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说过,关于我讨厌小孩子这件事。也不完全是这么一回事,我对年纪比我小很多的人没有天生的仇恨,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年纪的人。
至于原因,这和咱们这的习俗有很大关系。
狼是擅长群起而攻之的,但很少有人知道,落单的狼比狼群要可怕的多,孤狼比群狼更有攻击性,更奸诈,更狠毒,更能不惜一切地去执行一些任务。
白狼天狗,尤其是武家的白狼天狗一直遵从着祖辈流传下的传统,每过了成年礼就会被安排去适应脱离家庭的独居生活,在外头漂泊流浪十几年不等的时光,才会被传唤回到妖怪之山。
包括我在内。
成年礼是啥?
很简单的一个任务,有时候是杀只熊怪,有时候也会杀杀地精狼妖黑魔法产物等等等等,反正就是干掉个扰乱治安的怪物,提着它们的头回来就算完成,现在看来着实相当简单,但那时嘛。
他们让我一刚成年的白狼天狗去对付一只活了400年的熊妖……用脚后跟想也打不赢啊。
那段漂泊的岁月锐利了我的獠牙,磨平了我的天真,也教会了我如何依靠着兵器活下来。
人类的童年生活是如何的,其他族群又是怎么样的,我从来没兴趣打听,看射命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想必是相当自由自在的吧。
白狼天狗不同,若要把鸦天狗比作笔墨,那身为妖怪之山的刀剑的我们,从小到大的目的一直只有一个——
向持有恶意接近这片山岳的敌人亮出獠牙,抬起枫纹钢盾,背上开山大剑,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可怜的牺牲品也就是我那不值一提的童年了,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追忆那些无聊的玩意的,结果竟然在如今努力地回忆着父母对曾经自己的教导。
回忆的结果只能是更加纠结的内容,我能想起的无非就是自己在炎夏三伏练着劈砍挑刺,在凛冽三九站着梅花木桩的身影。噫,想起来之后那会儿冻坏的关节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嘛,为什么要陈述我的童年的原因……哈,还真是不想提起。
“能放过我家地毯吗。”“因为,好冷呀!”
昨天开始暂住在我家的新客人,这缺心眼的哈士奇犬妖,正卷着我家价值半个月工资的熊皮地摊,像只炸虾一样蜷在客厅角落。
放过那些熊皮吧,我打扫屋子一点都不勤快的再过一会你就惹上虱子了!而且这里不是有被炉吗!
“被炉?”
听从我的呼唤的她将信将疑地靠了过来,试探性把脚趾头伸到了桌子底下,下一刻就甩开可怜地毯,一头扎了进去,只剩下一条尾巴露在外头晃啊晃。
你看我说的没错,暖和吧。
被炉里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答应声,从她这尾巴愉悦的摆动来看,估计是乐开了花。
哎,你是高兴了,我这还在发愁呢。
问我在发愁什么,嗯,你看地上散了一地板的熊毛,够我打扫一个上午的了。
她就像一张才信笔涂鸦了几划大自然的痕迹的白纸,对这个世界的事物几一无所知,连通用语讲的都不是很利索。
这才考验我要在上面写下什么内容啊,我能拿得出手的除了刀兵就剩下将棋和书法这类传统技艺了,字都不认识的枫要接触后两者,起步未免太过困难。
至于刀兵,也不是不能教,一个妖怪总要有几招留着防身的。
关键就是要教什么。
刀法肯定不行,从射命丸那里拿到的医疗报告明写了,她手部筋络的伤不到明年夏天不可能痊愈,白狼天狗的制式武器都是七八十斤起步,不是随便能玩得转的。
就算是我,也是从小时候开始一点一点适应过来的,现在用着的大剑能加到全白狼天狗兵器第二重,自然是一路走来累累名誉与实力的证明。
“喂,”我拽了一下身边的尾巴,“我教你一招防身术,你学不学啊?”
她的脑袋从另外一边探了出来,好奇地看着我。
“防身术是虾呀?”“简单地说就是在坏人欺负你的时候你可以揍飞他鼻梁骨的武术。”
这姿势能不能换一换,压着我小腿了好痛……
她审视了一阵自己没茶杯大的拳头,反复握拢又松开数次。
“嗯!”“那就来院子里吧。”
正好,你出去练着,我好方便把屋子里满天飞的熊毛清理下。
“嗯!”
回答的倒是挺欢快的,怎么没见你动弹啊。
“因为被炉很暖和!”
说得好,我同意这一点。
“呆在里面很舒服!”
异议阿利,我从刚才开始被你压着的小腿已经发麻了,你还没发现吗!
“不出来?那我可要拽你尾巴了。”
犬类妖怪的尾巴一般都是很敏感的,这包括我那根。它们虽然帮助了我们在高速奔跑的行动中得到平衡性,但同时也会成为麻烦的弱点。所以我现在这抓住对方尾巴的动作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知道,在白狼天狗间只有夫妇才有权利这么做——如果一方是白狼天狗而另一方是哈士奇就另当别论了。
“拽尾巴也不出来!”
嗬,看不出你还挺倔的,那看起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是不行了啊。
为了我被压麻的腿是一方面,从来没抓过别人尾巴的新鲜感是另一方面,带着这两方面的情绪我抓着这条毛绒绒的尾巴就这么一拽。
然后我头上多了一块淤青。要问是怎么来的?
被炉被她给掀了,腾空而起的桌角砸在了由于腿被压着而无处闪躲的我的脑门上。
射命丸文的语气带着点调侃:“所以你就罚这孩子在院子里站梅花桩?看不出来我们铁面无私的犬走椛大人也会闹别扭啊。”“如果你只是来对我的现状说三道四的话就请回吧,还有,”手里拿着家事三件套的我自然不会对这不速且无礼地随便找地坐下之客说上什么好话。
“你袖子上有三只熊虱。”“噫!”
她忙不迭拍了拍袖管,接着扭曲着笑容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你家卫生可真差。”
全托了你给我找的麻烦精的福气,要是我一个人住的话,才不会把熊皮卷起来跟个春卷似的满屋子蹦跶。
“你打算教她什么?”她朝围墙的方向瞥了一眼,“犬走枫?这名儿不错,字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后半句讲的是我今早挂上去的门牌,用雕木的方式刻了个名字挂在我的名字边上。原本是为了应付还有一个礼拜就要来挨家挨户烦的人口普查,还别说,比起一直孤零零一个来有了那么一点人情味儿。
“步法是基础,别的等她学会了再说。至于取名,你这推脱责任的八卦天狗没资格给我提出意见。要知道,本来人家是应该你来养着的。”
“嘛,嘛,嘛。”她拍着我的肩膀,“我看你挺开心的啊,平时一个人除了书法就去找河童下棋,现在有个要你忙碌起来的麻烦精了不也正好?”
才有鬼了,将棋和书法是老娘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连这点乐趣都要给我剥夺走换成充斥着低级趣味和冷笑话的幼儿园教师吗!
“还有别的事吗。”
“倒是没别的啦,我就是放不下枫和椛椛你来探望探望,哦,对了,”她指着自己解开的衣领子,“亚拉那一卡?”“我对跨越种族的蕾丝边没有任何兴趣,你找那只看多了百合漫的宅天狗蕾丝去。”
“椛椛真是没有幽默细胞耶。”
幽默细胞能吃吗,再说就算是有,对付你这种蕾丝幽默病原体能用的上吗。
“好吧,说实话啊说实话——是想要送枫酱一个挂饰啦。”
挂饰?
“天狗哨?出手可真大方,被你老爹知道估计他要把你召回本家狠狠骂一顿了。”
天狗哨,顾名思义就是召集天狗的时候用的哨子,是大天狗一级往上的有头脸的大人物才有权佩戴的军事物资,通过特殊的波长发出的次声波,方圆几十里地的天狗众都能听得到。最近几百年来实在是没什么战事,就交给河童们改造成了“只有某一只天狗听得到”的类似传呼机的道具,但根本没传呼机方便,本质上还是个象征地位的器具就是了。射命丸文这蛐蛐一只鸦天狗之所以拥有佩戴哨子的权利,完全是因为她有个相当靠山的老爹,简单来说就是……
官二代。
“这可不是普通的型号,是昨晚特别去找荷取那边连夜赶制出来的专属接收器。”她指着自己的耳朵,“换句话说,就是只有我能听得到啦,造价是”
不要再晒了你这坑爹的官二代八卦记者!
那之后她又在这赖着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会儿,把樱树木做的哨子放到了被炉上,交代了句“记得要交给枫酱喔”就向着鸦天狗之里的方向飞走了。
入冬了还穿着短裙,鸦天狗这种生物真是神奇啊。
想起来以前,唯一会来自己家的客人似乎也就是这扫把星了,要不是射命丸时常会来,我估计一个月都懒得打扫一遍房间。
也不知道自己这地方究竟哪里合她的口味了,三天两头就飞过来纠缠不休,从昨天有没有下雨问到我巡山路上是不是被武功蛰了脖子,赶也赶不走。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忘记了,反正当我开始意识到她常常会来的时候,家里就已经多了一套精致的茶具。
这鸦天狗,明明自己天天东奔西跑为了新闻累到翅膀抽筋,还有心情这么多管闲事,该说人各有志吗。
我收起哨子,看向玄关外正在木桩上金鸡独立的犬走枫。
头朝下跌到了雪堆当中的她艰难地拔出了脑袋,看到我投过去的视线,欢快地朝这里打了个招呼。
我该谢你呢,还是该讨厌你呢。
真是让人既不想感谢,又讨厌不起来啊,射命丸文。
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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