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晟在此时明明想劝——可他看着这位叱咤在整个大隆帝国数百年狂傲一世的男人,此时眉目之间萧索得,似那毕生未中/功名的落魄书生孤身一人走在大雨之中。
久久,淳晟深深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来,递给了弗羽王隼。
“霸相爷说,若最后真的发现劝不了你,就把这个给你。”
弗羽王隼打开,那是一封玉帛。
玉帛上的文字他并不陌生,是他差人送去霸相府的求姻帖,可是霸相府一直没有将这帖还给他,最后也只是霸相那时一句“此事全凭幺幺做主”而打发了他。
但是此时,那上面的高堂签帖位上。
落了一篆章。
黑狱红梼杌家徽为底,单一戟字,绝不同于他本人那样的温和态度,草楷跋扈狂放。
“弗羽王隼,若你还想进我家门,就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定海门之外——待得时机一到,我会端于堂座之上,等你和幺幺三跪九叩六升拜,给我端一杯敬茶。”淳晟学着汪若戟的口气,终有些轻松的笑了一下,“霸相爷这么说。”
手中的玉帛仿佛沉如千斤,连弗羽王隼都拿不住了那样,手指发颤。
“霸相爷说的一句话我尤其赞同。”淳晟上前一步,拍了拍弗羽王隼的肩膀。“这世上并不只有你弗羽王隼一人在乎墓幺幺。霸相爷在乎,我也在乎。我可以给你服下一味强心药……通过我的多方情报打听确信,天狐族,的确有东西可以救她的命。”
“可那是狐狂澜,他怕是这世上最想看到幺幺死的人了,他怎会救她?!”弗羽王隼不死心地驳道。
“可墓幺幺,已不是只是霸相府贵子。”淳晟的目光掠向远处双鹊山。“你以为为何霸相爷会设计让圣帝认幺幺为义女?她已贵为皇室,是圣帝亲赐封的郡主,狐狂澜再怎样恨她,也断没那个胆子敢迫害幺幺性命。他不但不能她性命,还必须得拿样出那秘宝来救幺幺性命。”
“但那狐狂澜乃当世一顶一无耻之徒,只要不伤她性命,他有万般下作手段折磨她!”弗羽王隼说到这时,眼里猩红一片。
“大爵爷。”淳晟说道,“这便是霸相爷让我给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昊天瞻厶,澜时以否。”
弗羽王隼一时拧眉,这八个字碾于他口舌之间片刻后仿忽警醒,转过头来看向远处雩芳谷的光火辉煌。“相爷,好手段。”
“天欲亡,欲其狂。”淳晟依然不点明,就意欲离开了。“这雩芳谷还有如花美人等着我列宴,先走一步。”
“淳世子。”弗羽王隼却忽然叫住了他。“霸相爷为什么会相信你。”
“因为幺幺相信我。”淳晟悠然扔下一句话来。
只留弗羽王隼静静地伫在悬崖边上,仿佛化成了黑光融入了他身后的黑色夜幕。
这时,前广出现在他的背后跪下行礼。“爵爷,怎么办?”
弗羽王隼没有说话,攥紧了手中的玉帛,深深呼吸了两口气。在他身后的前广和隐藏在黑夜之中的死士们,直陷入这样的杀意的漩涡之中,冷汗打湿了他们战栗的身子。
他曾是浴于血与火的神枪,可如今只像是一杆被人遗忘伫于深渊寒潭之间的绝世杀器。
“走。”
他久久吐出一个字来,沿着他手中攥紧的粗钝玉帛,落下一滴滴的鲜血。
没有人知道弗羽王隼在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又怀揣这怎样的痛苦才能将这样粗钝的东西硬生生磨破了手心。但是前广偷偷抬起头来,看见弗羽王隼腥红一片的眼睛里,在这一瞬间,自此一瞬间,湮灭了所有曾有过的光芒万丈。
……
夙夜总是苦楚。
对于在静夜窟中静思的人来说,尤其如此。爬满身体的毒虫比起头脑中的痛苦,已不算什么。白韫玉抱着头死命地朝冰冷的山石上撞去,可这魔窟中的山石为了防止在其中的人忍受不住而自裁早就被人做了手脚,他只一碰到,就被狠狠的弹了回去,重新被火热的锁链捆绑住手脚,固定在高台之上。
仿佛有一杆斧子要将他的头从中间劈开,要将他的灵魂一分为二。
从被墓幺幺杀掉那个被他用心魔控制寄生的“段参事”之后,白韫玉回来之后就陷入了这种失智的混乱,甚至找父尊黄帝当面质问为何要隐瞒他与墓幺幺之间的过往,暴虐的情绪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对母亲的愧疚和再次失去墓幺幺的愤怒终于抵达崩溃点,他已不在乎与黄帝撕破脸皮,甚至对他刀剑相向。
黄帝勃然大怒,以磨炼白韫玉的道心为由,再次将他丢入这静夜窟之中,已经月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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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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