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莉亚迪妮莎》第378章 父亲（下）

    夜晚来临的很快，如同从屋檐上滴落的水珠一样。时间总是这么转瞬即逝，温暖的被子并不能给蕾米莉亚带来更多的温暖，她觉得有点冷，但是这份寒冷却又让蕾米莉亚感到了心安。
    她的被子里没有更多的温度，仿佛自己的身体不再产生更多的热量了一样，蕾米莉亚静静地躺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空，她试图窥视天空的命运线，但很不幸，这显然是她所不能够做到的事情，但却无意间看到了那滴落的水滴在下一瞬间被砸碎的命运。
    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如同自己从高空坠落，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去让这水珠获救，无论是滴落在哪里，这水珠的命运也依旧会就此终结，它会成为其他的东西，然后滋润土地。
    但命运的线条却很自然地在水滴落地的一瞬间就已经断裂了，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命运的开端。
    命运的线条总是这样，断断续续，杂乱并且无法理清，蕾米莉亚所能够做的，仅仅是在这些杂乱的命运线里找到足够长也足够让自己去左右的命运线。
    这便是自己能够掌控命运的秘密。
    蕾米莉亚知道，自己父亲的命运线在一瞬间就变得短暂得令人吃惊，而斯卡雷特的血脉却足以延续到更加可怕的长度——父亲将会死去。
    蕾米莉亚已经停止了的心跳似乎在拼命地想要醒过来并且提醒蕾米莉亚这可怕的现实！
    父亲将要死去，这命运线如同突然被剪断了一样，小小的线头甚至连打个结都变得不可能起来！
    是谁？是谁剪断了父亲的命运线？这可是连自己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尚若可以肆意结束别人的命运，那自己将会成为神明吧？
    能够窥视命运已经是极限了，能够稍稍地整理这些杂乱的线头更是神明给予的最大眷顾了，那么……是谁呢？蕾米莉亚想要做起起来，因为自己的翅膀被压得有些发麻——自己已经平躺了很久了，这真是可笑，难道自己以后只能够趴着或者蜷缩成一个小动物的样子来睡觉了吗？
    尚若是这样的话，那那些恶魔还是有点可爱之处的，蕾米莉亚为自己小小的遐想感到了一点点好笑，巨大而又丑陋的恶魔蜷曲得想一个小动物一样匍匐着入睡，贪食的恶魔说不定还会在睡梦中吮吸自己的手指——如同孩子一样。
    恶魔本就是堕落的天使，如同神明的孩子们里最顽劣的那一批，即便向着自己的神明举起武器，嚣张地大吼着，神明也依旧给予了宽容的谅解和，对他来说轻微的惩戒。
    或许真是如此，神明才没有将恶魔从这个世界上消灭。
    因此，神明啊……也请怜悯我的父亲，窥视命运的是我，这样的过错请让我来承担。
    正当蕾米莉亚还在想着自己那小小的可笑的遐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下意识的，蕾莉亚想要坐起来并且说出“请进。”这样的话语。
    但很快蕾米莉亚就想起了自己父亲对自己的嘱咐，自己，要装作还没有醒过来一样，等待父亲的到来。
    这让蕾米莉亚闭上了眼睛，闭上了嘴巴，就连呼吸都仿佛停止……好吧，蕾米莉亚已经不再需要呼吸了，尽管她还习惯性地呼吸着，仿佛自己的心脏依旧还会跳动一样。
    很快，那敲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似乎是还想要确认自己是否只是睡着了一样加重了的敲击的声音，但……等了一会儿，门终于被打开了，蕾米莉亚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她想要做什么，微微闭上的眼睛让她自己沉默在黑暗里，什么都无法看见，但她依旧能够顾感觉到，那个人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带着仿佛很是繁琐的“沙沙”作响的衣服的摩擦声。
    那声音在自己的床边停了下来，床铺随之下沉了，那个人坐到了自己的身边紧随其后的……
    是足以令人垂泪的冰冷，从温暖里偷偷冒出来的冰冷，“我可怜的……孩子……”啊……这是母亲的声音，蕾米莉亚闭着眼睛，在心里回应着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睁开眼睛，但她又一次想起了父亲的嘱咐，很显然，父亲想要瞒着母亲去做些什么，就像当时父亲瞒着母亲前往了科诺托一样。
    蕾米莉亚依旧在装作睡着，静静地等在着，然后一个气息接近了自己的额头，一个温暖的唇落在自己的眉间，温暖但又在颤栗的拥抱将自己拉入温润的世界。
    蕾米莉亚很想要睁开自己的眼睛，她知道她知道！那是她的母亲！
    母亲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不久就什么都没有说地离开了这里，蕾米莉亚依旧躺在床上，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自己的房间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唯独之前母亲坐过的地方留下了熟悉的温度。
    母亲的声音带着颤栗，和父亲的颤栗是一样的，是他们吵架了吗？因为我私自推开了门？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无论是母亲还是父亲，都没有因为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而感到厌恶自己，她们爱着自己的一切。
    哪怕自己变成了这样。
    很快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被敲响，随之而来的，便是伯爵推开了蕾米莉亚的房间的门的声音，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他的气息很是急促，“快，我可爱的蕾米，走吧，我要带你去一个你不必再背负诅咒的地方去。”父亲这么说着，用这近乎于生拉硬拽一样的动作将蕾米莉亚从床上拉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在意这样将蕾米莉亚的手拉得有些发酸。
    父亲没有离开，而是焦急地等待，甚至还手忙脚乱地协助自己的女儿换上了轻便并且划算不错的衣服之后，就拉着自己的手，向着门外走去。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父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将心脏在一次提到了最高的地方，“来，蕾米莉亚，你来带路，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样才可以不碰到任何人，到达前庭。”
    父亲的声音里，满是果断的决绝。
    正如伯爵所说的那样，蕾米莉亚确实有着能够不被人知道而轻松到达前庭的方法，只需要注视着地毯上的命运线就很容易避开所有的人。
    而蕾米莉亚就是这么做的，多绕了一些路，蕾米莉亚就已经带着自己的父亲，焦虑不安的伯爵来到了前庭，而那里，不知何时就已经停了一辆并不是很大的马车。
    “来，我的孩子。”伯爵率先坐上了那辆马车，他伸出双手，然后将蕾米莉亚接上了马车，“我的乖孩子，很抱歉，从今天起，你就讲与我分离了，这是我万不得已的抉择，孩子你听着。”
    “你的身上背负了神明降下的诅咒，那是来自于乐园遗物之中并不是很好的一面，正如那在数年前大闹科诺托的九日昏晨一样，这亚伯之血，原本是并不应该再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但我从没有想过你会推开那扇门，并得到了亚伯之血。”伯爵的口吻里透着沉稳，而沉稳里尽是颤栗和痛苦，“听着，这很重要，我可爱的蕾米，这是作为一个父亲最后能够给予你的忠告了，我的孩子……”
    “这诅咒将使你耕种的土地必得不到收获，使你养育的动物必得不到回报，让你居无定所漂泊不定，你将吸食鲜血成为所有生物的敌人，并且将惧怕阳光和水成为黑夜的子民规避神明的荣光。”伯爵拥抱着蕾米莉亚的头，尽可能地将自己女儿的味道和温度熟记在脑子里，“孩子，尚若不想伤害你的妹妹，可怜的芙兰朵露才六岁，就好好地听从那个男人的话——我将将你送往极东，而芙兰，我会将她安置在大列岛的圣少女那里，只有这样，你们才可能不会伤害彼此，你也将不会背负沉重的诅咒，我可怜的女儿，我知道这样会让整个斯卡雷特家族分崩离析，但这并不能够影响我爱你。”
    “尚若能够保护你们，一个家族又算得了什么呢？尚若能够让你的笑容出现在你的脸上，一个家族又算得了什么呢？蕾米，可爱的蕾米，请答应你的父亲，若是踏上了极东的土地，就不要再回来了好吗？”伯爵哭泣着说着。
    “父……亲大人……”蕾米莉亚想要哭泣，但是奇怪的感觉让她无法流出泪水，难道吸血鬼就连泪腺都不在起作用了吗？那是复活的尸体，需要吸食鲜血的恶魔，而并非人类，难道就连虚假的泪水都没有办法从眼睛里流露出来了吗？
    蕾米莉亚的声音在颤抖，甚至于呼吸都停止了，好不容易，他才从父亲的怀抱里脱离了出来，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她捧起父亲的头颅，然后……
    “父亲大人……”蕾米莉亚露出了微笑，那是许久许久都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的微笑，“抱歉了父亲大人，我似乎已经不会哭泣了，但是，这恰恰是在告诉我，尚若已经不会哭泣的话，那就笑就可以了，不是吗？”
    “是的……就是这样！我可爱的蕾米莉亚！我美丽的红酒。”伯爵亲吻着蕾米莉亚的额头和脸颊，“你只要一直笑着就好了笑着就可以了！”
    伯爵和蕾米莉亚坐进了马车，“快、快走，去泰坦利亚。”伯爵这么命令着早就等待在那里的车夫。
    但是令人惊愕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马车没有丝毫的动弹，仿佛前面的马车夫并没有听到伯爵的命令一样。
    “你在做什么？！快点挥动你的皮鞭，催动那些畜生跑起来！”伯爵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昂了起来，焦急得似乎想要自己前去驾驶马车了！
    “很抱歉，伯爵大人，夫人说了，不能让你离开这里，你的精神很不稳定，为了斯卡雷特的未来，大小姐也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前面的马车夫并不是男人低沉而又嘶哑的声音，而是女性清脆的尖细，她……是一个女仆，而不是马车夫！
    “亲爱的，我说过了。”夫人的声音从正门走了出来，走到了马车的前方，“为了斯卡雷特的未来，你不能这样，我很爱芙兰，因为甚至比起蕾米我更喜欢芙兰一些，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这已经是必定的命运了，你那样做只会让整个斯卡雷特伯爵就此成为历史的尘埃。”
    夫人的声音里全是痛苦的决心，但她的声音却坚定得要命，“你是斯卡雷特的家长，你是斯卡雷特的旗帜，你不能够为了感情失去理智，亲爱的，在身为一个父亲之前，你还是斯卡雷特的伯爵。”
    “真正应该痛苦的是我而并不是你……亲爱的。”
    “你应该学着如何去冷酷地对待未来和自己，而不是将这个重任交付到我的身上……”
    伯爵看着挡在了马车前的斯卡雷特夫人，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如同被抓住了脖颈的公鸡一样尖锐，“让开！他们是我的女儿！你不能这样！在成为斯卡雷特之前，我还是基尔伯恩子爵！万幸我依旧记得我入赘之前的姓名，我亲爱的，你不知道，我爱着他们！比爱着你还要深厚地爱着我可爱的女儿们！你不能让他们自相残杀！这是错误的诅咒！”
    “不！我们从一开始就警告过她，千万不能打开那扇门！但是！她还是打开了，并且受到了诅咒。”夫人在前面，张开双手，“请下来，亲爱的！你今天绝对不可能从这里走过！”
    “让开！！！”伯爵窜上了马车夫的位置，一把就将女仆推下了马车，“让开！你若是不让开，我就要冲过去了！”“不！我绝对不会做出一丝一毫的退让……亲爱的，你必须冷静！否则你会死于自己的怒火！”
    “可恶！别以为我不会冲过去！你这个只知道家族家族的婊子！”伯爵大声怒吼起来，扬起的马鞭随之就落在了马匹的背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