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楠岩风》第117章 送行

    京中名医孙大夫将退隐五台的消息一经传开，前来赠礼送别的人便络绎不绝。
    太宗皇帝在位时，孙大夫曾为长孙皇后引线诊脉，助皇后顺利诞下皇子。孙大夫自此便有国手之称，太宗帝更欲留他执掌太医院，只因他不愿在朝为官，所以才未受任何朝廷封衔。即便如此，皇室及朝廷一向对这位妙手神医礼遇有加，此次更是送来了无数厚礼，以感念他这许多年为朝廷及长安城百姓所做的贡献。
    朝中内外无数名人贤士得知孙大夫即将归隐故里，也都纷纷派人送来了无数重礼。
    “师父，这是太常寺卿大人送的礼，里面都是一些名贵药材。”
    “孙大夫，这是宋令文宋学士特意送来的礼物。”
    “孙大夫，还有这些，是同州刺史孟大人准备的……”
    孙大夫听罢这份礼单摆摆手：“我此次归隐五台，是为了潜心著书，修撰医典。这些东西我带着也无用，既然是诸位大人的心意，那就收下留在医馆里，用于救助那些看不起病的穷苦病患吧。”
    “师父，那外面那些长安城百姓送来的礼物该怎么办？“
    “都退回去，就说他们的心意老夫我领受了。“
    孙大夫谢绝了大多上门的访客，只想趁着这最后的几日，与京中的几位故友叙旧话别。更有许多话要叮嘱他的这些徒弟们，日日忙到深夜。
    终究是到了离别的那一日。
    小小的医馆早早被前来送行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这些人里，不仅仅有这些年拜在孙思邈门下习医的弟子，更有无数经孙大夫施手救治得以康复、或是蒙受过他恩情的普通百姓。
    历年来蒙受他师恩教诲的弟子都到齐了，包含太医院在内的弟子，京中共有数十人，乌泱泱跪了一地，齐齐朝他磕了三个响头。“师父，请受弟子们一拜。”
    “都起来吧。”此情此景让年过九十的孙大夫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回顾此生，他能有这许多弟子，将他的一身医术传承下去，造福更多黎民百姓，便是他最大的福气。
    “为师今日离开长安城后，你们仍不可懈怠，要日日勤于研习医术。为师还有一句话要叮嘱你们，胆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圆而行欲方。日后在外行医治病，一定要谨记。切不可贪明夺利，如此心中方有一片坦荡天地。“
    “弟子谨记！“
    孙大夫瞧了瞧下面的这群弟子，年纪最大的如今也已近花甲，早已自己开馆收徒；年龄最小的才刚束发，刚刚入了个门而已。
    他们这些人当中，既有入宫廷担任太医高职，也有在民间乡野四处行医，大多秉承了他一贯的教诲，坚守行医者不分贵贱贫富，一律平等相待的原则。
    对此，他深感欣慰。
    只是，他发现送行的弟子当中少了一人：“千叶呢？“
    与千叶较为相熟的一名弟子沈宁走上前说道：“回师父，千叶前日说过，今日一定会来为师父送行。怕是在路上耽搁了，师父就再等等看吧。“
    孙大夫瞧了瞧天色，发现已经不早了，摇摇头：“人世间的缘分终有尽时，我与她的师徒之缘已了，送不送也无什么意义。这里有一封为师写给她的信，一会儿你替我交给千叶吧。”
    “是。“
    “卢安？”孙大夫唤着一名弟子的名字。
    弟子卢安走上前来，他与另一名弟子将随同师父一同前往五台，一路上负责照料孙大夫的饮食起居。“师父，马车都已经备好了。是否现在出发？“
    “我知道了。既然没有别的事情，那即刻启程上路吧。“孙大夫回头看了看这群弟子们，挥挥手让他们留步。“都别送了，一会儿医馆里还有病人等着，别耽误了替他们诊病。“
    “师父……“诸位弟子们依依不舍地望着恩师，一一躬身向他做最后的道别。
    马车缓缓驶离医馆，道路两边站了不少前来送行的百姓，孙大夫掀开帘子，对着这些自发来送别的百姓拱手道谢，一时心中十分感慨。
    到了城门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孙大夫听见前头驾车的卢安惊喜地叫了一声：“师父，是千叶师妹。”
    “师父！”千叶早早就等在城门口，手中捧着她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迫不及待迎上前来。“师父，弟子千叶来为您送行！“
    “千叶？“孙大夫掀开帘子一看真是她，下了马车走过去。
    “今日去医馆为师父送行的人一定很多，到时都不能好好和师父说上几句话。所以千叶特地守在城门口，等着师父。“千叶嘴角带笑，送上早就准备的礼物。“这是徒儿亲手为师父做的衣服。希望师父不嫌弃徒儿手拙，收下弟子的这份心意。”
    孙大夫伸手接过来，摸了摸衣料，感慨地说道：“回顾老夫这一生，最遗憾之事，便是当年未能救活早夭的小女。有时候看见你，就会像看见自己的女儿一般。如今有了你亲手做的这件衣裳，老夫的这份遗憾多少也算弥补了。“
    “对千叶而言，师父不仅是弟子的恩师，更是比千叶生生父亲更亲的长辈。师父对千叶的恩情，弟子会一辈子铭记于心。师父，请再受弟子三拜。”千叶说着说着眼角含泪，双膝跪地，对着孙大夫郑重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吧。“孙大夫亲自上前扶起她。“其实这么多弟子当中，为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日后无论遇到何种困难，你只要记住，无愧几心，无愧天地。这世上有太多事不由人，凡事尽力就好。”
    “弟子记住了。”千叶泪眼盈盈。“这一路路途遥远，师父您可千万保重。
    “千叶师妹，你放心吧，这一路有我和师兄二人，我们会好好照顾好师父的。”卢安让她不必太过担心。
    千叶擦了擦泪水，点点头：“那就拜托两位师兄了。“
    孙大夫重新上了马车，朝千叶挥了挥手，心中再无牵挂。
    在千叶不舍的目送挥别中，马车终于出了城门，缓缓离开了这座繁华的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