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些儿时的记忆还清晰如昨,但如今看起来却令人迷惘,往日和他在一起的美好回忆也变得扑朔迷离,他曾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洗礼,仿佛都成了猜不透的谜,如今细细推敲起来,竟然像他的心那般令人费解,是汹涌的时间证实了人心的真假,还是岁月的长河洗涤了回忆的价值?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自己,蜜宝儿居然也开始疑惑起来,他确实从未对自己表明过心迹。看着李绍寒唇畔含笑盯着自己,一副了然于胸的调侃神情,蜜宝儿心情低落烦躁,不耐的推开李绍寒道,“既然你已经喝完了药,我就先走了。”
李绍寒眼神阴邪傲娇,冷笑道,“他根本就是把你当成妹妹才对你这般好,更何况庄中许多女孩子都倾慕他,他那般心高气傲,心思沉重的人,你又如何得知他心中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蜜宝儿猛地站起来,恼羞成怒道,“你只是因为气恼你哥,想夺走他身边的每一样东西才对我说这些。”
李绍寒忽地一笑,表情诡异道,“我确实想从他身边夺走他的一切,包括你!不过,从今天开始,我就再不用费神了。”
蜜宝儿盯着他阴邪的笑容,浑身一个冷颤,感觉到一丝不祥的预感,颤声道,“为什么?”
李绍寒脸上挂着充满邪气的冷笑,好整以暇的瞧着蜜宝儿,蜜宝儿却忽然感到有些头昏眼花,胸闷恶心,接着,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浑身无力昏迷过去。
蜜宝儿一夜未归,李绍坤来到蜜宝儿的住处,独自一人伫立在门口,兀自出神,久久没有移动,夜深了,李绍坤却始终未等到蜜宝儿回来,李绍坤从颈上拽下翠环,借着凄迷的月色凝神细看,终究是深叹一口气,将它挂在院中的紫藤架下黯然离去。
天快要亮了,蜜宝儿突然惊醒,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低头一看发现李绍寒居然睡在自己旁边,回想起昨夜的一幕,蜜宝儿顿时心如死灰,悲愤欲绝,嚎啕大哭质问李绍寒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李绍寒却漫不经心的告诉蜜宝儿自己对她也是真心的,这辈子一定会对她好。
蜜宝儿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跌跌撞撞跑出李绍寒房间,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住所,看到紫藤花架下的翠环脸色惨白,又听到侍女福柔说,昨日曾见到大少爷去看李绍寒,后来又见他在蜜宝儿住所院中等了她一夜,天快亮时才离开,好像又离开了楚云庄。
蜜宝儿握着翠环呜咽痛哭,独自一人来到镜湖,她终于明白了李绍坤的心意,却已经晚了,好多好多话来不及去问他,却一夜之间失去了意义,她已经没有颜面和勇气再面对他,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尘不染的纯情少女,唯有这冰冷刺骨的湖水才可以洗净她的屈辱和悲愤,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她似乎听到许多呼喊声,回眸一笑,湖边还有许多她熟悉的陌生的身影挥舞着手臂朝她奔来,可是,为什么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他讨厌肮脏的自己吗?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了,是吗?哀莫大于心死,湖水终于没过了蜜宝儿的脖颈,肩头,天地一片澄澈……
李绍坤在酒肆醉饮三天逼迫自己放手,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蜜宝儿,终于决定不想再逃避,准备回到庄中对蜜宝儿坦白心迹。
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蔷薇慌慌张张的跑来,面色苍白,双眼浮肿,悲痛难以自持,哽咽道,“大少爷,宝儿投湖自尽了。”
李绍坤惊闻噩耗,脑中似炸开了一般,胸中喘不过气来,眼前一片黑沉,竟有些站立不稳直往前栽去,蔷薇忙扶住他,泣不成声道,“少爷,你不要这样,快跟我走吧!”
李绍坤脑中一片空白,她才十六岁,他好不容易等到她十六岁,还未来得及告诉他深藏多年的情意,她却遭此大劫,抑着声音道,“快说!怎么回事?”
蔷薇期期艾艾将李绍寒下药用卑鄙龌龊的手段玷污了蜜宝儿,蜜宝儿一气之下投湖自尽的始末一五一十的告诉李绍坤。
李绍坤心如刀绞,无力道,“你可曾见过她最后一面,她可有和你说过什么?”
蔷薇道,“宝儿的侍女福柔天蒙蒙亮前曾见过她一面。”遂将蜜宝儿在院中捡到一个玉环后和福柔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李绍坤,又将听到有人说她一个人奔向镜湖的经过悉数告诉李绍坤。
琅玉山前,李绍坤和李绍寒拔剑相向。
几番回合,李绍寒终究是不敌李绍坤被打倒在地。
“苒烬剑已经给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知足!如此丧心病狂到逼死宝儿,我本无意与你争夺,你却一再逼我。”李绍坤继承了火神正统血液,因为太过愤怒和哀恸,此刻的他双眼赤红,青筋暴怒,发丝纠缠在风中凌乱纷飞,浑身充满暴戾之气。
李绍寒冷笑,“有本事你杀了我,我就是要让你为失去一切而痛不欲生!”
李绍坤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李绍寒面露阴邪之色,眼中是无尽的得意和狂妄,语气轻佻道,“动手吧!我死而无憾,至少我还得到了她,你却永远失去了她。”
李绍坤扬手一巴掌打向他的脸。
李绍寒堪堪受了一耳光,咬牙切齿道,“是你胆小如鼠,不敢将自己的情意告诉她,让她枉自为你迷惘,为你伤悲,你从来都没有对她承认过半分情意,让她至死都不明不白!就是你的软弱无能!虚伪逃避!她才因此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李绍坤冷然道,“我只是不屑与你争夺。”
李绍寒冷笑,“她并不是东西或者物品,何来抢夺之说。分明是你太过清高狂傲还自诩冷静理智,目空一切将眼睛搁在头顶上,看不到别人的伤痛和苦难。你和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一样,永远不知道该怎样对身边为你们痛苦,失望,伤心的人尽责!说什么为国为民,扶贫救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连身边的一个脆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还对别人说什么正义之道?”
李绍坤勃然大怒,又打了他一巴掌。
李绍寒却仰天大笑,语气嘲讽,奚落他道,“怎么,刺到你的痛处了?你扪心自问,你可曾对我尽到过哥哥的责任和义务?小时候庄中侍女和仆人看不起我和娘亲,刻意刁难欺辱我和娘亲时,你可曾说为我们过半句话?你可曾想过我还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可曾照顾过我?关心过我?从小你都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所有人都宠爱你,疼爱你,连那个不负责任的人都知道对你嘘寒问暖,亲自传授武艺,可是,我呢?他可曾记起过还有我这样一个身份卑微,连婢女家奴都不如的儿子!楚云庄的生活,对你而言,全是幸福美好的记忆,对我来说,却像是寄人篱下般的苦痛记忆!所以,我也亲手为你制造了一些回忆,好让你记住什么是刻骨铭心的伤痛!让你一辈子都记住还有我这个如同魔鬼般邪恶的弟弟!”
李绍坤回忆着儿时的一切,父亲总是亲自给他教授武艺,父亲确实很宠溺自己,有一次自己不小心被火烛烧伤手,父亲居然大发雷霆,处罚了所有侍候他的侍女,可是,弟弟李绍寒从树上掉下来擦伤了手臂,他却不闻不问,他曾听说父亲很爱母亲,可是父亲却很少提起母亲,每次他好奇的问起关于母亲的死,父亲都避而不谈,然后就一醉不醒,而且庄中的人对母亲的死似乎都讳莫如深,仿佛是天大的禁忌一般,不论他如何威逼利诱,那些侍女和仆人都惊恐万状,退避三舍,而且,父亲每个月总有几天夜不归宿,令他一度怀疑父亲是否真的像别人所说的那般深爱母亲,而且他对沉香姨娘的不负责任,让他怀疑父亲的人品,他开始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胡乱猜测,他曾质问父亲是不是曾经因为姨娘伤害了母亲,才会让母亲伤心离世,父亲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问他,你听谁说的这些?他开始对自己的推测深信不疑,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更加好奇母亲的一切,可是每次谈到母亲,父亲的沉默不语都令他悲愤,他也曾恨过父亲,他和李绍寒只相差两岁,既然父亲深爱母亲,为什么母亲死后父亲那么就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下他?可是,后来他也亲眼目睹侍女和仆人对姨娘的冷嘲热讽,谩骂她明知道父亲只爱母亲一个女人,却还故意勾引他做下那样的事,卑鄙无耻至极,落到如此下场,根本就是自作自受。也曾亲耳听到庄中无事生非的小人给父亲告状说李绍寒和别人打架斗殴,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李绍寒,年少时的李绍坤不懂人情世故,心情复杂却说不清楚对他们是厌恶还是怜悯,李绍坤目光冰冷,盯着李绍寒漠然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李绍寒眼中十足的挑衅意味,自嘲一笑道,“不为蜜宝儿报仇吗?”
李绍坤眼中阴郁连绵,怫然冷道,“宝儿心底纯善,在天有灵,绝对不会希望我为了她脏了自己的手。”说罢,决然离去。
李绍寒笑容阴邪,盯着李绍坤渐行渐远的背影,漫不经心道,“你会后悔的。”
李绍坤孑然一身,踽踽独行,落日的余晖将他孤清悲壮的身影拉长。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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