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容绮罗》第150章 梁燕之别

    绮罗和红雨对视了一眼。云喜招呼两个宫女先将茶水送进去，拉着她们俩的手退至一旁，讶然问道：“怎么，你们俩还不知道吗？”红雨摇摇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云喜朝殿内睨了一眼，叹道：“是司乐司的刘夕月来了，说是司乐司现在正缺个锦瑟位的人，来讨红雨回大明宫。”
    “夕月？”红雨眉眼间倒是一喜，可转念一想，若是回到大明宫，便再难见到绮罗，又觉得难受，道：“我不回去。”绮罗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别说话，她问云喜：“这件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云喜叹口气：“现在咱们这样子，又拿什么和别人讨价还价去，再者说，留在行宫，也许这辈子也没机会出头，回到大明宫，虽然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不过富贵险中求，机遇也多些。”红雨嘟囔：“我不想要富贵。”
    云喜又叹了口气，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遂嘘了声不再说话。出来的正是刘夕月，好几个月不见，她越发光彩照人，浑身上下都精神十足。见到绮罗和红雨，她极为开心，上前一手牵住一个，道：“好久不见你们，红雨都瘦了。”红雨嘿然一笑：“上次害病半条命都差点去了，好了之后就清减不少。”夕月轻轻拢了拢她的发丝，柔声说：“你们俩在这里受苦了。”
    云喜见她们三人凑在一起，也不便再多打扰，点点头便进殿内去了。夕月牵着红雨和绮罗：“能在这里见到你们，我真是太开心。自听说你们俩离了大明宫，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就怕你们受不了此处的苦。”她转面看向绮罗：“尤其是你，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哪能受这些苦。”绮罗抿唇笑笑：“生而为人哪有不受苦一帆风顺的，再者说，我们虽然是在行宫，不过好在好歹也是皇家林苑，比寻常地方不知好出多少。生活上虽清减，尚能遮风挡雨，有衣服蔽体，有寝殿挡风，万事俱备，多少人也求不来这等闲散逍遥的日子。”
    夕月笑了笑：“你总是看得开，心胸开阔。”红雨捋了捋她腰间的宫绦，笑吟吟说道：“你如今是司乐，可不比从前。”她牵着红雨，道：“胡说什么，不管我是四月还是不是，咱们都是好姐妹。”红雨轻轻靠着她，道：“我可真是怀念咱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在浣衣所，日子虽然很苦，还有徐贞儿百般为难，可有你们俩在身边，我便觉得心满意足。现在眼见日子越来越好，咱们反倒要跟劳燕分飞似的。”夕月道：“还是跟从前一般，说话没个心眼。这回来，我便是有要事同你们商量的。我知道如今行宫是什么个情况，杨昭容这个样子，能护得住你们一时，倒未必能护得了你们一世。留在行宫也不是长远之计，照我看，还是得回大明宫，这一生才有奔头。恰好现在司乐司的锦瑟位上还缺人，红雨不如现在先跟我回去。等日后我再想法子，把绮罗周旋回去。”
    红雨望了绮罗一眼，低声问道：“难道就没有法子，能将绮罗一并带回去吗？咱们三个人合该在一起的，这么四分五裂算什么？”夕月微微叹息：“你也知道，绮罗当时是圣上钦点到行宫陪伴杨昭容的，我若是现在将她带回去，岂不是明面和圣上过意不去？此事唯有日后从长计议。”红雨闻言，微微咬唇，沉吟片刻，方道：“夕月，飞非是我不回去，只是如今绮罗落难，我跟你回去，岂不显得我不仁不义。绮罗对我恩重如山，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若我现在背弃她去了，我实在良心不安。”
    夕月的脸色微微一顿，绮罗道：“红雨，夕月说得没错，你留在这里埋没多年的手艺，岂不是可惜？再者，杨昭容这里有我和云喜伺候着，人倒也足够。既然现在司乐司有这机会，你不如就跟她回去。”红雨双眸氤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抬首看着绮罗，薄唇翕动，半晌没有说出话。绮罗又对夕月说道：“你也知道，红雨她一向懒散惯了，就算之前在司乐司待了那段日子，也是极散漫的，好不容易出来，倒没了斗志。你容我些日子，我再劝劝她。”夕月微微叹息，道：“还是那样的孩子心性，日后可得改了些。绮罗，你再劝劝她，措施这次机会我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有机会了。”绮罗点点头：“放心，最迟三天，我们给你答复。”
    夕月颔首，顿了顿，她凝眸看着绮罗，说道：“还有，那个时候我跟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后来我仔细想过，也许我当真是我自个儿有错而不自知。后来去了云韶府，那里清净，没什么人，也没什么事，我多得是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从小到大，你没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一直都在位我和红雨照相。我不该将努力撒在你身上。”绮罗抿唇微笑：“你明白就好，我就怕你心里一直记恨我。”夕月挽着她的手腕，笑道：“我怎么会一直记恨你。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吗？就算和你们闹得再不愉快，用不了多久又是如常。”红雨也道：“不错，不然怎么这么多年，咱们一直这般好呢。”
    三人在园子里又说了一会儿话，夕月大明宫里还有事，得先走了，绮罗和红雨将她送到淑蘅殿门口，目送她离去。她碧青色的衫子，缓缓消失在暮春的日光下。绮罗微微抬手，遮挡在额前，挡住那刺目的光芒。红雨叹道：“绮罗，你当真要我回大明宫？”见夕月消失在宫墙外，绮罗放下手，挽着红雨，往殿内回去：“你不想回大明宫？”红雨丝毫没有犹豫，摇摇头：“我不想同你分开，咱们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一起。”绮罗握着她的手腕，垂眸道：“我也不想你回去，可是夕月那个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她多心多疑，总是比咱们想得多，以为我待你们俩是两般。若你这回当真因为我不回去，难免她又要多心，想些有的没的，反倒是伤了咱们之间的情分。”
    红雨摇摇头：“可是，这些年我都是靠着你的，若离了你，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绮罗道：“你总不能靠我一辈子？往近了说，再过几年，你就该放出去的年纪了，结婚生子后，很多主意都需要你自己拿捏。往远了说，就算你不出去，留在宫里，上行下降，咱们俩总有不在一起的时候。靠别人总归是靠不住的，哪怕那人是我。”红雨茫然：“你在说什么呀？若是你都靠不住，我还真不知道世上还有谁能靠得住？”绮罗微微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说：“况且夕月今日是来同你商量，明儿个若是她请了殿中省的旨意，你回去也得回去，不回去也得回去，到时候更伤了你和夕月的情分，反倒不合算。”红雨低着头，闷闷道：“为什么偏偏是我？”绮罗捋了捋她耳边的发丝，将那捋发丝顺去耳后：“因为咱们三人是这么多年的情分，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你。”
    “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心里怪不安。”红雨仍是摇摆不定，绮罗细声安抚她：“杨昭容你也相处过这些日子，她什么性子，你也知道，断不会欺负了我。你还有什么担心的？”红雨耷拉下眼睑：“我知道杨昭容现在在行宫是什么地位，上次她又和太皇太后吵了一架，你们在这里日子未必会好过。想着你受苦我却不在你身边，我就难受。”绮罗道：“我如果真的在这里受苦，你又能帮得上我什么忙？再者说，你本来就是受我连累才到这里来的，当真受苦，你不在行宫，还能暗中帮忙想想法子，咱们都困在一处，就连个念想都没了。”
    好说歹说，红雨总算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绮罗当即便回去写了封信往大明宫去，托人转交给了刘夕月。她左思右想，红雨留在行宫多有不便，杨昭容过的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没准什么时候触怒皇上或者太皇太后，届时便真的万劫不复。她回去司乐司，还能求夕月念着多年的情分上，厚待于她。况且如今这个形式，凤歌去了回鹘帮助回鹘平定叛乱，她无比坚信依凤歌的本事，来日定能有所出息。再加上百里家本身的权势，终有一日百里家会成为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权贵。难保不会有人将主意打到她身上，这个时候，离她越远越没有什么关系也就越安全。她能为红雨着想的便也只有如此了。给夕月写的那封信，她写得寡淡，公事公办，并未裹挟丁点私情。
    第三日一早，大明宫便来人接回红雨。绮罗和云喜送她至门前，她转身朝她们俩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进去。绮罗倚靠在门边，看着她渐行渐远，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