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纪秋》第142章 不甘的觉醒

    四周忽然一片漆黑。
    挣扎的小少年、面无表情的研究员、空旷的手术室，全部都在瞬间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从封禁出逃出来的手脚都鲜血淋漓的阿尔玛！
    ——为了摆脱式针的封禁，他硬生生地扯下了自己的被钉住的四肢，直到逃出缚羽，才将手脚重新接上，这是只有阿尔玛才能做到的逃脱方式。
    “这里是…实验室？”亚连隐约辨认出这是阿尔玛和神田强迫进行同步性实验的地方。
    “是哟，我们已经进入阿尔玛的记忆中了，他的记忆因神田优而感化苏醒了。”罗德说。
    “感化？”亚连不是很明白。
    “瓦伊兹利也让他看见了神田的记忆，就像让我们看见了一样。不过让我们看见是意外，让阿尔玛看见才是千年公真正的目的呢。阿尔玛的记忆果然开始觉醒了，这就是证明哦。”
    “让阿尔玛苏醒就是你们的目的？”亚连拎起迷你型的罗德，沉声问道。
    “……”这次罗德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一切都是为了你啊，亚连。
    短短的对话中，记忆中的阿尔玛已经准备向保存圣洁的地底深处跳下去了。
    他听到了，那些人已经把小优抓回来了，他们还要处分小优。
    不行，一定要把小优救出来才行！
    但只凭他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所以，他才拼命想要借助圣洁的力量！
    有圣洁的话，就能战斗了！就能救出小优了！
    艾托贺博士听到了实验室的响动，提着油灯走了进来，惊愕地看着本该被看守起来的阿尔玛竟出现在这里！来不及考虑阿尔玛逃出来的原因，艾托贺连忙出声阻止——
    “阿尔玛！快回来！我知道你很担心小优！但是——”独自同步圣洁太危险了！
    “我不要！”阿尔玛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空气中留下了他大声的反驳，“小优不是你们这些人能够明白的人！”明明一直被小优很凶的对待，却依然相信着对方。
    “阿尔玛！不能去啊！”就这样同步圣洁很可能会死啊！！！
    然而，阿尔玛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艾托贺蹲在地洞边，发出痛苦的嘶吼，是他们，是他们把阿尔玛和优逼到这种地步的…
    地底，圣洁的安置室中，矗立着一座又一座高台。
    直抵天花板的高台中，放置着的似乎不仅仅是圣洁。
    阿尔玛刚刚触碰到其中一座高台，强大的符咒就将他包围！
    “炎羽！”
    专门守护圣洁的鸦部队早已守株待兔。
    “啊啊啊——”
    稚嫩的少年被符纸团团围住，伏倒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阻止了吗？”
    “应该吧，真是费事啊。”
    两个鸦对少年的惨叫无动于衷，闲闲地交谈着。
    “小优…”
    即使被封禁，阿尔玛唯一思念的还是他的挚友。
    “圣洁…”
    有圣洁就好了，就可以救小优了…
    被裹缚在符纸中的少年微弱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还能动吗？”一个鸦不耐烦地踢了踢滚落在地的少年，双手结印，准备给对方点惩戒，否则，这些不安分的实验品就不懂听话的意思，“真是可恶的人偶。”他不满地抱怨着。
    “等一下！那孩子是使徒啊！别攻击他！”他的哥雷姆中传出了艾托贺博士的请求，但，那又如何？区区支部实验场的研究员，是没有支使鸦部队的权利的。
    “那家伙可是打算用圣洁与我们对抗啊。”鸦随意地回了一句。
    “不——”艾托贺博士的阻止，鸦们充耳不闻。
    一道道符纸打在毫无还手之力的阿尔玛身上，引起他一阵又一阵火灼的剧痛。
    “要、救…小优……”
    但他的信念却没有丝毫动摇。
    仿佛感应着他的决心，一枚圣洁化作似刀又似爪的武器，向被封禁的阿尔玛飞去！
    一路之上，挡在它面前的所有高台都被打破，甚至连鸦们都被它斩杀！
    区区符纸挡不住圣洁的力量，落入阿尔玛手中的圣洁轻而易举地破坏了符纸！
    “这是…”阿尔玛看着高台破损后露出的人体，脸上的表情几近疯狂，那是——
    “他们的真正**，人造使徒的本体。”罗德为亚连解惑，不由发出轻叹，“可怜的孩子，让他在这里就看见了。”语气中却没有真正的怜悯之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台上一具具悬尸般的人体，让亚连不寒而栗。
    “为了圣战，在无法取得成果的非适合者的人体实验过后，教团着手于将适合者人造化来维持使徒的数量。通过将丧失战斗能力的适合者的大脑移植到别的容器里，试验是否能将圣洁的适合权转移。这就是第二驱魔师计划了。”罗德靠在亚连身上，冷静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么多…”纪秋低声说道。
    “无可奉告哟。”回答的不是罗德，是缇奇。罗德正忙着缠在亚连身上。
    “是么…”纪秋没有追问，她衣袖内的手指都在颤抖，看到那些被封禁人体的那一刻，震惊的不是阿尔玛一个人，如潮的沉重记忆几乎将她吞没，大脑抽痛不已，如果不是咬牙坚持，她几乎就要跪倒…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是阿尔玛，为什么是…她…
    “教廷到底是…”一旁的拉比也怔住，内心充满了犹疑。
    ——教廷对驱魔师都封锁的秘闻，千年伯爵与诺亚竟然知道，教廷到底怎么了…
    就在这时，旁观者们的视野竟然又发生了转换，再次回到了神田所在的手术室中。
    “这是神田的记忆？”亚连问。
    “嗯。”罗德轻轻应道。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大概，接下来的记忆，阿尔玛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吧…”
    手术台上，施咒已经结束，少年的双眼终于不甘地阖上。
    研究员们也叹息着离开了房间，他们要去为接下来的实验体转移做准备。
    只余一人的手术室中，地面竟突然震动起来，仿佛在地底深处发生了惊天震动。
    本该沉睡不醒的少年竟眼皮翕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为什么、为什么会醒来？小神田自问，却得不出答案。
    脑海中，她的容颜再次变得模糊起来，连名字也无法想起。
    他的记忆，已经再次被破坏了…
    然而，为什么还是不能抛开这想要相见的心情！
    从未如此强烈的心情，竟沟通了封存于地下的本体！
    圣洁幻化的长刀从本体手中脱出，跨越有形无形的沟壑，来到了少年手中！
    这是…圣洁！
    意识到这就是那些人一直逼迫自己同步却未能成功的神圣武器，少年却没有丝毫喜悦。
    就是为了成为这个的适合者，那些人才一次又一次地…他受够了！
    但——
    有了这个才能得救。
    有了这个才能见到“她”。
    少年终于握紧了他的刀。
    从手术台上跃下，少年扶着墙，一步步向外走去。
    刚刚被施咒后的身体，依旧虚弱着，但拜这具身体强大的复原力所赐，应该很快就好。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把研究所的人全部都杀掉吗…
    心中一瞬间闪过了这样的恶念。
    走过另一间手术室的时候，他却看到了某个半熟人——
    是那次帮他拔出式针的…叫什么来着？
    这次，无力躺倒在手术台上的变成了对方。
    身上穿着驱魔师的制服，他也是驱魔师？
    头上的伤口几乎要致命，快死了吧。
    难道，他也是第二驱魔师计划的实验体？
    就在这时，对方指尖一颤，身体诡异地弹跳而起，少年吓了一跳，不由发出惊呼。
    “你是…那时候的孩子？”马里听出了神田的声音。
    “嗯，你也是快死了，所以被送到这里，成为实验体的驱魔师吗？”
    “对啊，没想到…”快死了都不能摆脱圣洁，想想多少也有点不甘心。
    “那，我带你出去吧。”作为那时的报答。小神田很快下定了决心。
    “你？”你还是个孩子吧？怎么带他出去？
    “趴上来。”小神田果断地说道。
    直到被小孩背着在通气管道中慢慢爬出去时，马里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竟然就这么逃出来了？
    被这么小的孩子救出来了？
    “你怎么…”背得动？
    “因为一些原因…咳…”小神田不想多说。
    “哦。”马里就没有多问，小孩愿意把他背出来就够感激了，再问下去就太不知趣了。
    “对了，马上就要被作为实验体处理了，你不生气？”小神田随口问道。
    “生气啊，简直快气疯了。但多亏你的陪伴，又和我说话，又把我救出来，现在我感觉好多了。独自一人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谢谢你。”马里诚恳地说道。
    一个人啊…
    没有阿尔玛的话，他就是一个人了吧…
    那个拼命想要救他、为此不惜牺牲自己的家伙…
    那个连他做梦惊醒都无比紧张的家伙…
    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无论哪里都要一起的家伙…
    是啊，想到这里，小少年一怔，随即释然。
    无论哪里都要一起…
    既然这样，带上那家伙，从这里逃出去吧…
    别去管什么教团和战争，愤怒也好，怨恨也好，全部都咽下…
    和他一起的话，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吧…
    如果可以找到那个人就更好了…
    他已经获得圣洁了，一定可以救出阿尔玛的。
    放下马里后，回去把那个家伙也带出来吧。
    这样想着，少年嘴边带着小小的微笑，背着新认识的友人，爬出了出口。
    “小优？”阿尔玛竟在研究所入口，单纯的笑容一如往昔，“你没事吧？”
    “阿尔…”小神田第一次惊喜地笑出来，刚想开心地回答友人，就注意到了满地肢骸，尸横遍地，这些熟悉的面孔是…少年的笑容僵在嘴角，激动的血液也霎时冻结…
    “小优背后的大个子是谁？”浑身鲜血的阿尔玛站在研究员们的尸体间，身上染血的武器犹自挂着扭曲的尸体，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的诡异，犹自好奇地问道。
    “……”神田沉默了。
    阿尔玛，你在做什么？
    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把大家都杀死的念头，他也有过，但…阿尔玛竟然真的动手了…
    或者说，动手的竟然是阿尔玛，不是他自己，这才让他更加吃惊…
    阿尔玛，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你应该是…
    “小优，我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我必须把你杀掉呢…”阿尔玛含着眼泪，轻声道。
    他的话语是如此不舍，但手上的攻击却又如此凌厉。
    “阿尔玛？！”你是认真的？你怎么了？！
    小神田背着马里，狼狈地避开阿尔玛的攻击。
    阿尔玛永远也不会对他出手，是世上唯一可信的人。
    好不容易，他才这么相信。
    可是，当他想以相同的心情回报阿尔玛的时候，为什么阿尔玛却…
    当阿尔玛的攻击再度落到他身上时，小神田终于闪躲不及，被削掉了右臂，马里也从他的背上滚落，重重地摔到一旁，伤上加伤，几乎就要丧命。
    “阿尔玛！”小神田最后叫着友人的名字，企图唤回曾经的友人。
    “去死吧！”去死吧，小优，为了我，为了你，为了大家…
    “这样啊…”阿尔玛是真的想要杀他啊…既然这样的话…
    小神田终于拔出了他的长刀。
    “小优也和圣洁同步了吗？”阿尔玛惊讶地问道。
    “为什么…”小神田静静地注视着曾经的友人，至少，告诉他，这么做的理由…
    “每天每天，一个人一边等待着同伴们醒来，一边总是想着为什么大家不醒来呢…”阿尔玛边说边向小神田走去，悲凉地大笑着，“哈哈哈哈哈——不可能会醒来的，不可能会想要醒来！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啊，每天找话题和大家说好难啊，为了找话题，我还看了很多书呢…然后，终于，小优你醒来了呢，那时候，我是多么开心呀…”
    “你…该不会是…”小神田渐渐惊讶起来，难道阿尔玛和他一样…“你恢复了记忆？”
    “……”泪流满面的阿尔玛没有回答他，只是非常非常悲伤地看着他，就像看着…
    “所以你才杀人了是吗？把研究所的所有人都杀了吗？连艾托贺也…”
    “很可笑对吗？就像恶魔一样…”阿尔玛脸上满是泪水，武器也开始失控地切割着他自己的身体！但…却完全不能夺走他的生命！只因为这体质…“止不住啊！无论把自己破坏多少次，身体都会再生！怎么都止不住啊！！！”对自己愤怒，憎恶，这样的自己，该怎么用这样的自己去面对小优…怎么可以让小优知道…
    “阿尔玛！”小神田冲了上去，想要救出阿尔玛，可是，失控的武器怎么会不攻击自己送上门的“敌人”！锋利的武器很快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却依然无法责备阿尔玛。
    他努力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脸颊，被鲜血堵塞的喉咙几乎无法发出声音，但他还是拼命想要传递自己的心情——
    “阿尔玛，你没有错…”
    错的不是你，是这个葬送了无数生命的冰冷研究所啊…
    但阿尔玛已经听不进去了。
    “小优的话，一定能理解我吧…”理解我不想被你发现那个真相的心情，“一起死吧，小优…”和我一起，坠入永恒的黑暗，永远不要发现那个事实，发现我就是…
    “阿…尔玛…”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小神田喃喃着倒下，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
    阿尔玛露出绝望的笑容，似爪似刀的武器再次高举——
    “小优，只要我们还活着，人类就会不知悔改啊。为了圣战的胜利，就只能永远做他们的道具。”所以，必须一起死才行，只有死亡，才能将这混乱的一切结束吧。
    恍然间，阿尔玛仿佛听到艾托贺博士对他说，‘大家都想守护这个世界，守护心爱的人’，但对他来说，已经，没有要守护的东西了…因为，小优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他了。
    小小的神田无力地躺在地上，双目失神，他能感觉到伤口在快速愈合，但却生不起抗争的心。也许，就这样死了也好吧，和阿尔玛一起，和大家一起，就这样在此掩埋…
    模糊的视域中，大朵大朵洁白的莲花从空中缓缓飘落，清脆如银铃的笑容在他耳畔响起。
    “要在花瓣凋落前回来哦…”
    “我会等着你…一直一直…”
    渐渐扩散的瞳孔陡然凝聚！
    不可以、不可以死在这里！
    他还要去见那个人啊！！！
    小秋不是神田本体的恋人转世哦~虽然确实有点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