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宫里便传了消息到司丞府,说是皇上的亲卫队出宫径往北行,具体去向不明。肖蔚听罢,面上神色如常,给了传话人照旧的赏钱,便打发其走了,没人知道,肖蔚的心中,此时又多么的激荡得意。
亲卫队快马加鞭,星火兼程,第二日晚间,便来到了娄亭关上。这两日金牙狼攻城日紧,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黑旗军在战场上的优势,他也猜测娄亭关正在请援,所以他想赶在燕国援军来临之前,一举拿下此关。面对着金牙狼的高强度攻势,明王必须合理配置娄亭关兵力,以求把时间拖得更长,所以此时,明王正和王猛将军、杨晋三人商议后续战术安排,突听得皇城亲卫队至,明王心中分外欣喜,以为是皇城援兵至,急急道声:“快请”
亲卫队首领行至议事厅门内,并未行礼,而是从身上的锦袋中掏出一封诏书,朗声道:“明王接旨”
明王见状,不敢怠慢,忙跪拜于地上,身后王猛将军、杨晋二人齐齐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明王镇守娄亭关,数日拿敌不下,频耗我大燕军资人马,领军不利,其过甚重,诏书所至之日,立即押送回京,不得有违”
明王听罢,脑中轰然一声震响,另其茫茫然不知所以,皇上怎会突然如此,接过亲卫队首领递来的诏书再看,一字一句,却与刚才所闻并无半点差错,但明王还是不明白,自己竭力守城,怎会换来如此结果。身后王猛将军、杨晋二人亦是震惊不已,呆住了身体,此时,也说不上什么话。
亲卫队首领并未给明王过多的反应时间,诏书递过,看了看明王,上前扶起,道:“明王殿下,我只不过是奉命办事,其中的细节我并不知晓,但我相信明王殿下的为人,其中定有什么误会,明王回皇城跟皇上解释一下岂不好!”
一有诏书,而有皇宫亲卫队,看来这次,是不得不回去一趟了,明王转身到王猛将军身旁,轻道:“皇上这纸诏书出得蹊跷,我不得不回去一趟了,关上就劳烦王将军了,一定要在我领着援军回来之前,守住”
此情此景,此时此际,王猛将军深解明王所言,没有多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明王放心,老臣就是死,也要让这娄亭关,在你回来之前,一直在大燕手中”
“好”明王应道,随即侧首看向杨晋,道:“杨副帅,有劳了”
杨晋立躬身说道:“末将誓与王猛将军同进同守,死不让娄亭关失得半寸”
“好,好”明王又道:“有你们二人在此,我也算心安”说罢,躬身行了一礼,便随着亲卫队首领出得厅门,厅中二人呆立着见明王身影依稀消散在夜色之中,目光,久久不肯回撤。
明王一走,娄亭关可谓是雪上加霜,较之娄亭关,同处青葱山脉的青葱关的日子就好过得多,韩昭将军一连串的花式战法已经打得金彪朗数日不来攻城了。在计谋上,金彪朗本就短缺,再加上遇到韩昭将军如此不拘一格的对手,吃亏是难免的,但好在金彪朗懂得适可而止,不会一味地蛮上,所以见军队遭了计,便早早地收兵回营了,如此下来,虽攻城不顺,但所部伤亡也不多,金彪朗也不急,打不下来索性就拖着,隔三差五地去青葱关叫阵,装出一副一直在攻城的样子,也不知其真是被韩昭打怕了,还是故意拖延。青葱关的压力骤减,韩昭将军也不想出关迎敌,其手上的两万皇城骑兵便没有过多地派上用场,又听闻娄亭关处境艰难,派出了一万的军队,去驰援娄亭关。
青葱山脉两关暂保,这里明王跟着亲卫队一路不歇地来至皇城,久违了的景貌,明王根本无心多看,而是径直来到了皇宫,准备面见皇上,本以为皇上也正焦急地等着自己,万没想到通报上去以后,换来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口谕,令明王暂回明王府,没有圣命,不得私自走动。明王万般无奈,只得回府,但娄亭关战事紧急片刻不缓,这里皇上圣意难测,明王哪里安稳得住,于府中待得一日便不顾皇命径直来至宫中,要求面见圣上,得到的却又是一道口谕,念明王皇亲身份,此次违上,暂且不究,若有下次,必将严惩。
听得此谕,明王立时难掩心中的武人脾气,朗声大叫起来,推开拦阻之人,直奔皇上平常所居宫室而去。皇上闻得此讯,立时大怒,兵权还没尽数归他呢,他便如此猖狂,若他得了逞,焉有不犯上作乱之理,随即大喝:“来啊,将此逆贼就地擒下,押去天牢”
亲卫兵闻令而动,数人齐至明王身边,合力将明王按倒绑住,关进了天牢。
进牢之后,待明王怨气平息,苦力极思终不解皇上为何突变至此。又过三天,见得来了一人,手捧一托盘,盘上孤零零一杯酒,颤颤巍巍行至明王身侧,见此人表态面色,明王此时方深知皇上所为,但仍不晓皇上所为何,又听得牢门外侧一阵叮当当甲衣响,不禁仰天叹道:“大燕,终还是要亡啊”,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日,明王犯上作乱的罪名便公诸于天下,惩治的结果是明王一脉悉数屠尽,所属财资产业尽没入国库。消息一出,不单单是大燕,连邻国官宦百姓都不禁震惊,哪个不知道明王居功至伟,深受百姓爱戴,怎么突然会落得个此等下场,引得无数人唏嘘感叹,空叹世事无常。
消息不胫飞奔,从皇城传到了灵州,再到揽月庄园,终到了天心楼。杨曦初听到消息,震惊到难以自已,明王,犯上,怎么可能,明王可是大燕境内最为忠心耿耿的朝臣,还是皇上的亲弟弟,他怎么会犯上,且已被处死,这对杨曦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实,头脑不停地填满又放空之间,嗡嗡作响,还是难以相信。
婵娟姑娘亦是一脸震惊,连着问传递消息之人所得信息可否准确,此事实在太过重大又难以让人接受,看着传消息之人悲伤难忍的面色,又万分确切的口吻,也由不得婵娟姑娘不信,满心悲伤凄凉间,不禁再一次地于心内长叹着,这世间事,瞬息万变得很,纵你站到了最高处,虑过了万般变,也终抵不过百密一疏,真是让人愁肠难解,又无可奈何。
秦月灵倒没表现得那般惊诧,相对面前木然的两人,秦月灵对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听闻其很受百姓爱戴,其他的,便没什么了,现在她只是担心,身在娄亭关的父亲,如今怎么样了。
秦月灵所想的,杨曦在第二时间也想到了,明王不在了,娄亭关顿时群龙无首,黑旗军的攻城之势他是见识过的,尚在娄亭关的父亲,如今怎么样了,如此想着,立即心急如焚起来,慌张地冲着婵娟姑娘道:“我得走了”
“去哪里?”婵娟姑娘缓过神来,抬眼望向杨曦问道。
“现在娄亭关情势危急,家父还在娄亭,安危不可知,我再不能留于此了,我得去娄亭找我的父亲”
“可你的身体还没好,怎么去娄亭?”婵娟姑娘问道。
“不管了,先走再说”说着,便要起身往出走。
“你先等等”婵娟姑娘一把抓住杨曦的手,“明王一去,大燕难逃灭亡之运,这是天数,躲不了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枉去送死?”
“我的父亲还在娄亭关,还有邢镖头,镇北镖局的一班兄弟,他们都在呢,他们都在浴血厮杀,而我却在这里偷安,你让我这心,如何过得去”
“问题是你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不如安身退去,待得时势偏向大燕,再从戎抗敌也不迟”
“如果大燕注定就此被灭,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举国沦丧,不如和我的一众兵家兄弟们一起死了,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至于后来的时势再起,自有后来人从戎抗敌,婵娟姑娘无须再劝,我今日必要离去了,救命之恩,只能容我来世再报了”说着,就要挣开婵娟姑娘的手臂往外走。
婵娟姑娘狠拉一把,道:“好,你若送死,我不拦你,但我敢保证,就你目前这副身子,决然听不到娄亭关”说于此处,顿了顿,沉了沉气,看着杨曦坚毅不拔的眼神,又道:“你等着”说完,便收手去了制茶处,片刻功夫,手里拿着一只玉瓶而出,交与杨曦手上,道:“每日一粒,足够你撑到娄亭关”
杨曦拿过略看了眼,拱手道:“谢婵娟姑娘赠药,杨曦就此别过了”说着,便欲转身离去。
边侧的秦月灵见此,忙冲杨曦道:“你等等”,后转首看向婵娟姑娘道:“婵娟姐姐,家父也在娄亭关,我也想去看看,我这里也告辞了”说着拱手行了一礼,几步来到了杨曦面前,相视片刻无语,二人又冲婵娟姑娘行了礼,方转身离去,出了天心楼,便向娄亭关赶去。
天心楼空留婵娟姑娘一人,状态如前,心却变了,经过了这么多,早以为自己已经超然于世,没想到再碰到这群可爱的人深陷恶世,还是忍不住心生悲凉,这利欲熏心、冷酷无情的艳艳俗世,总有一缕纯粹冰霜,不经意间滴落己心,那一丝清凉微澈,让自己明净,让自己向往,让自己舍得为了他们,去与恶魔争抢。
早在官府来揽月庄园清点物资的那几日,这揽月十二楼,便一座接着一座地人去楼空,她们,没有相拥而泣的告别,只有最后一曲的哀伤,众姑娘的去向,没有人分得具体,天南海北,有的回到了自己来时的那个地方,有的又开始了自己新的旅途,她们,不过是从人间升到了天上,相拥取暖一阵之后,又各自散落到了人间。一场繁华,一场喧闹,空留一纸戏语歌词,聊慰心中不经意升起的难忍悲凉,局外人如是,只是一心请愿,那些漂泊于路上的姑娘,早日找到让自己真心欢喜的那个归宿。
后来官员进揽月庄园清点财资,揽月十二楼,有十一楼保存完好,只有位于最当中的天心楼,被人付之一炬,空留一袭残砖破瓦、横木焦断。火是何人所放,早已无从查起,官员们无法,只能把揽月庄园内其中一处高亭算作一楼,从此,天心楼的称呼便易了主,随着年经月逝,人们再提起天心楼,便是另一番模样了。
战事还在继续,娄亭关不可缺将太久,这选将的重任自然落到了肖蔚的肩上,肖蔚于心内盘算一番,自己能用亲信武将实在少得可怜,蒋卫夫毛遂自荐到南境征粮,如今在皇城的,只有孟护宗一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了。便在皇上跟前夸赞了孟护宗一番,皇上很高兴,当即任命蒋卫夫为娄亭关主将,领皇城骑兵一万,即可前往娄亭关。
出征之前,孟护宗于司丞府得到肖蔚密令,此次去娄亭关,仗,随便打打就行了,但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孟护宗去做,就是把娄亭关上的明王余孽悉数清理干净,尤其是议事厅内的高级将领,一个,都不能留。
孟护宗领命后,便带着这一万骑兵赶往了娄亭关,此时的娄亭关,亏得韩昭将军的那一万骑兵,再加上王猛将军、杨晋等人的竭力死守,终是没有丢,明王被处死的消息传来,也曾在军中引起轩然大波,好在王猛将军军中威望甚高,终把军中愤恨不满的气焰压了下去。且北胡军队见娄亭关久攻不下,军中的士气便不像起初那般旺盛,连金牙狼本人也不觉消沉起来,从连日作战变成了隔日作战,但心内,还在片刻不停地想着攻城新策。
数日后,娄亭关城楼议事厅门外,一信令兵高声喊道:“皇城有人至”,此时王猛将军正与杨晋商议后续城防部署,闻得此讯,二人相视一望,俱猜不出喜忧,王猛将军便道:“快请”
见得孟护宗一行人挺胸昂首来至厅前,见王猛将军也不参拜,王猛将军不知此人是以何等身份而来,也没有行军礼,双方就这么站了片刻,身旁杨晋确是识得此人,正是铜陵关主将孟护宗,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孟护宗一行中一人抢了先,只听得其朗声说道:“这是皇上新任命的娄亭关主将孟护宗将军,还不快拜”
王猛、杨晋二人再次相视一眼,犹疑间谁也没拜。
又见说话之人拿出一个锦带,从里面掏出一个金玉物件,大声喝道;“兵符在此,还能有假”
王猛将军转眼看过,确是兵符不假,便跪拜了下去,道:“参见孟将军”,杨晋也跟着跪了下去,并未开口再言。
孟护宗嘴角里轻嗯了一声,便踏步向厅里走去,直行至首座,坐于其上。不见新任主将令其起身,王猛将军、杨晋只好跪在原地。孟护宗四处看了看议事厅,又把目光移向了厅上跪着的两人,过了片刻,道:“这厅中,只你二人吗?”
“只有末将等二人”王猛将军答道。
“可还有别人常来这议事厅”孟护宗再问道。
“除了偶尔领命的副将,常在的只有我等二人”王猛将军道。
“好”孟护宗说道,随即啪地一声猛拍了下桌子,起身怒道:“你等二人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忠君护国,反倒跟着明王造反,此等大罪,天理不容”说着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所领之人,接着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乱臣贼子在此,还不快快拿下”
话音未落,便见一众人等齐齐上前,拿出绳索等物,把厅上跪着二人反手绑了。王猛将军、杨晋皆不知何故至此,惊声诧异间,早已动弹不得。“将军这是为何?”王猛将军惊声问于孟护宗,孟护宗也不理,再命众人道:“来啊,严密看管起来,明日午时,正法”
完了,我们的旗倒了,杨晋于关押处暗暗想到,如果非要一死,本以为能男儿热血,战死于沙场,万没想到会是如此结局,这国家啊,终是一个人的天下啊,此时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杨曦,也不知他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会不会有什么后续之忧,早知国家祸乱在内,当初就不该让自己的儿子从军,再一想,曦儿虽成人,但和月灵的婚事还没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又让自己如何和列祖列宗交待,想及此,胸口突然憋闷起来,如重重巨石,左右掀翻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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