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莉亚迪妮莎》第372章 人喰的鬼伯爵

    人类被隐藏起来的感情永远比自己以为得要多得多。
    这是一个堕入地狱者的故事，可怕的魔鬼蚕食着他的心脏，这不是一个适合津津乐道的故事，因为故事本身就不足以令人记住。
    ——书记官希瑞利亚·海因兹。
    这个故事发生在那场动荡之后。
    一场清算很快就降临在了这个还尚不平稳的帝国身上，被卷入其中的洛伦兹伯爵，就是其中之一。
    他真的很头疼，因为他真的是无故的，那场骚乱里，他没有半分逾越的地方，唯一一次的指挥作战，还是因为毗邻自己的世仇家族对自己发起的侵略，自己成功地把对方抵挡了回去。
    而作为胜利者，他也只是讨要了一些赔款而已。
    洛伦兹伯爵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至少比起那些在骚乱中崛起的贵族，和那些在骚乱中衰弱的贵族来说，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好人，但是……看看吧……那些崛起的人抱成了团！他们正在让那些保持缄默，老实地守护着自己的子民的人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自己的领地并不富饶，自己的领地并不宽广，自己拥有的财宝是有限的。
    但自己的子民是宝贵的，自己的妻子更是自己手里最璀璨的光耀！
    但是……自己……又有什么可以交出去的呢？
    “我来……”美丽的妻子，她的表情平淡而又坚毅。
    “我去……”美丽的妻子，她的声音沉稳并且带着微妙的战栗。
    啊……啊！我可爱的玛尔维娜，就连她也在恐惧这一次的变化，但这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的家族必定会死去一个人，用来证明自己和那次骚乱是无关的……就因为自己的士兵为了防御和逼迫对方认输而围困了对方的城堡！
    但……那也只是为了逼迫对方签下不再来犯的承诺，赔偿受灾的子民应有的补偿而已！自己并没有错！
    失去父母的孩子被洛伦兹伯爵赡养，没有孩子的老人被自己招募，失去丈夫的妻子在自己的纺织作坊里某得一线生机，就连那些战死的英勇的骑士们还有他们的扈从们，也在自己的领地上树立起了他们应有的荣耀！
    我没有错！
    但……
    为什么啊……
    神呐……如果您厌恶争战，希求永久的安宁的话……就回来约束一下那些妄称是您的牧羊者的魔鬼吧！他们掀起了战争，他们带来的血腥和伤害，就像是天启的四骑士一样凶恶，就像是淫邪的约翰之妻！
    洛伦兹伯爵没有送自己的妻子离开，只是默默地在教堂擦拭着神明的雕像的足，祈求神明能够救赎她代罪的妻子。
    他足足在教堂里呆了七天七夜，但却没有见到神明的垂怜，反而等来了妻子的死讯。
    她所爱的妻子，被判处了叛国罪、叛教罪，吊死的尸体，就悬挂在给予审判的街上。
    传来消息的是他的世仇，耳畔尽是他的嘲弄和嬉笑，满是他对那场失败了的战争的嫉妒和隐藏在笑脸之下的暴怒。
    这个……被堕落的魔鬼！
    自己最喜爱的宝物已经被毁坏，自己最明亮的灯火被熄灭，洛伦兹伯爵甚至可以听得见自己牙龈在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
    心中的爱意和悔恨难以宣泄，口中的咆哮和哀嚎如同毒药，无数的针就扎在自己的眼睛里！喉咙里！心脏里！
    洛伦兹伯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教堂的……他只是知道，那个教堂最后……也没有人打开过。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所有人都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但洛伦兹伯爵也深知，那是难以言喻的爱意在不停发酵的时候散发出来的满腔的情感。
    妻子的尸体被取下，腐朽的肉被剔除，只留下了依旧美丽的骨骸，洛伦兹伯爵，将她封在了昂贵而又精致的水晶棺里，几乎耗尽了全部可以挪动的资金，他甚至为此遣散了一些能够养活自己的女仆。
    自己依旧是个好人。
    洛伦兹伯爵看着馆中的骨美人，华丽鲜红的衣着承托着她的雪白和晶莹。
    那场战争，自己终归是没有赢，因为自己输掉了自己最美丽的挚爱。
    “老爷……您还是再娶一个妻子吧。”女仆长提醒着伯爵，“您还没有可以继承家族的孩子。”
    “……我爱她。”洛伦兹伯爵这么拒绝着，坚信着神明教诲的忠贞。
    “但您依旧还是需要有人能够继承您的家族——这是一个贵族应尽的责任，我们也需要有一个在未来，能够给予我们安稳生活的人。”女仆长继续劝解着。
    犹豫再三，洛伦兹伯爵还是同意了这个提议。
    随意地挑选了适合的女性，浑浑噩噩地听从了女仆长的建议，选择了自己忠诚的庭臣的女儿。
    ……
    他的目光总是那么的温柔，但却总是有着阴影浮现。
    他的身上总是伴随着奇异的腐朽，难道是曾经英勇的战争所给予的吗？
    他的性格是那么的平和，庄园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仆人们是那么的敬重他，但……
    他总是会在某个时间里，走进一个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走进的房间里，他很少碰自己，每一次碰自己，都是在女仆长的劝解之下才进行的。
    ——我的丈夫……不爱我。
    我总是试图想要将这一切从脑海里刨除，因为不知不觉，我已经比任何人都要爱他了，爱他的善良，爱他的温柔，爱他的强壮，甚至连他身上淡淡的腐朽的味道都是那么的喜爱。
    他的沉默寡言是他的魅力，他的犹豫踌躇是他的睿智，他的退让理解则是他的肚量。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尽管他并不适合成为一个贵族，但他是一个好丈夫。他会在自己感冒的时候好好地照顾自己，也会在自己伤心的时候陪在自己的身边，会记得我的生日，也会记得我的牵起我的手，漫步在庄园里，看一看天上的星星。
    我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坐着，他则在虔诚地向着天空祈祷。
    在那一同走过的时间里，他所抱着的人是我，但眼里阴影的深处所映透出来的又是谁？
    我总是很好奇，好奇那个被封锁的教堂，好奇那个被锁起的房间。
    ……
    庄园里的战争的孩子们慢慢地都长大了，自己也和新的妻子有了可爱的女儿，那个女儿慢慢地也长大了。
    就和我和毗邻的那个讨厌的家伙一样，我的女儿和他的儿子的感情居然还不错！这让我很烦躁，因为战争总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慢慢地成长起来的。
    自己应该痛恨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那场罪恶的战争，神明总是不会顾及人们自己犯下的罪过，当刀刃降临的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只能够举起双手投降吗？
    当别人的拳头已经打在了脸上的时候，自己难道真的要把脸再伸过去吗？
    在背后扎了自己一刀的人，回头就送给他金钱，感谢他提醒自己要小心背后的敌人，踹了自己一脚的人，马上就要多谢他告诉自己应该洁净自己的身体了吗？
    迷茫和痛苦已经遍布了洛伦兹伯爵的脑海，自己的妻子越来越像是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她温婉而又坚毅，看向自己的时候越来越温柔，也越来越美丽。
    自己应该忘记自己的挚爱吗？
    不不不……自己的爱必须基于她！不能够分给任何人！那只是一个代替品，一个用来延续家族的工具。
    自己又所爱的人啊！
    我该怎么办？洛伦兹伯爵跪在自己的挚爱之人的水晶棺木之前，骷髅已经不再雪白，上面有了些许的黄斑，华丽的红衣已经显得老土而又陈旧，即便是房间的角落里，都已经爬上了蜘蛛的网。
    鲜红的幼月的威胁悬挂于空，来自西北方的幼月的威名传播到了洛伦兹伯爵的领地，可怕的斯卡雷特伯爵家的血腥味就连自己这里都可以闻得到，讨伐如同战争一般进行了一段时间。
    自己的领地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许多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
    他又带着可怜的小孩回来了……但是庄园已经不允许再继续增加更多的人了呢……
    “应该怎么安排他呢？”他苦恼着，我也很担心，他真的很善良，但这份善良只会让他越来越苦恼。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亲爱的。”我提醒着他，然后牵起那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抚摸着他颤颤微微的头，“送区教堂吧……让那个教堂再……”
    “够了！神从来不会宽恕任何人！”他突然咆哮起来，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肩膀！充血的双眼，狰狞的面容，他的身上的腐朽味不知何时成为了可怕的血腥味，“我只能去怨恨神明……神明是万能的，但他为什么要降下那些灾害？无论是我还是这些孩子……都是无辜的啊……无论是我还是玛尔维娜……都是无辜的啊……”
    他在我的怀里哭，紧紧抱着我，喊着我不认识的名字……
    孩子依旧被送走了，因为庄园里已经不能够再容纳更多的人呢了，因此孩子被送往了大列岛，毕竟那里是圣少女的封地，那位善良而又坚强的女性，一定会接纳那个孩子的！那个可怜的，瘦得不成样子的孩子，我依旧记得他拼命地往嘴里塞着食物的样子，一边吃，一边哭，含含糊糊地说着不知道是感谢还是悔恨的话。
    他也想让自己饿死的母亲尝一尝……
    伯爵他……真的……很善良呢……
    我抱着手，捧在心口，默默地想着。
    我因为有这样的丈夫，而感到自豪，如果哪一天，要我去证明自己是多么爱他，我愿意为了他死去。
    ……
    “很抱歉，经查实和举报，在您的领地上失踪了很多的人口。”女大公的审查官站在伯爵的面前，“几乎一定定罪了，已经有人提供了你的人口交易的罪证——拐卖平民，掳掠比仕子爵的孩子并且导致其死亡，对此你将会被以‘非法交易罪’和‘谋杀贵族罪’、‘篡夺罪’等十二条罪名逮捕，因为您是一位贵族，因此你有七天的时间抗议和申请重新判决，收拘期间，您可以自由行动，但必须在我的监视之下。”
    他做错了什么？非法交易？谋杀贵族？篡夺？洛伦兹伯爵？
    别开玩笑了！他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人！是我见过的，和死亡最远的男人！
    他永远都不会和那些罪名有所关系！
    ……
    伯爵夫人很愤怒，她抗议得很激烈，但是奇怪的，她所不知道的罪证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伯爵夫人都在努力地辩解，一遍又一遍地训斥着那些作着伪证的人！
    但……不通世事的她，依旧没有办法通过正确的途径来证明……
    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有什么办法啊！
    如果哪一天，要我去证明自己是多么爱他，我愿意为了他死去。
    她突然想到了这句话！自己爱他！
    “我来……承受这些罪吧。”伯爵夫人对伯爵说，她的表情平淡而又坚毅。
    “我去……告诉他们，这些，是我借用您的名义做的吧。”她的声音沉稳并且带着微妙的战栗。
    ……
    啊……啊！我可爱的克拉伦斯，就连她也在恐惧这一次的审判！她知道，她将会代替自己死去！又人想要杀了自己，但自己的夫人又一次勇敢地站出来了！
    玛尔维娜啊……我的挚爱！我应该怎么办！明明你又一次来到来我的身边……难道我又要一次失去吗？这是神明给予我的惩罚吗？这是神明告诫我的过错吗！
    这……
    他紧紧地拥抱了我，这一次……他……没有喊错我的名字……他……也是爱我的呢……他的身上……不再有那腐朽的怪味了。
    ……
    洛伦兹伯爵叛乱了，但实力不足的他很快就被平息了。
    现在，他的尸体就被贯穿着展示在他的领地上，告诫着每一个企图背叛帝国的人。
    从他的庄园里，破旧的教堂里挤满了尘埃，神明的雕像碎了一地，几个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的尸体就躺在里面，然后，在他所居住的洋馆里，搜出了两具尸体，一具尸体是伯爵夫人，另一具尸体已经无法考证，因为已经是累累白骨，有人猜测，这或许和毗邻他领地的那个伯爵所说的一样。
    “那个家伙，总是在搜刮一些小孩子，进去的孩子从来就没有出来过，或许……他是在吃人吧，毕竟他早就背弃了神明，不是吗？”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我将他送回去，看样子，他真的很爱很爱他的两个妻子，但这份爱意终归让他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怯懦。
    现在，他的女儿已经嫁给了他毗邻领地上伯爵的儿子，或许再过不久，他的领地就会成为他所憎恨之人的所有物了。
    这不是一个适合津津乐道的故事，因为故事本身就不足以令人记住。
    ——书记官希瑞利亚·海因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