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望去,来人周身隐隐现出淡淡火焰,其气清而华,修的乃是堂堂正正的大道正法。那一口淡墨古剑朴实无华,虽也现光芒气晕,但与寻常剑芒绝不相同。那是由显而隐,又由隐至显,走过一个轮回、已近于大道的剑芒。单以这份修为而论,绝不比道德宗哪一位真人差了。
玉虚三剑斩过,真元已损耗过半,在来人一轮急攻之下,一时间惟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但玉虚真人守紧门户,分毫不肯退让。两人正下方但见一片灿灿宝光,光芒里究竟是什么,就连玉虚也看不清楚。而道德宗六位真人均脱不开身,玉虚再一退,这神物就等如是让给了来人。
双方甫一接手,刹那间就已各出百余剑,一时间在这参星御天大阵的中央,光风火雨四下分散,那以万千记的光露火线触到任何一条,都足以使寻常修道之士重创!在火雨之中,又有亭台楼阁,浮莲宝塔若隐若现。
孙果粗略一望,不禁心下骇然。看来玉虚与来人道行均已修至元婴大成,金身将现之境,即将踏上飞升大道,激斗之时方能有此种种异相。且两人甫一交手已是生死之搏,若稍有不慎,立时就是元婴金身被破,终身大道无望之局。
孙果再向那一道宝光望了望,当下一咬牙,决计不再等候迟迟不至的司马天师,仙剑一引,一道明黄光华已射向前方的太隐真人!
夜天中仍偶有天火落下,只是规模与热度都较方才要小了许多。但这些天火再也触不到洛阳,它们刚到半途,就被阵阵激荡来回的光气罡风硬冲回天上,如此几番来回,终得不情不愿地熄去。而下方道道剑光雷火,将整个洛阳照耀得如同白昼,甚而已倒逼天上火云光华!
至此神物现世之时,东都大战方酣!
洛阳城中大乱,城外也非是一片坦途。
纪若尘等人刚行出不到二里,四下里已然影影绰绰地围上来百余号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赶来这里的途中。纪若尘环顾一周,粗粗从真元灵气上看,来者分属十余个大小门派,纪若尘初次下山,见识不广,只认得其中一半的门派。其中大多是邪门诸派,也有些介于正邪之间的门派,甚至于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正道门派。
此际不知是否受到篁蛇出世影响,人人都有些心浮气燥,也不多作客套,光华闪耀间,诸般法宝已向纪若尘等人袭来!
卫护着纪若尘的四名道德宗门人皆有上清修为,道行远高于面前这些乌合之众,当下四剑纵横如龙,硬行从修道者中杀出一条血路!为首那道士即刻让纪若尘等自行前往瞻星观,自已则与三位同门各自分开,游走不定,往来袭杀,将这些追兵统统拦下。但敌我众寡悬殊,是以四位道士也陷入苦战。
纪若尘等五人知道时机紧迫,当下加速前行,转眼间已奔出十里。
当五人站上一座小山丘之时,不由得一阵愕然。前方不远处数十名修道者分作两方,法宝道术齐出,正斗得精彩纷呈。遥观这些人的服色灵气,应是分属四五个门派。他们不去夺宝,不来劫人,怎的先行在这里斗起来了?
只听得一名老者声如洪钟,大喝道:“绛云夫人,你休恃人多,但有老夫一口气在,你要独吞那小子身上重宝,想也休想!”
另一方一位看上去仍在妙龄的美妇手一挥,一道红云当头罩向那老者,方才冷笑道:“葛堡主,你想要横插一杠,这心愿是好的,就不知有没有这等本事了!”
老者避过红云,怒道:“简直欺人太甚!”
纪若尘不禁哑然。张殷殷与青衣都大略知道原委,楚寒和石矶则意味深长地向纪若尘望了一眼,石矶更是轻轻一笑。
那不言之意十分明显,纪若尘已被这些人视为囊中之物,是以这一干人等不急擒人,先议分赃,显然分得不公允,这才打了起来。
纪若尘哭笑不得,打个手势,五人悄悄绕开了那群斗得正欢的修道者,继续向东行去。只是他们还没走出一里,就听得一声沉喝如轰雷般传来:
“这就想走了吗?东海紫金白玉宫已在此相候多时!”
这一声喝不光喝住了纪若尘五人,也惊了那群正自缠斗的修道者。他们向这边一望,登时纷纷叫了起来:“难道就是那小子吗?”
“看来是了!”
“快围上去,别走了他们!”
“咦,那山头上立着的是些什么人?真的是紫金白玉宫的人吗?”
有眼尖的瞄了一会,忽然叫了一声:“糟糕,原来碧海龙皇也到了!”
此时纪若尘五人前方是一座小丘,丘顶上一排立着十余人。后方则立着刚刚相斗的那一群修道者,眼见已无路可走。
紫金白玉宫乃是三大秘境之一,只知位于东海之中,具体位置就无人知晓了。紫金白玉宫中有三位龙皇,一身道行均是深不可测。没想到这等久居世外的门派竟也会参与到这洛阳乱局之中,且还是由碧海龙皇亲自出马,这阵势已有些大了。
远远看去,碧海龙皇头戴紫玉冠,足登云头靴,一身碧色锦袍,缀以金色水纹,夜色下千丝万缕的水纹金光粼粼,若一道道波纹,荡漾来去。细瞧之下,见那碧海龙皇脸若银盆,目透精光,颌下五缕长须,无风自动,自有一股沛然雄霸之气。
青衣且不论,纪若尘、楚寒等四人可均是年轻一代的顶尖人物,但他们修行尚短,道行和碧海龙皇这些老一辈之人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眼下又如何抵挡得住?
楚寒一看当前形势,当即向碧海龙皇一拱手,朗声道:“在下云中居楚寒,奉师门之命相送道德宗几位高弟一程。今日如有得罪各位之处,日后自会登门谢罪,还请各位勿要为难我等。”
他这番话说得谦逊,可内中意思一点也不谦逊了。众人心下明白,如不肯放五人一马,眼下这关一过,他们就要面对道德宗与云中居正道两大门派的报复,那决不是一件可以说笑的事。何况就在不久之前,颇具声威的罗然门因为误抓了道德宗弟子,结果立时就被各方人马打上门去,混战一翻,差点灭了罗然门的香火,最终还是大罗大然二位真君向道德宗俯首称臣,方才保得门户牌位。
碧海龙皇双眼一开,沉声道:“本皇此番前来中土,只是要带那小子走,与你云中居可无干系。若你等硬要出头,有什么损伤,可休要怪我!至于云中居以后想怎么报复,尽管划下道来,我紫金白玉宫全接着就是。采薇,去抓那小子过来!”
碧海龙皇身旁一个少女应了一声,轻飘飘地纵身而起,向五人冲来。她这一动,紫金白玉宫其余人众同时动了,紧跟着她杀来。
呛啷一声,楚寒长剑出匣,挥剑截住了采薇,石矶则一人迎上了四名男弟子。
在一片密如珠玉落盘的碎响声中,楚寒与采薇交错而过,身周芒火细碎如丝,也不知交击了多少剑!
楚寒一声闷哼,背心衣衫破裂,现出一个看不清深浅的剑创。但他完全不顾自己伤势,长剑再挥,光芒闪耀,一举将紫金白玉宫其余的门人统统拦了下来。采薇也不好过,两腿上各现一条剑痕,行动上已有些不便。她本以身法轻灵如风见长,这次双腿受伤,实力立刻大打折扣。
采薇道行实不在楚寒之下,紫金白玉宫门人也均道行不低,以众敌寡,楚寒与石矶登时陷入苦战,屡次遇险。然而楚寒尽管看上去随时有可能不支倒地,但守御得全无破绽,任众人狂攻不休,就是不倒。石矶情况同样险恶,面上妖丽的笑意却不减半分。围着她猛攻的几名紫金白玉宫门人见了,手下都不由自主地缓了一分。别看石矶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出手可绝不领情,偶有反击,就几乎要了一名男弟子的性命。
楚寒石矶等二人拼力死战,竟将紫金白玉宫众门人牢牢拖住,不得寸进。
“快走!前方有接应!”楚寒只来得及喊一声,就不得不闭口调息,方能应付周围的如潮攻势。
纪若尘一咬牙,知道犹豫不得,拉着张殷殷和青衣绕开战圈,继续向东方奔去。
碧海龙皇冷笑一声,喝道:“这就想走了吗?置本皇于何地?”
他袍袖一拂,一道碧蓝光圈就向纪若尘当头套下。然而山丘周围忽然泛起了一层薄雾,碧蓝光圈在雾中渐渐淡去,只飞出十余丈就消失无踪。
碧海龙皇一惊,喝道:“何方高人?”
那人却并不现身,只一道飘飘渺渺的声音荡了过来:“龙皇少说修了百年大道,欺负些后辈象什么话?还是由我云中雾岚来讨教一下吧!”
洛阳城东,基本上是一马平川。在夜天暗淡红光的映衬下,远方的景物依稀可辨。自空中俯瞰下去,纪若尘携着青衣,正在大地上迅速移动,张殷殷则有如一朵冰云,紧紧跟在纪若尘身后。
暗红夜色下,另有两道身影分从两方高速飞来,看路线是要截住纪若尘三人。但二人路线重合,在拦住纪若尘去路之前就已互相发现了对方,于是均改变方向,眨眼间已在一条小河隔河相望。
河东岸立着一个少女,一头秀发高高挽起,在头顶两边束成两个巨大的羊角,绕以暗金丝线,垂挂着数颗流苏水钻。
她面容丰润,双目如杏,大而明媚。她本应是秀丽中透着淡淡甜意,但那一双眼却给人以异样的感觉。若星一般的眼中,透着迷茫、坚定、冰冷、热烈、杀意,林林种种地混合在一处,实让人不知如何形容。
“你是谁?”她声音也如黄莺出谷,甜甜的十分动人,但不知为何,就是让人从中听到一种异样的冰寒。
河西立着的女子素衫如洗,正是顾清。
她饶有兴味地望着河东的女孩,问道:“那你又是谁?”
那女孩儿黛眉一皱,左拳已悄悄握起,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想抢我要的人。”
顾清道:“那又如何呢?”
女孩身形一落,右足在地上轻轻一踏,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河东岸骤然塌陷出十丈方园的一个巨坑,那纤弱的躯体瞬间已出现在顾清面前,挥起一拳,向顾清迎面击来。
她一只雪白粉嫩的小拳头击出,顾清即觉察有异。拳头尚在半途,已可听闻轻微的噼啪声,拳头上各是隐隐浮起一层火焰,这非是她真元外放而生的真火,而是由于这一拳蕴力过大而引动外界灵气汇聚,并由此所生阳火。
顾清微吃一惊,也不出剑,左手一出,轻轻在女孩的拳上一挡。
嘭的一声,一波无形气劲以二人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河岸登时被这道摧枯拉朽的气劲推出了一圈平地。
顾清如一片落叶,轻飘飘地升起,退落到三丈之外,方才落下。
那女孩仍立于原地未动。她看了看顾清,弯弯的柳眉一竖,再次起身,右足飞起,打横扫向顾清的腰际。这一踢刚刚起势,空中即响起一阵奇异的尖啸,数十丈内的景物都显得有些变幻扭曲。一道暗劲沉凝如山,已先向顾清递来!
顾清素手向女孩足上虚虚一按,与那道暗劲一触,立时又被震得飞起,再次后飘三丈,方才立定。她抬手一观,见本是莹白如雪的掌缘上多了一抹艳红,正徐徐褪去,五指指尖也微有麻木之感。
顾清望向女孩那一双变幻不定的眼,讶道:“龙虎太玄经?”
女孩黛眉一皱,道:“你知道得太多了!”
呼的一声轻响,她不知如何已绕到了顾清身后,一只白生生的左手按向了顾清后心。顾清侧身要闪,忽然发觉周围气劲都已凝固,一时竟动弹不得。
女孩那一只嫩如春笋的手,无声无息地按在了顾清后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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