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容绮罗》第149章 狭路相逢

    “绮罗。”杨昭容忽然开口叫她。绮罗顿时敛了神色,肃声道:“昭容有何吩咐?”杨昭容道:“方才我说的话,你不要往心上去。”绮罗不解,方才她说了什么?杨昭容又道:“弹不弹琵琶和别的没什么相干,只看你自己喜欢。”原来是为了她劝阻鸢美人说的话。绮罗道:“是,奴婢知道。”
    绮罗忽然想到什么,又问:“昭容的琵琶是跟着谁人学的?奴婢可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昭容琵琶弹得极好,奴婢自愧不如。”杨昭容道:“你不必谦虚,你什么本事我都知道,若是从前我的手无事,苦练这些念恐怕担得起你这一声赞,可现在,你可不是在打我的脸吗?”绮罗惶恐:“奴婢不敢。”杨昭容道:“我当然知你不敢。”走出一截,杨昭容有些乏累,云喜将帕子垫在游廊的美人靠上,扶着她坐定。杨昭容侧着身子,看向曲江池,眼神落在满池荷花上:“我没有你的命好,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为了生计才学的琵琶。想必,你从小要什么便能有什么,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将军和夫人也会不遗余力地给你摘下来。可我不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想要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去挣。就连这条命都是我自己挣回来的。”
    绮罗一时愣然,不料她会突然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反倒是云喜听了,鼻头一酸,眼眶一红,道:“主子说这些作甚么?”杨昭容扭头牵着云喜的手,道:“本来就是事实,又有什么不好说的?”她看向绮罗道:“别人都说世家娘子郎君纨绔骄纵,最是不好惹。可是你记住,世家娘子顶多骄纵,因为他们生来就在云端,没有过过苦日子。世上最可怕的是那些生于泥淖之中的人,他们没有飞黄腾达的命,却有攀龙附凤的心,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折手段,就像是蛇一样,盘踞在你不在意的角落,就等着你经过的时候张嘴咬你一口,那才是最致命的,让人猝不及防。”她眼神肯定。
    绮罗迷茫:“奴婢不懂。”杨昭容笑笑:“你不会一开始就懂,也不会永远不懂。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绮罗点了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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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淑蘅殿,杨昭容觉着身子有些乏,便先休息去了,绮罗在暖阁里看了会儿书,觉得有些疲,便起身出去走了走。方出了殿门,便见远远的槐树下立了个人,正面向淑蘅殿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她顿了顿,沿着墙角树荫朝前走去。行了约莫百余步,她才发现站在树下的人原来是李炎,神色一喜,上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大王。”
    李炎仍是那派温润模样,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出来。”绮罗一愣:“大王是在此处等奴婢吗?”李炎垂首微微抿唇:“我还以为你方才明白了我的意思,原来你是误打误撞出来的。”这才明白,他当真是在此处等自己的,绮罗颇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迟钝。”李炎略过此节不再提了,问道:“最近可还好?”槐花正灿烂的开着,一串串的花朵压得花枝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槐花香。日光从枝柯交错的密叶之中洒到绮罗的身上,她白皙的脸颊点上点点碎芒,抿唇笑笑:“奴婢一切都好。”李炎道:“那便好,今日我恰好有事找皇兄,顺道来看看你。”
    绮罗微微仰头,看向他的脸,道:“有劳大王惦念。”李炎又道:“凤歌现在去了回鹘,你可知道?”自从搬入行宫之后,她处处不方便,打听凤歌的消息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自从两人上次见面对质后,得知有人故意克扣她的信件,绮罗也不敢再给凤歌去信,就怕写了些私密的话被人截去,反而更生事端。许久没有听说他的消息,甫一听到,自是极其高兴的:“他去回鹘作甚么?”李炎道:“回鹘内乱,乌古斯和同罗两个部落攻打契芯,向我朝借兵,主将就是凤歌。”父亲终于让凤歌当主将了?绮罗听说这个消息,无比兴奋,记忆中那个小小的热血少年终于走上了他自己最该走的那条路。她道:“战事辛苦吗?”
    李炎微微摇头:“我也是听军情听来的,想来凤歌在回鹘处处艰辛,这段时间也没有信件回来,要想探听一二,也只有从安北回来的军报得知。恰好昨天的军报有这个消息,你们兄妹感情一向都好,我想你听了肯定会很开心。”他垂眉看着绮罗,一丝架子也没有,平和得就像是邻家的兄长。绮罗忙不迭向他道谢:“奴婢很开心,多谢大王。”李炎道:“你开心便是最好的。”
    不知为何,绮罗觉得耳根猛地发烫。抬首对上李炎灼热的目光,那丝烫意更是从耳根一路蔓延到了心窝,直教人烧心烧肺。她细若蚊呐道:“大王对奴婢的好,奴婢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当牛做马偿还大王恩情。”李炎嗤声一笑:“我不过给你带了凤歌的消息来,你就要给我当牛做马,当年你救了我的姓名,我又该如何报答?”绮罗语塞,道:“奴婢……”
    他声音低了下去,无比温柔,说:“那下一世的下一世我再给你当牛做马?你觉得可好?”绮罗微微怔愣。李炎双眸桀桀地看向她:“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三生三世,你觉得可好?”他的眼神像是闪电,声音像是雷声,在她的脑海里下了场暴风雨,她在风暴的中心,随着风浪上下起伏,不得安宁。她不知要如何作答,更不是该不该作答,偏生李炎偏着头看向她,双眼不肯挪开,似乎非要逼她说句话,她小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奴婢不敢。”
    “绮罗。”李炎正要开口说话,红雨忽然从淑蘅殿探出半个身子出来。绮罗挡在李炎面前,他又被槐树的阴影笼罩其中,红雨一时没有看清他,笑吟吟地说道:“大晌午的,日头这样浓烈,你在那里做什么,会情郎呢?”绮罗难看到了极致,睨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李炎听了却受用无比,脸色都欢快起来。红雨提了提裙摆,三两步朝绮罗跑来,待她看清被绮罗遮挡住的那片阴影之后,心子几乎都吓得飞出了嗓子眼,麻溜地跪了下去:“奴婢不知大王在此,语出不敬,请大王恕罪。”
    李炎道:“无妨,不知者不为罪,你不知孤在此。起来吧。”红雨抿抿唇,道了声谢便站了起来。绮罗问她:“这会儿你怎么也出来了,昭容殿里没人可不行。”红雨道:“云姑姑在里面守着呢。”绮罗向李炎福了福身,道:“大王,昭容再有不久要起了,奴婢还得回去伺候。”李炎点点头:“去吧,改日我再来找你。”绮罗遂向他请辞,和红雨两人回到殿里。
    方才红雨那句话,惹得她的脸色红了半天,这会儿烫得就跟快要燃起来了一样,回头一望,见李炎消失在朱红墙外,方捏了她的腰一把:“叫你浑说,也不看在谁面前,就敢口出狂言。”红雨被她捏得嗷嗷直叫唤:“谁晓得你竟然和大王在那里,早些时候你不是说想吃槐花饭,我还当你在那里摘槐花,哪里晓得还有人。你就饶了我这一回。”绮罗见她满脸懊恼,遂指了指她的鼻子:“这回就饶了你,以后再要浑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红雨嘿然一笑:“放心,决计不会有下回了。”顿了顿,她又问:“大王找你作甚么?我看他对你尤为特别,是不是看上你了?到时候要是你做了王妃,可不能忘了我。”绮罗剜了她一眼,又去捏她:“瞧你,不打就没记性,才告了饶,这会儿又犯了。他来找我,是因为我阿兄从安北有消息传来,他顺道来行宫,也就没打发别人来。”
    红雨顿悟:“也对,你阿兄现在在朝中的地位不不比别人,他打发别人来传信,反倒遭别人多想。”绮罗车木凝睇着她:“你什么时候竟能想到这些了。”红雨笑道:“我不告诉你。”绮罗追上去,挠她的胳肢窝:“好你个红雨,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对我有秘密了,看我饶不饶你。”红雨被她逗得嬉笑不已,追追打打进了殿内。直追到杨昭容寝殿红雨这才乞饶:“好了,好绮罗,这回都是我的不是,改日我再任你发落,今儿就看在昭容的面子上饶了我这回吧。”绮罗这才依她。
    她们回去之时,殿里正好有人来访,门口候着好几个穿着尚仪局宫装的宫人。绮罗拉着殿外的宫女,问道:“谁来了?”宫女道:“听说是尚仪局的人。”绮罗和红雨对视了一眼,尚仪局的人这会儿到行宫来找杨昭容作甚么?正巧云喜领着宫女进茶,打门口经过,绮罗忙扯着她的袖口,问道:“云姑姑,里面可是尚仪局的人?”云喜的目光在绮罗身上转了转,最终落在红雨脸上,叹息一声:“你们都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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