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森走后,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他。
从前,哪怕是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都没有觉得有一种血肉剥离的感情。
如今,我却觉得,他在马来西亚,就像去到了宇宙的另一头,好几个光年我都无法企及。
于是我每天频繁的给他打电话,视频,发微信。
许穆森笑我,像是个粘人精,我也只好恹恹地挂了视频,可每每挂了视频他又给我打过来,一双眼睛似是有碎芒莹莹:“再过一个月就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你是想来马来西亚,还是我回国陪你?”
我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去年春天恍若昨日之事,历历在目。
谁能料想那场没有感情的联姻,却成就现在的我和许穆森。
又有谁能想到那时叱咤风云刀枪不入的陈乔西,到如今却被一个病磨灭了一切为人的勇气。
我的眼角有些湿润,但也是很认真的说道:“我想去泰国,我们去结婚的酒店度假好不好。”
许穆森似乎有些为难,他看着我微微蹙眉,却又很快舒展了开:“那我们快去快回,就三天。”
这才满意的挂了电话,直到手机屏幕缓缓灭掉,我又伸出指尖触了触屏幕,指尖接触的地方仿佛还漏掉了些琐碎的亮光。
这一个月父亲忙于筹措资金借壳上市,我就将精力全部花在第一所X城利生国际高中身上。
在此期间我与薛成恺通过电话,大概过问了一下合同内容的问题。
薛成恺所答与我猜想无异,说是忽然收到中建推荐的一家公司的标书,在建方案招生营销,定位推广都比我的要出彩,最重要的是,他们公司的整体实力是我们迈集团的好几倍。
我十分好奇是哪家公司,毕竟这个项目利生集团并没有做市场公开投放。
薛成恺说,这个他也不知道,对方是直接让中建引荐投到了总公司,他也只是收到了通知,无权插手别的,只能给我一所高中,用成绩说服总部。
得知事情原委,我还是十分感激薛成恺,并口头邀请了他们一家三口来X城做客。
似乎自从路思滢顺利产子后,薛成恺变得顾家了很多,也不再隔三差五的旧事重提,反倒随我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我在想,他终于放下。
有了企盼日子过得就如白驹过隙,手机上的日期终于到了2018年4月18日。
我收拾好行李让Zoe将我送到机场。
这趟航班只有每周一、三、五有直航,所以我选择将手里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周五离开。
刚刚过安检,我便稳稳地在贵宾休息厅准备稍微休憩一下,早班机总是有些疲累。
却当我刚刚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最舒适的角度的时候手机便响了起来。
原本交代好所有人这三天没有重要事不要给我打电话,一看却是薛成恺,想必是项目的事情,于是还是接了起来。
“喂?”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地心之间迸发出的冰刃。
“总部的文件下来了,I.S.项目最终花落谁家你想知道吗?”
我的心脏忽然一“咯噔”。
花落谁家这四个字就像是已经向我宣布了死刑。
从前也有过这个失标的情况,可我现在的状况却承受不起。
于是我将身子坐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这么说,利生真的不考虑继续和我们合作了?”
薛成恺用鼻音挤出浓浓的一个“嗯”字。
我有些急迫:“可是我们第一所国际高中已经在建了啊!”
资金投入,人力投入,还借由了赵书记的关系,这一下到嘴的肥肉说没有就没有了,我该如何跟公司上上下下交代。
电话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我却能从电流传来的呼吸声判断薛成恺现在的表情。
他一定是蹙着眉头,单手握着电话,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敲击。
他吐字缓慢又清晰:“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那个去总部自荐并且拿到合作的公司是穆森集团。”
他的话说的简短有力。
我却因为耳鸣没能听得真切。
我于是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再问:“哪家公司?”
薛成恺一字一顿地重复道:“穆、森、集、团。”
犹如冬季一望无际的冰湖,忽然间被砸开了一个口子。
接着数十条的缝隙向周身扩散。
发出“噼噼啪啪”的碎裂的声音,像是恶魔一般将一望无际的冰湖统统笼罩。
“啪!”
是我的电话落地的声音。
我怔怔地迟疑要不要去捡起来电话。
因为我还没想好如何去问下一个问题。
比如,他们为什么要抢这个项目?
利生集团,不是在赵书记的授意下做二级合作吗?
还有许穆森,这样大的项目不是一日就能拿下的,这两个月他为什么没有跟我说呢?
这样的竞争,一定要发生在我与我最爱的人身上吗?
这些问题我不知道该问那一个,似乎哪一个都不应该由薛成恺来回答。
于是我只好勾着身子僵在半空,遥遥地听着薛成恺在那头急切地喊着:“陈乔西,你怎么了!”
然后手机屏幕又微微闪了一下。
一条插播号码在薛成恺的名字上闪烁。
我缓缓地蹲在地上,将手机复又握回手里,吃吃地与薛成恺说道:“我知道了,我想想,我先挂了。”
然后不由分说,切了另一条线。
又一个焦灼的声音响起。
我用几秒钟分辨出是父亲的秘书牟天成。
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小陈总,公司出乱子了,陈总把办公室所有的东西都砸了,您快回来吧!”
我的右手手心渗出了汗。
刚刚的坏消息还没给我消化的时间。
似乎厄运总是一环扣着一环。
我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昨天刚刚把筹集到的资金打给明晗重工,今天人就失踪了......”
小牟的呼吸十分急促。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继续问道:“有可能是电话不通,不要着急,继续找。”
小牟的哭腔更甚,仿佛能看到一个大男人站在办公室窗边对着一地狼藉说道:“关键是陈总接到了黎明的消息!公司这次真的遇上麻烦了!”
我的头皮一阵阵的抽紧,见到我异样的航空服务人员也走过来询问我的情况。
我伸出食指意思让她噤声,继续问道电话那端:“所以已经确定明晗重工的人卷款潜逃?”
“小陈总你快回来吧!证监会的人也来了,说是有人举报我们空壳收购上市股票,存在套现并扰乱资本市场的嫌疑,现在要对我们进行审查!!”
我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被打破。
我知道,厄运连连终于在这一天如浩劫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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