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妖颜(实体版)叶蘭皇甫巍鸣》第21章 竹林定情:

    晨光暧昧,在黑白间晕出一个小小的太阳。
    苏穆听闻荆南依房间有动静,闻声而去。
    铜镜妆台前,叶蘭微欠着身子跪坐,含露为其梳妆。连自恃美色的含露也不禁暗叹,当真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漆黑的发披洒下来,发梢及腰,赤裸的脖颈长长的露出来,白净若雪。梳妆一番,也是个绝色佳人。
    苏穆负手跨入门庭,脸色却阴晴不定,目光若有温度,只怕能融毁他视线所及的一切事物。
    含露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停下手上正在做的事,朝他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苏穆君。”临走前,在叶蘭的肩头轻轻一捏,是个提醒。
    莹亮的金色镜面中,垂目蹙蛾眉,不知心恨谁。一抬头,眼中灼灼一闪,她见他也自镜中盯着自己。卯足了力道,怯怯躲避的眼神,在镜中相遇了。
    叶蘭缓缓地起身,定定地站在苏穆的面前,银齿暗咬,生怕一个不小心,前功尽弃似的,又爱回他去。嗓子里喷着火,腔子里含着火,全都要浇灭。
    “看着我。”他沉声道,不容拒绝的语气。
    叶蘭一寸一寸抬高她的目光,从他的肩、脖子,下颌一直迂回到他脸上,意外发觉苏穆憔悴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一向丰润的唇角有了崎岖的纹路,也让他的五官更加分明立体,宛如刀削。
    而她正是那把刀,削铁如泥,杀人诛心。
    他也临危不惧,两军交锋,勇者似的冲着危险过来。
    “如此,当真是你心中所愿吗?”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是蘭儿所愿。”
    他血淋淋地痛着,仍旧不甘心,又逼近了。
    “且放下鸾倾城的窘境,也莫理会我荆南苏穆的命令,你叶蘭,真的愿意吗?”
    她知他百折不挠,定要伤他彻骨,方能死心。
    叶蘭猛然抬眼,变了脸,杀气腾腾,“嫁予位高权重、万世富贵的逍遥堂少堂主,试问,天底下的女子哪个不愿意?”
    苏穆一惊,一把擒住叶蘭的手腕——
    爱煞这个女子!
    恨煞这个女子!
    他痴痴地望着她,期待叶蘭说出自己的名字。
    “位高权重?万世富贵?!这些俗物,便能收买了叶蘭的真心吗?”
    她浑身的骨头都要由着他的手腕捏碎了。
    情愿在他手上,惊天动地地死去。
    撑不住了,眼睛里淌出爱意,含情望向爱人,全靠最后的一点毅力,口是心非着。“叶蘭本就是穷苦家的女子,一生求的,不过是有食果腹,有屋庇体,如今,当真撞上了大运,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请苏穆君…不要耽误了叶蘭的美事。”
    她怕他看穿她,以最后的一点气力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脚底下轻飘飘的,恍然若失,枯萎下去。七魂幽幽,三魄邈邈,她如一个女鬼,失了生命般失去了他,回不得头。
    苏穆仍不甘,再次拽住叶蘭,赴死一般,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冲出房间。
    两个人纠缠着,一进一避,一退一进地折腾到鸾倾殿门口,将她拉出凉亭,直奔马厩,挑了一匹马促她骑上去,叶蘭犹豫了片刻,苏穆才发现她今日女子的装扮根本不便疾行,广袖云鬓,下摆格外的长。本该是美人如玉,衣香鬓影。
    顾不得了,苏穆他却觉得异常刺目,当他意识到,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见另外一个男人而做的准备罢了。
    女为悦己者容,那么,她想要取悦的又是哪位?
    苏穆阴沉着脸,低头干脆地将叶蘭的裙子撕开一个口子。
    叶蘭气结:“你!”
    苏穆心头妒恨交加,岂能好受,也不解释,负气地用鞭子狠抽一记马臀。将叶蘭推上他的黑马背上,自己也跟着跃上马,将叶蘭环抱在胸口,驾的一声,疾行。
    马蹄阵阵,风尘仆仆,到了苏穆和叶蘭曾经射箭比武的竹林中。
    他仍不肯停下来,狠心抽打着胯下的爱骑,都是迁怒。
    林林总总的翠竹向他们身后飞奔而去,他像是要挣脱一般,奋不顾身,伏在他身上的家仇国恨,沉甸甸的吮血的兽,也被甩开了。唯有怀里的一个小女子,暖的,是他想拥有的。
    到尽头了,豁然开朗,一大片天光照亮了他和她,竟是悬崖的边缘。
    叶蘭大惊,一把拽住了缰绳。
    他竟这样恼她,恨不得玉石俱焚,深渊万丈,跳下去了,风情月意,是殉情!
    她从马上跳下来,斥责似的,“你做什么!”
    苏穆跟着跃下,不由分说,抽出了腰间还未出鞘的佩剑,向她攻击。
    八宝攒珠髻,朝阳鸾凤挂珠钗,赤金璎珞圈,双鱼比目玫瑰佩……挂在叶蘭身上女儿家的饰物统统被剑鞘挑落在地。
    他不要她珠光宝气的装饰,他爱她原本的模样。富贵加身,重责在肩,全是负累。他受够了,不要心爱的女人再吃重复的苦。
    叶蘭被激怒,顺势抽出了苏穆的长剑,与其缠斗。
    二人不相上下,僵持成平手。如同回到了当年比武的时候,刀光剑影,四目相对。
    他反手一转,将长剑收入剑鞘,从叶蘭手中夺去,丢在一旁。叶蘭俯身去抢,衣襟里一只翠灵灵的小物荡漾出来。
    是他送她的风哨。
    “既想嫁予他人,何故戴着本君的东西!”
    苏穆上前一把拽下来。
    “还我!”她含着眼泪,人留不住,唯一的念想,她也快藏不住。
    最终眼泪淌下来,千难万险,刀山火海,抵不过他温柔的一瞥,她投诚。
    一切的震怒、嫉妒、愤恨如烟雾渐渐淡去,抬起头,并不意外在她的眼中发现类似的悲哀情绪。
    那一刻才发现他们竟是如此相似,他们这一生所做的所有决定,都并非为他们自己所做;他们这一生选择要走的路,注定跟人生初衷背道而驰。他们都是老天的弃子,不配同时得到眷顾。
    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永生永世活在黑暗里,他宁愿是自己。
    苏穆擒住叶蘭,将其揽入怀中。
    再无挣脱之心。
    心灵上也有婉转而悲伤的流动,眼波悄悄地流滚,顺从地回望他。
    他盯着她,盯着她,盯着她,百般情义,她逃不出去。
    “你是本君的人,心中只能念本君一人。”
    四周如此的安静,再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他们终于有时间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清数,他们欠彼此的,究竟还有多少?
    这口是心非的小小女子,她的心意总会跟她的决定背道而驰。预见到她或许又要逃走,苏穆手下用力,揽着她到自己面前去,叶蘭脸色微微一变,双颊艳得惊人。而他适时奉上他的唇,先是浅酌似地小小试探,诱她开口与他共享他的生命。
    她被动地承受,手无力地搭上他肩,似拒绝又似不知所措,而他绝不容许她躲避,定要她看见。他永远有办法,打破她看似铜墙铁壁的防守,像一柄尖锐而神伤的宝剑,戳中她柔软的心脏。
    叶蘭渐渐放弃了反抗,她安静下来,闭眼,悲哀地回吻,没有什么羞于承认,也没有什么必须否认,所有的发生水到渠成,他们几乎同时窥破对方捍卫最深的秘密,这秘密没有阴谋的气息,没有政客的野心,带着这两个年轻人最为单纯的心愿。
    那些吻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悲伤,带着难以承受的家国之痛,苏穆在黑暗中沉沦太久,一度希望有人能下来跟自已一起忍受,但现在他后悔了。
    她是如此美好,她的生命里不应该有任何沉痛的时刻,她该快乐,该有宁静安全的一生,他不值得她这么做,他的生命早已千疮百孔,不惧世间任何疼痛。
    可是仍旧那样的痛,当她那样坚定地否认,当她说她要嫁给另一个男人。
    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痛,连他的命都被她握在手中。
    竹林间,几只翠鸟扑棱棱地飞起,一瞬,便消失了。
    叶蘭和苏穆同骑在一匹马上,漫步在竹林中。
    两个人都有点惶惶,像是等待了很久,数不尽的岁月,都安奈它不住。一脚踏入相爱的险境,全身很紧张。最迷蒙之际,一切都是惊心动魄。
    原来,相爱是件恼人的事。细细索索,折磨着,爱抚着。
    马儿走到竹林的尽头,停下了。
    “看来,是我鸾倾城的疆土太小了,不能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欢愉之巅,转瞬即逝。
    “蘭儿只要像这样,曾同苏穆君共骑一骑,便知足了。”
    她又哭了,一种茫然的失去。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是个不愿许诺的人。”苏穆轻言。
    她不要承诺,他便是承诺。身后的这个人。她一心想追随的心爱的男人。
    “蘭儿明白。”
    “你不明白。”
    “小时候,我与梦姑姑甚为亲近。那时,姑姑曾许诺,要亲自送我坐在万刃宝座之上。可是,她没有遵守诺言,被乱箭生生射死了。”
    叶蘭侧目看向他,他幽幽地望回到往昔里去,脸上是被遗弃的伤痛。
    “自那一刻起,我便知晓,是姑姑错了,她最大的不该为,并非她夺权篡位,而是她失信于这个世界上最信她、敬她的人。那个曾经英气满怀的少年郎,也在那一瞬间与姑姑一同沉入悠然河底,留在世上的,仅是一副充满仇恨和执念的无奈之躯。”
    她还懵懂着,不知他已然将自己看成与荆南梦一并重要的女人。爱之深,责之切,不许她有任何闪失。
    “今日,我要你许诺于我,自此别离,绝不归还,过属于叶蘭无忧无碍的人生。”
    他枷锁在身,逃不脱了,唯一能为她的,不过是放了她。
    自由自在,生无挂碍的人生,他向往着,他一生难求,唯愿她,不负来世间这一遭。
    “我不会离开的,我要与你同仇敌忾,并肩作战。”
    “这鸾倾城的重担断送了姑姑性命,我不允本君珍惜的另一个女子因此再有闪失。”
    苏穆从马上跃下。
    “从此刻起,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他决绝地,毫不留余地。
    “蘭儿离开了苏穆君,还有何欢喜?”她心急火燎,泪珠一颗颗滚下来。
    “蘭儿若在身边,苏穆定不可安心背水一战,愧对荆南祖先与鸾倾城百姓,是为不忠不孝。危难之时,苏穆无暇顾忌蘭儿安危,是为无情无义。你我相知一场,蘭儿忍心陷本君做那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徒吗?”
    他狠狠地诅咒自己,只为放她一条生路。
    “苏穆君……”
    “你要本君立毒誓才肯走吗?”
    苏穆伸手指天,下毒誓。“我荆南苏穆立誓,荆南祖业,倾慕良人,不得周全,则天打雷劈……”
    她怔住了。
    长剑在手,在他肩头戳出一个血窟窿,鲜血咕咕地冒出来。
    他定定地望着她,手中的剑再往自己的骨肉里刺了刺。逼迫着她。
    最终,相爱,落了个你死我活。
    “蘭儿走便是,求求你……别再伤自己……”
    叶蘭策马离去。
    疾风,翠竹,心爱的男人,一并被抛下了……
    她不敢回头,她知他坚定的一颗心,跑远了,才觉肝肠寸断,嚎啕大哭起来。
    偌大的世界,她与他,失散了,再难相见。
    见她远去了,苏穆瞬间虚弱下来,靠在竹上,恍如隔世。涔涔的血渍染红了他的衣襟。
    思君不见君,此恨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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