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郁金香马树和尹娜》第208章 世界疯了

    马树和有了一份新工作，在林姐新开的一家娱乐城做管事，包吃管喝，每月能拿到三千元工资。他搬出了小阁楼，住进林姐安排的一栋公寓楼里。公寓楼在提篮桥附近是一栋青砖灰瓦三层楼的老房子，房间里有几样简单家具，斑驳的墙壁，同样叽嘎作响的地板，木制的窗框朽的摇摇欲坠。
    林姐说，房子的主人是她的朋友，去国外定居了，他可以放心地在这住下去，不需要付房租。
    娱乐城的生意很兴隆，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西装革履的先生、浓妆艳抹的小姐纷至沓来，把娱乐城的几十间KTV包房和顶层的舞厅挤得满满当当。林姐一般不到这地方来，依旧守着她的《逸风轩》，一个叫芳姐的，妖艳的中年女人替她打理娱乐城的大小事情。
    第一天上班，芳姐把马树和叫到办公室，操着一口滨海普通话给他布置工作：“小老弟，林姐交代了，侬由阿拉直接管理，侬的工作是管事，管事晓得伐？就是管好服务员、陪唱、陪舞小姐，服务好客人。阿拉叫方芳，侬叫阿拉芳姐就行了。”
    芳姐带他在娱乐城的各层楼走了一遍，和服务员、陪唱、陪舞小姐见了面。芳姐说这还不是全部工作人员，许多人请假回家过年去了，过完年才会回来。
    那些陪唱陪舞的美女靓仔大都是外省人，听他们说话的口音马树和就知道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芳姐召集他们开会的时候，他们全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马树和看，那眼神让马树和很不自在，他讨厌那种眼神。
    去娱乐城报到那天，马树和特意穿上尹娜给他买的那身西服，虽然走在外面很冷，冻得瑟瑟发抖，可一进到娱乐城就暖和了。娱乐城里有暖气，穿着单衣也不冷。身上挺括的西服、雪白的衬衣、鲜红的领带让他光鲜无比。
    和芳姐见过面，开过员工大会后，整整一天他都坐在大厅客服区的沙发上看电视，除了吃饭，上卫生间，没离开过大厅一步。他没有办公室，员工休息室里坐满了陪唱陪舞的男男女女，他不想和他们搅在一起。
    第二天芳姐说话了：“侬怎么老呆在大厅里呀？要去做事情的呀，去安排那帮服务员的工作，问客人有什么需要，侬要把她们介绍给客人呀。”
    马树和走进休息室，女孩们立刻将他围了起来，一个剪短发，穿玫红色毛衣的女孩伸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马管事好帅哦，有你在舞王就要靠边站了吔。”她冲对面坐着的一个抽烟男孩挤挤眼。
    马树和掏出大中华香烟递给每人一支，陪着笑脸说：“初来乍到，请多关照。”香烟是他第一天上班时买的，揣在口袋两天了，一直没机会发出去。
    舞王吸一口香烟，冲马树和吐出一口烟雾，不逊地乜着马树和：“小子，你就是管事，会啥呢？有啥能耐跟我说说，我们这可都要凭能耐吃饭的。”
    马树和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对舞王说：“俺啥也不会，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今后还要各位兄弟姐妹多关照。”
    “哎哟，啥都不会来这做啥？监视我们呀？你可千万手下留情，赚点钱不容易，别为难我们呀。”短发女孩嚷起来。
    “马管事别听狐狸精的，姐妹们的生意都让她抢去了，你要好好管着她，要不我们就全活不下去了。”
    马树和在这群人中一分钟也呆不下去，好在芳姐推门进来，给他解了围：“小马，快去大堂接林姐的电话，侬手机怎么关机了呀？林姐发火了呢！”芳姐说。
    马树和不喜欢在这的工作，整天陷在嘈杂的笙歌燕舞中，吵得人眼发花，头发胀不说，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几天下来，他知道这儿是做什么的了。看着那些肮脏的交易，让他觉得自己被扔进了粪坑里。可不在这工作又能去哪呢？回滨海的这些天跑了无数的地方，那些地方不是自己嫌人家给的工资低，就是人家嫌他没有一技之长。他开始后悔离开皇家灯饰，哪怕就是受点气也比在这好啊，在这呆下去今后怎么对人说呢？
    黎明时分，第一声春雷在黑暗中炸响，马树和被惊醒，听着雷声在头顶激烈地震荡，他睡不着了，拧亮灯，起身走到窗前。外面漆黑一片，银蛇一般的闪电在天边时隐时现。起风了，豆大的雨点落下来。他关上窗，回到床上，蜷缩在被子里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起来。
    春天到了，这是马树和来滨海后的第二个春天，听着春雷又响，心中多了许多惆怅。已经熟知了这座城市，没有了初来乍到时的兴奋。原来活着就这么回事，赚钱，吃饭，活着，其实生活有什么可多想的呢？想再多也是白搭，都是命中注定的。他庆幸自己还算个明白人，做一切事情不都是为了生活过的好一点吗？许多人到死都没想明白。人其实就是被欲望牵着在活，不停地走，没有停歇的时候。有钱的、没钱的、高贵的、卑贱的，人人都觉得累。干嘛要这么累呢？干嘛要那么多的抱怨？累、抱怨又有什么用？太阳落下就是黑夜，没有谁能永远的占有光明。什么是高贵，是卑微？什么是高尚是堕落？你赚到了钱、能过上别人眼馋的日子，就高贵了、高尚了，这才是现实。
    现在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还犹豫什么呢？只管风雨兼程朝前走吧，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能活在当下。
    马树和想着，纠结在心头的疙瘩渐渐解开了，他为不堪忍受的现状找到了冠冕堂皇的解脱的理由。
    清晨，雨停了，春天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马树和走出家门，去娱乐城上班，金灿灿的太阳暖暖地照在他身上。
    他走进路边的一家小店，想在那吃完早餐再去上班，却看见油锅边上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定睛再看，是紫薇，她怎么在这的？马树和赶紧低着头，急走出店去，害怕让她看见。
    这世界疯了，所有的女人仿佛都不再安分，想起那天林姐安排他和这女人见面时的情景，如果不是和这女人多聊了几句，谁知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罗部长知道自己的女人也在外面寻欢作乐吗？紫薇又是怎么认识韦力的？这世界太诡异了，一切都无可预料，马树和想。
    他走在大街上，和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走在街上嗅到女人身上的香馨还激动不已呢、还能联想到南京路上好八连电影里的那个排长，还觉得这里就是自己心目中的天堂。可现在他觉得这儿就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泥潭，比白洋淀湖底的淤泥还要肮脏，所有人都麻木地深陷在这个泥潭里，互不拯救、任其被污泥浊水淹没。
    马树和一路走，一边想，又想到尹娜，她还在找自己吗？她找不到了，罗文也找不到了，俺搬到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也许这才是自己真正的生活，心照不宣地按照林姐的吩咐陪那些寂寞、无聊的女人吃饭、唱歌、做些能让她们开心的事情，每天的工作就这么简单，赚的钱还多。
    娱乐城里的那些靓妹靓仔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去管，所谓管事只是挂个名而已，为了将他钉在那地方，方便林姐随时好找。这样的工作有什么不好呢？和所有人没有两样，既然都是活，哪种活法不都是一样吗？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玩偶，麻木地、毫无感情色彩地被抛到形形色色的贵妇之间。他不知道她们哪来的这么多的钱，钱在她们手上就像纸一般。每次工作结束后，那些女人高兴了会给他大把的小费，有时一次的小费就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这让马树和有了无限的自信。我可以不再用一种方式赚钱了，有了更快捷更轻松的方法。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年俺就可以买房了。等买了房，有了更多的钱，谁还会去陪她们？我也要像林姐那样开一家饭馆或是别的什么店，到那时……
    马树和想着，不断给脆弱的灵魂添加着信心的砝码。人生不就是经历的积淀吗？堕落也是一种积淀，天使是人们描绘出来的，其实哪有天使呢，世界肮脏不堪，别以为蒙住眼世界便干净了，别再自欺欺人了，这世界从来就没干净过，所有的人和事都是肮脏的，只是人们不愿意剥去裹在肮脏外面的一层面纱罢了。马树和自我安慰着，心里轻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