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洛神董织成曹丕》第496章 送嫁崔氏

    织成睁开眼时,整个人仿佛身处在传说中的龙宫,四面皆是柔和的金红之光,仿佛很久前在影视剧中所见过的龙宫夜光珠的照映之下,连茫然抬起的手掌,都被照成了半透的润玉之色。腕上的丝袖也被透过了柔光,清晰地显出丝丝缕缕的丝质纹路。
    她怔了怔神,又用力眨了眨眼,这才察觉自己卧于榻上,再看四周之物都颇为熟悉,不过是换了一床帐幔,色为绯红,四缘织绣金彩辉煌,经阳光一照,才令得帐中有了这样梦幻的效果。
    哪来的这床帐幔?单只看四周垂下的组绶上,皆镶有指头大小的明珠,加起来足足有十余颗,便知其价值不靡。
    安眠香的芬芳,依稀还在鼻端萦绕。她翻了个身,只觉周身百骸,无一不是酸痛无比。
    蓦地回想起来,昨晚曾度过了怎样荒唐的一个夜晚。
    那别宫中的一片茫茫,也不知被他们的灼热呼吸融化了多少,但那花海之畔的厮磨交缠,比起上一次温泉之欢,无疑是更加炽烈了数倍。
    织成无力地伸手握住了自己的脸,心虚地想到,这恐怕是自己一生中最为纵情肆意的时候了罢?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两年之后,她真的还要……还要回去么?
    她头痛地揉了揉脸,坐起身来。
    身上早已换了干净的丝衣,记得昨天回来时她已昏昏欲睡,朦胧中在马背上便已睡在了他的怀抱之中。后来上榻什么的更是昏天暗地睡得人事不醒,这丝衣应该也是他亲手换的罢?
    毕竟昨夜在那花丛之中,那一番荒唐之后,她的衣衫不但是皱得不成样子,上面只怕也污脏不堪……
    她忍不住“啊”的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
    她是疯了吧?虽然之前也有喜欢过柯以轩,但是也不曾如现在这般对待曹丕,几乎是昏了头,做出种种从前根本不敢多想的害羞之事啊!
    或许是那一声尖叫,终究是传了出去,董娴温婉的声音,已在帐外响了起来:
    “夫人可醒了么?”
    门外似乎有十余名侍婢,齐声道:“奴婢等服侍夫人起榻!”
    怎么会有这么多侍婢在此?
    “谁也不用!”织成几乎是一跃而起,急道:“把……把衣服拿来……阿娴!你先出去,我自己……自己穿……”
    手臂、颈项、胸口……到处皆是淤痕,若是被董娴看到……不不不!想一想都觉得还是去死更简单一些吧!
    织成觉得自己的脸又在热气腾腾。
    幸好董娴素来柔顺,果然很快进来,将一整套衣服放在榻外几上,又躬身退出。只是在门外略一犹豫,才道:
    “原是不该打扰夫人眠睡,世子早上出门时也交待了,夫人近来劳累,需多加休息。只是伊先生已在外殿等候许久……”
    “山阳先生来了?”
    织成三两下穿好衣服,又抓起旁边妆台上的梳篦拢顺头发,这才唤来早在外面躬身等候的侍婢梳髻,一边向董娴急急道:“让山阳先生再稍候片刻,我很快就到。”
    董娴进来站在一旁,帮她仔细整理衣带,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床榻,这才抿嘴笑道:“夫人没留意到今日的帐幔,与往日不同么?”
    “帐幔?”
    “世子昨晚特地令人更换此帐,不过夫人归来时或许正在沉睡,未曾留意。夫人,此乃宫中珍物,据传出自内坊,昔年名为蔽云帐,据说从外观帐内,不辨人影,而自帐内看外,却清晰可辨。尤其是此帐色泽如霞,透光映辉,实在是一件珍贵的宝物。这倒也罢了,”
    她再次微微一笑,道:“夫人没见那帐上绣着的图案么?”
    早上醒来,虽被这宝帐华光所慑,却更多的是对自己昨晚之事又羞又急,哪里还会仔细观察这帐子?只依稀记得纹绣精致,四周垂着的组绶上全是明珠……
    听董娴一问,不由得一怔,道:“绣着什么?”
    “夫人啊,”董娴嗔道:“帐上是石榴、蝙蝠、牡丹等物啊。且帐沿绣有鸾凤,那缠杂的七彩绣纹,堪称精美绝纶。还有一幅男女故事,却是世子说帐子太素不够喜气,令人最近赶绣出来的。依奴婢来看,便是如今的巴蜀锦府,也未必制得出这样一顶帐子来呢。”
    “你说那幅男女故事的图案,讲的是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
    “婢子也不懂,不过世子说,那是一个关于红线的故事……”董娴小心地答道:“世子早上走的时候,还吩咐要这些侍婢一起为夫人梳妆,然后交给婢子一根红线,叮嘱一定要系在夫人腕上。婢子瞧见,还有一根红线,就系在世子自己的左腕上呢。”
    她恭敬地献上一只玉盒,伸手轻轻打开。
    盒匣之内,一根红色的丝绦,静卧于其中。丝线巧妙地打成了梅花的结子,另一头却是似兰非兰的花形,但织成自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一朵茫茫。
    她伸手拈起那根红线,整个人便不由得呆住了。
    镜子里那个人儿,也一并呆住。
    只有鬓上花树步摇,在微颤不已。
    关于红线的故事,那是后世唐朝才有的故事啊。有一个月下老人,专为人牵姻缘之事,他手中有一根红线,一头牵着男子,一头牵着女子,若是那男女之间,被这月下老人牵上了红线,那么无论隔着多远的高山大海,都一定会成为眷属……
    她的目光越过红线,落在了那帐幔之上:石榴、蝙蝠、牡丹、鸾凤……
    这还用说吗?
    早生贵子,花开富贵,鸾凤和鸣……
    那是合欢帐!
    是当下汉朝男女洞房之夜必备的合欢帐!
    原来,他终究还是愧疚没有给她一个春烛高烧的洞房之夜,所以……所以他做了昨晚那许多的准备,只是因为他将昨晚,当作是他与她真正的洞房!在这个真正让他与她灵魂与身体都交融的洞房之夜,他还准备了一根红线,要将她与他,从此真正的系在一起……
    她闭上眼睛,只觉胸口如万涛奔涌,却又滚烫无比,几乎要将她烫下泪来。只轻轻喟叹一声,道:
    “阿娴,你来,帮我系上这根红线罢。”
    伊籍见到织成时,明显怔了一怔,才露出一个由衷的微笑来,恭谨地向她行礼:“昨夜宴上,只匆匆拜见夫人,尚未传递我家主公问候之意。”
    “刘使君可好?”
    织成也同样微笑着向他还礼,并没有因为如今所谓的世子妇身份,而显得与在蜀时有什么不同。
    伊籍在心中喟叹一声,看奉上茶点的侍婢已退下,便低声道:“自然,主公派籍前来,主要还是为了要上奏朝廷,近来吴侯欺人太甚,竟与刘璋暗通沟曲,似是要对我蜀中不利。”
    顿了顿,又道:“陆天师也有信问候夫人。”
    织成心知肚明,伊籍等人此番入邺,打着向她庆贺大婚的幌子,还为刘备博得了一个宽仁之名。毕竟这样对待有着夺妻之恨的曹氏,还真是有古君子之风。
    但刘备又岂是真正这样宽仁之人?他派伊籍等人前来,只怕还是为了要与曹操结盟,就在前日,她便已得到来自崔林的消息:东吴与刘璋暗中往来,恐会发五万大军,西上蜀中。在这个时代,合纵连横,一如战国。彼此之间因利而聚,因利而分,也是再平常不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备北连曹操,南结陆焉,也不是什么稀奇。
    不过,自她入邺,陆焉一直音讯全无。李不归等人也已经返回巴蜀,她前几日派人送信前往阳平观,略略谈及自己近来遭际并报平安,但按路程来算,陆焉应该尚未收到。那么陆焉此信,当是之前就已经写好了。
    他会写什么给自己?
    问候?
    担忧?
    这都不是陆焉的风格。
    与他相处的时日,并不比曹丕要短,甚至还要更长。除去情侣间那样的心心相印,单论心灵相通,陆焉或许更懂她。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陆焉知道她的“来历”,比别人要更多一些。
    但是以她的想法,陆焉在她入邺之后,无事不会来信。
    只要知道她平安,他不会多此一举。她相信即使不用她前几日送去那封信,他也一样有他的法子知道她是否平安。天师道近年来势力大增,并非只在巴蜀一地。何况他出身陆府,在北地的经营亦并不浅。
    想想当初她昂然入世子府,心中竟无畏惧,或许也有陆焉在身后默默的关注吧,那也是勇气之源啊。
    只是,陆焉要送信,为何一定要通过刘备呢?
    仿佛看出了织成的疑惑,伊籍从怀中取出一块鱼形木板,奉了上来,轻声道:“其实并非陆天师亲笔所书。是在籍出发之前,我家主公特地遣使告知陆天师此事,陆天师便说,让使者前往阳平观后山一行,从大长老处取得此信,交与夫人。”
    “这信不是陆焉写的,而是郅老?”
    织成有些意外,接过那块鱼形木板来。
    这便是所谓的“双鲤”了,两块鱼形木板相合,中间凹坑正好可以放置写有字迹的白色丝绢,外面以丝麻绳绦捆好,俨然便是一只木刻信封。
    织成将那鱼形木板置于袖中,却见伊籍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欲言又止,便温言道:“先生与我算是故旧,若有什么言语,只管说来便是。”
    伊籍闻言眉头一松,站起身来,向着织成又是一揖,道:“籍此来,也是奉使君之命,有一事要求恳夫人。”
    “刘使君有何事?若我能为,必然相助。”
    织成心中暗忖:难道是与曹操结盟不成?然昨夜见他们相谈甚欢,且曹操又不是傻子,有刘备的人马在西制衡东吴,于魏也有利,他干嘛要拒绝?
    只要伊籍这一队人马,表现出对魏的一丝善意,曹操都是乐见其成的。他们有何事曹操理当不会吝啬,又求她作甚?
    “使君素来深慕夫人风仪,然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夫人与五官中郎将是天作之合,使君唯遥祝二位永结同心,白首偕老而已。”
    伊籍话头一转:“如今使君后宅无主,诸事不宜。然使君见识过夫人这般英逸洒脱风姿,但觉天下世族女郎,大多面目可憎,言谈无味,故斗胆让籍求恳夫人,使君愿请夫人为媒,许淑女为配。”
    “什么?”
    织成这一惊倒真是在意料之外,刘备要请她作媒?而且说的是求为配,可见不是姬妾,亦非侧室小妻,而是正夫人。
    心念闪转,思绪数涌,却料不到他究竟真意为何。
    他与曹操结盟,双方也只是虚与委蛇,只是在东吴一事上颇有默契罢了,将来若有别的利益,这盟约也就可以破裂了。
    这一点从后世的史书上可见端倪,她不会天真地认为,刘备一定会娶一个邺都的世族女郎,来向曹操表达他的诚意。
    毕竟,虽然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不高,但后宅的正夫人却是与夫婿互为敌体,若结两姓之好,连带家族都是荣辱与共。
    若是娶得不好,刘备腹背受敌,到时只怕要焦头烂额。
    这样重要的一个女人,刘备为何向她来求?
    她沉吟片刻,终究是摇了摇头,道:“使君戏我乎?如此大事,当有使君族老作主,且尚有麾下谋士、文武参赞,还有关张二位将军,亦是使君义弟,又如何轮得到我?”
    “使君愿请夫人为媒,求娶淑女之事,我巴蜀上下,亦全力赞成。”
    伊籍清癯的脸庞之上,却是一派肃然之色:
    “我家主公并非寻常世家子,他起于民间,历经患难,以施仁德而有今日,未来之路,亦是步步荆棘,艰辛无比。其正妻又岂能是寻常世家女郎?夫人之能,天下共知。当初守葭萌、援涪城,上下归心。只可惜终究与使君无缘……”
    他轻叹一声,又肃容道:“夫人为女中英杰,所荐淑女,当非凡俗之辈。我们自然是信夫人的!”
    “山阳先生!”
    织成微微一笑,目光灿然,直视眼前的伊籍,道:“恐怕使君有此言,是已经瞧中了我身边之人罢?”
    “夫人!”伊籍眼睛一亮,浮起欣悦之色,叹道:“籍就知道瞒不过夫人慧眼!”
    他近前一步,低声道:“使君欲求娶夫人身边的女官,崔女郎!”
    崔妙慧!刘备想娶的人,果然是崔妙慧。他倒是好眼光!崔妙慧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莫说此时刘备只是一个小小诸侯,便是将来三分天下,他成了蜀中之主,崔妙慧也当之无愧皇后之位!
    织成的眼角眯了一眯,道:“可有纳采之礼?”
    伊籍答道:“使君这次遣籍前来,除了向魏王示好外,便是向崔女郎提亲。愿以黄金三百斤,玉璧十双,蜀锦二十车为聘,随车而来,尚有一对活雁。”
    纳采之礼。
    昔日刘备在巴蜀时,向织成提亲时,是以一座玲珑精巧的金屋为纳采之物,却独独没有大雁。只因大雁乃是从一而终的美禽,而当时的刘备与织成都明白,他们所谓的谈婚论嫁不过是一种谋略,所以刘备并未送上雁礼,而是以金屋表明了他对织成珍之敬之的心意。
    如今刘备却提前就准备好了大雁,足以暗示其求娶之心。
    而他也巧妙地将聘礼减为黄金三百斤,距当初求娶织成时的五百斤自然是有所减少,却在玉璧与锦帛上又添了回来。
    无论是对织成和崔妙慧,都是礼节圆满,无可挑剔。
    能将细节做到这样地步,可见刘备这一次的求娶,是郑重其事,发自内心。
    “使君有心求娶,我岂有不允之礼?只是妙慧并非我的婢仆门客,而只是任职我的女官而已。于私底下,她亦与我情同姐妹,谊同好友。”
    织成看了一眼伊籍,微微笑道:“我必然得问一问她的意思,若她允了,我自然是只有赞祝之语。”
    伊籍大喜,道:“多谢夫人成全!”
    织成暂时请伊籍独坐,自己退回内殿,立刻令人请来了崔妙慧,告知刘备求亲之事。
    原是料想崔妙慧多有为难,毕竟崔妙慧出身清河世族,曾是名满邺都的世家女郎典范,又险些成为曹丕的滕妾。曹丕不比旁人,谁都猜得出他将来必然贵不可言,其滕妾也要胜过寻常的世族正妻。更何况崔妙慧的背后还站有清河崔氏,份量更不一样。
    而崔妙慧自不得不离开邺宫后,却被家族所弃,一夜之间,由荣光之巅落入了污泥之中,若不是织成及时伸出援手,只怕处境凄惨。
    这次好不容易回到邺都,无论是为了昔日的荣光,还是令其家族时时如梗在喉,崔妙慧都当设法嫁入邺都的世族权贵府第中去。而织成心中盘算着安置她的后路,也不过是在邺都之中挑选罢了。
    谁知崔妙慧听织成讲完了伊籍来意,竟是毫不犹豫,应道:“夫人如此善待于妾,妾本当侍奉夫人左右,再不言嫁。只是若刘使君当真这般求亲,妾却劝夫人答允。”
    织成吃了一惊,道:“你当真愿嫁刘备?远去巴蜀之地,别无亲族可依……”
    “夫人,我在邺都,除了夫人与诸姐妹,又哪来的亲族?”
    崔妙慧微微冷笑道:“早在我离开邺宫之时,我就再也不是清河崔氏的女郎了!”顿了顿,又道:“夫人难道不知么?他们只盼着我攀龙附凤,连什么叫恩义都不记得了!”
    这些时日以来,清河崔氏频频遣人来世子府中,多是族中崔妙慧的婶、姑之流的妇人,以“问大女郎安”的名义求见过多次崔妙慧。织成也有意为崔妙慧增势,衣裳首饰,俱都华美贵重,出入从婢如云,甚至织成自己还见过了崔氏族中前来问安的妇人,并赐给了几匹云落坊自产的珍锦。更巧的是,有一次曹丕无意中前来,也遇到了这番情境。他素来注重织成的颜面,因见织成待那妇人十分周到,便也破天荒地温言问候了几句。
    这一来令崔氏一族更为激动,须知上次曹氏兄弟公然反目后,曹植很明显已然在争嫡之中落败,在这种情况下,曹丕能如此和颜悦色对待那妇人,不免让他们生出了不少的妄想来。崔妙慧下一次见崔氏族中妇人时便忽的勃然大怒,不顾情面地将那妇人赶出府去,后来一直不肯再见崔氏族人。
    其中原因,自然不言而喻了。
    织成默然,叹道:“难道你不想再在邺都立足么?”
    “眼下朝中局势,或许夫人比妾看得还要清楚。崔氏依附临淄侯,曾不可一世。但如今局势已定,魏王必要扶持世子,临淄侯恐怕其势不永,而清河崔氏也当遇覆灭之灾……”
    崔妙慧看织成脸色微变,不由得垂下眼帘,止住了话头,叹息一声,道:“妾妄言了,夫人勿怪。”
    可是,崔妙慧说得不错啊,历史上的记载正是如此。无论自己是多么不想看到曹丕与曹植兄弟反目,但是这一切也无法挽回。自曹植决意争嫡的那一天起,一切便也无可挽回。清河崔氏如何,虽然她没有从史书上看到,但是曹植的夫人崔氏被赐死,崔琰被赐死,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想到烂柯山上,红梅丛中,那个肆意明快的曹子建,终将化为洛水畔踽踽独行的一抹身影,化作后世郁郁而终的陈思王,织成的整颗心,都仿佛要沉了下来。
    摇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罢了,远离邺都,未必不是件好事。刘使君并非池中之物,妙慧,你若嫁了他,终有一日,会叫崔氏族中,无一人敢不在你面前低头。”
    心中忖道:“我嫁给子桓,除了是真心爱他,想要有一段自己的感情之外,还有的念头,不就是要安置好崔妙慧她们么?刘备娶了她,她身为正室夫人,便不能轻易废弃。清河崔氏即使在魏国失势,但百年望族,死而不僵,刘备若有北进之望,便不会得罪在北地有深厚根基的崔氏。崔妙慧嫁给了他,这与清河崔氏之间,便有了一根纽带。至于崔氏族中过去曾如此亏待了崔妙慧,在家族利益面前,自然不值一提。妙慧是个聪明人,如今她虽对族人有怨怼,但真到了那一天,为地位计,也不会真正疏远了崔氏一族。”
    崔妙慧敛衣下拜,面色平静,唯一双眼眸之中,隐有泪光闪动:“夫人之恩,妙慧永生不忘。”
    建安十九年三月,孙权趁刘备全力夺取益州之时,向刘备索还荆州。刘备婉言回复说:“等我得到凉州,便将荆州还你。”孙权大怒,遣吕蒙率兵三万,袭取长沙、零陵和桂阳三郡,与刘备争夺荆州。曹操却出人意料地自襄阳出兵,令吕蒙不得已回师,解取三郡之围,令天下震动。
    刘备从前与孙权结盟,如今二人反目,却是曹操相救,实在令人意外。
    世人皆知道刘备的未婚妻子被曹丕所夺,且此女又为陆天师义妹,刘备固然这半年之中,不顾颜面,频频遣使向魏地示好,多赠财帛之物,但曹操乃是枭雄,岂会在意这些财物?孙权也正是因此认定二人有夺妻之恨,又认为陆焉因此女之故保持中立,才大胆攻打益州。没想到居然吃了个大亏,十分郁闷。
    刘备攻打益州,步步进逼成都已有年余,因道路封锁,商路自然不通,纵然商人们千方百计,甚至重金相贿,刘备也一反常态,居然仍是不允。蜀锦积压,整个成都锦府受损惨重。
    织成近年来却是势力大增,于巴蜀、荆襄更甚。她不过这个时空一个过客,金钱对她而言,是当真生不带来,死不来去,既不曾将云落织坊看作自己的禁脔,所以改革起来就十分大刀阔斧。她得到了万年公主留下来的那些织锦之技,蜀锦中的很多珍品,虽然也加入了能工巧匠们自己的巧思,但是基本织法却再也不是秘密。织成有多出数千年的后世织锦经验,虽算不得十分精深,但有如今织坊里相熟的织工相助,变些花样,多几种织法,却已不是问题。蜀锦单论技术而言,对她已不构成竞争威胁。所差的,不过是蜀锦多年积累下的市场渠道及广告声名罢了。
    如今刘备攻打成都,正好堵塞商路,蜀锦不出,但天下却有的是贵人富贾需要锦匹。织成答应刘备的求亲,又提出将云落坊的利润抽出两股给崔妙慧为陪嫁,将契书都交伊籍带回了刘备身边。如此一来,既壮了崔妙慧的行色,也用不着崔氏族中出力,还令刘备获利颇丰,这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刘备又如何会看得上那些商人们的贿赂?自然是下大力气,令蜀锦无法出得成都。
    织成知道,留给她的,只有这半年时间。到五月之时,刘备就会夺下成都,成为益州牧。那时锦府变成了他的,他自然不会再阻拦蜀锦出川。但他当然也不会阻拦她的云落锦入川,因为这都是他的钱。一种朴素的利益主义。
    但对她而言,她不能让云落锦被蜀锦压得喘不过气来,至少也得平分秋色。
    同样,对于荆襄一带,那是无涧教的暗线美女们主要“基地”,不知当初万年公主出于怎样的考虑,单是嫁入世族的便有十五人。当初既能被万年公主派出去做暗线,自然在宫中也是十分优秀,嫁入地方世族之后,大部分都脱颖而出,如当初的襄阳吴夫人一般,自己在族中也颇有势力。她们的关系盘根错节,连孙权的家眷也常有往来。
    织成索性将这群贵妇人也入了股,荆襄那边的云落织坊,有百分之四十是她们的股份。用另一个时空的话说,在逐步壮大的云落织坊,她现在是董事长了。那些暗线们在东吴生活多年,养尊处优,若不是靠着她的解药生存,只怕早就想要摆脱了。如今发现不但不要她们做什么危险的事,反而凭空得一注大财,如何不喜?故此如今整个东吴倒有一半以上的桑园,是全赖着云落织坊的锦匹而存。
    也正因为此,孙权虽然郁闷,但却不会与身为曹丕夫人的她为敌,甚至还默许了云落织坊在东吴的发展壮大。
    他自己至少有两个族婶,一个侧夫人,都在其中有股份。他自己……呃,也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呃……跟那位甄夫人,好好谈一谈。
    这样的大好态势,令得织成心头稍慰。
    如今虽天下暂时太平,但不久后的三国鼎立,还有很久后的天下一统,都需要打仗。而打仗,需要的是经济支撑。锦匹,就是活生生的金钱,而那擅织一切珍锦的织机,无疑于是印钞机。
    她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开始自私地倾向了曹丕,还有元仲。
    这半年来,他们成为了她真正的亲人,尤其是元仲对她的依恋,令得从来没有过家庭温暖的她,终于明白了何谓天伦之乐。
    将来她终究会走,如果有那一天,她自私地希望,留给她的丈夫和孩子更多的东西……
    建安十九年五月,刘备包围成都,并遣马超率一万大军驻扎成都北,这一万人中,有六千人是氐人,氐人素与马氏一族亲善,且骁勇擅战,马超之勇亦是天下共知,但谁也不知他竟是公然投了刘备。这令得刘璋等人非常震惊,整座成都城中,也是人心惶惶。
    刘备包围成都约一月有余后,派从事中郎涿郡人简雍进城劝降刘璋。此时城中粮食丝帛足以支持年载,而且刘璋此人虽然并无大才,又多疑善变,治蜀多年,政令却十分宽和,颇得人望。城中的官吏与百姓都愿为其死战到底,刘璋却垂泪说:“我刘氏统领益州二十余年,对百姓并没有什么恩德。如今与刘玄德纷争,苦战三年,百姓兵卒不知多少暴尸荒野,这都是因为我刘璋无能无德的缘故,我如何能再安心让全城为我死战?”于是接受刘备的招降,并下令打开城门,和简雍同车而出,分开投降。其部属百姓,无不伤心落泪。
    刘备素来重视声名,自然不会杀死刘璋,反而好言相慰,不但执手与刘璋大哭一场,说了几句:“全是奸人从中挑拨,使我兄弟相疑至此!”之后,便把刘璋安置在公安,归还他的全部财物,还让他保留了振威将军印绶,总算是安然以富家翁结局。
    刘备自领益州牧,诸葛亮为益州太守。刘备得益州后,实现了诸葛亮在《隆中对》所言“跨有荆、益”的目标,终于不再四处疲奔,有了一个稳固的地盘。三国鼎立,为期已经不远了。
    建安十九年五月,益州牧刘备隆重迎娶了出身清河崔氏的享少使品秩,同时也为世子妇甄宓的心腹女官崔妙慧。
    曹丕夫妇以各色珠宝金器、彩缎锦帛二十车、仆婢义从五百人为陪嫁,整个送嫁车队绵延十余里,为一时之盛。世子妇甄夫人虽因身份之故,未能亲送,却指令另一心腹女官辛苑为送嫁使,相随崔妙慧入蜀,足见崔妙慧是何等受到看重。孙权这才恍然大悟,明白刘备是以何种方式,达成了与曹氏的联盟。
    同年,天子下诏,令刘备为益州牧,同时封陆焉为“太平无上天师”,并领汉中太守。建安二十年三月,天子再次下诏,封陆焉为汉宁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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