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影枫卓非凡》25沈腰潘鬓销磨（五）

    直到傍晚时分，月眉儿这才约了杨影枫到后院长廊说话。杨影枫想起那一日晚上同纳兰真在后院长廊说话的情景，心中又是一痛，心想：真儿啊真儿，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他又想：灭了武当之后，自己便可以拿到解药了吧？正想着，只见月眉儿此时穿着一身蓝色的长裙，摘取了黑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正望向自己。杨影枫连忙快走两步，走到月眉儿身前，拘谨而恭敬地唤道：“眉儿，我来了。”
    月眉儿淡淡一笑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害怕我做什么？在我身边坐下吧。”
    杨影枫略带紧张地坐在月眉儿旁边，却只听月眉儿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杨影枫一愣，他这些日子来辛苦奔波，每日都过着刀头舐血的日子，哪里能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此时一声鞭炮声传了过来，杨影枫心中一动，想要说什么，却又是皱了皱眉头，终究是没有说。
    月眉儿见他不答，只淡淡地道：“你没有发现今天四处的布置吗？今天晚上乃是除夕夜。”
    杨影枫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道：“眉儿，我实在太忙了，连今天是除夕都忘记了。”
    月眉儿轻笑着向杨影枫道：“是啊，你没有看见我换了一身喜庆的衣服吗？我平时都是穿黑色衣服的……”
    杨影枫望向穿着蓝色长裙的月眉儿，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穿裙子，浅蓝色的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出她标致的身材来，两条细长白皙的玉腿此时便横在他眼前不远处，他不敢多看，连忙转过头去。
    月眉儿不知为何，竟是一反常态地反问道：“你觉得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杨影枫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月眉儿道：“眉儿，你穿什么都是很好看的。”
    月眉儿忽然意兴阑珊，只淡淡地道：“你既然消灭了武当，我今天便把解药给你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来，从锦囊中摸出一粒淡红色的药丸，塞到杨影枫手中。
    杨影枫心中激动之极，生怕月眉儿反悔一般，将药丸紧紧地攥在手中，然后急忙咽了下去。
    月眉儿在一旁看了，调笑道：“看你那急匆匆的样子，也不检查一下，要是我给你的是毒药呢？”
    杨影枫根本没有心情去和她玩笑，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月眉儿一眼。月眉儿讨个没趣，却也不生气，向杨影枫吐了吐舌头。
    两人坐在长廊之中，听着鞭炮声不断地响起，心中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曾开口。
    许久，杨影枫才试探着开口道：“眉……眉儿，你可以告诉我真儿现在哪里了吗？”他说到这里，声音竟是带了微微的颤抖，站起身来，走到月眉儿身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鞠躬道：“眉儿，我知道你因为我们先辈的缘故，对我并不喜欢。但真儿她性子纯善，从未得罪过你，又和你是一母同胞，还望你将她放出来。”
    月眉儿看着眼前的杨影枫，她从未见过杨影枫这般主动向自己求恳，微微一怔，神色中掠过一丝失望，幽幽叹息一声道：“要是有人像你对纳兰姑娘一般对待我，纵他只是个乞丐，我也心满意足啦。”
    杨影枫亦怔怔地看着月眉儿，今天晚上的月眉儿的确很是奇怪，不断流露出从未在自己面前显露出的小女儿情怀，难道……
    月眉儿见杨影枫久久不语，只淡淡地道：“我不会加害纳兰姑娘的，等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把纳兰姑娘的所在告知于你。”
    杨影枫知道再恳求亦是无用，便道：“眉儿，你若是无事，我……我先回去了……”说着便要起身离去。
    月眉儿的眉毛忽然一挑，叫道：“你……你站住。”声音中竟有几分急迫，随后她补充道：“你便连和我多说一会儿话都不肯吗？”
    这时鞭炮上不断地响起，可杨影枫和月眉儿二人均是感受不到丝毫节日的喜庆。杨影枫重新坐回月眉儿的对面，看着月眉儿道：“眉儿，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月眉儿抬起头来，望着在空中绽放的烟花，轻轻地道：“你可曾记得，你小的时候，依偎在父亲身边，靠在母亲怀里，一起看烟花的时候吗？”
    杨影枫亦抬起头来，看着缤纷绚烂的烟花，声音也开始飘渺起来，似乎回到了儿时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缓缓地道：“是啊，那时候的日子很快乐……我小的时候害怕爆竹的声音，不敢去点爆竹。都是爹爹握着我的小手，拿着火去点燃那一挂又一挂的爆竹的……”
    月眉儿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带着几分甜蜜的淡淡微笑：“想不到你小的时候也那么胆小。”
    杨影枫的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再也收不住了，只听他继续道：“眉儿，我现在时常想，若是我爹爹不去争那个武林第一，现在还好好活在人世，我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那该多好！可是……可是毕竟时光不能倒流，哎。”
    月眉儿听着杨影枫的话语，忽然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亦是说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此时的想法，和你完全一样。”
    杨影枫续道：“可是如今爹爹已经过世，让我争夺武林第一是他留给我的唯一遗愿，我别无选择，必须全力以赴地去完成爹爹的这个心愿。”他抬起头来，望着天上的流星，似乎是对着自己的深心，轻轻地说道：“自从灭掉落叶谷以后，我心中一直常常后怕，我害怕孟知秋和蔷薇的鬼魂前来寻仇，晚上常常睡不好觉。哎，若是我能够实现爹爹遗愿，我再也不愿在武林中多呆下去了。”
    “那你去哪里？”月眉儿却是极为现实的人，她时刻都会着眼于现在的局势，只听她道：“以你现在的处境，有多少人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若是没有了飞龙堡和悲魔山庄的势力，谁还能够保护你？你还能靠什么活在世上？”
    这一连串的问题像是一个个扎进杨影枫心中的钉子，他早已经厌倦了这尘世生活，他想要有一双翅膀，一双可以载着他飞翔的翅膀，一双可以带着他离开这俗世的困扰的翅膀啊。可是月眉儿这几句话却一下子把他的身体牢牢地钉在地面上，他拼命地扇动着翅膀，却无法再上升半分，只能无比企望地望着开阔的天空，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到达不了那里了，自己的身躯将死在大地上，并且永远滴埋葬在那里，他叹息一声，默默地低下头去。
    月眉儿见杨影枫不语，便接过话来，说道：“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是选择了不凡，想要再过那种普通人的平凡日子，便是再不可能。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尽力忘掉以前快乐平静的生活。”她伸出手来，指着远方的山道：“站在大地上感受土壤的质感，体会大地的广阔是一种幸福；站在高山之巅，一览众山小，何尝不也是一种幸福呢？只是这山终究太高，我一个人站在高处，需要一个人来陪我……”
    她说到这里，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这是她苍白的面庞上第一次泛起这等属于少年女子的羞涩的红光，她的目光如水一般温柔，此时将杨影枫的身体渐渐笼罩，就连她的声音也变得那般轻柔起来：“你，愿意陪我吗？”
    一切沉默了。
    杨影枫默默地低下头去，用沉默相对，许久也没有开口。
    只有不断响起的爆竹声此时那般刺耳，那般响亮。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月眉儿冷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杨影枫，你不识抬举！你什么时候能够以武功打败了我，再要回你的真儿吧。”
    说着，她恨恨地站起，提着蓝色的长裙，快步消失在了夜空中，再没有留下一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