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第47章 Unknown Error Akashic

    十七的表情中满是依恋和喜悦，就连十三见到后都有些惊讶。
    “这不才分开几个小时的时间吗……”他只好轻拍正不停地蹭着自己的十七，心中苦笑道。
    哄了一会儿后，十三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个一直傻愣在旁边注视着自己的人。
    这邻家软妹模样的高挑少女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少女似是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有些嗫嚅地念道，“你和她……”
    “她是我妹妹。”意会了对方的意思后，十三解释了一下。
    “妹、妹妹？”闻言，少女又看了一眼十七的模样，迟疑了好一会，才怔怔地点了点头。
    见对方一脸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十三稍微眯了眯眼，试探道：“这位小姐……认识舍妹？”
    “啊……嗯。”
    “是她带我来这里的。”这时，十七也抬起了头补充说明了一句。
    “这样啊。”十三听了，看向少女的视线中立即多了几分感激的意思，“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我……呃，在、在下艾艾若儿。”听十三满嘴文绉绉的，少女突然有些紧张。
    “艾——小姐是吗？”十三和善地笑了笑道，“在下梵思仁，舍妹承蒙你照顾了。”
    “烦……”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艾若儿又是一愣。
    她总觉得，给这对兄妹起名字的人，绝对抱着一股深深的恶意。
    “那个……”愣了一会儿后，艾若儿这才回过神来道，纠正着十三的称呼道，“我是阿卡西克……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不姓艾……”
    十三闻言，这才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了艾若儿的模样，接着有些好奇地确认道：“你是极国人？”
    艾若儿干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先前失礼了，阿卡西克小姐。”十三低头致了个歉，“再次感谢你对舍妹的照顾。”
    “没、没关系。”艾若儿赶忙摆了摆手，“我也……算是她的学姐，照顾一下后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吗，”听了她的解释，十三感慨了一声道，“学姐真是个好人啊。”
    因为她给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烦的缘故，这倒是句真心话。
    艾若儿一听，立即埋下了红扑扑的小脸。
    不过她比十三高太多了，就算低下头，脸上的娇羞也能被十三看个一目了然。
    “对了，”寻思着自己不能太过唐突的十三只好转回了视线，拍了拍十七的肩膀问道，“你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
    “还要去宿舍……登记一下。”十七闻言，站直了身子，双手紧攥着十三的前襟细声道。
    “是吗。”十三想了想，“你知道宿舍在哪吗？”
    “听说……在东边。”十七答道。
    “那个……”听到兄妹俩的对话，艾若儿也适时从害羞中回过了神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她过去。”
    “这多不好意思啊。”十三含笑看了过去。
    “没没关系的。”艾若儿凑近了两步，耿直道。
    听到艾若儿如此慎重的发言，十三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那就——”十三沉吟了一阵道，“拜托你了，学姐。”
    “嗯！”艾若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这几声“学姐”真的让她很受用，还是十三的态度实在是讨她喜欢。几句话的功夫，艾若儿就从之前的错愕中恢复了过来，又变回了热心的学姐，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面引导着两人。
    十三牵着十七的手跟在她身后，有意无意地稍微拉开了些距离。
    约莫分开了两三米的距离，十三这才撤下了脸上的笑容，指了指前方的艾若儿，对十七比划了一番问：“自己人？”
    十七摇了摇手指，以示否定。
    十三见了，眉头微皱，眯眼看了看艾若儿的背影。
    他很想问问两人说了些什么，不过鉴于手语的表达能力有限，只好先选择放弃，自己瞎猜了起来。
    教学楼与宿房只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没一会儿三人就抵达了目的地。
    经十七提醒，十三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接着他抬看了看眼前的建筑，心中一股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
    将心阁的建筑规律让十三很是摸不着头脑，明明按照他的理解，这个通天阁才是整个将心阁真正的精英部门，但这里的建筑别说和外三阁相比了，就算是和以朴素为基调的内三阁相比，也显得过于……科学了一点。
    没错，就是科学。
    眼前的这栋所谓“宿房”，和十三知识里的学生宿舍楼造型非常相近。通体以一种不知名的石料垒了十多层，方方正正的，放在这个高魔世界显得很是不协调。
    “怎么了？”见十三发起了呆，走在前面的艾若儿回头问道。
    “啊……没，没什么。”十三摇了摇头，跨步跟上了艾若儿的步伐。
    进了宿房大门，眼前是一条直直延伸至左右两侧的走廊，但因为照明不强的原因，整条走廊都沉浸在一层缥缈的昏暗里。
    艾若儿领着两人走到了一扇木门之前，随后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房门内即刻传出了一个严正的女声。
    推开门之前，艾若儿先是轻轻地呼了口气。
    这是一间……嗯……像是舍管室一样的屋子，格局不算太大。与门相对，放着一张贴墙的木桌，尽头则是一张紧靠着墙角的卧榻。除了这些外，就是床边一排木柜，以及木柜一侧的墙上贴着的表格。
    木桌旁坐着一位年约三十的女性，见到艾若儿时，表情稍微顿了顿。但即刻就染上了一层厉色，看向了十三。
    这让十三的心头猛地一紧，心中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什么事。”女人皱着眉，再度瞄向了一旁的艾若儿问道。“呃……”艾若儿好像有些反应迟钝，眨巴了几下眼睛才恍然回神，指着十三身边的十七说道，“先生您好，这位是通天阁的新入弟子。”
    “他是谁。”女人点点头，接着视线一凛盯向了十三问道。
    “他……”艾若儿张了张嘴。
    “——我是她兄长。”十三见势不妙，赶忙指了指十七亲自解释了一句。
    看这女人的反应，这里似乎是个……不准男人入内的女生宿舍。
    “兄长？”闻言，女人打量了十三一番。冷哼了一声后，她又将视线投在了十七的身上，言简意赅道，“阁印。”
    十七直直地盯着这个似是在压抑着怒火的女人，无声地掏出那枚漆黑的纹章递了过去。
    女人接过十七的阁印，顿了顿问道：“自己衣服的尺寸知道吗。”
    然而，十七却只是微微昂了昂首，没有回应。
    见状，十三赶忙苦笑着往前走了一步询问道：“不知……先生所说的尺寸，具体是指哪些？”
    “身高肩宽，胸腰臀围。”女人瞥了十三一眼，冷声道。
    十三听后，稍微回忆了一下便将十七的这些数据挨个报了出来。
    女人盯着十三看了一会儿，随后拉了拉眼帘低下头，一边挥笔记录着，一边将手中的漆黑纹章抵还给了十七道：“十楼三号房。”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说话总是非常简略，导致十七没听太明白的缘故，她这会儿依旧是一动没动。
    待女人停笔，发现十七还是没伸手接回阁印，她有些不悦地抬起了头，冷眼盯向了十七。
    十三见了，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赶忙悄悄地扯了扯十七的衣袖。
    ——叮铃铃。
    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女人嘴边那呼之欲出的苛责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但见，女人眸中的不悦仅是闪动了一瞬，便飞快地消散了下去，转而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愕然。
    就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甚至连她那抬在半空中的手都小幅度地颤了颤。
    “劳烦先生。”这时，看出了些许微妙的艾若儿赶忙代十七拿回了那枚纹章，干笑着对她行了一礼道，“我们这就告退了。”
    说完，她给了十三一个眼色。
    十三会意地点点头，拉起十七的小手冲女人俯身行了一礼，硬生生地将她带出了这间房间。
    “你怎么了？”出了门，三人往楼梯的方向走了两步，十三才凑到了十七耳旁低声问道。
    十七侧过脸，看着十三的眼睛小声说：“她对哥哥不好，我不喜欢。”
    “呃……”十三一时语塞，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若儿听了，悄悄地回过头望了兄妹俩一眼，抿抿嘴没有开口。
    三人一口气上了十楼，十三又非常可耻地喘了起来。
    推开寝室的门，一股清香立即拂面而过，呼呼地冲向了门外。
    十三左右打量了一番室内的构造，转身看向艾若儿问道：“这里是两人住一间吗？”
    “嗯。”艾若儿也走进了房间，答道。
    屋里的摆设挺简单，除了与门正对的一扇窗外，就只有靠墙放着的两张床和两个笨重的衣柜。
    这会儿，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除了空旷，就只剩下了一股莫名的小家子气。
    十三越来越觉得，这个学校绝对跟尖子生有仇。
    严格来说，就连十三的住处都比这里高档。
    整理了一下那张没有使用痕迹的床铺后，十三便一屁股坐了上去，再度鄙视起了这间房。
    似是从十三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艾若儿笑了笑道：“这里虽然看起来比较简陋，但该有的都有的，你放心吧。”
    十三听后叹了口气，转脸看向了艾若儿问道：“对了学姐，这里的课程是怎么安排的？”
    “啊？”艾若儿一愣。
    “哦，我是说……”十三整理了一下自己无意识的翻译腔，“通天阁对弟子的修炼安排。”
    “这个啊。”艾若儿笑道，“嗯……每隔几天会有一场先生的授课，除此之外便没有强制参加的活动了。”
    “就……就这样？”十三张了张嘴。
    “对呀，”艾若儿解释道，“通天阁不比其他六阁，这里的弟子都……不太好教。”
    “不……太好教？”
    “嗯。”艾若儿苦笑着点了点头。
    “换句话说就是放养吗……”十三也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在心中暗道。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安排好像也挺适合十七的。
    正当十三为十七拟定着日常的日程时，艾若儿转口又问道：“你呢？”
    “啊？”这会，换成十三发愣了。
    “我是问，你是哪个学府所属的？”
    “呃……其实我不是将心阁的弟子。”十三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隐瞒。
    “不是将心阁的弟子？”艾若儿似是有些惊讶，“那你为什么……”
    “是这样的，”十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原本也是想和舍妹一同入阁，不料……自身实力不足，没能通过入阁考验。但临行前家父曾叮嘱过我要好好照顾妹妹，所以我便退而求其次，入阁来当劳工了。”
    “原来如此，”艾若儿浅笑道，“你可真是个好哥哥。”
    她的话里，有些奇怪的感慨。
    “哥哥，”这时，十七也坐在了十三的身旁，拽着他的衣角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好像是……人世间附近，离这里不算远。”
    “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十七往十三的方向欠了欠身，抱紧了他的手臂道。
    十七这会儿黛眉下弯，樱唇微嘟。俨然一副撒娇的小女孩儿模样。
    “这……这都是从哪学过来的！？”十三在心中诧异了几秒后，只能哈哈笑着答应了十七的要求。
    讲道理，这种表情该怎么拒绝嘛。“你们要去人世间的话，我知道一条近路哦。”艾若儿见状，又露出了贴心学姐的微笑道。
    “嗯……”十三闻言，微笑着看向了艾若儿。稍微考虑了一下，便点头应道，“那就麻烦学姐了。”
    毕竟没办法时刻陪在十七身旁，能给她找几个大腿抱也是好的。如今的机会刚好，可以亲自给这只大腿“把把关”，十三就没再矫情，一口答应了下来。
    做好了决定，三人便动起了身。
    因为不怎么着急的缘故，艾若儿也有意放慢了步速，权当是带兄妹俩熟悉地段了。而除了十七一直在沉默着外，十三也一直有意无意地和艾若儿闲聊着。
    “说起来……小哥哥你在将心阁是做什么工作的呀？”艾若儿问。
    闻得学姐突然就更改了对自己的称呼，让十三突然有些错愕。
    “……好像叫‘中间人’。”不过他倒也没表现出来，笑了笑道。
    “中间人？”艾若儿有些好奇。
    “学姐也知道？”
    “有听说过，不过……”
    “嗯？”
    “小哥哥你是……怎么得到这个工作的啊？”
    “呃……”十三干笑了一阵，含糊其辞道，“是诗大人的安排。”
    “诗大人？”艾若儿听后，脸上的好奇更胜一筹。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艾若儿赶忙摇了摇头。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看向十三的眼神却稍微变得复杂了起来。
    “难不成是因为……”十三见状，忍不住想到了之前装孙子时听到的情报，心中暗道，“这个叫‘中间人’的名头还是个挺高的职位？”
    由于艾若儿及时收回了好奇，十三也不好再做追问。
    在学姐的带领下走了几步，三人逐渐接近了一个巨大的广场。
    之所以说是巨大，是因为这个广场约莫占了小半个通天阁的面积。
    刚踏入其中，十三就隐约感觉到了一丝此地的不凡。
    明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却连十三这种“门外汉”都感觉到了不少股强烈的灵韵波动。
    见十三面色凝重，艾若儿笑了笑道：“小哥哥也看出来了啊？没错，这里就是通天阁比起内三阁而言最大的优势——碑中洞天。”
    “碑中洞天？”十三有些好奇。
    “看到那座石碑了吗？”艾若儿抬起一只手指向了远方道。
    “那……那是座碑？”
    映入十三眼中的，是一座耸入云端的漆黑巨石。
    之前他还以为，这只是一截没被加工掉的山峰呢。
    “只要触摸到了那座石碑，便可被纳入到一方洞天之中。在那里可以汲取更为浓郁的天地精华，比传统的聚灵印效率还高。”说到这，艾若儿凑到了十三身边，用一副小心翼翼地表情低声道，“而且我听说，那片藏在石碑之中的洞天，就是将心阁之所以屹立于此的根基所在。”
    十三眨了眨眼，在心中整理道：“就是说，这是个……高级练功房？”
    想到这，十三也生出了一点兴趣。
    “只要是阁内的弟子都能进去吗？”
    “不是的。”艾若儿摇了摇头，“如果是通天阁的弟子，只要按照每小时一点来支付将心值就可以了。而内三阁的弟子若是想进入洞天，则必须经过内三阁的先生举荐才行。”
    “将心值？”十三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东西？”
    “唔……”艾若儿沉吟了一阵道，“算是将心阁里专属的货币吧？”
    “货、货币？”十三听了，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嗯。”艾若儿解释道，“除开这座洞天之外，若是想购买阁内的丹药灵器，或是租赁一些文书器具，都需要支付将心值。”
    “这样啊……”十三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将心值……该怎么获得呢？”
    “初入阁的弟子会进行一次修为测评，并根据这个结果奖励一定的将心值。日后若是修为有精进的话，阁内还会有奖励。除此之外，按照阁内的规定，有完成阁内发布的任务、或是向阁内贡献心法武学，以及写论文这三种正规方法。”
    “……什么？”十三闻言一愣，“写、写论文？”
    “这个……”艾若儿苦笑了一声道，“小哥哥你可能不太了解。最基础的论文就是指……对心法或是武学结构的拆解及描述。这种论文可以帮助弟子们更快理解所学的心法，或是更好的驾驭自己的武学。
    稍微复杂一些的论文，就是围绕着对心法武学的改进或是创新来的。阁内的大多数人——包括任教的先生，都在钻研这方面。”
    考虑到十七也在一旁听着的缘故，艾若儿还是把这些经验都说了出来。
    可十七听后一点反应都没有，却是把十三唬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回过神来后，十三又追问道：“那……要是上缴心法武学，能换来多少将心值呢？”
    “这个是根据评级价值来判断的。武学的评级比较简单，只要告知该武学需要动用的经脉，再由将心阁测试一下武学的完整度即可。贡献一册最低级别的武学，大概能获得二三十的将心值。”艾若儿详细地解释道，“但是……心法的评级就比较麻烦了。因为世间的心法过多过杂，而且各个门派之中又都有不外传的规定，所以只能等将心阁里的先生拆解之后再做评级。不过，只要顺利通过了评级，而且又有着相当的完整度的话，哪怕仅是最低级别的心法，也能获得上百点的将心值。”
    “这样啊……”十三怔怔地点了点头。
    说完了这段密密麻麻，艾若儿稍微看了看一直紧贴在十三身旁的十七，接着莞尔笑道：“最后，就是执行阁内发布的任务。这个就比较简单了，阁中弟子大多都是以这个方案来长期赚得将心值的。”“嗯……”十三稍显勉强地笑了笑道，“谢谢你，学姐。”
    听了十三这毫无杂质的致谢，艾若儿瞬间又羞红了脸。
    趁她害羞，十三赶忙抓紧时间沉思了起来。
    他虽然在笑，可是心中的那股预感却早已进化成了实感。
    这股实感，名为“一穷二白”。
    整理一下的话，十三目前知道的心法一共有三部，分别是梵狱的《盈亏决》、茉家的《寻相法》以及萱家的《忘忧功》。
    但哪怕是包括盈亏决在内，三部心法十三都只涉猎了一小部分——甚至连心法全篇都没看过。所以别说不自量力地去花时间为各个心法写个“心得”之后再捆绑销售了，这种残篇学校收不收都是个问题。
    可十七在高级练功房里的开销这么大，万一她“升级”时奖励的将心值支付不起升到下一级的费用怎么办？
    毕竟在十三的印象中，心法这玩意儿就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东西，没有之一。
    而这个高级练功房一个小时就要一点将心值，按照一天练四小时的级来算的话，一本心法只能换来不到一个月的练级时间。
    怪不得狱长对自己“贪污”的五千白塔只字不提，原来这些钱在将心阁根本就用不上。
    想到这，十三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
    ——可能，交不起女儿学费时就是这么个心情吧？
    瞄见十三眉宇间的忧虑后，艾若儿随即收起了害羞问道：“小哥哥，你怎么了呀？”
    “没……没什么。”十三揉了揉眼睛，又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听了十三的回答，艾若儿稍稍颦了颦眉。
    三人信步闲谈，这会儿已经非常接近那座石碑附近了。
    正当她想追问一下十三的烦心事儿时，却发现十三脸上的表情突然停滞了下来。
    比喻一下的话，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那抹细微的忧虑突然就这样凝结在了十三的脸上。
    艾若儿顺着十三呆滞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盯着不远处的漆黑石碑发愣。
    这是一座高不见顶的巨大石碑。同样是方方正正的构造，矗立在这片辽阔的广场正中，有种说不上来的突兀感。
    石碑材质不明，碑上也没有历经风霜的痕迹——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
    而当十三抬眼将注意力分配给这座石碑后，他却突然进入到了一种奇妙的空灵状态之中。
    这种感觉难以言表，仅是似是而非地停留在“顿悟”的范畴之内。
    不多时，十三的视界之中再度捕捉到了那一条条细微的裂缝。
    而那些浮现在石碑之上的裂缝，却有条有理地组成了一个个稍显陌生的文字。
    ——之所以说它是文字，是因为它的构造和通用语十分相近。
    十三怔了怔神，意念一转，瞬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可还没等他做出点什么反应，一阵莫名的压力便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紧接着，他的耳畔里便回响起了一阵苍老的声音：
    “为什么——”
    “是哪里出错了——”
    “六轮共转，三劫已过——”
    “为何，我还是受困于此——”
    “为何！太虚！！为何——”
    集不解与不甘、愤怒与悲怆于一身，这老头子的声音显得非常激动。一连咆哮了好几声，震得十三的精神都有些恍惚，骤然停下了脚步。
    这几句呐喊像是产生了回音一样，在十三的耳畔中又辗转了好几个来回，才缓缓地消寂下来。
    “嘶……”回过神来时，十三猛然吃痛，下意识地抬起手扶着如临刀割般的双目，咬牙闷哼了一声。
    停留在他身上的莫名威压，也在同一时间如烟般消散了下去。
    “哥哥？”见十三踉跄了两步突然停下了脚步，十七转过脸来不解道。
    闻言，十三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脸上的痛楚。看了看满眼关切之意的十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干笑着问：“你……你们没听到吗？”
    “听到什么？”艾若儿也有些好奇。
    “呃……”十三舔了舔嘴唇，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身上这股余悸，又看了看两女不知所以的表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说完，他冲艾若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艾若儿听了，仅是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倒也没纠结这个话题，接着为二人讲解起了将心阁的事情。
    三人的目的地是此方巨大广场的边缘，连接着的，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不，说成茂密可能不太准确。十三眼里的这些树木每一株都能有两三米那么粗，随随便便一支枝干就能达到常人的腰围水平。
    而这些树木也像是表达着自己的不服一般，一个二个都直直地窜入了云端，直逼天际。十三仰头看了半晌，也没能看清树顶的确切位置。
    见十三一脸惊叹之色，艾若儿在一旁笑道：“这里的树木长年受灵韵滋养，生得是高大了些。”
    “我们……要从这片森林里穿过去吗？”十三问。
    “嗯，这里有一条小路的。”艾若儿指了指不远处一片相对稀疏的绿地道。
    十三顺着艾若儿的指向看去，确实在这片连杂草都能鄙视他身高的林地中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小路。
    “你们两个可不要钻到草里去了哦。”事先提醒两个矮子一句注意事项，艾若儿便拨开了那几道稀疏的杂草，身先士卒地走了进去。
    因为气温较低的缘故，森林始终被一层薄薄的雾气遮掩着。跟着艾若儿钻进了草丛后十三才发现，这条路上除了挡在入口处的几束杂草外，全都是松软的土地。
    就如同是被除草机压出来的一般，笔直地向前延伸而去。
    路上除了新鲜的空气，就数耳畔那细细的虫鸣了。“……学姐，”十三看了眼身边的参天大树道，“这里……不会有什么野兽吧？”
    “不会不会。”艾若儿回头笑道，“这里别说动物了，连人烟都没几个。”
    岂料，她刚说完就突然停下了脚步。接着像是有些不解一般，皱了皱眉，又转身看向了弥漫在前方的薄雾。
    “怎么了？”十三问。
    没等艾若儿回答，前方的蒙蒙雾气之中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
    兄妹俩几乎是同一时间抓紧了对方的手。
    随着那阵悉悉索索的逐渐靠近，十三在雾气的彼方也隐约看到了一道人型的轮廓。
    三人愣在原地候了半天，那身影才缓缓走出了薄雾。
    来者，也是个会被杂草鄙视的矮子……嗯，少女。
    她一米五多一点的身高，裹着一身看起来就大于体型的绒制白衣。下巴和颈子都缩在了深红色的围巾之中，像是有些怕冷，但又想维持着风度一般，踩着不急不缓的小步子向三人这边走来，连头都没抬。
    与三人擦肩而过时，少女稍微顿了顿，扭头瞥了三人一眼，并眨眼示了个意。
    四目相交后，十三才发现，少女的眼眶周边带着一圈淡淡的黑痕。
    就像是……烟熏妆一样。
    目送这道娇小的身影再度没入薄雾之中，十三转回了视线，看向了一脸奇异之色的艾若儿，问道：“学姐认识这个人？”
    艾若儿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不，不认识……她应该和小妹妹一样，也是新入弟子。”
    十三眨了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少女没有穿将心阁的校服。
    ——话说回来，艾若儿也没穿校服。
    “嗯，这样啊。”十三沉吟了一阵，突然笑着说道，“说起来，阁内的女弟子有很多啊，我见到的大部分都是女的。”
    艾若儿闻言，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这个……将心阁毕竟于常规门派不同。”
    “啊？”原本十三只是顺口一说，没想到这个男女比例里面似乎还有些奥妙，于是追问道，“……什么意思？”
    “将心阁不收凡人，”艾若儿解释道，“也就是说，只有生于受武道熏陶的家庭，才有机会踏足这里。”
    说着，她指了指前方，示意两人跟紧。
    “这牵扯到……继承人的问题。”艾若儿随即轻声道，“大多数家族……或是门派的高层管事都是男性。若是拜入将心阁，就不便再回去执务。而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只要挂着家族或门派的名分便足够了。”
    谈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艾若儿的语气有些微妙。
    然而她这会儿正背对着兄妹俩，十三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怎么听起来……”总结了一下艾若儿的言论，十三半开玩笑地说道，“将心阁好像不太受人们喜欢呢？”
    当初听海市领导吹嘘的时候，十三对将心阁的印象是停留在一个“异世界的高等学府”的概念中的。可听艾若儿的意思，似乎这里对真正的名门大派来说……只是个让女儿学习“新娘课程”的地方。
    奇怪的是，对于十三的这个提问，艾若儿却没有正面回答：“对于没有雄厚底蕴的小家族来说，将心阁确实是他们扩增自家势力的不二选择……”
    “哦……”闻得艾若儿的语气有些奇怪，十三稍微皱了皱眉，便没再追问下去。
    其实结合一下之前从白辉云那听来的说法，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之所以会是如此格局的原因。
    有实力充当地方军阀的群体，自然是想继续当着自己的地头蛇，将家中的男丁全都列入重点培养列表，以便进一步填充家族底蕴。
    而在资源“择优”分配好了之后，能剩下来的自然也就没多少了。那么与其等着家中的女孩逐渐察觉到这种“区别对待”，不如直接把女孩儿们送出去学个一招半式——再不济洗洗铅华、磨磨脾气、见见世面，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只不过，让十三有些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是个高魔世界，按理说，性别的差异在经由灵韵增强了体质之后，没道理会那么明显。
    至少，也不该是个莫名其妙的男权社会才对。
    以目前兄妹俩的身体情况举个例子来说，十七的各方面属性都完爆十三，就连身高都比他要高上一点。不管找谁来看，得出的结论都应该是十七更优秀一点。
    “难不成是因为……”十三独自在心中琢磨着，“男人和女人的‘等级上限’不同？或者说当实力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女人升级的速度会受到影响，而男人不会？”
    少了十三时不时的提问，艾若儿也陷入了迷之沉默之中。
    一路上，十三一直思考着这些摸不着边际的破天荒问题，连路上景象发生的变化都没察觉到。
    越往前走，树木的“规格”也逐渐缩小着。临近出口，周边的花草树木已经和常规大小没什么差别了。
    “到了哦，小哥哥。”走出森林，艾若儿回头看向十三提示道。
    十三一愣，接着抬起头四处看了看道：“多谢学姐。嗯……我的住处不远，不如学姐过来坐一坐？”
    人家帮了自己这么多，礼尚往来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艾若儿听后也是一愣，随即像是有些害羞一般地垂下了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正如十三所说，这片森林离他的住处确实没多少距离。
    别的他不敢保证，但人世间这个校区十三还是挺熟悉的。所以三人也没绕多少远路，没一会儿便抵达了十三的小窝。
    “请进。”打开门之后，十三立即摆出了主人范儿，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何楚贵还没回来，整个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看起来很是冷清。“诶~~~”艾若儿步入屋内也四处打量了起来，脸上缀着些许好奇道，“这里挺不错的嘛。”
    由于不知道她口中的“不错”指的是什么，十三只得干笑了两声，便客气地招呼了起来道：“学姐你先坐着吧。”
    说完，不等艾若儿客气两句，他便绕过了这些随意摆放着的家具，走到了厨房之中。
    然而翻了半天的橱柜，十三除了酒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无奈，他只好硬着头皮烧起了白开水，并找出了几只藏在角落里的茶杯仔细清洗了起来。
    “不好意思……”待水烧热，十三干笑着端到了茶几旁道，“没什么东西能招待你。”
    “没关系没关系。”艾若儿听了，赶忙摆了摆手。
    坐在十七身边后，十三又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递到了她的手中。
    三人隔着一张茶几对坐着，各自捧着手中的水杯。
    借着喝水加暖手的功夫，十三心中回忆起了眼前这个外国学姐的一言一行。目光虽然是停在了艾若儿的身上，心思却没一会儿就神游了出去。
    经过这一小段时间的相处，十三切实地感觉到了艾若儿的热心。她好像真的只是个温柔娴雅的学姐。
    但出于习惯，十三还是深入地考虑了一下艾若儿的动机。
    也不是他天生就是这么疑神疑鬼，只是因为脑中的知识一直提醒着他，不要随便相信来自陌生人的无故善意罢了。
    不过碍于相交甚浅的原因，想了半天，十三最终贴在艾若儿身上的标签也就只有“学姐”和“温柔娴雅”两个而已。
    照这样考虑，让她继续充当十七的大腿倒也不是不可以。
    以十七目前的性格来看，最相近的属性是“无口幼女”的形象。这样的话，也确实需要一个和蔼可亲的“前辈”指引着她。
    不然，习惯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十七，可能连肚子饿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一路恶性循环，进化成三无少女。
    但……两人的交情也确实少得可怜，就这样出言让对方照顾十七，多少有些唐突。
    于是考虑着这种事的十三，就这样盯着艾若儿的面庞发起了呆。
    之前也说过，十三这个人，是没有欣赏美女的机能的——甚至可以说，十三在某一方面简直迟钝得不像是个人。
    而且，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这个人，也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很容易害羞。明明年长了十三这么多岁，却像是拿捏不好自己的身份一般，被十三的视线盯得越发不自然了起来。
    “那个……”终于，沉默了半晌之后，还是艾若儿率先认了输。她埋下了堆满了绯红的脸蛋，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小……哥哥？”
    “嗯？”十三眨了眨眼。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帮您照顾妹妹吗？”
    “啊？”十三闻言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
    这让他多少有些诧异，明明他本人还在寻思着该怎么开口呢，对方却自己提起了这茬。
    “您、您不要误会，我……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听出十三语气中的怪异后，艾若儿连忙抬起了头解释道。
    不知为何，这家伙居然对年幼自己六七岁的小孩子用上了敬语。
    十三听了，也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学姐言重了，你如此帮助我们，已然是我兄妹二人的贵人。只是……”
    “……只是什么？”见十三迟迟没开口，艾若儿惴惴不安地细声询问了一句。
    “只是……”十三不好意思地笑道，“此番恩情，我兄妹二人……不知何以为报。”
    艾若儿闻言一愣，随即飞快地摆了摆手道：“小哥哥你多虑了，我没有图求什么的打算。就是……就是看到她……看到你们两个后我总有种放不下心的感觉……”
    说到最后，她又羞哒哒地垂下了脑袋。
    见她这幅模样，十三突然被钝器猛砸后脑的错觉。然后嘴巴像金鱼一样张合了半天，他这才稍显自嘲地苦笑起来。
    自己和十七仅是个幼童的模样，被他人看到后生起怜爱之心也纯属正常。
    毕竟男均小帅女均小萌，杀伤力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再说学姐看起来就是个软妹，因为自己的被害妄想而恶意揣测人家的话，不管怎么讲都很是失礼。
    想通了这些，十三也就没了推辞的意思。站起身对艾若儿毕恭毕敬地低头行了一礼道：“那么……舍妹便拜托给您了，阿卡西克学姐。”
    艾若儿见状，当即也弹起了身，手足无措地扭捏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嘿嘿嘿”地傻笑了几声道：“叫我艾若儿就可以了……”
    说完，她也学着十三的样子，恭恭敬敬地给十三还了个礼。
    这诡异的场面僵持了几秒后，十三终于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瞄见十三脸上那忍俊不禁的模样，艾若儿也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捂嘴轻笑了起来。
    “这个学姐……好像是个天然呆啊。”
    随着自己回忆症的轻微发作，十三又往艾若儿的身上贴了张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