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略阳城为吕布夫妻举行了一个盛大的祭奠后,我回绝了汉中大小官员的挽留,也拒绝了曹休让我回洛阳请功的建议,亲自驾上装了灵柩的马车踏上了送吕布夫妻回九原的路程。不是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吕布夫妻的感情,而是如果不找一点事来做的话,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痛哭哀号的失态。当亲眼看见吕布夫妻相拥在一起的尸身时,我很理智,也很冷静,报仇的执念让我从容布置了一个针对蜀军的计谋,哭灵、争执、勾结曹磊夺取兵符、与曹休翻脸带棺柩出城等等。法正在我面前被逼自杀,当他的头颅放在吕布夫妻棺柩上时,我就像被抽干了所有血液一样,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两天后,我在略阳城见到了姜叙,他兴高采烈地向我汇报了沮城外的蜀军看见法正头颅后的溃败情景,并用无比崇拜的口吻对我说,十万蜀军在此一役中,能退入阳平关的已不到一万,沉重打击蜀军的目的完全达到了,战神就是不一般。面对众人的高兴,我却一点笑容也无,战功、声名,这些东西我不需要,再大的功劳也换不回吕布夫妻了。
送吕布夫妻回家的一路上,所经各地的官员和少数民族对我们一行是迎来送往,大点的城池更是准备了祭奠大礼。我虽然很乏味这些应酬,可想到吕布和莲彤,人虽然不在了,该享受的还是应该让他们享受吧。虽然我也清楚,他们这幺做,固然是被吕布和莲彤而感动,但看重我这个战神的原因更大一些。想目睹战神真面目,想巴结战神,我虽恶心这些事情,却也明白这算是人之常情,官场规矩,也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完成这些仪式和应酬。不过,这样的阵势闹大了,不知道曹操那边会怎么想,既然他那里没有动静,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或许闹大了,对我有好处吧!
经过南匈奴的安置区时,他们敬重吕布,仰慕战神,也用盛大的仪式迎接了我们,并祭奠了吕布。当天晚上,不出我所料,左贤王刘豹单独和我见了面,他是听说我安置了蔡文姬,因此将两个孩子带过来,一来表示一下感激,二来是想让孩子听听母亲的故事,也想通过我把他们父子的思念之情带给蔡琰。听完他们的话,抚摸着两个孩子的头,我叹惜了。文姬姐姐离开他们父子的时候,大儿五岁,小儿三岁,这幺多年过去了,牙牙学语的孩子都长到一人高了,母子分离的悲剧还在继续,而刘豹眼底的落寞和无限的思念也看在我的眼里。面对父子三人的悲伤,我毫不客气地指出正是刘豹的自私和懦弱才造成了今天的痛苦。
刘豹面对我的指责一脸茫然,他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是他造成了他们夫妻之间的痛苦,在他看来,他很爱蔡文姬,很爱孩子,文姬离开的痛苦让他日夜难熬,可文姬对于回家的渴望又让他不得不放手。他否定了让蔡琰归汉是迫于曹操的压力:“先生,如果不是蔡阏支日夜思念家乡,饭食不享,人无一日之乐,小王是绝对不会让她回去的。小王绝非懦弱之辈,更不是自私之人。”
我淡淡地问:“左贤王的王位和文姬姐姐对你来说,孰重孰轻?”
“王位?文姬?”刘豹也不算傻,他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我:“先生的意思是文姬是因为我是左贤王才离开我的?不会呀,她从来不在乎我的地位。”
“唉,”大大地叹口气,我看着刘豹一脸同情:“左贤王,你既然知道文姬姐姐不是那么俗的女子,又怎么会这样想?大漠无垠,风沙凛冽,胡人凶残,饭食粗糙,你以为凭你一个人的爱就能改变文姬姐姐的观念?她热爱自己的故乡,对于被掠夺而去她感到万分羞辱。你爱她,尊重她,可你的属下,你的臣子,甚至你的大阏支尊重她吗?你的兄弟尊重她吗?没有。没有亲人的爱,没有乡音,连和亲的大汉公主尚且得不到的精神抚慰,她一个被俘虏的女子又怎么会得到。”
刘豹静静听完我的指责后方苦笑道:“是,我承认,在我们族群里,文姬她们的确是不被尊重的,可我已经尽力了呀。”
“你没有。”我咄咄逼人的语气让刘豹更加沮丧:“如果你尽力了,文姬姐姐根本就不会受这幺多年的苦。如果你是真心爱她的,当年就应该把她送回来。”
刘豹哽住了:“这,这,这……”
我冷笑一声:“你没有这幺做,又怎么能说你是爱文姬姐姐的?如果真心爱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就会因为她的喜而喜,因为她的悲而悲。左贤王,”我重重地叫出这个称呼,咬牙切齿地说:“你可曾为文姬姐姐想过一点点?”
刘豹逼开了我逼人的目光:“我,我,我……是我配不上她。”
看着刘豹已经六神无主了,我继续点火:“左贤王认为文姬姐姐需要的只是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吗?我念几句曲词给你听吧: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注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怪,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营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抑扬顿挫的声音中透出悲凉苍茫和满心的酸楚,刘豹浑身僵硬,而两个孩子已经痛哭出声了。刘豹哽咽了半晌才苦笑道:“文姬,她,她,难得她如此挂念孩子们。”
我正色道:“这段词是文姬姐姐归南时所作,这几年,每到大雁南飞的时候,她总是默默遥望北边的云彩。我想,如果可以,她会踏云寻子的。左贤王,如果我是你,就会成全文姬姐姐的心愿,让她此生的遗憾少一些。”
刘豹伸手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不舍地看着他们:“先生的意思是您能带孩子去见他们的母亲?可那些人能善待我的孩子吗?我,我没有了他们,就连一点念想也没有了。”
真笨呀,我心里暗骂,嘴上却只能叹气:“左贤王,当年文姬姐姐被接回来后,魏王曾有意选择青年俊才为其择配,是赵如阻止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左贤王茫然地摇摇头,我继续道:“因为我笨。我以为世上的真情都是温侯夫妻那样的生死相从,我以为能爱上文姬姐姐的人应该能为她舍弃一切,不顾一切地追寻而来,真到那时,夫君和孩子一同回到她身边,岂不比另择一夫要活得好些?可惜,我把某人看高了。”
刘豹终于听明白了,他张着嘴直喘气,却说不出话来。他的长子阿迪拐很聪明,马上对刘豹说:“父王,先生的意思是您可以带我和弟弟去探望母亲。”
刘豹苦笑了,缓缓放开孩子,向我施了一个礼:“我明白先生说的自私和懦弱了。可,族里不好交代,若是只去探望,恐要魏王安排同意。这,只能请先生为我说情了。”
我摇摇头:“我不会去说。如果你真能放弃左贤王的位子去过隐居的生活,我倒是可以给你想想法子。反正我为文姬姐姐修建的住宅是在城外山坡下,人迹不多。若还是嫌闹,赵如还可再为文姬姐姐另寻住地。”
刘豹啊了一声,低头默想。过了很久,才抬头望向我:“就请先生指教。”
我也不管他有没有下定决心,把法子说了出来:“你们现在还维持着一定的游牧生活,打猎也是常事。如果你带着几名亲卫和孩子在打猎的山里失踪了,也不算稀奇吧?你的长子也能继承你的王位了,你的弟弟也可以继承王位。至于谁来当这个左贤王,与你也没啥关系,朝廷会管。当然,如果你想帮儿子当这个左贤王,我在魏王那里也说得上话。”
刘豹想了想:“先生的话不无道理,待小王思虑周全后再……”
我摆摆手:“明日我就要上路了,没这幺多时间等你。这样吧,我这儿有封信,你做出了决定,拿着它到任何一个大城池的德裕酒楼把信给掌柜看,他们会安排好你们的行程。不过,”我顿了一下,眼露杀气警告他:“如果左贤王思虑的结果是维持现状,这封信你最好烧掉,否则,我的人出了事,休怪赵如心狠手辣。”
刘豹打了一个冷颤,双手接过那封我早写好的信,用匈奴最庄严的姿势起誓:“多谢先生,刘豹用先祖的名声起誓:此信用与不用,都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我点点头,起身将父子三人送出了客栈。左贤王要真能舍弃一切去找蔡文姬,这里多少就会产生一些乱子,他的儿子年龄并不大,能力也不能服众,是压服不了自己的叔叔和舅舅们的。我们再从中挑唆一番,这支左贤王部不分裂才怪。当然,等他们乱的差不多了,我们自然会高姿态出现,以支持左贤王的儿子为名,狠狠打击一下反对派,这样一来,可能存在的隐患就彻底消除了。而蔡文姬是否还接受刘豹,我心里也没底,唉,是福是祸,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想文姬姐姐在困苦万分的时候能得到刘豹的眷恋和爱护,心里多少也有点感激之情,不至于会拒绝刘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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