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君刚走出门口,迎面就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自己宫门前一棵榕树之下。
“是书桓哥哥。”芷君当下心头一动,然而又有些慌乱。转身就要回宫去。
“芷嫔娘娘。”忽然,谭书桓在身后热情地叫了起来。
这一声呼唤立刻止住了芷君的脚步,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再也不忍往前迈步。
谭书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昨晚一夜无眠,早上天刚亮,他就走出了乾清宫,信步游走,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了叠翠宫。理智告诉他,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在这里停留,也许只能给芷君带来麻烦。
然而,他的双腿就像灌满了铅似的,无法挪动半步。就这样足足地站了一个时辰,忽然听到了门开的声响,他立刻回过头来。
芷君那美丽绝顶的面容就在眼前,这一刻,他心底尘封了六年之久的感情终于如山洪暴发般地倾斜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他几步就奔到了芷君的面前,这就是让他六年来的日日夜夜,刻骨铭心思念着的人儿,这就是让他魂萦梦牵的人儿,这就是他那个爱在心底,发誓非她不娶的人儿。
六年来,他不知对着画像有过多少次的倾诉,多少次的落泪,如今,这个活生生的爱人就在眼前了。近在咫尺,然而却又是远隔万里……
他修长的手臂已经伸出来,然而却忽然就停在了半空。因为,他知道,倘若自己的手臂在这一刻伸出去的话,很可能就会给芷君还有父亲以及自己带来横祸。
“臣给芷嫔娘娘请安。”随后,他的手臂就霍然向下伸去,整个身子也徒然弯了下去,变成了给芷君的一个叩拜之礼。
芷君的心立刻像被锥子猛扎了一下,那么痛,那么酸。氤氲的泪水早就充盈在了眼底,她喉咙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谭少帅,您快快请起。”迎春一阵跟在身后,她一下子读懂了什么,连忙上前扶起谭书桓。又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谭少帅,此刻非说话之地,快随奴婢进宫来吧。”
泪水终于滚下了芷君的脸颊,她木然地抬起手拭去了腮边的泪水,她只觉得手脚一阵无力。昨晚,她也不得安睡,她也曾试想过她与谭书桓见面的情形,然而却终究料不到,自己会这般的没用,这般的不能自制。
“芷君,千万要忍住呀。”迎春又快步来到了芷君的身边,握住她的胳膊,此刻,迎春已经对她们二人的关系了然于心了,他想尽快把她们二人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去。
“迎春姐姐,我觉得腿发软,实在是迈不动了。”芷君哽咽地说道。
“我知道,我都明白,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快随我进去吧。你总要为自己想想,为五皇子想想,也要为谭少帅和他的家人想想才是。”
“五皇子”这三个字不啻于一个警钟在芷君的耳畔敲响,她绵软的身子仿佛在这一刻又有了力量。她快步走进了叠翠宫,第一进院落中的杂物房。这里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平常鲜有人往这里来,钥匙一直放在迎春的手里。
迎春紧走几步,打开了房门,芷君快步跟随而上,谭书桓走在最后,回头看看并无他人,这才走进房间。
“芷君,谭少帅,你们二位长话短说吧,这里并非安全之地。”迎春低声地叮嘱了一遍,便走到门口去为他们望风了。
“芷君!”
“书桓哥哥!”二人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激情,快走几步,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热泪肆意横流,那滚烫的泪水诉说着谭书桓对芷君的相思和爱恋;那苦涩的泪水诉说着芷君对家人的想念,以及对过去幸福生活的怀念。
是谭书桓这位故人的出现,让她想起了自己以前那和和美美的幸福生活。当然,也让她回忆起了,她和他之间曾经有过的那段美好情感。
昨天晚上,她苦睡不着,甚至在想:若是没有后来的家庭巨变,亲人死去,也许她就会顺理成章地嫁给谭书桓,现在过着平静且幸福的生活,做着谭家的少奶奶。
没有想到,今天一出门,一眼就看见了谭书桓。此刻,她的心底也沸腾着炙热的情感,到了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谭书桓一直藏在她的心底,一直被她保留在一个非常安全的隐蔽的位置。若今日见不到谭书桓,也许连她自己都无法洞悉这种感觉。
谭书桓如此热烈地拥抱着芷君,鼻息间是属于她的那种特有的淡淡的却又无比高贵的香气。这种香气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更是无数次地让他回味想念。然而此时此刻,就如此真实地存在眼前。
他贪婪地嗅了几口,怀中就是芷君的软香温玉,他感到一种莫大的满足,倘若在这一刻,让他立等死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芷君,这几年你真是受苦了。”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然而他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书桓哥哥,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呢?”芷君紧紧抓着谭书桓的胳膊,哭得泣不成声。自从家族蒙难以来,她一直以坚强独立自居,稚嫩羸弱的肩膀不知要抗下多少沉重的东西:家族的仇恨,保护碧玺的责任,后宫中的明枪暗箭,而现在虽然荣登了嫔位,成为了上官明轩的宠妃,她也要时时刻刻地防范。她活的实在太累了。
也不知为何,现在面对着谭书桓,她就很自然地将身上的重重负担都倾卸下来,回归了一个小女子该有的本色,抓着他撒起娇来。
其实,她不过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子而已。
“是,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找到你,早点把你救出去。可是……”谭书桓内疚不已,他语无伦次,若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在芷君面前谢罪的话,他一准儿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不,书桓哥哥,这怎能怪你呢?”芷君连忙摇摇头,是的,当年是那样的一种情形,试问又有那一个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公然和皇家对抗?
“不,就是怪我。我应该早点向你求婚,或者我应该说服父亲不要立刻京都,这样也许在你们家族蒙难的时候,我父亲还可以尽些力。我不应该……”谭书桓滔滔不绝地说着,他把能想到的所有罪责都揽在了身上,仿佛他这番话说了,玉家的人就能复活,芷君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似的。
可是,他越是这么说,芷君便越是心痛,最后,她伸出手来轻轻地盖住了他的唇瓣,柔声说道:“书桓哥哥,你不要说了。这是我们玉家的劫难,也是我的宿命。我终究是逃不开这一切的。”
睿智如芷君,还是很快地冷静下来。如今,除了华烨和碧玺,谭书桓应该算是她最近的亲人了。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番话,已经把谭书桓引向了错误的方向,这样下去,只能让他陪着她一起痛苦。甚至也会给他们谭家带来灭顶之灾,这对他是不公平的。她又怎能心安。
她冷静的声音让谭书桓听了只觉得愈发地心疼,他轻轻握住了芷君的手,那柔滑的手触摸起来一片冰冷,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将她的一双手捧到了胸口,想用自己的体温帮她温暖。
芷君忽然意识到了他的做法,心儿徒然一紧,迅速地将手抽了回来。但因为用力过猛,不由一个趔趄。
“芷君,你小心呀!”谭书桓连忙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
一股奇异的感觉顺着谭书桓温热的手掌迅速贯穿了芷君的全身,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安心和舒适,她甚至想就这么依靠在谭书桓的身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做,就做回她原来的那个天真可爱,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这一刻对于谭书桓来说也是非常的奇异的,她柔嫩的腰肢也是女子最敏感的地方,他不禁想……
忽地,华烨的脸庞跳到了芷君的面前来,她立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霍地伸出手,猛然推向了谭书桓。
“书桓哥哥,你不可以这样!”芷君用力很猛,让谭书桓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
谭书桓有些吃惊地看着芷君,他实在想象不到,如此瘦弱的一个女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唯一的解释便是,芷君学过武功,而且还具备一定的内力。
“啊!对不起,书桓哥哥。”芷君猛然一怔,愧疚之感顿时又充满了心间,她快步走到谭书桓的身边,将他一把拽了起来。
“芷君,你是不是练过武功了。”谭书桓的唇边却现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是的,上官明轩为了将我纳入后宫,就把我送到了现任的礼部尚书府中,欧阳尚书的公子,欧阳芮城教给我些功夫,也是为了让我在这后宫之中能够防身。”芷君说着话,眼睛却不敢看谭书桓。
这次轮到谭书桓内疚了,他本想轻轻握住芷君的手,但却没有,只是和声说道:“芷君,是我太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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