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
自从上一届学生们离开寺子屋前去“自主创业”后,整个人间之里的气氛都变得缓和了下来——再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被人掀个底朝天的了。
因此而得到了更多自由时间的义务教师徐君房,闲不下来地承接起了月亮上的挚友——桂花居士的商务委托。
作为不老不死的蓬莱人,能够得以在无损耗的情况下去进行某些个危险军工产品的初步测试。
“你为啥不去找辉夜?”
“借我几个胆也没法去啊。”
综上所述,在他认识的人里唯一一名好说话的蓬莱人,也就只有徐先生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儿个会穿着脚底下冒火的飞空靴前去上课,结果连寺子屋的门都没见着就已经撞了十好几次树的主要原因。
速度方面是无可挑剔没错,但这微妙的控制力和正常人怎么也都反应不过来的加速度是什么情况,以为人人都能是那种习惯了上天入地的,非人类的超级英雄吗!?
揉着撞出个肿包、一时间显得有些可笑的脑袋,徐君房打地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顺便回收了因方才的冲击而落到落叶堆里的教材们。
落叶啊。
“又到红叶纷飞的季节了呢。”
“丰收与凋零在同一个季节中出现,各司其职的对立也是美好的一种表现形式。”
掸飞了身上重重叠叠的朱红落叶,司掌凋零之神自方才的落叶堆中现身。
“早上好,徐先生。”
……
神明的出场方式这么谐,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正片开始。
——
听了对方说的一席话,徐君房才算是明白了究竟怎么一回事。
“为了劝说树先生换上冬装,实在是没有办法而出此下策……?”
“嗯。”
连连点头的金发少女看起来并不在乎树叶究竟干不干净,一屁股坐在了先前的落叶堆上。
“总有那么些个冥顽不化的家伙,说什么‘这样的老爷子我才是最美哒’这样任性的话……明明我已经出手相帮了,还用落叶把这边给埋了起来。”
这个。
若有所感的徐君房歪过头,看了眼一旁树干上明晃晃的漆黑鞋印。
“我看是出‘脚’相帮来的更为贴切的吧?”
“啰嗦喔。”
红着脸将脑袋转到一边去的秋静叶,不爽地嘟起了面颊。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
“我?在测试新的喷气式悬浮靴到底能不能投入实用……”
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输出功率,好不容易将其开得平稳了的徐君房苦笑道。
“还是退回去吧,我觉着这玩意是没救了。”
“……”
看似无关紧要地瞥视了一眼他脚底下虎虎生风的鞋子,少女装作毫不在意地随口说道。
“那,你介意一位神明大人来帮你做完这份测试吗——你看,既然是调研的话,样本数据量还是得更大一些才好的吧?”
嗯,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但看你脚上的状况,应该不止这一原因才”
旋风骤起。
在吹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枯叶飞舞落定之后,哪还见得到秋静叶的身影?
哎呀呀。
闹别扭的笨蛋,是一年四季都不会少的嘛。
“……听说姐姐伤到了脚踝,今天是你送她来人间之里的。”
一眼就看出来人腿脚不利索,看似乎也并不是徐君房的特权。
平日里倒头就睡的美少女秋穰子,这会儿意外地变得机灵了起来……难得地关心起了她那便宜姐姐的身体健康来。
“能在准备丰收祭的闲暇空出心思来关心你那独一无二、缺一不可的【姐姐大人】,还真是位乖巧聪慧的好妹妹啊。”
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这是在损我。
白了讲台上的教师一眼,她目光飘忽。
“你,是发现什么了吧。”
“是啊——神明才没有那么脆弱呢,在区区肉身上遭受的创伤,还不是分分钟就能修补得回来的。”
然而,秋静叶却并没有那么做。
甚至她连本应该挥挥手就能搞定的工作都得用上脚去踹,神力究竟已经退步到什么地步了啊。
“她真的清楚,对一个神明来说‘失去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失去信仰,就无法维持现有的形体。
先是变得与常人无异,接着就是肉身消失,最后存在抹除——连着这个世界上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一起,从住处、相片到人们的记忆一起。
“……姐姐她一点也不适合当凋零之神,她若是能成为普普通通的人间之里住民的话,一定能过得比现在要无拘无束得多的多吧。”
可惜这世界并不是由假设组成的,站在我面前长吁短叹的妹妹大人您也并不姓凉宫——故而。
“这事儿我要插手。”
“她可是连宝贝妹妹的伸出的援手都拒绝地相当彻底——安啦,静叶比我这种脑子不好使的家伙要冷静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越是这样冷静的人,遇到难关时就越容易去钻牛角尖。
就像平日里待人处事滴水不漏的秋静叶那样……越是表现得“一切都如此美好”的事物,在崩溃的瞬间就会越发让人心生叹息。
走过两个千年的漫长岁月、见识过无数匆匆过客的徐君房那大条又纤细的神经正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
秋静叶。
毫无疑问的,就是那种类型的人。
……小坚强是没什么问题啦,但要是因为自己死皮赖脸的坚持而导致周围人的担忧的话,未免可就有些本末倒置了哟。
在课上的一席谈话间拟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的徐君房,一下课就从窗户口翻了出去。
还是踩着那双让人怀疑是不是从【钢铁○】片场借来的鞋子,他毫不费力地在妖怪之山那绵延的树海当中找到了自己正在寻觅的身影。无怪乎眼神好,实在是那一袭红枫色的连衣长裙与周围青翠环境的格调太过不搭。
“又让你给抓住了呢,徐先生。”
脚踝处缠着绷带的少女,这会儿正用一根木棍当做拐杖、勉勉强强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哎呀,今天寺子屋下课这么早的吗?”
“因为剩下的两节都是慧音的,所以我早退一下也没什么影响……喂,别转移话题。”
他面色一凝,上前两步。
“闹够了吧,闹够了就给我冷静下来。”
“真不知,您这话又从何说起。”
她强撑着笑容,摆出了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轻松模样来。
“在秋天让该落下叶子的树木变得光秃秃,本就是凋零之神所应尽的义务之一。”
啪。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脚边小树枝的道士先生毫不犹豫地暴起发难,打断了她那根作为拐杖在使用中的木棍。
因吃痛而发出一声惊呼,跌跌撞撞地摔进徐君房怀里——要不是他接得好,这位少女了就得摔进湍急的溪流之中——的秋静叶,脸色在霎时变得相当难看。
“还逞强吗,任性、不听话的凋零之神哟。”
“……麻烦您了。”
她抬起头,氤氲着雾气的枯叶色双瞳中饱含着深深的歉意。
“我这当姐姐的,未免也太没用啦。”
怎么也说不上是“没用”的吧。
蹲下身,熟练地拆开她胡乱包扎的伤口准备重新整理一番的他这么想着。
只是个,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定位的年轻人而已啦。
——那之后怎么样了——
连你自己都不希望自己的信徒信奉自己,那还怎么提升信仰力?
想起徐君房指着她的鼻子对她说出的这一席话,秋静叶就不由觉着有些委屈。
会信奉凋零、破败之秋的人,大约都是些不明不白的破灭主义者——她的性格并不擅长对付这种奇奇怪怪的家伙,倒是更擅长在菜市场和大爷大妈们心平气和地聊天谈心。
在夜雀开办的八目鳗烧烤摊前,少女将纠结化作食欲,正努力地消灭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八目鳗烤串。
“我把钱袋子交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丫去吃这种垃圾食品的”要是他在附近的话,就一定会发出这般毫无营养可言的吐槽了。
在夜雀老板娘轻如滂沱暴雨中一粒水滴的“客人,请珍惜食物”之劝说声当中,大肆发泄着郁卒情绪的她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那么,来审视一下身为“伟大的凋零之神”的自己吧。
还记得在前几年秋天的这个时候,也出了类似的事儿来着?
说是信仰心不足以支持形体的维持,而让自己濒临湮灭的危机——到最后依旧是徐君房摆出两肋插刀的架势出马,分给了自己部分信仰心……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终于是拜托了“存在泡沫化”的危险境地。
然而即便是如此,神力的逐渐流失也是没有办法去阻止的。
毕竟那些用来欺骗上位存在的信仰力说到底也不是自己的,即便是寄存在秋静叶的身体内,也不代表她就能很方便地去驾驭、使用它们。
无法使用神力→无法自由地控制事物迈向凋零→就连最基本的复原身体伤势都做不到,拜身躯“生长极为缓慢”的特性所赐,伤口的愈合时间也被拉得无比漫长。
怕不是整整一个秋天都得这么一瘸一拐地渡过了。
……我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
这么想着的她借由烧烤摊忽明忽暗的灯火,瞅着了被贴在摊位一旁的宣传海报。
原先是打算不以为然地作为消遣之物一目十行地进行一通扫视,但待到接触第一行字的时刻,她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我们不用很累很麻烦就能获得更多信仰心”
落款,神明革新委员会。
——这是何方神圣?
——后记——
“按照正常发展来说,不应该是你受到诱惑、孤身前去邪恶组织一探究竟,结果被人抓住给洗了脑,带把柴刀回来就对着我一刀下去的吗。”
“请收起您的天蓝怪发言——就算是成了连普通人类都比不上的神明,我也没堕落到需要这种不明不白的家伙来帮我忙的地步。”
她冷哼一声,劈手夺过了那张正在被徐君房研究着的海报。
“那,你的看法呢?”
“幻想乡的黑恶势力真是不安生啊,刚送走一对笨蛋姐妹、这会儿又冒出了不明不白的黑恶势力。”
他说着,习惯性地借助着身高优势,伸手揉了揉少女松软的头发。
“最没用的神明大人,不也派上用场了嘛——这回可真是帮了大忙了,谢啦。”
意外的,秋静叶并没有如他预想中那般使用名为“纸扇作成”的强力技能。
才,才不是承认了“最没用的神明”这个称呼了喔。
只是因为面前的笨蛋道士平日里没少被我鄙视,这会儿让他得意忘形一下作为奖励……公平交易!
“不愧是世界第一的决斗者啊,能忍人所不能忍……”
“TempestPaperfoldingfanAttack!”
人,要对神明怀有敬畏之心。
随随便便就作死的话,旗子是会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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