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孤一直有观察过你。被扔进疏红苑那种地方,你忍了下来。被迫参加青藤试踏入这世间,你仍忍了下来。被迫卷入家族纷争,被迫与所爱生离死别,你仍忍着……还被迫孤身去了西疆,被迫在御尺桥上参战,豁出命去也忍了下来,最后,被迫入天狐族。”
“你像孤一样这些年吃尽了人情苦痛,像孤一样……”他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空无一物的杯子。“凭栏立荣耀之巅,孤身一人。”
“所以孤决定。”他的手指拂过杯口,杯子里竟然自动出现了满满一杯新茶,“给你一个机会。”
墓幺幺压下喉咙间止不住的颤意,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
“民间总有不少人诽解孤心胸狭。孤,并不否认。”他另外一只空闲的手打了个响指,“孤记性太好。孤的确记仇,但,孤感恩也如是。”
刷刷两道人影瞬间出现在了墓幺幺的身后。
这两个人带着面具,身着银月轻铠,而腰间背着一把格外长的刀——这是甫忾楼的装扮。
其中一人拿出一枚戒指,放在了墓幺幺的面前。另外一人,拿出一枚玉帛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枚戒指里的东西,是偿恩与他。这枚玉帛,是还仇与他。”
圣帝将手中那杯茶推到了墓幺幺的面前。
“余下半生,你若想随我前行,便拿着这两样东西去见他。”
“你若想随他而去,便喝了这杯茶。”
不用圣帝挑明,她也明白圣帝口中的他是指的谁。
是汪若戟。
圣帝言尽于此,百般陷阱,只等她如今选择。
旁边的两个甫忾楼高手,绝对不是她能敌过的存在,更何况还有眼前的圣帝。
他假以等待。
等她做出一个选择。
等她是选生,还是选死。
墓幺幺平定地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戒指和玉帛抓在手中。
圣帝微微一笑。
然后在他愕然的注视下,她端起茶盏,一仰而尽。她站起身来,撩起裙摆对着圣帝伏地行礼。“陛下恩仇分明,我也如是。圣帝陛下天潢贵胄,重恩重义与我,圣帝之恩我必要偿还,圣帝之命,我,自万死不辞。而无论如何汪若戟是我亲生父亲给了我生命,身体发肤受之与他,遵那德纲伦常,我,自应将性命还他。”
“所以,卑求……父王赐我解药一颗,让儿臣去见汪若戟一面,将这两物给他,完成圣帝旨意。”
亭内仿佛在这须臾间被冰冻冷藏而静止不动,连四周的虫鸣鱼沽都听不到一丝一毫。
久久。
“哈哈哈哈哈哈……”
圣帝忽开怀大笑起来——
墓幺幺只觉身体一轻,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地上拽起,迫得她抬起头来看着圣帝。
他的眼瞳已经恢复如常,不吝慈爱地注视着她:“幺幺,孤果然没有看错你。”
“……”
“茶中并无毒。”他说道,“去吧,孤准你去见他一面。”
……
墓幺幺是上了天狐族的车辇里,就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的。
她紧紧地抓住手中的东西,靠在辇壁上不住的颤抖。茶里当然有毒,她喝进去的那一刹那生灭力就感觉到了。而当那股力量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时,那毒才被圣帝解开。
该死的。
她十分确定,当时她不管选哪一样,都怕是走不出这蟾桂宫。
这几样东西,是圣地让她表明态度。
选了戒指和玉帛,表明了忠心,却是抛了良心。可在圣帝眼中看来,汪若戟毕竟是你生父,他权势滔天时你认他为父,一朝落魄你就果断弃之不顾。为了向圣帝卑躬屈膝,为了活命,你连亲爹都敢杀,你还有什么底线不敢做的吗?有朝一日,换做他圣帝落魄,那他这个义父,岂不是比生父更加危险?
那么,圣帝怎么可能会留她一命?
可选了茶,表明了良心,却是摆明了对他圣帝不忠,摆明了是要跟着汪若戟跟着霸相府一起去死,那么圣帝理所应当要她的脑袋。
说白了,她墓幺幺今天不管选哪条路,都只有一死。
圣帝宣她进宫时,就不打算留她了。
而为何还要多打这么一耙。
是因为圣帝那一番“因为你很像我因为我很欣赏你没看错你所以决定给你一个机会”的狗屁话?怎么可能。
圣帝说的话,莫说一句,她半个字儿都不信。
墓幺幺仔细思忖,大概想了几个理由,一来这是他亲口认的义女,好歹也是个郡主,怎能说杀就杀了?二来他之前表明过态度准备留墓幺幺一命,出尔反尔又把人给杀了难免落人口实。三来,或许有人在背后干预使得他不敢如此杀伐果断地说杀她便杀她。
无论如何,杀她,圣帝总是需要一个理由的。
可还好,她最终铤而走险,赌赢了。
但是——
圣帝这就放过她了吗?
显然没有。
外面两个甫忾楼的高手跟着她的车辇,这架势很明显是要同她一起去见汪若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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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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