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田纪秋》第120章 无尽等待

    微微入夏的天气，淡淡的风吹过薄纱的窗帘，稍微拂去了医院常年的消毒水味。
    “这边请，纪小姐。”头发灰白、笑容慈蔼的老院长在前方引路。
    “好的，麻烦您了。”纪秋解下系着缎带的宽檐帽拎在身侧，携着神田，以及纪爸爸派来的代表，跟着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参观起这家规模不大却清爽温馨的小医院。
    这是她第一次在非任务的情况下和神田离开教团，穿着这个时代独有的日常长裙，略硬的鲸骨抵着她的脊椎，将浅黄色的裙子撑出微蓬的弧度，衬着纯白的小圆领，清新而自然，如这里的每一个女孩一样，完全看不出属于异世界的痕迹，
    神田也脱下了常年穿着的教团服，换上了男士的白衬衫黑长裤，配着挺括的长外套，显得格外年轻俊美，只是偶尔划过别人的视线，依旧冷凝犀利。
    刚看到对方的装束时，两人都微微的发怔过，为那从未见过的一面。但，无论穿什么，纪秋还是纪秋，神田还是神田，所以也很快适应了不一样的对方。
    如果，如果能在最终的战争中活下来，成为普通人的她和神田，褪下教团服后，应该就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在这个时代生活下去吧。到了那时候，她一定会把一切都告诉神田，她的过去，她的世界，毫不保留地，全部告诉他，然后和他在这个世界一起生活下去。
    前面的老院长时不时地停下解说，三人安静地倾听，走过大门边的登记台，楼梯边的护士站，医生们的诊疗室和手术室，身后隐隐能听到医生和护士们好奇的私语。
    “那就是纪阁下的女儿么？”那对了不起的夫妇，在整个欧洲都无人不知。
    “嗯，应该是了，能让院长特意的接待的，还能有别人吗？”回答的人翻了个白眼。
    “也是。不过，听说纪阁下的女儿是位黑卷发的大美人？”这位小姐可是直发呢。
    “传言有误吧。”（其实没误，只是传言中的是纪柊而已，护士们不知道这点。）
    “就是。黑发可是很少见的，应该就是这位小姐了，至少她和传闻中一样美貌。”如此惊人的美貌可是相当罕见的，即使比不上身为神祇的美神阿芙洛狄忒，至少也是能引起特洛伊之战的人世间最美女子海伦，确实值得被出入宫廷的诗人们特地歌颂。
    “要是我也…”小护士们感叹中，容貌是女性永恒的话题。
    “对了，纪小姐旁边的那位是？”看起来好亲密，绝非寻常关系！
    “未婚夫？”都手挽手了。
    “好像没听纪小姐订婚了耶？”
    “说不定只是还没流传开来。”毕竟英德不止隔着海峡呢。
    “这样的话，萨克森伯爵岂不是要失望了？”据说他仰慕纪小姐很久了。
    “可怜的人啊。”有富有同情心的小护士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如果我是这位小姐的话，我也选这位先生。”有护士小声嘀咕道。
    “至少他长得比萨克森伯爵英俊多了。”而且不像萨克森伯爵一样盛气凌人呢。
    “就是，哪怕他不名一文，也会有无数的贵族小姐们愿意下嫁呢。”她也愿意啊！
    “我才不信这位先生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呢。”这种冷静果决的气质！
    “嗯嗯，说不定也是大贵族呢！”有小护士幻想道。
    “我不羡慕纪小姐的地位，但我真的很羡慕她有这样一位未婚夫啊！”咬手绢。
    “我也…”小护士们花痴中…
    “你们就别想了。”最年长的护士长淡定地分配着药物，终于搭话了。
    “诶？为什么？”小护士们有些不服气，如果不是她们的出身不如那位小姐的话…
    “真轮到了你们，你们连站在他身边都不敢。”护士长老神在在地答。
    “才不会！”有性格激烈地已经反驳了。
    “不至于吧。”性情温和地也皱眉了。
    “那位先生确实不是普通人，但也绝不是一般娇生惯养的贵族们。”护士淡淡道。
    护士长没说的是，那些外强中干的贵族她见得多了，这位先生身上的气质，绝对是战争和人命熏陶出来的。她在这所医院工作三十多年，在无数无法去公立医院和教会医院的雇佣兵们身上看到过相似的气场，即使穿着高雅的外衣，也无法掩盖他冷酷的本质。
    至于那位能站在这位先生旁边又毫无异色的纪小姐，大概也不是普通人吧。虽然她无法明白，有着那样强大的父亲，这位小姐为何还要去以命搏日，以至本该天真单纯的容颜染上和那位先生相似的气质，想必也是个复杂的故事。但是，大概也正因此，他们站在一起时，才会如此和谐吧。抬头看了眼那对相依的恋人，护士长轻叹一声，没有理会小护士们的追问，转身给病人们分发药物去了。
    护士长的离开带走了沉闷的气氛，很快，小护士们很快又八卦了起来。
    “话说回来，纪小姐这次是来？”
    “听说是纪阁下有资助某些病人的打算，这也许是考察？”消息灵通的透露了内情。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状。
    “纪阁下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宽厚善良呢。”护士们交口称赞道。
    “据说当初纪阁下一家人遇到海难时，就是我们的渔民救了他们。”小护士与有荣焉。
    “可惜后来去了英国…”好想仰望一下那位阁下的容颜啊。
    “这次的援助计划先在德国开展，说不定就是阁下未曾忘记德国呢。”
    “是啊…”小护士们无不赞同。纪阁下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回报这个帮助过他的国家吧。
    小护士们猜的虽不中也不远了，选择德国作为这项慈善计划的最初受益者大部分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的直接原因是…
    “这里的是？”一直静静跟在老院长身后纪秋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是一位可爱的小病人，心脏…不是很好。”老院长惋惜地说道。
    这个时代，心脏上的疾病基本是无药可医的，不像后世，还有外科手术可以补救。
    “她叫罗莎莉达克？”纪秋念着她刚刚看到的贴在墙上的名牌，上面写着病人的名字。就是看到这个名字，她才停下脚步。也是为了这个名字，她才在去友人的婚礼前，特意在德国停下。更是为了这个名字，她才希望父亲将第一次资助考察定在这家医院…
    “是的，她非常坚强，即使被病痛折磨，也没有哭喊过。她只是一直在等待她的父亲回来看望她。”老院长轻声道，小女孩越是懂事，他就越是为她心疼。
    “那…她的父亲呢？”纪秋艰难道，她当然知道，里面的这个小女孩的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她只是想知道，教团是怎么告诉她的，还有她的母亲、斯曼的妻子的。
    “据说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医疗费寄回来。”老院长抹了抹眼泪，“可是，比起最好的治疗，她更想得到的…”也许只是来自父亲的一次拥抱而已吧。
    虽然莎莉——小女孩名字的昵称——从来不曾任性地要求过，但那一直望向窗外的姿态，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只是，那位在努力工作、为女儿挣得宝贵治疗费用的父亲，一次也不曾回来看她，一次也没有。这是老院长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但那总是按时汇来的巨额医疗费，又无法让他说出苛责的话，毕竟，对普通人来讲，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啊。想必，确实是无比艰苦的工作，才能挣得这份钱吧。想到这里，老院长连埋怨的心思都无法升起了，只是依然为小女孩感到深深的难过…
    一片沉默中，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并不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门外的四人，只是有熟悉的院长在，所以并没有惊慌。
    “院长，这是…”她有些局促地问，三个陌生人还是给她带来了压力。
    “这几位是纪先生的代表人，纪先生有意资助院内部分有经济困难的病人。”老院长为她一一介绍道，“这是纪先生的女儿秋，这位是神田先生，这位是普林姆尔先生。”
    “这位是莎莉的母亲，达克夫人。”院长又转过头，向纪秋等人介绍道。
    “你好，纪小姐，我是安内利达克。”她匆忙行了个屈膝礼，看着有些不安。
    “你好，达克夫人，叫我秋就好。”她就是斯曼的妻子吗？苍白又不安的模样，看起来不像得到了很好的安置。纪秋小心打量着，边提裙屈膝回礼，温声说道。
    几句关于天气的简单寒暄呼过后，安内利看起来已经放松了很多，僵着的肩膀也悄悄放软，不再是悄悄提防的模样，脸上渐渐有了笑容的影子。
    “里面的，是你的女儿吗？”视线越过安内利的肩膀，纪秋看到了半躺在洁白病床上的小女孩，她穿着宽松的病人服，靠在枕头上安静地看着窗外，纪秋的方向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但依稀看得出是个清秀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小小的脸蛋比她母亲还苍白。仿佛感应到纪秋的目光，小女孩回过头来，惊讶地看着她，随后羞涩地笑了下，纪秋不由回了个笑容。
    “嗯。”安内利点点头，顺着纪秋的目光回头，看到女儿羞涩的小笑容，目光越发温柔。犹豫片刻，她鼓起勇气邀请道，“纪小姐要进去看看吗？”
    “可以吗？”纪秋惊喜道，虽然她确实打算和斯曼的女儿说几句话，但她真的没想到这位谨慎的夫人竟然会主动会邀请她，“另外，请叫我秋就好。真的。”
    “嗯。”安内利有些紧张地点头，似乎担心纪秋不愿意，毕竟，她的目的并不光彩。斯曼，她的丈夫，自从几个月前寄了是往日数倍的钱回来后，再没有消息，甚至，连每月按时的医疗费也没再寄回来。
    虽然还有以前没有用完的钱暂时支持莎莉的治疗，但显然是不能长久的，为此，她不得不将莎莉从昂贵而精心的教会医院转到这家至少治疗费相对便宜的私人医院，所幸无论院长还是主治医生都相当尽心，而她自己也已经开始在外面重新工作起来——她本来是整日都陪在莎莉身边，照顾莎莉的，毕竟莎莉的身体相当虚弱，实在离不开人，帮人洗衣服的收入又实在太过微薄，即使她拼命接了一般人的三倍的洗衣工作量，面对如流水般的日常药物开支，也有力不从心之感。
    如果这位好心的小姐真能像院长说的那样资助困难的病人，她希望她的莎莉能成为幸运的那一个。多一点相处的话，也许这位小姐会更愿意帮莎莉一点。她是怀着这样龌龊的念头才做出这个邀请的，也许，那份可能用在莎莉身上的钱本应该用在其他病人身上，但为了她的莎莉，她愿意自私地尽可能争取这位小姐的好感。
    “你好。”在安内利的尽情邀请下，纪秋很快在莎莉的床边坐下，柔声道。
    “你好。”小女孩害羞地举起被子，遮住了自己下半张脸，小声说道。
    “我叫秋，秋纪，你叫罗莎莉是吗？”纪秋问，小女孩小小地点点头。
    “那，叫你莎莉可以吗？”纪秋微笑着问道。
    “嗯。”小女孩眼睛弯了弯，开心地点点头。
    “那，握个手？”纪秋友善地伸出了手。
    “握手？”小女孩的眼睛好奇地睁大了，“可是…”在莎莉的心中，握手是爸爸这样的男性的握手方式，在她没有病得不得不住院卧床前，和别人打招呼都是行屈膝礼的。
    “女孩子也没关系哦。”纪秋向她眨了眨眼睛，“只要不说出去的话。”
    “可是…”这里有其他人在呀。
    “他们不会说出去的，对吧？神田，班内特？”普林姆斯先生的名字是班内特普林姆斯，此时，见纪秋出声询问，两人哪有否定的道理，当然各自点头了。
    “看吧。”纪秋故作得意地向莎莉扬扬眉，作出理直气壮的模样。
    “咯咯…”莎莉早已忍不住笑起来，此时，终于伸出了手，握住了纪秋的。
    见两人相处融洽的样子，安内利吊着的心终于稍稍落回原处了。
    “对了，刚刚看到莎莉在看窗外，窗外的风景很美丽吧？”纪秋看向窗外。
    “嗯。”莎莉轻轻点了点头，和纪秋并头看向外面。
    “我也喜欢看风景呢。”纪秋轻声道，“透过窗户看的时候，外面的树木和房子就像镶嵌在窗框里一样，变成了一幅完整的风景画，比任何画家的都好看。”纪秋说着，重重地点了点头，故意做出的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却让小女孩觉得十分亲近。
    “嗯…”莎莉果然听得十分专注。
    “不过，世界是很大的，没有那么大的画框能把整个世界装起来，只有用自己的脚，才有走遍这个世界的可能性。”纪秋接着说道，转头看向莎莉，“莎莉想去看看吗？”
    “想…”莎莉神往地点点头，她还记得，在没有住进医院之前，爸爸每天都会牵着她的手，和妈妈一起，带着她走遍整条街道，买她最喜欢的紫葡萄。每一分每一秒，那条街的风景都是不一样的。尤其，周日做礼拜的时候，还能看见高大的教堂，白色的墙上顶着大大的十字，爸爸说，主会保佑他们…
    “那样的话，身体就要快点好起来…”纪秋在胸口握了握拳，鼓励道。
    “可是…”虽然一直坚强地配合着医生的治疗，但莎莉也知道，她的病是医生也不能治好的，只是，爸爸为了她那么努力地工作，妈妈那么辛苦地照顾她，让她说不出放弃的话…
    “……”苍白的安慰是没用的，这个看似害羞的小女孩，对生命的态度，其实比任何人都透彻，所以，纪秋所能做的，也是说出最不伤人的实话，“我想，如果放弃的话，那结局就注定了，但如果还满怀希望、还努力挣扎的话，也许，想要的东西，终有一天会得到。但是，努力也可能变成白费。可只要有一线希望的话，就有努力的价值。也许，在努力的过程中，就能得到别样的意外礼物。”
    她不知道莎莉能不能听懂，但是，这就是她想说的，驱魔师的人生。努力挣扎的话，也许能等到赢得圣战的那天，到那时候，也许大家就能回到各自的家中，教团再也不能束缚他们，恶魔再也不能威胁他们，但是，如果不努力的话，也许在圣战前就会倒下，那样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像她，能在教团中遇到神田，爱着神田的同时，也被神田所爱，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也是这场战争中她获得的最好的礼物…但也许有天，她也会…战死…
    “秋？”莎莉轻轻推了推她。
    “啊，抱歉，莎莉…”纪秋回过神，歉意道。
    “没关系。”莎莉稚嫩的小脸上是理解的神色，她郑重道，“我会坚持下去的，为了妈妈，为了爸爸。妈妈，等我病好之后，爸爸就不用那么辛苦工作了吧？那时候，我就和妈妈一起等爸爸回来，我们一起去教堂做礼拜，一起去买葡萄，一起去那条、那条还有那条街上走走好不好…”她指着窗外交错的街道，回头对妈妈说道。对小女孩来说，世界的组成，不过就是几条街那么大而已。
    “好，好。”安内利捂住嘴，用力点着头，慢慢蹲下去，泣不成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莎莉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坚定地告诉她，想和她一起等爸爸回来…
    “我好想见爸爸呀…”她抱住枕头边爸爸买给她的小熊，轻声道。
    “……”纪秋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给莎莉的希望，是无法实现的希望。也许有天莎莉终能好起来，但是，斯曼已经不能回来了。她不忍说，也不能说。教团的规定，教团成员的死亡是不能通知家属的，遗体也不能留给家人，全会在教团内焚掉。这都是为了防止亲人向千年伯爵祈愿，将他们“复活”——以恶魔的方式。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希望莎莉能抱着这个希望活下去，因为直到最后，斯曼也是如此希望能见到她。为了这个希望，斯曼不惜背叛同伴。因为斯曼的背叛，她不能指责教团对安内利和莎莉的不管不顾，斯曼的背叛让无数的人因此死去。但在那之前，斯曼也救过无数的人，以驱魔师的身份。
    无论如何，莎莉是无辜的，她真诚地希望莎莉能健康幸福的活下去。因为，她相信，她和斯曼唯一相交的一次，那个帮过她的驱魔师在透过她看他珍爱的女儿。莎莉，你的父亲一定很爱你，我知道她又多爱你。我曾体会过那样的目光。所以，那一刻，那种父亲对女儿的宠爱目光确实落在了她的身上。所以，莎莉，要好好活着，永远记着你的父亲，这样，你的父亲就不算真正死去。他永远活在你的心里。
    “我想，莎莉可以成为我们的资助对象，你觉得呢，班内特？”纪秋轻声说道。
    “当然。”班内特毫不犹豫地点头，他相信，这种微不足道的要求，他的真正老板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哪怕不为了这个小女孩，为了纪小姐。
    当然，他也看得出这位小病人和她的母亲确实过的相当拮据，从那整洁却依然陈旧的衣服，过度磨损的袖角裙角都可以清晰地分辨出来。他甚至可以猜测到那位夫人应该也是有意引导纪小姐进来，原因也相当明显。但他也不打算说破，没必要。他比谁都知道，小姐就是为了这个小女孩而来的。
    “谢谢，谢谢你们。”安内利抱着小小的莎莉，边哭边向他们道谢，“每次祷告的时候，我都会主祈求你们的幸福和平安。”这是她仅能为他们做到的事情。“谢谢你，纪小姐…”
    “不用…”我只是……
    “我只是同病相怜而已。”坐在驶往希腊的火车上，纪秋靠在神田的肩膀上，轻声道。她不够善良，只是，为了心灵的平静。为了，有一天，她的可能牺牲后，有人也像她想到莎莉那样，想到姐姐，想到爸爸，想到妈妈，那样的话，也许，她会比较甘心吧…
    “嗯。”神田闭目休息，大掌却扶住她的肩，帮她更舒适地靠在他身上。
    “神田，如果，有一天我也…”她有些说不下去，说不出口，想再多遍，说出口却那么艰难，仿佛说出口就会变成真实，放在腿上的双手更是不由地握紧，只是想到那个可能性，就让她几乎窒息，但她终于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如果…如果我在战斗中死去的话…神田还是要继续好好地活下去，把我当做没有存在过的人，不要记住我，要忘掉我，相对的，如果神田…我也会…也会……”
    说不下去了，她怎么做的到…那么深刻爱过的人，怎么会说忘就忘。如果她都忘了神田，谁会来记得神田？元帅不止神田一个弟子，马里不止神田一个朋友，只有她，只喜欢一个神田，再没有别人…
    “不说了？”神田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平静地侧过头看她。
    “神田…”为什么她这么难过，神田什么反应都没有？神田好过分…
    “别说不可能的事。”他不会让那种事发生，不管是她，还是他。他找了那么久才找到，怎么会让那种事发生。神田抓过她的手，将她按在自己胸口，“睡觉。”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到希腊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神田就是这么实际的人。
    “神田…”被迫埋在他的怀中，视野中没有丝毫光芒，只有一片漆黑，但紧贴脸颊的温热胸膛却是熟悉又安心的，所以，几乎就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她就真的感觉到昏昏欲睡了…也许，今天见到斯曼的家人，所以自己过于敏感了？纪秋模模糊糊地想道。
    但是，神田，如果有一天，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又该怎么办？
    这是她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从窗口眺望出去，那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中，
    “妈妈…”莎莉回过头，怔怔道，“刚刚，秋跟我说希望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爸爸…”那一瞬间，她以为是爸爸在对她说，不要放弃希望，要努力完成属于她的战斗…
    “什么…”正坐在床边的木椅上为女儿削梨的安内利猛地抬头，梨子从她的手中滚落到地上，沾满了灰尘，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喃喃道，“她，难道纪小姐认识斯曼吗？我去问她！”
    无论如何，都想知道斯曼的消息，哪怕斯曼依旧无法回来，但是，只要知道斯曼依然在远方好好地活着，夫妇两人即使分隔两地，依然为女儿共同努力着，就，足够了…
    “妈妈！”莎莉连忙叫住她，“说不定只是…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是么…”已经站起来的安内利怔在原地。也许，她也是不希望纪秋认识斯曼的，否则，纪小姐就不是偶然来考察那项资助计划的可行性，而是特意来看莎莉的。可是，为什么要突然来看望莎莉呢…唯一的可能只有…斯曼已经不能来了，永远不能来了…她不敢去相信这个可能性，所以，她希望，看望莎莉确实只是那位小姐的突发善举…只有这样，斯曼才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平安地活着…“是错觉就好。”她轻轻坐回椅子上，自言自语道。
    这时，她才发现，那个削好的梨子已经掉到地上了，她想要捡起丢掉，但当她弯腰，伸手去够的时候，苦涩而透明的泪水却一滴滴打在她的手背上，“斯曼…”
    给斯曼的遗孀一个交代吧…
    逝者已逝，还活着的人要坚强起来！
    这才是对逝者的最好安慰！
    这是最俗套的话，最苍白的话，但也是最真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