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真顾九》第90章 毁之 下

    何府已经热闹了好几日。
    自从前几日一旨婚书送进何家大院，何太医脸上的褶子就没消失过。更别提何秀，日日勤绣嫁衣，丝毫不介意平妻之事。
    不论顾九多不愿意，顾府还是依照古礼送来一对大雁，及各式金银首饰，玉石珠宝。
    自然，沈家也有同样的一套。
    何太医虽说有些不舍掌上明珠做了顾家小子的平妻，可眼见何秀一日比一日笑的温婉，也就耐下性子，不再多说此事。
    今日，阳光正好，极适合外出。
    何秀午睡刚醒，才擦了把脸，就有丫头在外轻声禀道：“姑娘，李尚书家的李姑娘与马御史家的马姑娘前来道贺。”
    门外说话的是个陌生的丫头，据说之前是从沈府里发卖出来的，为了生计，来何府做了短工。
    光是听这声音，也是极有分寸，就是不知人长得如何。
    何秀朝着身边的桂兰使了个眼色，拿起金丝细线继续绣着婚服上的暗纹，既是同时进门，婚服就绝不能输。她本就是西京之中女工的好手，先不说沈梦真右手已废，根本无法亲自缝制婚服，便是沈梦真右手完好，也是不可能在这一方面胜过她的。
    面前就有极好的沈府旧人，她笑了，桂兰轻手轻脚走到门前，一打帘，招了门外候着的丫头进来。
    素衣布褂，墨染的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别着，脸上也没有涂脂抹粉，倒有些天然去雕饰的淳朴之美。
    何秀瞥了一眼，便知这淳朴之下隐藏着不甘心。她也不急，只让这新来的丫头跪在地上，自顾自的绣着并蒂花，枝蔓相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偏生，多出一个！
    何秀修长的指尖停住，眼神发冷，前路漫漫，顾夫人只能有一个，眼前这丫头倒是极好的利剑。她笑的无声无息，声音温柔道：“既是新来的，就依着我这里的规矩改个名，看你蕙质兰心，就叫桂圆吧。”
    身边的桂兰刚刚还紧张不已，生怕被这新来的丫头抢了位置，如今一听这赐名，便知姑娘心意。说的是蕙质兰心，又叫了桂圆，桂圆，桂圆，恶龙之眼。
    跪地的丫头并不在意，温声回道：“奴婢桂圆，谢姑娘赐名。”
    “你去引两位姑娘在小客厅等我。”何秀绣完最后一针，又让桂兰帮着补了补脸上的脂粉，更换了发中的金簪，才慢慢走向小客厅。
    小客厅坐北朝南，采光极好。
    桂圆立在一旁，听着门外来了脚步声，手脚勤快的打起帘子，倒是把屋外的桂兰惊了一下，何秀瞥了一眼桂圆，腰背直立，伸出着了莲花的绣鞋，轻轻踏进屋里，朝着李芳和马颂怜微微颔首，才身姿款款的坐在主座。
    李尚书一向性子急，李家姑娘李芳随了父亲，也是个急脾气。今日好心来贺，却被晾在小客厅半晌，早就心中憋屈，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才盯着何秀的面容，笑道：“还以为以姑娘的才情，嫁的必然是满腹诗论的男子，谁曾想，竟然是顾世子。”
    马颂怜在一旁咳了几声，试图把这话头掐断，可她生性腼腆，学着人家暗示了半日，也被李芳视而不见。只得涨红了脸，手足无措的瞅着一脸嘲讽的李芳。
    “顾世子也就罢了，至少还是有玉山倾倒之姿的，偏偏又是平妻。”李芳越说越来劲，笑的更加毫不掩饰，“西京之中都说沈家姑娘与顾世子早已定亲，何姑娘若不是凭着父亲，断然是嫁不进顾府的。抢人夫君，又做了平妻，真是西京之中的翘楚啊。”
    何秀面色未变，依旧高傲，也笑道：“此事是由陛下和太后赐婚，半点由不得我的。”她捻起桌上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姿态极优，竟然再未看过她们二人。直到手中糕点用尽，又让丫头伺候着漱了口，才接着道：“坊间传闻向来三人成虎，倒是我与世子青梅竹马，至于是谁抢了谁的夫君，有智者自然清楚。”
    李芳冷笑一声，“何姑娘问心无愧便好，左右是姑娘自己的婚事，是苦是乐，都是姑娘自己受着。与外人没有半点关系，今日我们礼也送到，人也见了，就不叨扰姑娘。还是恭贺姑娘心想事成，好事成双。”
    马颂怜早就想走，听李芳偃旗息鼓，也松了口气，跟着起身说了几句吉祥话。
    桂圆伶俐，及时打起帘子送了两位姑娘出门。
    何秀坐在主座，面上渐渐阴毒，好事成双？
    休想！
    与何府里喜庆热闹不同，辛夷院里安安静静，丝毫没有喜意。
    云裳看着用左手吃力的绣着婚服的沈梦真，几次想前去帮忙，都被林嬷嬷拦了下来，“这是姑娘自己的婚服，是缔结一世姻缘的象征，旁人插不得手。”
    云薇自打从护国寺回来，整日里都陪着沈梦溪胡闹，林嬷嬷思来想去，觉得顾国公府比起沈府还是要安全许多，便求了沈梦真，让云薇跟着沈梦溪一同去了顾府先住着。辛夷院没了云薇，倒真的有些沉闷。
    云裳叹了口气，坐在沈梦真身边帮她穿针引线。
    她接连叹气，像极了小老头子，惹得沈梦真不得不停下手中的活计，笑道：“我做的就这么难以入目？”
    林嬷嬷连忙岔开云裳，抢先说道，“姑娘说的哪里话，这件婚服……”她一手拿起婚服，本要好好夸上一夸，可这突兀的并蒂莲，实在让人夸不出口。
    云裳也跟着看了过去，脸色瞬时更难过了，左手果真不甚灵便，这并蒂莲活生生绣成了两朵金灿灿的，咳，金元宝，根本看不出枝蔓。
    沈梦真却毫不在意，她唇角含笑，微微带了羞恼，看的林嬷嬷恍然大悟。
    怪不得，昨晚，姑娘屋里总听到顾世子喊痛的声音，莫非？
    林嬷嬷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云裳忧愁道：“姑娘，何姑娘绣工本就出神入化，到时候又是同时进门，肯定会被看热闹的人拿来比较。”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沈梦真脸色，提议道：“不如，重新再绣一件吧，时日应该够的。”
    “姑娘，为何不跟着顾世子远走高飞，还接受了平妻？”林嬷嬷自然知晓顾九对于沈梦真的情意，也知道顾九想带沈梦真逃离西京，却没想到沈梦真竟然不肯走。
    “我们走是很容易，可沈府和顾府，几百号人命却是不能不顾的。”沈梦真淡淡一笑，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颈，幽幽道：“况且，此次是皇室赐婚，若是我跟顾九一走了之，何秀必将背上被退婚的名声，恐难再嫁。她不该是如此下场的。”
    云裳撇了撇嘴，极为不认同，“可是她之前明明害了姑娘，姑娘心善，也不能心善到如此境地，否则就是在给自己往后留下祸端！”
    “云裳！”林嬷嬷冷喝一声，止住了云裳的话头，但她也想过此事，压低了声音道：“云裳虽然话重，也不是不无道理，前头的赵姨娘不就是极好的例子？”
    沈梦真握住林嬷嬷的手，朝着云裳笑道：“放心，我非东郭先生，留着她们，也不过是要印证我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