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楠岩风》第102章 别离

    好不容易十日已满，禁足解禁的千叶迫不及待溜出了家门，首先要去找的，自然是她的师父。
    “师父，我回来了。”千叶踏入熟悉的医馆，比起富丽堂皇的上官府邸，她始终觉得此处更像她的家。
    “千叶，你可来了。听师父说你被你爹禁足，我们一直在担心你。”门中的师兄弟们纷纷围了过来。
    “我没事，只不过在家关了十日。我可是日日在想念你们。”千叶笑眯眯地看着众人。
    “千叶，你来了。”年过九十，相貌却瞧着仍是五十出头的孙大夫，是这长安城中的一位传奇人物。
    相传他幼年体弱多病，屡造医门，汤药之资，罄尽家产，从此以后便立志从医，凭借天资聪明，自学成才，年纪轻轻医术之高明，便已声名远播。太宗皇帝在位之时，他入京面圣，一众朝臣看他年已七十岁，容貌气色、身形步态却瞧着仍如同少年人一般，皆啧啧称奇。之后他四处游历，在各地为民医病，并将他四处搜寻及历年来积累的行医药方，编写成一本《唐新本草》，后亲自写成了行医宝典《千金方》。
    如今，世人皆尊称他为一声“药王”。
    能跟随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名医修习医道，乃是千叶毕生梦想。
    “既然人都在此，我也正好向你们说件事。”孙大夫召集齐所有弟子到跟前来，先拿出了一叠药经。“这是我近年来四处积攒的药方经验，我将这些留给你们，希望你们能日日研习。最为重要的是谨记，医者，必须要有一颗仁人之心，万不可将医术用于旁门左道上。”
    跟着，他又拿出一盒金针出来：“千叶，你是我所有弟子当中唯一的女弟子，也是年龄最小的徒儿，这盒金针，便是为师给你的入门之礼了。”
    千叶虽然有些疑惑，却仍感激万分地上前跪地接过：“徒儿谢过师父。”
    接着，孙大夫终于向众人宣布，自己考虑许久之后做出的决定：“为师过几日便会离开长安，归隐五台山，潜心著书。”
    所有弟子都吃了一惊，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众人皆有些惊慌失措。
    “师父，为何您好端端的要走呢？”
    “师父，徒儿求您别离开长安，留在这里，徒儿们都还学医未精，还都需要您的指点鞭策。“
    “师父……“
    孙大夫挥挥手让众人稍安，抚了抚长须缓缓说道：“你们都不必说了。此事为师已经酝酿许久。为师如今年纪即将过百，也该退隐去做些自己想做之事。“
    “可是师父……“
    “你们的医术都已有所成，所欠缺的无非是经验，只待在这长安城是远远不够的。若你们得家中允许，不妨四处游历，增长见闻，积累习医经验。这才是最有助于提高你们医术的途径。“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难过的便是千叶，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可是师父，徒儿还没学成。师父，您不能就这么丢下徒儿。“
    孙大夫慈爱地看着这位小徒：“千叶，你天资聪颖，即便为师不在你身边指点，你若潜心学习，他日必能在医术上有所造诣。师父留给你一些医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你的师兄们。他们自会指点你的。”
    “师父……”千叶泪水连连地望着他，在她心中，师父不仅是师父，更是犹如父亲一般的存在。自小便不得父亲疼爱，好不容易能够蒙师父收为弟子，得其悉心教导，她心中的感激之情，岂是眼下三言两语能表述的。
    “好了都别哭了，也别跪着了，都起来吧。”孙大夫让膝前跪着的弟子统统起身。“我心意已决，再过五日便会离开长安。临走之前，你们各自还有什么疑惑，我抽空再指点指点。”
    “是。”
    从得知师父要离京归隐这日起，千叶深感失落，日日心不在焉的，就连走路也能好端端撞上路人。
    “你这姑娘如此无礼，撞了我连声道歉也不给，就想走人么？”
    千叶茫然转身，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不仅撞了人，而且对方手中不知捧了什么东西，此刻掉了一地。
    她忙蹲下去将散落之物捡起，一边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的过失。这些……都是药草？”
    “正是药草。啧啧，都沾了灰，怕是不能用了。”
    碰到自己熟悉之物，千叶随口就答道：“怎会，吹去灰尘，再重新晒晒，还是可以用的。你……”她抬起头，终于瞧清楚对方的长相。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气质不凡，这样的人，就连整座长安城都少见。而她就曾见过一个。
    “是你？”
    “原来是上官府的小姐，甚是巧啊，又遇见了。”岩风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之物。“长安城说大不大，上一次在城外遇见，此次又在我府前撞上，还真是够巧。”
    千叶偏头看了看边上的那栋宅子，这儿与上官府毗邻，只隔了一条街而已，早些是听荣姨说起过，隔壁的宅院被人买去了。原来就是他？“这是你的宅子？”
    “既然要长住京师，自然要寻个落脚之处，挑了许久的宅子，上官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进来坐坐。”岩风淡笑着看着她。
    千叶忙拒绝：“不必了。你我只是偶遇，东西既然已经都还给你，我还有事这就先走。”
    “等等。”岩风叫住她，“上官姑娘，我这盒子里装的药草，被姑娘毁了大半，难道姑娘就不给个说法，这就要离开？”
    千叶听了这话，火气也跟着上来，不怒反笑：“撞了你却是我的不对，我也郑重向你道歉。但你盒中药草并无损伤，只是沾了些尘土，又怎么说是毁了大半？莫不是你要讹诈我？“
    唔，瞧着脾气似乎也不大好。岩风笑了笑：“姑娘可识得这些药草？“
    “我……“千叶正想说怎会不识，定睛看了看那些晒干的草药，她自认过目不忘，跟着师父见过的药草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偏偏盒中装的这些竟然一样不识。
    岩风瞧出她的窘境：“这些乃是世上少见的灵草，落地沾了地气之后药性便失，姑娘这一撞，造成的损失，可是不小啊。”
    千叶一听更是生气：“你这人，世上哪有这样的灵草，沾了地之后就不能用的！难道看我是女子好欺负，就能随便诓我么？我跟着师父那么久，从未听过你说的这种草药。赶紧给我让道，不然我可要报官说你滋扰民女！”
    这火一样的脾气，倒让他想起她的前世来。“所以姑娘是不打算赔了？”
    “赔什么？我瞧你就是个骗子，还不给我让道！”千叶瞪圆了双眼，恶狠狠说道。
    岩风没有再刁难她，让开一条路让她离去，只见她背影似乎都带着十足的火气，背挺得笔直，倒像是天宫里最为高傲的凤凰鸟。
    他低头瞅着已毁了了大半的药草，可惜地叹了口气。
    “无妨，今日欠下的，他日自是会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