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纪秋》第141章 绝境的挣扎

    快了！看到光亮了！马上就能出去了！
    阿尔玛惊惶的心中渐渐生出希望，背着身上重逾生命的伙伴，向外界冲去！
    比他更快的是追击的暗处守卫！
    式针破空而出，狠狠地扎入少年们单薄的身体中！
    勉力背负着伙伴的阿尔玛吃痛，终于不支倒地…
    “阿尔玛！”身体重重摔倒，小神田却无暇顾及自己，嘶哑着呼唤着晕厥过去的友人。
    “小优…”阿尔玛挣扎着抬起被粗粝的地面磨伤的面孔，想要安慰惊恐的小伙伴。
    “禁羽！”
    冷酷无情的施咒声从黑暗的隧道深处响起，两人立刻被封禁在不大的术阵中，动弹不得。
    穿着红斗篷的暗卫维持着施咒的姿势，从容不迫地向他们走来。
    “两位使徒大人，请回去吧。”
    看着两人徒劳地挣扎，领头人不带丝毫感情地说道。
    那是，鸦部队？
    两人都认出了追击者，心下顿凉。
    回去，让小优被冻结掉吗？
    阿尔玛的手指冰如死人的温度。
    不可以的！做不到的！所以…
    “小优！快逃吧！”
    顶着身体上传来的咒术的重压，阿尔玛一脚把神田踢出了术阵！
    “顺利的话也许能到达外面的世界呢…”
    阿尔玛努力微笑出来，将最后最真诚的祝福送给了挚友。
    “阿尔玛！”
    而神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尔玛犹带血泪的面庞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坠入暗河…
    也许是什么意思啊…
    阿尔玛，你是笨蛋吗…
    真是的，都快忘掉了，一直以来你都是个单纯的笨蛋啊…
    仿佛被流水带走了所有体温，小神田的身体无比冰冷，从高处坠入水中的重压也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却不敢昏过去，昏过去就会丧失行动力，就会被抓住的，阿尔玛那么拼命把他救出来，怎么可以让那个笨蛋的努力白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把阿尔玛也救出来！！！
    抱着这样的信念，即使身体麻痹不已，小小的神田依旧拼尽全力向远处游去…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深暗的沟渠中，负责追回的鸦部队皱起了眉。
    那个使徒的记忆已经有了恢复的征兆，如果让他和其他驱魔师接触，情况会变得更糟。
    记忆恢复的使徒会崩溃，甚至暴走的！一定要把他追回来！
    这条沟渠通向的方向是——
    黑教团亚洲支部，北部。
    叮叮咚咚如泉水般的轻乐从丝弦上缓缓淌出。
    双目缠着纱布的高大男子（旁观的拉比惊呼：“马里！”）坐在河沟边静静地弹拨着自己的神圣兵器，名为圣人之诗篇的弦络。绞杀恶魔的武器，也能发出这样动听的声音啊。
    年轻的支部长之子张莫走了过来，看着这个注定失明的驱魔师，难过道，“已经接到了救援部队全灭的消息，你…别太难过，好好修养吧，拜托了。”话虽如此，但张莫也知道，一旦需要驱魔师出任务，哪怕伤势未愈，马里也只能拖着病体奔赴战场。
    马里轻轻应了一声，手指一顿，仿佛怕打扰了乐声般小声说道，“就算不用眼睛也是可以弹奏的。”所以不要担心，孩子。“用圣洁演奏的话，就觉得能把安魂曲传到天国呢。下次，我也会…死吧…”说着不详的话语，语气中却没有丧气，但，也没有什么生机，只有淡淡的疲惫与绝望。
    咳…咳咳…
    旁边忽然传来小孩子呛水的咳嗽声。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黑色齐肩短发的精致男孩子正费力地顺着河堤爬上来。
    “这里，根本就不是外面吧…”小男孩——也就是神田——看着河流尽头的这处所在，闷声说着，力竭地倒在地上，激荡暗流中的挣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马里和张莫都惊呆了，陌生的小孩是怎么进到教团里的？
    “喂，麻烦帮我把背上的针□□。”小神田喘着粗气，不怕生地对两人说道。
    好傲慢的小孩啊。
    虽然这么想着，看着伤痕累累的孩子，张莫还是于心不忍，“你等一下，我叫医疗班来。”
    刚想提步，小孩却抓住了他的裤腿，“不要去…”会被发现的，而且，“□□就会好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什么药物都不需要，他和阿尔玛的身体会自己好，这也是那些人能毫无顾忌地在他们身上进行实验的原因。
    “快点吧，这个印麻得我快要受不了了…”小孩虚弱地说道。
    “这是…”张莫这才认真打量那几根长针，“鸦部队的式针！你到底是…”这个小孩为什么会和鸦部队扯上关系？那个处理着教团最见不得人事务的秘密部队…
    “我来吧。”马里指间的乐声早就停下，此时也开口道。
    张莫一如既往的谨慎又小心啊，就是顾忌太多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是支部长的孩子，不能随心所欲。一直静静倾听着他们对话的马里在小孩身边跪了下来，将小孩冰冷的身体抱在自己怀中，在他的身体上摸索着找到了式针的位置，拔下，“这样就没事了吧？”
    “嗯。”神田应了一声，闻到马里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不知为何竟产生了久远的恍惚感，“这个味道是…”好熟悉啊，自己在哪里也曾闻到过这样的气味呢？
    思绪还在翻腾，意识却不自觉地离他远去，他…太累了……
    漆黑的角落中，身穿红斗篷的秘密守卫走了过来，向两人伸出了手——
    “请把这个孩子交给我们。”理所当然的语气。
    “…是。”无论是张莫，还是马里，只能沉默而顺从地照做。鸦部队，直属教廷的秘密部队，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更何况，他们本就与这个孩子不熟…
    小小的身体被安置在手术台上，眉头不安的锁紧。
    梦，久远的梦…
    繁盛的荷塘，开满了或白或粉的莲花，碧绿的荷叶，铺满了一池清水…
    池边立着模糊不清的背影，纤细的身形，柔软的褐发，华美的长裙，是谁…
    “你认识这种花吗？”她回眸一笑，轻声问道。
    ——梦中，依旧看不清她的容颜，他却知道，她是笑着的，而且，必是极美的微笑。
    ——这也是第一次，他这么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清恬文静，又脆若银铃。
    他没有回答，但好像点了点头，于是她就满意了，开心地自顾自说了下去。
    “莲花，是从淤泥中向着天空生长，香远益清之花呢。”
    “驱魔师的生存方式就像是莲花，在淤泥中向世界散发着芬芳…”
    “莲花，真是像彰示了驱魔师宿命般惹人怜爱呢…”
    “要在花瓣凋落前回来…”
    “我会等着你…一直…”
    好，我一定会回来。等我。
    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就…
    他想这样回答，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
    场景忽然变幻，飘散着莲花清香的荷塘忽然充满了血腥味与尸臭味。
    面目狰狞的怪物向他扑来——
    “到此为止了，驱魔师！”
    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重创的身体陷在淤泥中，动弹不得，思绪却不受限地发散开来。
    世界陷入漆黑之前，唯一留在脑海中的画面，还是她美好的笑靥。
    没有对你说出口的话，已经没机会说了吗…
    我爱你，永远…
    “啊啊啊啊——”手术台上的小身体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见情形不妙，优出现了暴走的征兆，张翠支部长当机立断，“把输液和设备移走！”
    研究员们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是！”
    张翠紧急联络了亚洲支部的守护精灵，“芙，用封神把这片实验场与支部隔离开来。”
    “没问题。”这是守护精灵的基本职责，芙的身体是与亚洲支部整个相连的。
    “还有，拜托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来保护我们。这是研究所各位一致的决定。”为了让这一切结束，为了让第二使徒计划结束，也许…
    “是…”芙心脏一沉，但却不能违逆主人的意思，只能低声应了下来。
    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让守护精灵去守护，简直是胡闹啊…
    心好慌…
    小少年终于醒来了。
    但此刻，他的眼睛，却已经不是一个不知世事、从未踏过实验场一步的小孩的眼神了。
    那是，经历过生死之战的真正的驱魔师的眼神。
    “优，我现在为你施个术，虽然会有点痛苦，但很快就会结束。”张翠顿了顿，“这是让你不会再次觉醒的沉睡。”也许，对你来说沉睡比较幸福吧，千万不要想起你的过去啊…
    “又要欺骗我了吗？”少年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那不是他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冷笑，“第二驱魔师计划？人造使徒？一直以来，我看到的都不是幻觉吧。我的过去，被你们封印了，抹杀了，对吗？你们告诉我的，都是骗人的！！！”
    “……”张翠无法否认。
    “那时候，我被恶魔杀掉了吧。”少年的双眼无神地看向了头顶空荡荡的天花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距离那时候过去了多少年？”她，还在那里等他吗？一直在那片荷塘边等他吗？他，没能回去啊！！！痛苦的泪水从他眼角滑下，渗入手术台上干净的白布中。
    “……”不能回答，这是禁止对人造使徒说明的信息。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现在这具躯体，就是你们重新制造的吧，用我的大脑。“阿尔玛也是吗？胎室中的那些也是吗？你们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战斗到死还不够吗？！连灵魂也要拘禁起来，继续奴役吗？！
    这就是…这就是他们为之奋战了一生的教廷吗？太黑暗了…太…痛苦了…
    “……”连道歉都显得太过浅薄。
    “那时候，实验的时候，让我们同步的圣洁…”就是我们原来的武器吧，失去了适合者的圣洁重新化为原石，所以才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同步，企图让它重新发动吧…
    “……”猜测，是如此地接近真相…
    “够了…”一旁的沙霖兹终于开口了。
    没有让对方说下去，说得再多，也是徒增愧疚感而已。
    毕竟，虽然震惊，但这不是第一个恢复记忆的实验体。
    只是，这确实是第一个恢复地如此清楚的实验体…
    “张，开始吧。”这一刻，他的无情接近冷酷。
    “…是。”心中有愧，但她无法反抗这个老人…
    兹——兹——兹兹——
    结印，施术，少年的身体在术阵中痛苦地抽搐扭曲着！
    “你们这些人，不是同伴吗！”他挣扎着发出最后的悲鸣。
    “为了这次圣战的胜利，别无他法！”沙霖兹固执地反驳，咒术的光晕中，他的脸漆黑如恶鬼，“如果你们不是驱魔师的话，是拯救不了这个世界的！”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啊！！！
    梦境的旁观者们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惨烈的一幕。
    “那是…那是什么啊……”亚连喃喃着。
    “亚连…”罗德担心地看着他。
    “那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头好痛…仿佛，能感受到神田的悲痛…
    亚连捂着抽痛的额头，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泪水在他脸上肆意纵横。
    “振作点！亚连！”罗德担心地拥住他，“别忘了自我！”
    “那些人…”亚连犹自沉浸在神田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再这样会被神田优的记忆吞噬的！亚连，快想起自己，亚连！”
    “罗…德……”
    “你是亚连！亚连啊！”
    “……”你们，不是称呼我为第十四个吗…
    “这不是现实世界，是神田优的记忆世界啊！这些都是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我…知道…”但，为什么，你脸上的担心，好似全然无假…
    “亚连…”拉比想去往亚连旁边，但缇奇默默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想干什么！”拉比怒道，这些诺亚又想对亚连做什么吗？！
    “先关心关心你旁边的这位驱魔师小姐吧，书翁继承人。”缇奇瞥了眼拉比身边的少女，脸上仍是一副文质彬彬又不失风流轻佻的模样。这个女性驱魔师他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不过对方强韧的生命力确实值得他另眼相看，但也仅止于此。当然，他说这番话并不是真的关心对方如何，而是想要表示——不要管少年的事，少年是我们的，不用你们驱魔师插手。
    “你们——”拉比恨不得用拳头跟对方的脸近距离接触下，但…
    拉比回过头，秋的情况确实不太对劲，看似很安静，没什么异常，而这就是最大的异常。连亚连都对神田的遭遇感同身受，秋又怎么会漠不关心？
    “秋…”拉比轻轻唤了声友人的名字，纪秋惨白的脸色让他心悸不已。
    “拉比…”纪秋这才将专注地投视在神田身上的目光移开，只是掌心刺痛——修剪整洁的光滑指甲早已深深陷入她的掌心，虽然因为是精神体的缘故而不至于流血，疼痛却是真实的。只是，此刻，即使是疼痛也无法唤回她的精神…
    第二驱魔师计划的原理，原来是将濒死驱魔师的大脑移植到新造的人体中啊…
    也就是说，神田幻觉中与梦境中，不，应该说曾经记忆中的那个女性，就是他过去的、真正的恋人吧。对这个被神田喜欢的，被神田爱着的女性，她应该嫉妒的，但内心深处，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只有莫名的熟悉感，仿佛照镜子般的熟悉感。
    但怎么可能呢？按神田的说法，他的前身应该死在很久以前，比九年更久。既然如此，来到这个世界才两年不到的她，怎么会认识九年前，不，应该是更久以前的此世中人呢？
    为什么，你的眼神这么熟悉…
    那个名字，堵在喉间，简直呼之欲出…
    是了，在成为神田之前，你不是神田，你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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