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青城立小遇秦岚晓陆之泽》第28章 上学

    我觉得在人生中上学和上刑差不多。每当我妈将我从与周公缠绵的梦中大声叫醒时，我都感觉到我今天又得步履维艰地上刑场。
    而每次无奈地起床之后，我妈就会分秒必争地跟在我后面，看我刷牙洗脸吃饭，嘴巴里一直说“你快点啊，再不快就要迟到了！”声音铿铿锵锵，如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对，就是欧阳修的秋声赋里的犀利惨淡的秋声。不过，我可没有童子，我只能自助余之叹息。
    临出门的时候还要往我的书包里塞上几个红薯鸡蛋，眼神恳切像是送别临上战场的战士，“在学校你要好好学习，妈妈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每次听完这样的话，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是我真的会“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般的慷慨激昂，悲壮苍凉。
    看来天下所有的父母巴不得为了儿女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差变成儿女本身了。
    上学的路上是我觉得最漫长的一条路，我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七百米，如果走得快，十分钟以内就可以走完，但是我每次都走了二十分钟，刚到教室就响起了铃声，这就是传说中的踩点，就跟踩地雷一样，我时刻掌握着最精准的消息，从来不会早进去，也从来没有晚进去过。
    我所在读的青立小学是我们这所镇子上的唯一的一所小学，学生不多不少，刚刚好到能够有条不紊地让这座在镇子上的小学装得下。
    我想，人类真是神奇的物种，可能从一开始你的命运就被注定了，正所谓人各有道。就像我，我觉得我自小没有什么读书的天赋，可能今后也没有，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十分头疼，还有十分无聊的数学，简直就是我的催命符，如果我要是一直在教室阴沉灰暗的房子里待着，我觉得我的寿命不会超过十年。
    至于我有其它的才能没有，我也不知道，上帝这个老人要让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现在我就一心想--玩。
    我坐在椅子上，将深蓝帆布书包塞进课桌里，这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约有六十岁的老头，头发稀疏，面容苍老，只那小小的眼睛还似乎带着些光芒。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人坐久了，感觉屁股上好疼，我知道那是我的骨头被这生硬的椅子给咯着了，仿佛都麻木了。
    我记得有一次很小的时候，我妈给我洗澡，她突然大叫一声，“你这屁股是怎么啦？”我试着用手摸我的屁股，突然感觉十分疼，而且有黏糊糊的液体流出来。
    “怎么长了这么多疙瘩？”我能感觉到我妈心慌得要哭。我也被我妈这架势给弄得十分心慌了然后我开始哭了起来。
    后来我妈就让我休学了一段时间，逃离了学校的日日坐着的痛苦刑法，我终于又变成了自由的小鸟，可以到处飞。
    好了之后，我妈神情严肃地看着我，以后别老坐着，下课了出去多走走。我顿时觉得我妈那时光芒笼罩，像是观世音菩萨降临于世。
    而且有了她这句圣旨，我好像逾矩得无法无天了，不仅课下到处乱飞，而且有时还逃课，还逃得得意洋洋，有凭有据。
    “难道你还想让我得痔疮吗？”这是我经常记在心里的一句话，有了上次的经历和这句天道一般的话，我自信可以自由地做任何事，而不受他人约束。
    我坐在左边最靠窗的后面位置，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被老师安排在这样一个位置，后来我觉得这里风景犹好，彷如人间仙境，也渐渐眷念上这个位置了。
    我当然也没想到我此后的求学生涯中，这个位置也与我发生了莫大的关联。
    在后来的年月里我每当回忆起当时上学的境况，都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十分值得佩服的人。我们那时只有语文和数学课，偶尔有美术体育，但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八节课，上午全都是数学，下午全都是语文，然后天天如此，只放周天一天的假。如此的封闭而又摧残，我每次都会以一种非生物的眼光看着那些久坐如泰山而又框着眼镜的学生，心里不禁十分佩服，但是我也在纳闷，为什么他们的屁股上没有得痔疮，难道屁股与屁股之间的差异也那么大？
    我又转念一想，或许他们得了痔疮而忍着了，好像忍者神龟啊。
    我拿出我妈给我的红薯和鸡蛋，还是热的，算了，我食量本来就很大，索性就吃了起来。由于特别香，惹得我周边的一大群人都频频地回望我，我又不是唐玄宗，你们就算是杨玉环我也不喜欢啊，于是我将多余的几个鸡蛋分给了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看着他们吃得那么香，我心里也很高兴。
    是啊，上什么课啊，就应该这样的玩。我曾经一个痞友邀着我的肩膀对我说，他体格很大，而且肉有许多，整张脸十分阔绰，油光散发。他在上课的时候会一直吃，一直吃。
    记得有一次他带了两袋子零食得意洋洋而又招摇过市地坐在教室后面的位置上。全班的男女无一不投入羡慕的眼光，而且唾沫几乎是咽了一遍又一遍。
    不过他为人还算慷慨，分了许多出去，剩下的就分给了我们几个经常在一起玩得好的人。我相信那一直是一个吃得要胀死人的下午。
    我们从中午就开始吃，吃到下午放学在路上还在吃，嘴巴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们也太低估了我们的战斗能力，那一袋子零食简直就轻而易举地被我们庞大的胃给消化掉了，然后我们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如同一个神一样地看着我们饥渴的眼神，说，还不够饱吗？我们的头点得像是鸡啄米一样勤快。于是他二话不说，马上跑到了零食店买了又三袋子回来。我们喜极而泣，简直就要快乐到死了。
    我们当然也没有问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买零食。只是后来，又一次上课我们吃得正欢的时候，他的母亲怒气冲冲地跑到教室，不管任何人的眼光，一个猛劲就将他提了出去，他母亲的体格只有他的一半，但是却能像拔菜一样地将他丢在教室外，开始满脸通红，怒不可遏地问他：“你说，柜子里的钱是不是你拿去了？好你个小兔崽子，啊，别的事不做，竟然还学会偷钱了！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妈异常愤怒，愤怒到只要我们旁边的人一说话劝阻，那么庞大的怒气就会蔓延到我们身上。他默默地低着头，不说话。他妈更加生气了。于是就开始拿着手上的鸡毛掸子打他。
    我深刻领略到鸡毛掸子的厉害，那打在身上可叫一个疼，几乎所有的妈妈打孩子都会使用这样的终极武器。我们十分同情地望着他，他脸涨得通红，而因为疼痛流出冷汗，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哭。
    无声的抽打。沉默的哭泣。以及我们这些冷漠的旁观者。
    后来，他妈打累了，就不再打了。领着他回去了。那远去的背影显得十分的苍凉，仿佛在倾诉着离别。
    没想到真的是离别。
    他第二天的课桌就被他爸给搬走了，而他也默默地收拾着一些课本。
    我们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于是也就帮着他搬着一些东西。只是在临走的时候，我执意要送他。我问他，那钱真的是你偷的吗？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如果我说不是，你相信吗？我眼睛睁得很圆，眼眶有种热泪，想着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当然还有他带来的零食，心里感到十分难过和伤心。
    茫茫数年，我至今不知道是否能相信他的话。在我们那个十分贫瘠的农村，各家的生活十分不易，况他一个小孩子怎么能够有那么多钱买一些零食呢？
    所以，当初他妈妈这样问他的时候，我们内心都坚定无比地认为这个钱一定是他偷的，但是我们也不能揭穿，只为了他还能够继续带零食给我们，然而这样的春秋大梦是再也不会有的了。
    他匆忙地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关于他的记忆只能是吃的，还有那个永远也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周围的同学可以分为三类：一种是极其刻苦勤奋的人，一种是像我这种整天想着怎么玩的人，第三种就是适当学适当玩的人。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很像结党营私，共同对付我们的上头--老师。
    我一直都相信人的命运是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注定了，无论后天怎么去扭转，怎么去改变，你还是那个你。
    这样一想着，窗外的黄昏又开始降落了，于是一天的上学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我迅速收拾好课本赶快邀着几个好友策马奔腾，奔赴自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