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拎着的点心盒子放在榻榻米上,脱下天狗特制的高跷鞋的射命丸文以手背抹去了额头的汗珠。
“虽说昨天下了一场雨,但天气依旧是那么的不友好呢……据徐君房那个懒人说哇,外边的世界比这里的温度还要夸张,把鸡蛋砸在地板上都能在一分钟内煮熟的程度。”
那这么说来,咱们这儿还算是“冬暖夏凉”了。
手中轻摇着纸扇,就连常服都换成了短袖版的阿求苦笑着,算是认同了射命丸文的言论。
是啊,一旦有了区别鲜明的外界作为对比的话,就显得幻想乡是那么地适宜生活了呢。
从点心盒里挑找出串心仪的团子,女孩将其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先前也已经打过招呼了吧,说是没有必要特意过来送谢礼什么的……毕竟也没帮上什么忙,只是提供了一点关于新闻的情报而已。”
“对于新闻工作者来说呀,情报可是头等的大事儿。”
尖耳朵的少女坐到了阿求的对面,在那头头是道地说着。
“先前处于新闻枯竭期的时候我可是都快要急破头了,想着‘实在不行就只能把姬海棠那个笨蛋给做成素材了’来着……要不是有您提供的情报呀,恐怕这一期的口碑就得雪崩嘞。”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开始好奇起来那只倒霉的双马尾天狗又又又被你这损友给抓住什么把柄了……不过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各种听了不如不听的污秽内容,阿求也就自然而然地放下了内心的好奇心。
白了侃大山的文文一眼,她将吃剩下的木棍子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内。
“让一只天狗有事没事就来到历史悠久的稗田家小憩一番,若不是家主就是我自己的话,你肯定是会被人家给赶出去的啦。”
“是是是,毕竟‘射命丸文’并不是什么品行优良的天狗嘛。”
自言自语着的她啊哈哈笑着,死皮赖脸地凑上来抱住了娇小柔弱的书记官小姐。
“但只要阿求喜欢我呀,就算有再多人阻止我也是会不辞风雨地来看望你的喔——再说了,人间之里就没有能奈何得了我的安保措施吧?”
“别再这种地方自豪啊……而且谁说我就喜欢你了!?”
“那是讨厌咯?”
“倒是没那么极端,也不至于讨厌……再次重申我可是人间之里的书记官,幻想乡历史的记录者,在资历上已经过了被人摸头的年纪了!”
但实际年龄还是摆在那儿的嘛,前世和前前世的记忆可没有装在你这颗本来就没那么大容量的小脑瓜里面哦。
抓着她的脑袋在自己怀中一顿猛揉的射命丸文,却又不由自主地收起了灿烂的笑容。
你的前世,和你的前前世吗。
遥想起在曾经的稗田家,性格各异的她们也有这么被我对待过呢。
正片开始。
——
“不是,你真的要打算将有限的休息日投身到如此无限的图书馆整理中去吗?”
“我觉得挺好的啊,个人蛮喜欢这般悠闲地渡过休息日的方式的……除了这一天和去寺子屋的授课日以外,我可是一直都在和书案上的纸与墨奋斗的哟?”
对于射命丸文而言,她绝对无法想象一个月里有28天都在和油墨印刷机打交道会是个什么体验,就像兔子长时间不动弹回得抑郁症一样,活泼开朗的鸦天狗少女宁愿去遥远的魔界被关个上百年的时光也绝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这般索然无味。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啦,所谓的“职责”啦,“使命”啦之类的玩意。
对于稗田阿求而言,成为御阿礼之子并不像是这边的记者那样,是因自己的理想而走上现在的这条道路的,而是打出生下来就只能干这一行,从牙牙学语开始就已经在被灌输“正确的历史观念”与“高尚的文学素养”了。
从学习条件和环境上来说的确是完爆了自己这半路起家的不谈,对相机的熟悉程度甚至至今仍旧停留在只能拜托徐君房“把外界最好的那个带来”的程度的射命丸文在文化教育这方面是一点儿都没法子跟人家去做上个孰优孰劣的比较的。
然而,使命和理想是不一样的。
天知道嘴上说着“我喜欢读书,我热爱撰写历史”的稗田阿求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无从得知,秉性坚强的她仿佛永远都能透露出乐观向上的情绪,来带动起身边的其他人一同朝着生活的前方迈步前进。
……这也是我会愿意放着大把大把的新闻素材不去管,也要抽出时间来和她坐会儿、喝杯茶的原因之一了吧。
“《有效中止亡灵天灾瘟疫传染的最终手段以及谁才是真正的巫妖王》……为什么在稗田家的书库里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书籍?”
“在这个书库里藏着的,按道理来说都是些关于幻想乡历史的典籍……这种一看就知道不属于此处的玩意呀,想也知道会是谁带进来的了。”
除了阿求之外,经常出没于这间看守森严的书库并拥有检阅历史资料权限的人……还能有这般带此类书籍进来的恶趣味,想也知道定然是自己那位不成器的男朋友了。
“所以你连这书都看过了?”
“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内容而已啦……虽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而难以忘怀就是了。”
一边说着,一边抽抽着眉毛的阿求是这么回复她的。
“比如〇瓦尔和提里〇佛丁的攻受关系之类的……”
这两位?
别说还真觉着有那么一丢丢Homo气息——到此为止!
赶紧停下了向着危险的方向前进的思想的她甩了甩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儿就被徐君房这厮给带进了死胡同里。
该说不愧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坚定的暴黑吗,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在传播着乱七八糟的回路啊。用不带任何夸赞色彩的表情腹诽完上头这段话,将那本厚重书籍放回原处的文文又将视线定格在了其旁边的那本精装处。
“阿求。”
“哎。”
“这不是你的日记吗?”
“——还给我!”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放在这种地方,不过好不容易得到了这等宝贝的我呀,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草草妥协的喔。
一只手按在女孩额头上拦住了张牙舞爪的她,一只手打开日记本的文文第一眼就见着了上边所述的日期。
“呃,这不是好几年前的吗?”
“我还纳闷自己小时候写满了的旧日记本放哪儿去了,没想到会落在书库里边……都说别看了啦!”
扑腾着漆黑的翅膀的她,可谓是随手就将女孩拦在了自己的警戒线之外。
“抗议无效。”
——那之后怎么样了——
——没想到,顺手就真把这本日记给带回来了啊。
说着“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的阿求也总算是闹腾够了,摆出副大彻大悟相的她呢,到最后终于是明白了“除非文文看完这本日记,否则怎么样都是要不回来了”这个建立在彼此实力差距上的、令人无奈的事实。
不过虽说是将这份很在意很在意的珍贵文本带回来了,但……
那时候还只算是只幼女的阿求所经历着的日常生活,未免也太没有趣味性了一点吧,
除了因运用过目不忘的能力奋进学习而显得比所有同年纪的人都要闻识广博一些之外,那时候的阿求是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叫做“生活”的。
在书房中起床,在书房中学习,在书房中用餐,在书房中入眠。
要不是因为将如厕用具也一起放在书房会有些难闻的话,估计那会儿一切从效率角度出发的她也是会吩咐下人们这么做的吧。
打降生于世就明白自己与周围的人截然不同的阿求并不像文文接触过的之前几代那样对她们的命运多有怨言,而是坦然接受了这样被决定好的前程,并早早地接过了空置许久的家主重担。
事实证明,她做的真是相当的出色。
你能想象明明是一位还没你腰高的小小幼女,却能够指挥着一个家族从衰落不堪的原貌变成了现在繁荣昌盛的“雾雨、稗田、田中”三家之一吗?
当然,像这样的奇迹同样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的——根本就没有可以经历童年的空闲的她,像是自然而然那般地跳过了这一在稗田家上下看来都“没什么必要性”的阶段。
一切以理智角度出发,就像是一台冷若冰霜的记录仪在日复一日地运作着的她,那时候并不明白所谓的“友谊、亲情”一类常人们重视的情感究竟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而在那个时候,让这份干巴巴到只剩下“我,阿求,写历史”的日记显现出第一缕光彩的,第一个进入稗田阿求的生活的人呢,其名为……
“本居小铃”。
同样拥有着奇特的能力、可以阅读一切文字撰写的书籍的借书屋家女儿,在被阿求了解到其能力之后哇,自然是盛情邀请其来此间一叙了。
也是借着这一股东风,生性开朗活泼、喜欢落语和相声,话一说开去就根本停不下来的本居小铃,凭借百折不挠的毅力硬生生是打开了未接触过“友谊”的稗田阿求那颗尘封在书山瀚海中的内心。
想着“人果然还得是群居动物嘛”的射命丸文接着将这本日记翻看下去,却在某一页处凝住了视线。
【徐君房带着地狱的阎魔亲自上门,说什么也要道歉、赔罪之类的,一开始造成我不擅言笑的原因是他们的失职……不是很懂啦,但我现在可是活的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的哟?】
徐君房,道歉?
作为御阿礼之子的稗田阿求,在每一次寿命走到尽头……一般来说这整个过程会比普通人要早上个那么三四十年……之后,灵魂并不会像正常的程序那样通过中有之道-三途河的路线,再前往十王殿接受审判。
受到求闻识天王加护的她,曾与地狱的阎魔做过一个关于灵魂、记忆与能力的等价交换,差不多就是“以在她手底下打工一段时间作为对价,能够在灵魂中保留对于远野历史的一切记忆,并于稗田家中投胎转世”这个样子。
而上一届的御阿礼之子,可不是那般会心甘情愿地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地做个名门闺秀家的乖乖女的那种人——试图超越这个禁锢在稗田名下的她在文的帮助下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式,却反而因在这方面投入了太多精力外加方法不当,在旁人的哀痛、惋惜当中早早地离开了人间世。
从她前往地狱履行条约性质的工作,再到灵魂转世于稗田家成为下一任御阿礼之子的这个过程当中,那位总是不通知自己一声就随心所欲乱来的碎嘴道士,一定是参与、介入进去并“做过什么会导致阿求差点变成三无书记娘”的事情的。
收拾好日记册,转身将其塞进摆放着零零总总报纸捆的书架中间的射命丸文眯起了眼睛,从窗户口眺望着人间之里的方向。
我亲爱的男友,徐先生。
您最好,可是要一五一十地将真相说给我听听的喔。
——那之后怎么样了——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打着哈欠的徐君房瞥了在大半夜闯进门来的少女一眼。
“还要我多加解释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事儿做的有什么地方它就不妥当……先说好,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怎么要让我悔过也是已经无济于事了。”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反过来说。
“如果一切属实的话,总觉得我才是那个给你添乱子的人耶。”“知道就好——要不是有我这位男友力满满的可靠道士在的话,恐怕御阿礼之子的传承都得到此为止了吧。”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还都得从那位将反逆精神作为人生信条之一的御阿礼之子打来路不明的地方买来了瓶据说“喝下去就能斩断与地狱的契约,以净化掉一切不属于自己灵力的身份活下去”的无证药剂之后开始说起。
虽说那年无论是徐君房还是射命丸文都试图阻止人家把它喝下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徐先生纯粹是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了,但射命丸文……却是作为第一人,在得知消息后出现了犹豫。
如果她真的那么讨厌当御阿礼之子的话,那种无聊的轮回是否真的应该被就此断绝了事?
带着这种在意着友人的敏感想法而踌躇不安着的她,直到对方身体出现了不适才想起该先通知那位白衣道士过来才对——却已经为时已晚。
在御阿礼之子下葬的当天,徐君房并没有来参加她的葬礼……就这事儿,闹得本来就因为丧失了挚友而失落不已的射命丸文持续好几个月都没跟他说过哪怕一句话。
在那一天,他以全身全灵的躯体,踏上了只有死者才能踏足的彼岸。
至于为什么要那么做,自然不是为了去黄泉关将御阿礼之子的魂魄捞回现世……对于人生轨迹没接触得那么多的两位而言还没到那个程度。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以为我想的啊”这样。
为了替射命丸文赎回由于她的放任而被灵药污染、结果被押去十王殿总部进行审判的灵魄,拖着被他吓得不轻的四季映姬的蓬莱人先生,就这么保持着肉身、莽撞地闯进了审判厅之内。
接着。
“导致得蒙求闻识天王庇佑的灵魄受到世外厄药的污染,这般责任应由我来承担——监管不力而得致状况发展到现在的地步,若要处罚一二,请大王不吝降罪于我……你当时真是这么说的?”
“对呀没错呀……为了表明那时候自己的诚恳态度,我可都已经放下千两黄金的架子,干干脆脆地跪倒在判官大人的面前了耶。”
鉴于你这千两黄金的架子迟早有一天也会露给我看,草率请罪于审判厅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下去了。
叹了口气,明白了他背着自己都做过什么牺牲的射命丸文,是怎么都没法找到一句能够进行毒舌追加技的空隙了。
“那么,结果呢?”
“结果的话,实在是奈何不了我铁打的蓬莱人身份而无法用生死簿量刑的大人就无可奈何地免去了收回灵魄这一项本应处置的责罚。
但也并不是没有留下后手,为了防止那边的求闻天王再Call过去冤有头债有主地唠叨一通,他也让四季映姬……就那位我原以为会很有用,一到了总部却连见到个牛头马面都只会唯唯诺诺一通的胆小丫头抹去了她灵魄中本应存在的喜、怒、哀、乐四大因素。”
“从现在她的日常生活来看,有些东西就算抹去了也是还会再长出来的呢。”
“是啊……万幸的是现在的阿求是辣么的老实本分,看情况是不用再让我去跟判官大人如此求情一番了。”
个中缘由这么一通透,少女也就理解了为何他会领着四季映姬去和阿求如此郑重地道歉了……不过。
“总觉得吧,真的该道歉的人是我自己耶,让你们这些替我扛下罪名的人们捷足先登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哪能这么说啊。
摆了摆手,他相当无赖地打了个哈欠。
“你要这么想,我俩是为私自篡改了她的灵魂本质的事儿去道歉的,而你应该道歉的对象可就已经不是这一代的御阿礼之子……把她的前世和她重叠在一起的话,可是会让这辈子的阿求很难过的。”
这话倒也是。
“虽然不能作为新闻素材,但确实是解开了我心里边的郁结呢。怎么说,要用一个KISS来补偿您先前的付出吗?”
“我们红领巾选手可都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唔!?”
松开搂着他的腰带的手,在圣洁的月光照耀下,面色通红的少女将手指按在了自己的嘴唇处。
“要负起责任喔!”
接着,调头就跑。
“你倒是说说看我什么时候没负责任了啊喂!?”
到头来,闹得最害羞的人竟然是主动出击的自己。
是该问问本心了。
——射命丸文啊,你那张堪比城墙厚的脸皮,这会儿为啥就绷不住了呢?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