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上官莲儿》第150章 五日京兆

    黄霸的劫躲过了，但是有一个人却躲不过一劫。
    这个人便是被免官为庶民的杨恽。
    按说杨恽因言语不检点，差点被杀，好在宣帝爱惜他有才，让他捡回了一条命，按理他应该本份些。
    然而杨恽并没有吸取教训，更何况他之前因为善打小报告，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杨恽失去爵位成为庶民后，竟然居家经营产业，兴建房宅，天天在家娱乐，一点都不知道收敛。杨恽的朋友安定太守孙会宗，是个聪明人，见杨恽这样，怕他会有灭身之祸，于是写信规劝杨恽。
    “大臣免官退居以后，应该闭门思过，诚惶诚恐，做出让人哀怜的样子，不该经营产业，交结宾客，有受人称赞的名声。”
    这真是金玉良言啊，皇上免你的官，你就得做出认罪的样子。
    可惜此时的杨恽根本就听不进去，而且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觉得孙会宗在挖苦他，他自持有才，又是丞相杨敞之子，竟然被免官，心中很不服气，于是给孙会宗写了一封信。
    要说杨恽还真是司马迁的外孙，当初司马迁写了一封才情并茂的信给任安，大骂武帝，而杨恽写了一封不输于司马迁的信，大骂宣帝，同时还将孙会宗挖苦了一翻。
    大意就是我杨恽本来就是一个才能低下、行为卑秽的人告父亲的功业才在朝廷混了一个职，然后告发有功才获得的爵位，但是我怕恽是不能胜任的。
    结果我杨恽还贪图俸禄，热衷权势，不能自动引退，横遭别人毁谤，被囚禁在宫殿北边的观楼中，家人也被关在监狱里，那个时候就是灭族也不能抵偿罪责，哪能保全性命呢。
    还好皇上英名，恩赦免了我，我杨恽真是感激他啊。
    我杨恽就是一个没品行的人，当个农民也就罢了，经营产业，该交的税赋都交了，你为什么还要讽刺我。
    即使尊贵的君主还是我父亲，为他们送终服丧也有结束的时候，我获罪已有三年了，为什么还要纠住我不放。
    我现在就是个农民，天天喝酒，唱歌。
    杨恽所说的歌词暗喻宣帝是昏君，朝臣都是阿谀之辈。
    最后杨恽说到我就一个小人，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怎么还能拿卿大夫的行为规范来责备我！当然皇上是个昏君，也不值得我替他卖命！
    孙传宗收到杨恽的信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来，而杨恽估计觉得自己这封信写的文采太好了，还留了一份底。
    这时杨恽的侄子安平侯杨谭见杨恽整日经商，娱乐，也劝杨恽说
    “西河太守杜延年以前因罪丢官，现在就被征召为御史大夫，您罪轻，又立过功，只要您谨慎行事，一定会被重新起用的。”
    “有功有什么用？皇上根本不值得我为他效力！当初盖宽饶、韩延寿不都对皇上忠心耿耿，结果呢？”
    杨恽导愤愤的说到，物以类已，人与群分，杨恽与盖宽饶、韩延寿素来交好。
    “也对，皇上也确实这样，盖司隶、韩冯翊都是为朝廷效忠尽力的官员，都因小事被杀了！”
    杨谭说到,这个劝人的没劝到，反而自己也被带到沟里去了。
    杨恽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呢。
    五凤四年四月三十日，发生日食。
    积极响应祥瑞的宣帝对于这种不好天象也不得不积极应对，下诏
    “皇天显示异兆，以儆戒朕躬，是朕的德行不足，是官吏不称其职所致。以前曾派使者访问民间疾苦，再派丞相、御史掾二十四人循行于天下，平反冤狱，查处擅自制定苛刻政令不改的官吏。”
    同时，一个官车的下等小吏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上书举告杨恽,将杨恽与杨谭的对话说了，说是因杨恽骄奢不悔过，日食灾祸才招来的。
    宣帝一看，也生气了，不杀你，你不悔改，还心怀厌恨。于是将此案交给廷尉于定国审讯。
    很快杨恽与给孙会宗的那封文采飞扬的信就被搜了出来。
    文采有多好，宣帝就有多气！
    宣帝不打算再忍，再加之痛恨杨恽之人的鼓动，杨恽终于因为他的犀利而刻薄的言语付出的代价，最终杨恽因大逆不道而被腰斩，他的妻子儿女被流入到酒泉郡。
    而他的侄子杨谭也因不劝杨恽悔过，反而与他相互应和，有怨恨言论，被免去官职，贬为庶民。
    不仅如此，那些与杨恽交情深厚的人，都受到了连累，比如未央宫卫尉前丞相韦贤之子韦玄成，比如那个写信奉劝杨恽的反而被杨恽挖苦的孙会宗，都被免了官。
    还有京兆尹张敞！
    张敞那性格得罪的人也不少，这次杨恽出事，马上就有公卿奏报张敞是杨恽的同党，不应该再任官，安例都要跟韦玄成和孙会宗一样免官的。
    免了张敞的官，谁来抓强盗？
    宣帝虽然气，但还没有气傻，上次杀了赵广汉，吃了好久的带毛的猪肉！因此不管有多少弹劾张敞，说要免他的官的，宣帝都表示听不见，看不到，奏书全部留中不发！
    现在的宣帝，已不是刚继位时的宣帝，也不是刚除去霍家时的宣帝，所以大臣们见宣帝这态度，也就不做声了。
    张敞也表示，咱有实力做后盾，不怕！该干吗的干吗，让你们去告。
    可惜有人不这样认为，眼看张敞被人弹劾了，也不把张敞这个京兆尹看在眼里了。
    这个人就是京兆府专官抓罪的絮舜，这天张敞吩咐絮舜去查办案件。
    汉朝死刑都放在冬天，此时冬月只差五天就要过完了，那絮舜觉得他现在得罪了张敞，张敞也拿他没办法了。于是说了句“我替此公尽力已经很多了，现在他只能再做五天的京兆罢了，哪里能再办案呢？”
    然后拍了拍手，大摇大摆的回家了。
    这絮舜，在张敞手下做了那么长时间，竟然不了解张敞，张敞听说后，决定让絮舜重新认下自己。
    做官吏的，真正像白纸一样干净的人真得很少，特别是像絮舜这样的。张敞马上令人日夜的查办絮舜的案件，不用五天就定了絮舜罪。
    “去问问他，五日京兆究竟怎么样？冬月已经过去了，你不想延长寿命吗？”张敞将絮舜的文告丢给主薄说到。
    让你猖狂！
    因为一句话，絮舜最终没有活过这年的冬天，被拉到菜市场斩首了!
    做人什么时候都得本份些，絮舜死于自己的狂妄无知，当然张敞的脾气也确实大了些！
    会抓强盗的张敞，果然生猛！
    那些公卿们表示，虽然你生猛，但这事没完。
    宣帝自幼在监狱，后又在民间长大，所以一直关注刑狱，为防官吏乱法，每逢立春，便派行冤狱使者出行。
    絮舜的家人抬着絮舜的尸首，将张敞所言写入控告书，拦路向使者诉讼。使者便上奏张敞滥杀无辜。
    加上次杨恽同党的案子，再加上这滥杀无辜，两罪并立，死罪难逃啊，张敞你完玩了。
    然宣帝还没有发话，张敞就没玩完。
    宣帝看到奏书，叹了口气，心中想到张敞啊张敞，你咋就这会折腾呢。
    虽然张敞爱管闲事，还很损汉家官员颜面的在家替老婆画眉，毫不避讳的在章台街瞎逛，但是张敞真的很有才啊。
    “于卿，上次公卿们上奏京兆尹张敞与杨恽为同党，不应居官，你派人将此奏书下达给张敞，让他赶紧将印绶交了上来。”宣帝将廷尉于定国招来说到。
    “皇上，那絮舜也确实是有罪，京兆尹……。”于定国作为张敞的好友，以为宣帝要处罚张敞，打算为张敞说两句好话。
    “朕说的是上次的案件，你说其他的干什么。”宣帝说到。
    “啊，哦，是皇上，臣这就去办！”
    于定国终于明白宣帝的意思，宣帝处理案件还真有艺术性。
    絮舜的家人闹那么大的动静，张敞也知道自己玩大了，心中想到虽然现在立春了，但是冬天一转眼也会到的啊。正在忐忑不安间，使者来了。
    “皇上吩咐，请立即将印绶交往未央北门。”使者说到。
    “没了？”张敞问到。
    “没了！”
    张敞见只下了一封奏书，又只让他去交印绶，只是来了使者，可派抓人的差役，双眼一眯，这皇上虽然让他在京兆上干了九年没升职，不过关键时候还真够意思。
    张敞是何等聪明之人，马上明白了宣帝的意思！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张敞二话不说，马上跑到未央北门将印绶上交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老家了。
    至于第二封弹劾张敞滥杀无辜的奏书，人都跑了，下给谁？
    追到张敞家里去？
    你跟皇上认真，皇上就跟你认真！
    张敞就此逃过这一劫！关键时候，还得有实力做后盾啊，不过张敞虽然狠，但是一般情况下也有分寸，品性大方面还过得去，所以逃脱了赵广汉的结局。
    当然，张敞在家里也是老老实实的呆着，也绝口不提朝延是非，杨恽因在家照耀被处死的血淋淋的例子摆在那里呢。
    没了张敞的长安城，不几个月的治安果然又松懈下一了，盗贼又开始活动了,不仅如此冀州官署中也同时出现了大盗。
    宣帝心想，当初还好留了张敞一命，抓强盗，现在没有人比张敞更合适了，于是派使者去张敞家去召他入长安。
    张敞身上还有件滥杀无辜的案子在身，使者一来，张敞的妻子等家人都以为这次张敞跑不了了，吓的直哭。
    “我已是亡民之中，如果是来拘捕我，来得应是郡中吏卒。现在来得是使者，是皇上想起用我啊。”张敞笑着安慰自己的妻子家人。
    家人们将信将疑，果然是皇上来征召的。
    张敞打点好行礼随使者来到长安，第一件事就是为自己申冤。
    虽然他明白宣帝没打算处置他，但是自己身上挂着一件案子总让人心里不舒服吧，万一哪天又被谁想起来了呢。
    “臣从前有幸位列卿，待罪在京兆，因诛杀絮舜获罪。絮舜本是臣张敞平曰厚待的小吏，多次受恩被宽待，他因臣有奏章弹劾该免官，受文书查办事情，却趁机回家，说臣是‘五日京兆’，背恩忘义，伤风损俗。”
    “臣私下因絮舜的罪行不可言状，枉用法律诛杀了他。臣张敞杀害无辜，审讯案件故意不公正，虽然受到了圣明的法律的惩处，仍是死而无怨。”
    这才是为自己辩解的正确方式，先说委屈，后认错！绝没有半点抱怨。
    宣帝于是召见了张敞，任他为冀州刺史，短短几月，张敞变又从亡命之人到一州管理。
    张敞被宣帝派到冀州抓强盗，一去才知道原来大盗就是广川王的亲戚、门客。
    广川王，十几年前，那个喜欢盗墓的广川王刘去因残忍杀害老师宫女被贬为庶民，后在被贬的途中自杀而生，国被除。
    后来，宣帝又立了刘去的哥哥刘文为广川王，复国，现任的广川王是刘文的儿子刘海阳，只能说广川王家没一个好人基因。
    广川王刘海阳家的亲戚不守道义，因此叛乱连连发生，又无人能制。刘海阳的同族宗室刘调常常为那些强盗提供庇护，吏卒只要抓人，都躲入了王宫。
    张敞先是派耳目查出盗贼首领的名字和居处，去抓捕时，果然又潜入了王宫中。张敞则是亲自带领郡国的官吏，驾车数百辆，将广川王宫团团围住。
    再派人去宫中搜查，果然搜出了他们，张敞亲自监督吏卒捕杀他们，并割下了盗贼的头颅。这还不算，并且还悬挂在王宫门外，上奏弹劾广王刘海阳。
    宣帝看在同守的份上，只是削夺了刘海阳的封户，但刘海阳并不悔改，五年后被除国，被流放到房陵县。
    张敞到冀州一年，盗贼便禁止。
    后又试任太原太守，一年内太原郡也此因安定，后转正。
    后宣帝逝世，元帝即位，有人推荐张敞为皇太子太傅，被萧望之拦阻而罢，元帝初元二年，张敞病逝。张敞的故事就此结束，这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官吏，画眉京兆、走马章台，五日京兆，一个人便为后世留下了三个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