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翼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古凌在面对自己雪藏已久的天谴黑雷战技之时竟是就这么毫发无损地从中走了出来。而自己天谴雷翼间所迸发的雷光,更是有些匪夷所思地逐渐开始向古凌的身躯之上聚拢着。
“你对我的雷翼做了什么?!”陆展翼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双翼正极不安分地微微颤动着,这绝对不是它平时应有的状态。
“天谴。”古凌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轻抚摸着面前触手可及的一道道血色微光,红黑之色相互交融时,原本暴躁不已的天谴黑雷竟是因此而逐渐温顺地依附在了古凌的身上:“世间究竟有没有天谴,谁也说不清。可若有一天你当真触怒于我,我便是你存活于世的最后一道劫难。”
“兽王怒·雷!”
狂兽一怒,天地变色而风起云涌,那些早已在古凌心头压抑了太久的暴躁与愤怒,在这一刻以最直观而残忍的方式展现了出来。血色的雷光闪耀劈落之时,满眼间便只剩了致命不已的兽王之怒。
陆展翼始终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人比自己还要更懂得压制自己的怒意,正因如此,当自己的怒火以天谴雷翼为媒介爆发出来时,这种力量才会以无坚不摧之势秒杀自己面前的任何一个敌人。
可一直到自己真正看到古凌此刻所使用的招式时,陆展翼才瞬间明白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是何等的可笑。
自己终归是个普通人,哪怕稍稍有些际遇,也依靠些许的小聪明努力往上爬着,可那些日夜督促着自己也折磨着自己的怨恨,终究还是一步步地毁了自己。
犹如跑马灯一般的回想当中,陆展翼看到了许多自己曾经所忽略过的场景。算不得怀念,却也的确未曾忘过。只是即便已然如此,自己却还是并未后悔面对着此刻的死亡。
不过下一刻,兽王怒的雷光却并未洞穿陆展翼的身躯,而是以一种极为准确的实体化尖刺姿态悬停在了近在咫尺的位置之上。
“我向来很讨厌对别人说教,麻烦,而且不见得有什么效果。”古凌凌空而立面色平静地注视着陆展翼:“可对你,多说几句想来还是有必要的。难得遇上个同样偏执的人,就这么杀了你有些无趣了。”
陆展翼闻言过后竟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所以你是想以这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姿态来彰显你的宽容吗?”
“我们始终都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古凌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只是你习惯性地这么以为罢了。一个高傲至云端却又悲哀入泥土的普通人,如同太多太多的人一样普通,包括我在我,都是如此。”
“那又如何呢?!”陆展翼脸上的笑容间再度多了几分疯狂:“我毕竟不是那些人,而那些人也成不了我。如此,同样包括你。”
古凌轻叹了一声,有些突兀地问道:“如果现在放你离开的话,你想去哪里?”
陆展翼一怔,脸上因此而现出的神情,却不是欣喜或震惊,而是出自于本能的茫然。
只因为一个怨念,自己毁了整个陆家,连亲生父亲都因此而饮恨自裁于了自己的面前。而始终被自己视作元凶的百里风来,此刻也伴随着全部圣傀宗的弟子惨死在了当场。
那么在此之后连对仇恨的执念都不复存在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嘭!”
一声闷响过后,一道身影被猛然打落于了尘埃当中,并且再也没能爬起来。
而下一刻,伤痕累累满脸疲惫的司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古凌的身旁,目光冷然地看着自己。
陆展翼面色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有名无实的妻子身上再度没有了半点生人的气息,重新化身为一具死气沉沉的尸身,安静之极地在地上躺着。
“你又赢了。”陆展翼笑容凄然不已地缓缓抬头看了古凌一眼,声音已经不自觉地有些沙哑了:“可是我们这样的人,你这样类似我们却永远不可能属于我们这一类的人,究竟还能赢几次?又还能活着赢几次?”
“嗤!!!”
骤然传来的破风声响让古凌神色一凛侧身闪躲着,两道闪动着黑色雷光的翅翼擦着他的身侧飞了出去,深深陷入了不远处山石的阵壁之上,伴随着余震微微颤动着。
古凌看到这一幕时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惊愕地转头看去时,却发现陆展翼已然犹如飞蛾扑火一般自行闯入了面前致命不已的战技之力当中。
片刻后,他的身躯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飘忽不已地缓缓下落着,却在此之后很是准确地落到了百里牵丝的尸身旁边。两个人各自流出的鲜血很快便将身下的土地染红了一片,看上去犹如一片最后的净土般承载着他们在这世上所剩不多的一点痕迹。
古凌静视着这一幕的场景,许久未曾言语。
司命很少看见他此刻的模样,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试探问道:“没事吧,在想什么?”
古凌微微摇了摇头:“只是在琢磨陆展翼临死之前所说的那番话罢了,有些可惜。”
司命皱眉道:“这有什么可惜的,你难道觉得他不该死吗?”
“可惜的是我自己。”古凌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将其呼了出来:“看着他,我好像就想到了自己将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惨死。”
“不一样吧?”司命的思维方式终归还是相对直白的,听到古凌如此说时本能地反驳道:“他死是因为自己的仇恨太过狭隘,让一些完全不必要的恨毁了他自己,你难道也是如此吗?”
“仇恨这种东西,真的有所谓的该与不该、要与不要吗?”古凌目光平静地反问着司命:“人总是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告诉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是对的。因为一旦得知了所谓的不必要,这件事怕是便只能半途而废乃至完全抛却了。”
“可你告诉我,千余年来全族上下的仇恨都压在了我一人的头上,我抛得开、舍得掉吗?”
司命双眉微蹙陷入了沉思当中,这样的问题对她而言,确实显得有些深奥了。
“所以说这就是条不归路,一往无前也并不是出于勇敢,而是止步不行之外的唯一选择罢了。我不后悔,就像陆展翼刚才做出的选择一样。可是看到他脸上的那抹茫然时,我居然真的觉得有些害怕了。”
“有朝一日,同样的神情是否也会出现在我的脸上?”
司命与古凌对视良久过后,有些迟疑地缓缓伸手摸了摸古凌的脸颊,而另一只手则按在了自己的脸上:“当人,真的比我想象中要复杂。”
“所以说你比我们强多了,我们生下来便没得选,只要不自己我了断,永远便只能扮演自己注定去扮演的角色。”古凌自嘲一笑之余看了司命一眼:“你就不一样了,当人不当人的,还能来回来去的挑挑。”
“突然觉得脑子很乱,得好好想想了。”
“不急,你慢慢来,我下去收个尸。”
古凌说罢略一抬手将山壁之上的天谴雷翼收入了自己的须弥空间当中,随之缓缓落地亲手在地上挖出了一个足以合葬两人的深坑。
古凌很清楚,自己此战虽然赢得看似轻松,但其间凶险却是只有自己才清楚。在圣傀宗总得到的苍穹诀残卷当中只记载了一式兽王怒的战技,但能够敢在天谴黑雷灭杀自己之前全力将其施展出来,却还是有极大侥幸的成分在。
而另一点让古凌暗中惊诧不已的,便是陆展翼背后的那对天谴雷翼。当自己以雷属性为本源的兽王怒发动过后,两者之间竟是隐隐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共鸣震荡,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为了什么。
司命看着古凌魂不守舍地埋葬陆展翼和百里牵丝时随口问道:“你只埋了他们两个,那剩下的人怎么办?”
古凌压了压坟前的黄土,转头看着千余具圣傀宗弟子的尸身叹了口气道:“待会儿聚在一处火葬了吧,好赖也是在他们自家的门口,不算背井离乡了。就冲这一点,就比当初死后还要任他们践踏不已的死者们强多了。”
“你是说刚刚出现索命的那些怨魂吗?”司命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找圣傀宗的这些人算账?”
“我知道的也不甚详细,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跟你大致讲讲吧,现在先跟我去圣傀宗一趟。”
“嗯?”司命不解:“那里的活人不是都死在这儿了,你还去那儿干嘛?”
古凌面露一抹奸诈之意地嘿嘿轻笑了几声:“抄家啊!”
一个时辰过后,古凌跟司命溜溜达达地再度从圣傀宗中走了出来。临进宗前所焚化的尸身,此刻也已烧得差不多了。
古凌颇为感慨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还未说话之时却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惊呼除了声:“卧槽!丢人了!”
“啊?”司命有些费解地问道:“什么事丢人了?”
“不是那个丢人……是真他娘的丢了人了啊……”古凌笑容有些尴尬地转头看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七七现在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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