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瑶瑶后来想想,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怎么回到北京的,在那个突然而来的消息打击下,她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生理反应,麻木而僵硬,从酒店退房,坐车到机场,在飞机上,两手一直在哆嗦着。
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呢?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不过就是撒了个谎,跑来偷偷和萧秋南见面而已,这不算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呢?
从理智上她当然知道高桅东是田瑶瑶最强大的后台和基础,是她可以肆意骄傲锦衣玉食的支柱,失去他对自己是多么严重的大厦将倾的后果。
但是,抛开理智,就从感情上来说,这短短的,不到一年的相处,高桅东对原主的疼爱和慈祥,那都是发自真心地能被她感觉到,并且深深地陷入在这种父爱的包围当中不能自拔。
高桅东对田瑶瑶来说,是一个好父亲,绝无疑问。
而现在,这个好爸爸因为脑出血紧急入院了,他最心疼最宠爱的女儿,却在千里之外,和一个男人幽会……
甚至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前天,还言之凿凿地骗了他。
田瑶瑶弯下腰去,把发白的脸颊埋入双手,浑身都在颤抖着,她在害怕。
害怕等自己抵达北京之后,接到的就是……噩耗。
从北京机场到医院的路上,她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路上无数个电话涌进来,第一个就是谢薇,焦急地在电话那边试图解释着什么,田瑶瑶却仿佛一个字都没抓住,她坐在出租车后座,茫然地听着,最后才憋出一句:“我就到了,别担心。”
整个世界像是蒙上了一层磨砂纸,模模糊糊的,她茫然地在其中,只能凭着本能机械地行事,看不清,听不清,心是凝固的,不知道是感觉不到害怕,还是已经失去了感觉的能力。
一直到她跌跌撞撞地跑过走廊,在护士的带领下走进那间布满了抢救仪器的单人病房,室内站着的人都转头过来看她,脸上的表情让她看不清……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劈头盖脸抽在她脸上,终于把田瑶瑶给彻底打醒了过来,她惶恐地睁着大眼睛,连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都忘记去护一护。
田欣完全失去了平时娇艳如花的名媛范儿,披头散发犹如个泼妇,眼睛哭得红肿不堪,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不孝的死丫头!你到哪里去了!你骗我们说是去谢薇那里,她说根本没见到你!你现在不得了了!敢撒谎了啊!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上午!你真是要造反啊!”
田瑶瑶大大地睁着眼睛,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哭着问:“我爸……”
“你还知道问你爸!?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犟种!”田欣哭骂着,又要扑上来打她,“你爸送医院的时候,四处都找不到你!你还有脸叫他一声爸!?你除了会惹是生非还会干什么!?”
“够了!”就在田瑶瑶狼狈后退,田欣不依不饶的时候,一直坐在床头椅子上的乔志华终于威严地出声阻止,“老头子虽然躺在这里,还没断气呢,你就这么急着要抖威风了?”
一句话,田欣的气焰就消了下去,抹着眼泪,怯生生地说:“我心里急……这孩子不懂事,实在太不像话了。”
乔志华冷哼了一声:“好了,这时候再打再骂有什么用,要教孩子,早干什么去了?”
说着她转脸看了看田瑶瑶,向她招了招手,疲惫地说:“瑶瑶,过来看看你爸。”
“哦!”田瑶瑶一颗心跳得又快又急,看了田欣一眼,田欣捂着脸做出要哭的样子,对她使了个安慰的眼色,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到了床前。
高桅东仰面平躺在病床上,喉咙里插着管子,嘴里插着管子,还有乱七八糟的电线从雪白的被单下面延伸出去,分别连接着各种不同的仪器,也不知道干什么用,一袋透明的液体挂在一边,一滴滴地向血管里滴注着。
和前天她看到的时候相比,昏迷中的高桅东更符合他本来的年纪,苍老,憔悴,奄奄一息,再也不复从前皱着眉头敲打她,又暗藏满满地疼爱的样子。
“爸……”田瑶瑶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垂危的老人就是高桅东,她颤抖着叫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哭腔,“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瑶瑶啊……爸,爸!爸~~”
一直蒙在她周围的磨砂纸忽然被揭开了,心脏也恢复了鲜活的柔嫩,铺天盖地的悲伤情绪从血管深处不管不顾地涌上来,彻底打倒了她,完全不用做任何催化,汹涌的泪水就决堤一般地涌了出来,大颗大颗地落在雪白的被单上。
这个躺着的男人,是田瑶瑶的爸爸,是世界上最疼她,完全无条件为她着想的那个人,此刻,他就这么静静地躺着,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也许是田瑶瑶真正的灵魂,也在为自己的父亲而难过悲伤吧。
这种情绪太过真实,田瑶瑶根本没法控制,她双手撑着床边,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去,死死地咬住嘴唇,发出压抑的悲鸣。
她哭得昏天暗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模模糊糊地看到乔志华手抬了一抬,拍了拍她的肩膀:“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这不怪你。”
“大姨……”田瑶瑶抬起眼睛,泪眼朦胧中看着乔志华严肃的脸孔,哽咽着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错了,我不该撒谎的……我对不起爸爸。”
乔志华看着她,叹了口气:“算了,你们现在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反正他也听不到。”
“大姐,你就让这孩子哭一会儿吧,也算尽了她一点孝心,是她做错了事。”田欣红着眼上来劝,被乔志华冷冷地一瞥给镇住,“又不是演电视剧,什么临死前想见一面而不得,他发病的时候我都不在,是不是也要追究我的责任?”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田欣瑟缩着说。
这时候房门开了,高诩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看见田瑶瑶的时候,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你他妈还知道回来啊。”
倒也没说别的,直接走到乔志华身后,俯身说:“妈,医生的意思,就是这样了……”
乔志华听着,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田瑶瑶还在哭,田欣却眼尖地注意到了这一幕,尖声问:“什么叫就是这样了?医生说了什么?”
她比谁都关心高桅东的命运,毕竟她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高桅东带来的,如果这棵大树倒下了,那么她的未来命运立刻就会变成不可知。
高诩不感兴趣地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还是乔志华开口解释了:“脑干出血,抢救及时,但已经是脑死亡了,现在就靠仪器撑着,维持一口气,医生的意思,他现在已经死了。”
“不!不可能!我不信!”田欣尖叫了起来,扑到床边,“不就是脑出血吗?现在医学多发达,脑出血怎么会死人?我记得前院的王老,脑出血七次都救回来了,他这还是第一次,平时身体那么好,怎么就死了?我不信!”
“田姨!”高诩看不下去了,出声警告,“这是医院!你收敛一点!”
田欣无助地抬头四顾,觉得冰冷四壁和着仪器机械的滴滴声,简直孤立无援,床上的男人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她的大好生活,锦衣玉食即将化为泡影,绝望之中看到一边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就拽过了田瑶瑶,硬按着她扑到在高桅东身上,焦急地说:“瑶瑶!快叫爸爸!叫啊!你爸爸最疼你了,你叫他,他一定能听见的,一定能醒过来的!快叫啊!我让你叫!你听见没有!”
“妈~”田瑶瑶哭着,完全搞不清形势,胳膊被田欣的尖利指甲挖出了几道血痕,疼得她拼命挣扎起来,“妈你怎么了?”
“你管我怎么了!我现在让你叫他!叫啊!”田欣急了眼,下手越发用力,“电视里不都那么演的吗!多少年的植物人,一直叫一直叫就能醒过来!你爸爸这是刚病倒的,一定更容易,你叫啊!大点声!养你有什么用你这个死丫头!”
乔志华实在看不下去,霍然起身,厉声道:“再闹就给我滚出去!高诩,叫保安!”
高诩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边,高大的身影立刻显出‘家有长子’的气势,皮笑肉不笑地说:“田姨,你别激动,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在拍电视剧,就算是拍电视剧,你们娘儿俩被保安赶出医院,这也太狗血了吧,你脸上就好看吗?”
田欣喘着气,手里慢慢放开了田瑶瑶,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又看看乔志华,软软地说:“我……我太心急了,对不起……一时就昏了头,可是,可是……看见老爷子这么躺在这里,我的心,多难受啊。”
她捂着脸,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田瑶瑶直起身子,看着她,想起自己的未来,也悲从中来,勉强控制了一下情绪,忍着眼泪对乔志华鞠了一躬:“大姨,对不起,我妈……是太冲动了,对不起。”
“行了。”乔志华疲倦地挥挥手,“既然医生已经把病情都交代清楚了,现在情况也基本稳定,大家跟着忙了半天,也都累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我不走!”田欣赶紧擦干眼泪表忠心,“我在医院陪床。”
“这里有医生有护士,七八个人守着他一个,要你陪着有什么用?再说了,真有事,轮得到你拿主意吗?”乔志华面容平静,口气却不客气,直接给打了回去,“瑶瑶,扶着点你妈,赶紧回家去吧,免得她又一时着急,再干出点昏头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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