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莉亚迪妮莎》第377章 父亲（上）

    “不，你不应该这样做！”伯爵抓紧了夫人的衣领，几乎要将这个自己最爱的，又是最爱自己的女人从地上提了起来！他的呼吸急促着，仿佛自己手中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妻子，更是他自己！
    他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和不安，他的嘴唇在颤抖，他在她妻子的眼眸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因为害怕而扭曲的脸，那眉毛紧皱在遗弃，嘴巴微微地张开，所有的肌肉在紧绷着将整个原本英俊的脸变得悲哀而又可笑，如同画满了条纹的小丑！
    是自己被命运抓住了喉咙吗？还是自己抓住了命运的喉咙？不不不，这真是可笑——总有人说有人抓住了命运的喉咙，却又不曾知晓命运本就不需要呼吸。
    它的存在近乎于绝对，它的声音如同神明，它的身体满是刀刃，足以撕碎任何挡在它前面的一切的刀刃，是沉重的车轮，狠狠地碾碎地上不幸的蝼蚁！
    “我是知道的，我知道的啊，亲爱的……”夫人在哭泣，眼泪早就已经让伯爵的手上布满了水渍，那从眼角一直滑落的水痕到现在都还没有丝毫停止的样子，“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亲爱的，你也是知道，那孩子的所背负的命运从没有出错过，她所说的必定会发生，她所给予的引导必定会成功，她甚至在五年前就已经注定了让这个家族必定兴盛，但现在，命运已经发现了这个可怜的胆敢窥伺它的孩子，这一定是它的报复，尚若固执地挡在它的前面……”
    “毁灭的不仅仅是芙兰一个人，而是整个斯卡雷特家族！”
    伯爵那急促的呼吸骤然静止，如同卡壳一样变得冰冷而又可笑，仿佛是无法呼吸了一样他的脸上布满了红色，那红色近乎于黑，像是干涸了的血。
    心脏在极速地跳动仿佛是要冲出胸膛，然后！
    ……
    他放手了……
    他仿佛是知道了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情而放手了，他整个人都向后倒去，如同失魂落魄一般跌坐在床边，他的呼吸慢慢地平缓，他回头看向了那在床铺上平静地熟睡的女儿，他不知道可怜的蕾米莉亚为什么会晕厥，但他明白自己并不能够失去她，也不能失去自己的小女儿更不能失去这个家。
    “我要带她离开，我要去见见狄，或者是贝鲁达尔，他们或许有办法解决这个事情，我不能看着他们死去，所以我要将她们分开——我要将蕾米送到远东，不，送到极东去，然后将芙兰送到圣少女那里去。”
    伯爵做着艰难的决定，将手放在了自己女儿的脸上，仿佛今夜就要就此告别，“她足以看到命运，又背负了亚伯之血，她在极东必然会成就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足以让她活下去，至于芙兰，我要让她在圣少女那里受洗，让她呆在那里哪怕成为女仆。”
    “不，你不能这么做。”夫人捧起了伯爵的脸，将他的视线重新定格在自己的身上，她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和担忧，因为她看到了伯爵眼睛里那涣散的色彩，他是否已经无法接受现实？夫人不知道，但她更明白，这个时候，哪怕是自己都无法成为伯爵的支柱，她必须扛起这个家，在他的脊柱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的时候，她必须接过这个家！“斯卡雷特的根基不在远东，更不在极东；斯卡雷特的未来也不能交给外人，哪怕那个人是圣少女或者干脆是灰龙大公！”
    “不不不，你不会懂的。”伯爵仿佛一下子苍老了无数的岁月，他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布偶一样坐在那里，他的双手不在抚摸蕾米莉亚的脸蛋，那慢慢地变成令人恐惧的冰凉的柔润只能够让伯爵感到绝望，“那孩子从小就是如此，她能够在我们送她礼物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她能够在危险发生什么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变成怎么样，她能够强打起微笑接过那不再是惊喜的惊喜，也能够面无惧意地弄伤自己……”
    “尚若可以，我宁愿斯卡雷特家族依旧是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慢悠悠地过日子，而不是那孩子拉扯着我的手臂说，‘那个时候，可以带走冈格尔尼，没有人会发现你的举动，这是命运所趋。’”伯爵的声音如同被丢弃在寒风里一样哆哆嗦嗦甚至让夫人有些听不清楚，但是那颤栗的声音却已经让人感觉到伯爵已经近乎于崩溃，“我知道得，她在试图让整个斯卡雷特变得更好，努力让自己展现出将来支柱的样子，她在告诉我，我可以休息，我可以安稳地享受身为贵族应有的优雅和闲适，而她将承担起整个家族……但是……我做不到。”
    “我一再地警告过她，无论如何也不要推开那扇门，等到了将斯卡雷特家完全交给她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她门里有什么，她也不止一次地问过我，那门里有什么，总有命运的线条引着她走向那扇门。”
    “但是我错了，我应该早早地告诉她，那门里面是什么，将会给她带去什么！但是我从没有想过就连她也没有办法看到门内的东西，那里面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这全都是我的错，让她背负了不应该背负的命运，我不应该过分地需要她，更不应该如此地贪恋她的力量还对她提出的疑问绝口不提。”
    伯爵在颤抖，他将自己的脸埋进手掌，如同一个在忏悔的信徒，但是他的手掌已经无法掩盖他的泪水，他的鼻腔里的酸涩已经让他的眼泪浸湿了指缝。“不……亲爱的。”夫人再一次捧起了伯爵的脸，并将他埋进自己的胸怀里，如同在安抚孩子，她抚摸着伯爵那颤抖着的背脊，“你没有错，她还太小，不足以背负斯卡雷特的命运，你做得很对，但命运和我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它将自己的小秘密告诉了蕾米，却又将大秘密隐瞒起来，这让这一切都毁了……”
    “蕾米是个好孩子，她自从明白自己的力量是多么具有价值之后就一刻不停地在帮助你，是斯卡雷特家最小的守护者，她的双手还没有我的手臂长却足以让整个斯卡雷特都跟随着她的脚步，她是个努力而又坚强的孩子，但，玩笑终究是玩笑，而且还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这已经无法逃避了，这是必定会迎来的结局，但是斯卡雷特将不会就此停止，亲爱的，我爱芙兰，也爱蕾米，但是尚若斯卡雷特想要长久地存在在巴罗尔的土地上的话，这将是必定会走过的路程，我们什么都不要说，痛苦就让我们来承受，未来毕竟还是在那孩子的手上，尽管她的未来必定会背上自己妹妹的鲜血。”
    夫人的话如同一柄尖利的锥子在伯爵的心脏上一次又一次地撕开越来越大的伤口，他甚至不能够忍住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呻吟声，他只能够痛苦地从嘴巴里拼命地挤出“不……这我不能够接受……”这样的话语，如同是在祈求一样地抓住了夫人的一角。
    “但你必须去面对，我的爱人。”夫人的声音依旧在哽咽，她似乎比眼前的男人，要更加坚强的多……
    伯爵再也不能够说出完整的话语了，他的声音被比夫人更加脆弱的哽咽所阻断。
    ……
    光线之中的尘埃翩翩飞舞着，落在脸颊之上，在蕾米莉亚还不知道的时候，那光的粉尘就已经落到了地面上，被轻薄的纱窗所阻挡的光明似乎有些刺眼，明明窗外已经一片赤红，云彩被夕阳镀上了令人着迷的色彩，没错，是令人着迷的色彩。
    昏红昏红的，令人感到一丝丝的不安。
    夕阳的余晖在地面上留下了和窗户一样的交错的痕迹，如同碎裂的现实。
    蕾米莉亚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仿佛自己的脸颊上还存留着什么人的温暖，那温暖向着天空慢慢地飘散，仿佛被吸入天空之中昏红的云彩，将整个世界都变得可怜起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蕾米莉亚很好奇，但是剩下的床的命运线却很奇怪地向着奇怪的方向扭转了过去，床铺将不再被使用，从今天起，这就是这张床铺最后使用的一天了。
    但她不能够知道更多了，她从床铺上起身，却发现了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的男人，那原本是英俊而又挺拔的男人，但他此时就坐在那里，如同一尊快要碎裂的雕像，像是一首快要结束了的歌曲。
    “父亲……大人？”蕾米莉亚不确定自己的父亲大人是否是醒着的，她推开了掩盖在身上的被子，然后爬了下来，走向了那个男人。
    似乎是轻微的脚步声也足够将面前的男人惊醒，那个男人的眼睛一下就挣得极大，眼睛里满是恐惧，这让蕾米莉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的心脏想要剧烈地跳动，但是这个时候蕾米莉亚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脏已经不会在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了。
    背后的小翅膀在微微地抖动，蕾米莉亚从自己父亲的视线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在注视着自己的翅膀，他在恐惧着自己的未来。
    啊啊……蕾米莉亚忽然就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又一次发现，自己的父亲，那命运的线条延伸向了极近极近的地方，仿佛今夜就会走向终结。
    这怎么可能？蕾米莉亚又一次迈动了似乎难以控制的脚步，小巧的身体在不停地靠近着自己的父亲然后……
    伯爵突然就抓住了蕾米莉亚伸出的小手，温暖的触感和颤栗的紧密，伯爵的手紧紧地握着蕾米莉亚的手，仿佛是想要将已经变得更加冰冷的手掌温暖起来一样。
    “父亲……大人？”蕾米莉亚再一次试探性地询问了自己的父亲但是……
    “嘘……不要说话。”伯爵的精神很不稳定，他一把就把蕾米莉亚拉倒了自己的怀里，拥抱着自己的女儿，直视着从女儿背后长出来的翅膀，他的心脏在拼命地哭泣，这泪水顺着血管一直蔓延到了泪腺，伯爵的声音依旧没有得到更多的平复，“记住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说，蕾米，我亲爱的蕾米，我永远爱你，我可爱的女儿，我漂亮的金丝雀。”
    “我也爱你，父亲大人。”蕾米莉亚感觉得到，父亲在痛苦地挣扎着，仿佛是在权衡着什么不能够做出抉择的选择。
    但是很遗憾，仿佛自己的力量被削弱得很严重，蕾米莉亚似乎无法在看清整个斯卡雷特家族的命运，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起来。
    “那么，回到床上去，我美丽的女儿，我可爱的女儿，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记住，什么都不要问，你的父亲，我，就算神明亲自诅咒你，我都会永远地接纳你。”伯爵溺爱地将自己的脸埋进自己女儿的头发里，早已泪眼婆娑的他再一次松开了蕾米莉亚，“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要想，无论是谁，哪怕是你的母亲来了，也一定要装作自己还没有醒来，但是，在十二点之前，千万不要睡着，我会来接你，神明的诅咒并不可怕——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因为那是未来而并非过去。”“父亲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蕾米莉亚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她不知道父亲的打算，父亲的命运线变得更加模糊，更加无法触及。
    “在这之后，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我的孩子。”伯爵这么说着，站起身子，他的身体摇摆着，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千万……不要让你的母亲……知道。”
    “为……”
    “不要问为什么！”伯爵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但随之他就在害怕着什么一样突然打开了房间的门，向着走道的两侧张望着然后，重新慢慢地关上了门，“总之，父亲求你了，我可爱的孩子……千万……千万要听父亲的话……”一边这么说着的伯爵痛苦地长叹出了一口气，然后才再次打开了门，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