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第43章 现在的你不会知道，未来的你究竟有多强

    十三是被一阵骨头上传来的酸痛吵醒的。
    轻咬着牙关睁开了眼睛后，那股待机已久的酥麻感便在同一时间扩散了开来。
    “哈啊……”他轻轻地吐了口气，呵出了一抹飘渺于眼前的白雾。接着，视界里接受的温度情报便转换成了凉飕飕的冷风，一股脑地钻进了他的脖颈之中。
    “嗯……”因十三身上颤抖的余韵所致，耳边即刻传来了一声软绵绵的低鸣。
    把镜头拉高的话，十三这会儿依旧睡在之前昏迷着的地板上，连姿势都没怎么改变。
    他身上盖着好几层厚厚的被子，甚至压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来气。
    然而，这个俯瞰的镜头里，只能看到十三一个人的脑袋露在外面。
    傻乎乎地眨了眨眼，十三先是打了个超长的呵欠。
    可惜还没等这个呵欠打完，他脑中的思维插销便如数插在了中央处理器上。
    张着嘴延迟了一秒后，十三立即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
    大早上，气温不高。
    因为彻夜睡在冰凉地板上，哪怕仅是稍微动一动身子，骨头都会发出一阵酸麻的悲鸣。
    被冷风吹了两三轮，十三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再来，他便察觉到了怀中那个温暖柔软的异物。
    咬牙忍着手臂的麻痹感将厚重的被子掀开了一角，发现十七这会儿正像个考拉熊一样，手脚并用拴在自己的身上熟睡着。
    见到此景，十三最后一丝想要爬起来的情绪也被击碎了。
    留了个通风口给十七后，他尽可能地裹紧了被子。
    沉下心来后，十三发现，由那瓶塑灵露带来的不适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身上仅剩下一阵雀跃在部分血管中的麻痹感，除此之外……也就是有些冷而已。
    总得来说，他这会儿状态还不错。
    尾椎处的脉轮虽然无限接近静止状态，但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感受到体内灵韵的流转的。
    和灵韵的运作效率做了个对比后，十三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好像有点慢。
    不仅如此，他的血管壁弹性好像也不怎么样。
    观测到了这些，脑中的“老中医”立即提醒道：“小伙子，你气血不足，血压偏低呀。”
    确实，最近早晨醒来时，他的精神都不太好，总要傻愣一会儿才能回过神来。
    但鉴于之前的自己并没有这种情况，十三还是皱眉沉思了一会儿。
    算起来，自己的身体性能开始变弱，似乎是从……
    “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不自觉的，十三自言自语了一句。
    讲道理的话，这句话响度并不大。
    但他怀中的柔软异物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猛地一颤，接着便稍显着急地从被窝里探出了个脑袋。
    因为有些操之过急的缘故，十七的脑袋还一不小心撞到了十三的下巴。
    “哥哥！”小丫头立即睁大了双眼，凑到十三的脸前仔细地审查了一番他的脸色，有些仓惶地问道，“你、你你怎么样？”
    这种由焦急引发出的轻度结巴，突然让十三特别想笑。
    “我……”他当然是非常负责地压下了笑意，伸手拍了拍十七的后背，露出了个微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事。”
    不过，十三也清楚，这种程度的解释并不能让十七信服。
    ——这大概是除了“吃”之外，十七第二件不受自己控制的地方了。
    所以，没给十七继续追问的时间，十三便接着问道：“怎么连你也睡在地板上了啊？受凉了怎么办？”
    由于话题被带歪的缘故，十七一时之间并没能反应过来。卡顿了一瞬后，还是选择了先回答哥哥的问题：“我……以为哥哥会醒过来……就稍微……等了一会儿。”
    说着，她还轻轻地鼓了鼓腮。
    似乎是因为又被哥哥忽悠了，让她很不爽的缘故。
    “这样啊。”十三做出了个抱歉的表情道，“对不起。”
    “没、没事……”十七嘟了嘟嘴，有些理亏地避开了十三的视线道，“我……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语气，她好像也觉得把十三搬上床睡是个好主意。
    ——在这里，我悄悄给大家透露一下：严格说来，十七的肢体力量比十三还要大。
    因此，将他扛上床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我只能说，十七就是这么一个会在某些时候会智商下线的孩子。
    这个“某些时候”和寻常人差别也不大，都发生在害怕的时候。
    虽然十七就算是见到血流成河、人头如雨下的场面都不会有哪怕一丁点的动容，但她其实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
    而只要一害怕，她就会慌得要死，只知道反复呢喃着“怎么办？怎么办！？”，一点建设性的想法都组建不起来。
    关于十七也会害怕这件事，十三也是第一次听说。虽然她不喜欢听鬼故事……但想让讨厌进化成害怕，毕竟还有这一段不远的距离。所以，这件事就算是把十七从小养大的梵狱都尚不知情。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及狱长之所以会一直让十七跟在十三身边的准确原因。
    因为就像他曾对十三说过的那样，什么都不怕的人，压根就控制不了。
    从结果来讲，不得不说，狱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那么言归正传。
    听了十七的心声后，十三顿时产生了一种飘渺的负罪感。
    他只好一边轻拍着十七的后背，一边对她轻声说道：“好啦好啦，别怕，我死不了的。”
    十七听了，又把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了十三瞳孔的聚焦上。
    透过眸子，他俩都在其中看到了自己映在其中的样子。
    两人此时几近脸贴着脸，连彼此呼吸的气息都能直勾勾地撞在对方的脸上。让你们失望的是，因为体内灵韵辅佐的缘故，他俩的口腔内完全没有厌氧菌，肠胃也没有一丁点的毛病。
    所以就算不刷牙、不吃绿箭，两人也能继续做好朋友。
    但“吐气如兰”的水平还是达不到的，想到这个词的诸位请把《文学表达的科学性》这本书重新看一遍。
    因为我在一旁瞎扯的缘故，看着十七那双浅灰色眸子的十三，一不小心出了点神。
    紧接着，在他的视界之中，那些细小的裂缝便再次冒了出来。
    这可能有些矛盾。不是说好的十三出神了吗？为什么还能看到必须集中精神才能看到的东西？
    我只能不负责任地说一句，在某些情况下，将精神高度集中之后所能达到的结果，便是出神。
    总之，十三这会儿确实是在十七的身上看到了那些裂缝。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十七身上的裂缝分布的相当均匀。而且非常配合的，她全身上下一共也只有十七道裂缝，各自成群结队地分布在六个部位。其中的一组呈十字状，剩余的五组则是雪花状。
    呈十字状的那组裂缝处于十七的大脑深处，五组雪花则分别位于喉间、心房、胸骨下隔膜、脐下，以及尾椎的位置。
    若是十七站直身子，那么这些裂缝组成的符号是可以连接成一条直线的。
    换做是其他人，即便是涉足武道并已有了不小造诣的人，体内的裂缝也不像十七的这样稀少，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艺术感。
    他们体内的裂缝不仅杂乱无章地分布在各个部位，而且数量上也比十七多得多。
    实际上，因为这个能力不太容易控制的缘故，十三至今只看到过两个能被他数清体内裂缝的人。
    另一个人，就是之前提到过的狱长。
    除了头顶的三道外，狱长体内六道裂缝的分布位置和十七的一模一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十三这会儿才注意到，除了十七之外，他所见到的所有人的头顶，都带着这三道裂缝。
    他也不是没做过功课，根据他自己的脑补，大部分裂缝携带的意义他都自己总结除了一套理论。
    如果哪个地方受了伤，那么这个地方就会多出几条裂缝。同理，体内暗疾，或者是亚健康状态也会产生这个效果。
    而那可以被连成一条直线的六个部位，十三觉得，如果自己猜得没错的话，恐怕就是人体的六个脉轮。裂缝的多少，则意味着该脉轮的开发程度。
    可头顶的这三道……十三仔细回忆了一番，最终还是肯定了自己的记忆：
    这三道裂缝，是漂浮在人的头顶的。就像是三根呆毛……或是触角一样，临空驻扎在每个人的脑门儿上。
    之前也说过，十三之所以确定自己这不是飞蚊症的最主要原因，便是因为这些裂缝全都是确切存在于他所见到的物体身上的。
    虽然空气中也存在着数不清的裂缝，但这些裂缝并不会自行发生移动。
    也正因为裂缝只会跟着他们的“主人”走，十三才最终明白了过来，这三根“呆毛”是隶属于人的身体的，绝不是他把空中的裂缝错看成一种这个世界人类的隐藏萌点。
    那么问题也就来了：这三根呆毛究竟意味着什么？
    你以为我打了这么多废话就能让十三突然灵光一闪，仅凭自己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自然是没这个本事的。
    所以看着十七出了一会儿神后，十三还是被眼眶深处浮现出来的刺痛打断了施法，从那种奇怪的视觉中退了出来。
    “哥哥？”见十三一副吃痛的反映，十七又往他脸上凑了凑问道。
    这个距离，鼻子都快撞在一起了。
    “嗯……”十三想了想，巧妙地避开了话题道，“没什么，你的手肘压得我的肋骨有些痛而已。”
    在这里，我要非常严肃地补充说明一句：十三根本没有想表达“十七有点重”的意思，哪怕一丁点都没有。
    只不过他的此番借题发挥，虽然成功地掩盖了事实，可十七听后立即就羞红了脸。
    “呃……你怎么了？”看到十七脸上突然就浸满了绯红，十三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风吹的有些冷吗？”
    说着，十三还抬起手摸了摸十七的脸蛋儿。
    当然，传来的除了柔软，只有那股还差一点就能达到炙热的温暖。
    “不、不是……”十七赶忙否认了一句，接着手忙脚乱地调整起了她那将整个身子趴在十三身上的姿势。
    被她这么一闹腾，被窝里的温度正以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向外蹿着。
    入冬后的晨风对谁都是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恨不得把自己带着的冰凉钻进你的心窝里。所以挨了它几次攻击后，轻易地就打消了十三继续赖床的念头。
    “那我们起床吧。”吸了口凉风后，十三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笑道，“你也该饿了吧？”
    “啊……嗯……”十七红着脸应了一声道。
    因为睡觉之前没脱衣服，所以刚从被窝里钻出来时，十三的身体像是过了电一般，相当有节奏地颤抖了好一会儿。
    毕竟，热量总是会自发地从高温物体传递到低温物体上。而凭借着如今空气中携带着的冰冷，十三也没办法让体温和它达成平衡态，只能窝囊地抖两下，以求快速适应气温。
    但再怎么说，十三也不是个泛泛之辈。刚抖两下他便发现，尾椎处的脉轮再次懒洋洋地运作了起来。
    随着灵韵的缓缓流动，那种冷得让他忍不住颤抖的触觉便一丝丝地消减了下去。接着，他的脉轮也逐渐将运作过程中的冗余值减至了最低，维持在了一个合理的消耗之内。
    而我之所以要用这种看上去就浑身难受的文字来描述“十三被冻得直打哆嗦”这件事，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灌水。搓了搓手后，十三这才在余光之中发现了一件怪事。
    十七她，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映。
    她既没有冷得发抖，也没有处于生物习惯将身体尽可能地蜷缩起来。
    甚至连她那有些泛红的小脸，都是因为刚刚的害羞还没完全消退的原因。
    脑中构筑出几个相应的问题后，十三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冲十七笑了笑说：“你先洗洗吧，我去准备下早饭。”
    “……嗯。”点了点头后，十七便有些心不在焉地缓步走到了另一间小屋子之中。
    到这儿，十三还是没察觉到十七情绪上的变化。
    目送她的身影没入洗漱间之后，十三只是稍微皱了皱眉，一边试图在脑中整合着十七这段时间的“进步”，一边推开了客房的门。
    旅店的伙计大多是起早贪黑的老实人，十三刚信步晃下楼，一位侯在楼梯旁的小二便笑着迎了上来道：“这位客官，早上好。有什么需要的吗？”
    “早安。”十三点了点头，接着问了一句道，“现在提供膳食吗？”
    “有的。”小二哥笑道，“客官想吃些什么？”
    “嗯……”犹豫了一会儿后，十三还是偷懒道，“你们现在有什么就送上来点什么吧。”
    “好嘞，客官您稍等。”听了十三的吩咐，小二立即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点完了餐，十三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再次上了楼。
    开了门，他又打了个呵欠。
    这会儿十七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椅子上待机了，双手按在腿上轻攥着衣摆，抿着小嘴，满脸困惑。
    好像，她正在思考些什么。
    而见到了这个场景的十三，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一种“孩子长大了”的感慨。
    虽然他也不知道十七正在烦恼什么。
    考虑了几秒钟，十三还是放轻了自己的动作，并没有打断十七的冥想，蹑手蹑脚地摸到了洗漱间内。
    时间刚好，在十三刚擦干脸上的水渍时，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房门打开后，刚刚那个小二哥的笑容又出现在了十三眼前。
    “让您久等了。”说着，小二哥小心翼翼地提着手中的食盒走了进来。将它放在十七旁边的案几上后，他又冲十三行了一礼道，“二位客官慢用，有什么吩咐，吆喝一声便是。”
    语毕，小二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他这个动作，估计也是顾忌到了一副沉思状的十七。
    说来也奇怪，放在以往，当十七闻到食物的香气时，肯定会立即两眼放光地看相香味的来源，并换上一副迫不及待的眼神催促着十三的许可。
    可今天……
    十三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于是心中有惑的他，伸出了一只手在十七的眼前晃了晃。
    就这，十七还是延迟了将近三秒钟才反应过来。
    “……呃……哥哥？”抬起头后，不知为何，十七露出了一抹稍显委屈的表情。
    因为生疏的缘故，她还没法很好的驾驭住这个表情。
    看来……是在消化什么新知识的样子。
    “边吃边想，”所以这么想着的十三，也仅是坐在了案几旁的另一张椅子上轻语了一句，“别饿着肚子。”
    并没有立即对十七的困惑加以指点的意思。
    闻言，十七似乎是刚察觉到食物的香味，小鼻子随即寻着源头嗅了嗅。
    “快趁热吃吧。”瞧见她的模样，十三笑着掀开了食盒，将它一层层地拆分了开来。
    早饭相对还是比较丰盛的，和起初在萱家吃到的菜谱差不多。
    看到食物之后，十七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随后腹中咕噜噜地埋怨了一声她这会儿的墨迹。
    “怎么了吗？”抿了口那份很像小米粥的流食后，十三问道。
    “呜……”听到十三的话，十七也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之所以说是“也”，是因为这声音和白映雪之前使用过的相差无二。
    十七的学习能力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嗯？”见她一脸犹豫着的表情，十三也有些好奇，笑了笑道，“到底怎么了啊？”
    “我……”十七抬起了头，像是纠结着措辞一般，努力地将自己的念想组织成了语言问道，“我……很重吗？”
    “啊？”十三闻言一愣。
    眨了眨眼后，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转换话题的话似乎引发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后果。
    “……不重啊。”明白了十七心头的顾虑后，十三有些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道。
    “那……”十七张了张嘴，瞄了眼摆满了面积不大的案几的食物道，“那如果我变重了，会麻烦到哥哥吗？”
    “怎么可能？”十三不禁失声苦笑道，“且不谈你现在根本就不算重……就算你真是个小胖子，又怎么会给我带来麻烦呢？”
    毕竟之前没怎么描述过十七的体态，大家可能对她的长相连个谱都没有。
    但……由于比较麻烦，我就尽量从简的介绍一下：
    十七身高一米三几，目前头发刚刚长到肩膀。因为婴儿肥还没完全褪去的缘故，还不太能看得出具体脸型。
    眉毛挺细，眼睛挺大，鼻子挺翘，嘴唇挺薄，皮肤挺白。
    包括手脚在内，四肢都属于袖珍型的，细胳膊细腿的。
    唯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她的眼睛是浅灰色的。
    剩下的……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你们实在想象不出来，就去看看封面吧。
    综上所述，十七的身材和别说胖了，连肉感都谈不上。
    这样还差一点就达到“骨瘦如柴”一词释义的十七，要担心体重还是太早了一点。
    想到这，十三便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呜……”十七听后，又呜了一声道，“刚刚人家不是……弄疼了哥哥吗……”让十三没想到的是，十七居然连“人家”这个词都学会了。
    “呃……”听出十七语气中的情绪后，十三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碗说，“我就随口一说嘛，你别当真。”
    “可是……”十七嘟了嘟嘴，双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幽怨道，“我害怕……”
    “害怕？”十三皱了皱眉，“害怕什么？”
    “我……我……”十七咬了咬牙，伸手抓了抓头发道，“我说不好……”
    凭借着脑中详尽的微表情学，十三突然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心理问题。
    虽然十三这会儿更想找个人问问，十七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女孩家语癖。
    可转念一想，十七不就是个女孩子吗？
    即便一直是自己在教她，但她会自己衍生出符合“女孩子”的思维逻辑，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想到这，十三便先放下了之前一直在脑中思考着的问题，决定以“处理好十七的情绪”为最优先事项。
    “你是……”十三回想了一下十七说过的话，尝试着整理了下问道，“在害怕着……会麻烦到我吗？”
    十七听后一愣，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麻烦到我呢？”十三接着问道。
    “因为……”十七歪着脑袋想了想，扁着嘴嘀咕道，“我没有哥哥厉害……”
    “啊？”十三眨了眨眼，“……没有我厉害，是什么意思？”
    “就、就是……”十七轻咬了下嘴唇说，“我总是要等哥哥对我说了，才知道要干什么……”
    “这……”十三听后有些诧异，“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吗，你不是我妹妹吗？”
    说着这句话的十三，是抱着一种身为十七监护人的惯性思维的。
    “可是……可是……”十七往前欠了欠身子道，“我不想让哥哥受伤……”
    说着，她的眉毛往下弯了弯。
    按照语境判断，十七应该是觉得，因为自己很“弱”的缘故，导致每次出面充当话事人的都是十三，所以一旦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例如第一次遇到萱家人时，十三总会是第一个挨揍的。
    “这……也没办法啊。”十三叹了口气道，“他们那些人说的话不是比较难懂吗？”
    “但哥哥……不是都听得懂吗？”说着，十七脸上便泛起了一层自责的颜色。
    情绪演化的速度非常之快，没一会儿就波及到了她脸上的无云晴空。
    “我其实也……”十三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道，“不是每一句话都能听明白的……”
    越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就变得越轻，像是底气不足那般。
    隐约之中，十三好像已经摸到了十七之所以会产生这种心理的主要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都是吃一样的面疙瘩长大的，凭什么你听得懂的东西我听不懂？”。
    因为十三一直以监护人自居，所以根本不会在意十七的阅历浅薄问题。
    可十七就不会这么想了，以往十三和他人说话时，虽然我很少给十七镜头，但她一直都在非常努力地听着哥哥和别人的对话，并试着仅凭自己去理解。
    不过……有些事情，就算十七的学习能力再怎么不讲道理，也是没办法很快学会并融会贯通的。
    算起来，自十三第一次犯“回忆症”，到现在也不过八九个月的时间而已。
    他这个开挂的当然可以毫无上下文地就“变成”别人，但十七可没办法做到。
    或者说，十七仅凭八九个月的时间便学到了目前的水平，简直可以冠名天才儿童了。
    之前还在梵狱里的时候也就算了，毕竟从俩眼一睁到闭眼睡觉，能见到的事物也就那么一点。可自从离开了梵狱去执行任务，随着十三的回忆症发作地愈发频繁，他便逐渐给了十七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尽管因为自己闹了次小情绪——具体请去翻翻第一卷第十八章——让这种感觉最初只停在了“不安”的程度上，但随着哥哥回到梵狱之后，尤其是目睹到哥哥孤身一人被锁在那个漆黑阴暗的牢笼之中时，十七心中的这抹“不安”总算是成功地进化成了“害怕”。
    十七一直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笨了，才没办法为哥哥分担些什么。
    而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让自己离哥哥更近一分，反倒是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好像……自己知道的越多，就越发能看清楚自己的无知。
    被这种无力感折磨着的十七逐渐变得畏首畏脚起来，尽管还是会仔细观察学习十三的一切言行举止，但动机之中，多少还是混进了些许杂质。
    所以，这种在担惊受怕中不停堆积着的情绪，在达到阈值后，轻易地就被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点燃了起来。
    在这里，我还要非常严肃地补充说明一句：十七之所以会陷入自己体重的烦恼之中，绝不是因为她在乎自己的体态外貌，哪怕一丁点都没有。
    其实对于十七的这种烦恼，十三也不是没有提前考虑到过。毕竟，这是几乎每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遇到的问题。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问题来得太早了。按理说，最快也要等十七到十五六岁，进入了青春期后才会烦恼起这些事才对。
    但既然已经发生了……十三当然也不能避开它。
    说到底，这还是因为他在十七面前的定位有点问题，明明想当个监护人，却把最真实的自己全都显露在了她面前。
    举个例子来说，没为她建立明确的“等级”意识的话，LV.1的十七自然会好奇为什么自己会做不到LV.10的别人能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点，十三突然就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梵狱里的领导阶层面对着他们时，总是会带着面具。“那个……”十三张了张嘴，有些纠结。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径直说道，“对不起。”
    “哥哥……为什么要道歉呀……”十七一怔，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这其实……算是我的问题。”十三苦笑着解释道，“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意识到这些问题，也就……没怎么在你面前自律自己的身份。”
    十七听后，努力地想了想这句话的含义，摇了摇头道：“可哥哥就是哥哥……”
    虽然表达上有些模糊，但十三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
    再说，在已经让十七认识了最真实的自己的现在，突然戴上一副严厉的家长面具也不太合适。
    “不管怎么样，”十三伸手握住了十七的小手道，“你千万不要自责，没能及时把你……想知道的事情教给你，是我的错。”
    闻言，十七的双眸逐渐闪烁起了一层水雾。
    眼见她就要哭出来，十三急忙双手其上，抓紧了十七温暖的手，诚恳地说：“你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多了，只要你想学，很快就能学会的，相信我。”
    “呜……”
    “真的，真的。”十三又凑近了几分道，“你看，你不是也能做到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吗？”
    十七听后撇了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就比如，”十三舔了舔嘴唇说，“昨天那个白辉云，我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跟在后面，可你不是知道的吗？”
    十七没说话。
    “嗯……还有。”十三又想了想道，“你……你看，我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时候，被冻得直发抖，可你却没有，不是吗？”
    十七依旧没说话。
    “呃……”十三赶忙又想了一圈，“对了，还有这个：你仔细想想，之前遇见那个叫阿祥的人时，我被他两招就打趴下了，可你还能和他交手几个回合呢，对不对？”
    为了把十七哄好，十三果断地出卖了自己的自尊，不惜掀出自己的丑事儿。
    可惜，这几句话好像都没什么效果。
    见十七眸中的波动越来越大，口不择言的十三又接着夸赞道：“你还记得吗？你身体里的经脉多得数不过来，而我只有四条而已。还有就是……你很轻松地就能控制住体内的灵韵，我却连感受到它们都很麻烦。”
    兴许是因为十七也觉得这个话题有点说服力，她听后一愣，双眼中堆积着的泪花竟一时停下了闪烁。
    发现有效之后，十三又趁热打铁道：“还有还有，你知道吗，其实哥哥我啊，有一种超能力。”
    “……超能力？”
    “是啊，我能看到别人身上的裂缝呢。”
    “……裂缝？”十七吸了吸鼻子，又问了一句。
    “这个裂缝啊，每个人身上都有，而且都非常的多。”听见十七似乎有说话的意思了，十三立即引导着话题说道。
    “……那它是个好东西吗？”单纯的十七就这样中了十三的套，再度追问道。
    “不是不是，”十三摇了摇头，“你想想啊，如果你坐的椅子上有道裂缝，会发生什么？”
    十七闻言，眨了眨眼，试探道：“会……坏掉？”
    她这么一眨眼，堆积在眸中的泪水便被无情地挤了出来。
    听着十七的泪水砸在案几上的声音，十三的心中突然猛地一紧，差一点就被这股悸动带来的痛楚刺激得闷哼一声。但他终究是维持着温柔的笑容说：“嗯对，没错。所以，这个裂缝并不是个好东西。”
    “那……我身上也有吗？”说着，十七脸上露出了有些担忧的神情。
    这会儿十三的思维驱动是“说书人”，眼见十七已经入戏，他却无良地卖起了关子。
    直到十七又嘟了嘟嘴，十三才微微一笑道：“有啊。”
    “……呜呜呜……”十七一听马上就不干了，眼中又浮起了一层闪烁的晶莹。
    “可是，别人也都有啊。”十三伸手摸了摸十七鬓角垂下的秀发道，“而且，都有很多呢，数都数不过来。”
    “……唔？”大概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什么，十七脸上的表情便停在了晴转多云上。
    “粗略算下来，普通人身上大概有上百条裂缝吧。”十三回想道，“可你不一样，你身上只有十七道，是我见到的第二少的了。”
    听完十三的话，十七怔怔地发起了呆。
    “而那个裂缝最少的人，”十三维持着说书人的腔调道，“就是狱长。”
    “……狱长？”可能是觉得“就算输给他也没关系”的缘故，听到了这个称呼后，十七眼中的莹光又停止了运作。
    毕竟，狱长给他们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一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感觉他好厉害”的感觉。
    而且……既然狱长身上也有的话，自己身上会有也就不奇怪了不是吗？
    “你想知道他身上有多少道裂缝吗？”见十七似乎找回了点自信，十三接着问道。
    “……多少道？”
    “九道。”这次，十三没再卖关子。
    十七那不安的心态还没组建起来，便被十三贴心地制止了。
    在这里我要提一下，对于十七来说，超过“十”的数量就算是很多了，因为她只有十根手指。
    所以，掰着手指算完了减法后，十七发现这个结果意外地很容易接受。
    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纤细的八根手指，十七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十三问道：“哥哥的意思是说……我……”
    “——你很厉害，非常厉害。”不等十七说完，十三便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肯定了她的猜想。
    ……而且，已经厉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追赶的程度了。不管是单凭围观学来的那行云流水的战斗技巧，还是这刚刚显山露水的，如同雷达一样的感知能力。哪怕仅仅是面对着这份把十三冻得直打哆嗦的温度，她也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连体温都一直比自己稳定。
    实际上打今天起床，十三就一直在想这些问题。
    十七为什么会有这些远超自己——甚至连解释都解释不了的身体机能呢？
    真的是因为自己太弱了吗？
    还是因为，十七真的是强到不讲道理？
    若是继续照着这个方向继续纠结下去，也多亏了十三有着足够份量的“人生”沉淀。否则，换做是个正常点的小孩子，估计也会生出和十七一样的烦恼。
    看到这儿，想必大家也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这两个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不仅非常的相似，而且还无比默契。
    就好像，他俩真的是有着心灵感应的同胞兄妹一般，仅凭对方一点点情绪上的变动，就能敏锐地以最快的速度察觉到，并毫无障碍地带入其中，换位思考。
    “噗……”想了一会儿后，十三突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哥哥？”
    “总感觉……我们好像真的是亲生的兄妹一样。”十三捏了捏十七温热的小手，笑着感叹道。
    “我、我就是哥哥的妹妹！”十七听了，有些焦躁地订正道。
    “对对对，是我用词不当。”十三立即道了个歉，“对不起啦~”
    “呜……”十七倒也学以致用，鼓腮嗔怪了一声。
    “好啦，别哭了。”十三伸出手，为十七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道，“来，笑一个。”
    “……为什么？”十七撅了撅嘴，问道。
    “因为我喜欢看到你笑啊。”十三答道，“这还用问吗？真笨。”
    十七听后一愣。
    回过神来后，她轻轻地清了清嗓。然后无比认真的，尽自己所能的，在泪痕未干的脸蛋上，挤出了一抹稍显生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