样的人不可能是好伴侣,没想到我还小瞧了他,居然能为你改变那么大。依我看,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现在看来对你也很上心,你不妨考虑一下他,你也25岁了,不可能一辈子都一个人单过吧?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很难保证将来找的人就一定真心对你好,也心无芥蒂对宝宝视如己出,那样无私的男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可遇而不可求。而且我一直觉得,你和他还有感情,而且你们的缘分也没尽?”
就算是个陌生人,朝夕相处那么长的时间也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他们?
因她的话,刘紫涵的心起了波澜,苦笑着说:“感情?我不是不知好歹,可是心里总没办法放开,一见到他,过去那些事就在眼前晃荡,刺得我难受。”
“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即使你接受他也并不代表你原谅他做过的事情,那些已经发生的憾事不可能一笔勾销。可人活着生活就得继续,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孩子,你必须放自己一条生路,逼你自己进死胡同你又能好过多少?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点看法,该怎么做,还是得看你自己。”
心病难治,能不能走出来,还得看她能不能释怀。
这时她已经怀孕三十周了,肚子开始发硬发紧,也开始上分娩指导课了。
渐渐入了盛夏,雷雨多发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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