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景玉却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如果皇上不下旨,他们又岂能真的班师回朝,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京城?难道真不怕皇上怪罪他们擅离职守?相信韩家的人不会如此愚昧不堪,甘愿落下一个欺君之罪的。”
韩太尉为大楚立下了汗马功劳,而韩家又连续栽培了三位了不得的武将,这背景如同国之根基,当然让皇上不得不器重,然而却也有物极必反、水满则溢的道理,如今韩家的势力如日中天,势不可挡,这也就自然不可避免的成为皇上所忌惮。因为历朝历代没有任何一位皇帝会大度到臣子的势力对皇位产生威胁而无动于衷。宛可笙心中如是想着,但也赞同景玉的观点,点头说道:“是的,没有皇上的诏书,那守卫在大楚边疆境外的韩家男儿们即便是天大的事,也得三思而后行,不是他们想回来就回来,这毕竟是欺君之罪,罪不可赦的。”
宛景玉看着她,好像思索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韩家现在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了,想必不会善罢甘休的,四姐,你可有把握来应对?”
宛可笙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来,走到窗外望着那院子里参天大树,细声说道:“已经摸了老虎的尾巴了,想必逃是逃不掉的,也就只能见招拆招。”她转过头来,那黑白分明的凤眸一眨一眨的,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也就是骑着馿子看样本,走着瞧好了。”
范星一听这话,不由得脸上一红,咧嘴一笑,知道这次桶了蚂蜂窝了的人是自己,一旁的范苒看着他那讪讪的模样,忍不住的轻声埋怨道:“哥,你这次还真是太马虎了。”
范星抬起头来,看着范苒那目光里不仅有着隐隐责怪,更多的是疼惜,嘿嘿地笑了起来。
宛可笙转过身来,看了看这兄妹俩,温柔的笑道:“范星,如果要你和韩磊一对一,你有几分把握能赢过他?”
范星看着她,想了一会,接着认真的说道:“那人的武功的确了得,奴才能赢他的把握性不大,最多也就是三分把握。”
宛可笙知道他没有说谎,其实,对于范星的武功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佼佼者了,然而,那毕竟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毕竟来自韩家!她情不自禁的点点头,感叹道:“韩家的男人啊,个个都是不简单……”
宛景玉却不以为然,冷笑一声,说道:“韩家再了不起也只是男人们,女人们却个个如同草包。”
宛可笙一听这话,抬眼一看他那小家子气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韩家有史以来就是这样的情况,对利用女儿们来攀附权贵这一套对于韩家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现象,他们只是对女儿们尽心尽力的呵护疼爱,养大后找个旗鼓相当的官宦人家作为亲家,让女儿们远离官道黑暗斗争,其实,这也足以说明了他们对女儿的特别关爱。可是,他们对儿子们却是万般苛刻,韩家的每一个男孩,从小就被逼着接受最严苛的军训,到了一定的年龄便跟随着韩家老爷到烽火战场上去历练,每个男儿身上所获得的显耀军功都是用血肉之躯从枪林弹雨里硬生生的拼出来的。换句话说,韩家历代以来的显耀地位都是男儿们实打实地拼出来的,因此,民间早有传闻,都是能做韩家的女儿是最大的幸福!哎……可惜啊!有人居然违背了韩家的祖训,才落得今日的下场……”
宛可笙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那珠帘哗啦啦的响了起来,素雨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禀告道:“小姐,韩家老夫人来了。”
哦?宛可笙和宛景玉对视一眼,护国夫人前面多次来探望大夫人,都被宛府婉言谢绝,好不容易见到了大夫人,又见到大夫人那般模样,免不了会回韩家禀告韩老夫人了,而且少不了添盐加醋的,这样一来,韩家老夫人也自然要亲自前来看一看才能真正安心。
韩家老夫人,可是大楚皇朝军机大臣杜昌的长女,从小就厉害着呢,对她这样的人物局绝不能调以轻心的,宛可笙想到这里,看着素雨,轻声问道:“老夫人那里禀告了吗?”
素雨立即说道:“老夫人最先知道,已经亲自去迎接了,还交代了下来,说府里其他小姐姨娘们都要去正厅去等候着。”
宛可笙看着宛景玉隐隐的皱起了眉头,微笑着解释道:“那韩家老夫人,我们再怎么说也得叫她一声外祖母,这面子当然是要给的。”
就在她说外祖母这三个字的时候,宛景玉的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分明出现了一道精光,飞逝而过。
宛可笙收拾好后正迈步向正厅走去,远远的就看到老夫人笑容满面的陪着韩老夫人走了进来。第一眼看到满头白花的韩老夫人,身穿一套富丽堂皇的华服,就如同看到了大夫人年老的时候,因为这母女两长得非常相像。唯一不同是韩老夫人的额头比大夫人的要高,眼睛比大夫人的要大,这也就说明了大夫人始终是差那么一点为人处世的火候了,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终生以自私自利落一个害人害己的下场。韩老夫人轻轻端起茶杯的时候,那金线绣制的袖口上闪动着暗花的翟纹,那一浪又一浪的光泽,如同鳞片闪耀一般。
宛可笙余光里观察着韩老夫人的面像,心里不由得为她生养的大女儿而感到悲哀。而同时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精光,想不到这次韩老夫人亲自到访,身边带着的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美妇,蒋尚书的嫡长女蒋馨兰,也是韩家长孙大少爷韩奇的妻子。她身穿一套宝蓝色衣裙,外披白色衣纱,腰间缠绕着白色红宝石绸缎。乌黑柔亮的长长秀发,盘于后脑,随意插上了几只簪子。手上带着金黄镯子,耳旁垂着翡翠耳环,脖上挂着珍珠项链。她那精致的脸上,却是一副眉梢挑起慵懒,眼角携带风情,看起来就是个凌厉非常的美人儿,正所谓,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却有着不怀好意的味道。
犹记得,当年宛可卿之所以能坐上皇后之位,这位蒋馨兰可是功不可没的。就现在来说,当年蒋馨兰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还清晰的响在宛可笙的耳边:“妹妹,虽然你不是姑母亲生的女儿,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到特别的亲切,以后你就当我是你亲嫂子,千万不要见外,毕竟我们宛韩两家本就是一家人的不是。“那个时候的宛可笙,听着这些话,心里还隐隐有着感动的情绪,认为这话里怎么也有三分真情实意。然而,直到最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的她,不过是对亲情失去得太彻底,因此也太渴求能拥有那么一点点的曙光,对于他人的一丝一毫的友好表示,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直到最后被自己所看重的最亲的亲人,万般残害,四肢被砍被装进了瓷罐之中,在冷宫里那暗无天日的一待就是十年,甚至于最后的一杯毒酒也是她所认为的最亲的亲人所赐。那样的下场,完全是自己过于愚昧,看不清楚好人歹人而已的下场。宛可笙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们,眼睛里似乎在一瞬间燃烧起了一团熊熊火焰。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一双凤眸恢复了原有的清凉。
宛可笙微笑着走进了正厅。不远处的韩老夫人就那样打量着漫步而来的宛可笙,只见她身穿一套素雅的衣裙,身材苗条,步伐轻快,晶莹剔透的脸蛋显露出浓郁的笑颜,举手抬足之间,不骄不躁,给人一种十分得体的舒适感,虽说赶不上自己的亲外孙女宛可卿那倾城的美貌,可那温和的笑颜,雪亮的凤眸,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一枝独自傲立枝头的白玉兰,十分的素雅清淡。
韩老夫人就这一眼,便知道宛可笙这丫头非常不简单,她早已看出了宛可笙与自己亲外孙女的差距在哪里,如果说宛可卿的漂亮是那种令人第一眼便深深地被吸引,在那一瞬间便让人不由主在地迷失了心窍,那么宛可笙这一身清纯的素色,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出彩之处,然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这样站在那里,却也能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把满屋子的春色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她却实实在在是一个懂得将锋芒与娇媚藏匿的狠角色。
宛可笙笑意嫣然的走到韩老夫人的跟前,神情自若的坦然面对她的打量目光,浅浅的弯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可笙见过外祖母,大表嫂。”
韩老夫人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要她起身的话,而一旁的蒋馨兰,从小便有很好的眼力劲,脑瓜也十分的灵活,这个时候她便主动走上前来,面带和善的笑容,亲热地扶起了宛可笙,接着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宛可笙,似乎是由衷的感叹道:“四表妹果然不同凡物,穿着素净不奢华,气质优雅不浮夸,十分的得体大方啊!”
蒋馨兰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宛府四小姐早已听到了一些传闻,原本以为不过就一个在乡下长大,还曾经在尼姑庵里生活了几年的丫头,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一个粗俗不堪,没见过大世面的卑劣模样罢了。可是,后来又听说突然间不知道这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皇上赏识,还亲自赐封了一个三品的县主头衔,这一下她的心里不禁觉得这丫头可能是一个外表看起来粗俗不堪,可是言行却有着男儿心性的飒爽气势。然而,今日这一见面,宛可笙表现得稳重得体,举手投足间投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样风韵,她方可感觉到完全不是自己心里以为的那么一回事。
韩老夫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她淡淡地看了宛可笙一眼,不言不语的端起了茶杯,轻轻地呡了一口茶。依照惯例,那些并不是皇亲国戚的名门望族之家,府里的姨娘们生养了几个女儿,这于情于理是没有多大的厉害关系,无论是从府里的家世发展来看,还是对那些庶出的小姐而言,不管那脸蛋那身材多么的漂亮,完美,不管头脑是多么的聪明伶俐,模样多么的惹人怜爱,那庶女的身份却硬生生地摆在那里了,说到底,也就没什么大的出路。即使长大以后,到了出嫁的年龄,所选择的良配之人,也不外乎三种,最好的出路是也就是找一个名门望族的正妻夫人生养的大少爷做继室,在其次也就找一个名门望族的姨娘生养的儿子做正妻,最差的也就是随便找一个公子哥嫁进府去。不过,这只是对于一般的名门望族之家而言的现象。
可是,韩老夫人却也知道,这对于生在名声显赫的宰相府里的庶女们,那就自然是另当别论,她们不仅有着更好的选择权利,甚至于还可以用在维系皇室权威中去,毕竟女儿家,模样生得俊,身份又高贵,当然是可以与皇子们联姻了。因此,韩老夫人当初才有心如实教导大夫人,要她要密切注意对府里姨娘们生的女儿加以正统的培养,一旦栽培好了,到时候便可以成为宛府与皇室之间的垫脚石。而大夫人也正是听从了自己母亲的教导,想着为自己亲生的女儿宛可卿能有一朝成为皇后而铺路搭桥,才一直以来对宛欣兰两姐妹加以细心调教,后来又猛然想起宛府里还有另外一个庶女宛可笙,从小被送到了乡下寄养,经过暗访的人回来禀告说宛可笙看上去是相当的懦弱平庸,足以可以接回府里加以细心栽培,好成为他们手心里的一颗棋子,因此才有了宛可笙回到宛府的机会。然而,令韩老夫人深感意外的是,这个传言中的从小被丢在乡下长大的胆小怕事,死板木呆的丫头,居然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狠角色。
正厅里似乎因为韩老夫人的沉默而使整个空气变得让人隐隐的感觉到了压抑,这个时候,老夫人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微笑着说道:“亲家夫人有些日子没来宛府走动了。不知亲家夫人的身子还好么?”
韩老夫人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吹了一下那茶杯里面的茶叶,淡淡的说道:“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自然就没有年轻那会喜爱走动的。”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似乎涌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想着自己也是年龄一大把了,脸上不由得露出隐隐的哀戚神情,眼睛里却是看不出丝毫情绪,应付着说道“唉,岁月不饶人,你我两个是不能不服老了,而且我最近的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听使唤了,动不动就是这痛那病的,也就没有办法亲自上门来与您叙旧了。”
宛可笙不言不语听着韩老夫人和老夫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心里不由得暗自敬佩韩老夫人真够沉得住气,明知道她绝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依然还是这么不急不躁,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不过,真正要想掀起什么波澜来,就不知道有多深,最终会伤及到哪个了。
一旁的蒋馨兰也沉默的站在那里,可是,她的那一双凤目却一直在宛可笙身上转悠着,那外面的金色阳光从窗户上投射进来,令宛可笙那张如同婴儿般的脸蛋的光泽看上去更加的通透,那眼角处微微挑起一抹轻柔的笑意,看上去是那么的善解人意的温柔,然而,细看之下不难发现,在她那双幽静得犹如一滩远古时代的枯井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却是有着淡淡的慑人心魂的漠然和寒意。
蒋馨兰看着宛可笙,突然感觉到此刻的宛可笙,好像是在静下心来聆听两位老夫人的谈话,又好像早已神游到野外的高山流水之间去了。她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心头冒出一种奇异的震撼,她居然完全看不懂面前这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这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现象!
而这个时候,韩老夫人终于言归正传了,她好像这个时候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眼睛四处看了一下,微带惊奇的表情,问道:“我们来了这么久了,那琳儿怎么还不出来?”她口里的琳儿是她最心爱的大女儿,大夫人的乳名。宛可笙在无人注意的时候低下了头,忍不住的在心底里冷笑了一下,还别说,这只老狐狸那模样还装得有三分像,明显是那护国夫人回家大肆宣扬了一番,今日她是专程为大夫人而来的,却也能如此演戏,就不嫌麻烦么?
老夫人尽管心里也有底的,可是猛然间听到对方如此一问,还是免不了微微的怔了一下,因为她从内心讲,是很不愿意让韩老夫人亲眼看到目前的大夫人的情况,然而,这韩太尉老夫人都不顾身份的亲自来了,这不管怎么说,也必须得让这母女两个见上一面。
老夫人也只是好言说道:“亲家夫人,儿媳妇最近身染病患,还在调理静养期间。前些日子护国夫人前来探望了好几次,也亲眼看到了她的病情时好时坏,我们府里寻的是京城最好的大夫,开的是最好的汤药,一直在医治……如果亲家夫人实在是不放心,我便交代丫头去请她过来见您便是……”
“不用了!”韩老夫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老夫人,及时拒绝了老夫人交代丫头要去请大夫人的意思,接着,她端起桌上的白釉兰花茶杯,不慌不忙的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还是不要惊动她了,等我喝完茶,去她院子里看她好了!”她说完这话,将那手里的盏盖盖在了茶杯上,那瓷器相撞的声音,居然不再是平日常见的尖锐清幽的音符,而是一种沉闷的嗡声,庞大辉煌的正厅里,一下静了下来。
原来一直不言不语的陪坐在旁边二夫人,自从看到这韩太尉夫人走进大院的那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里有种七上八下的感觉,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种心慌神乱的感觉。按理说,这个时期的她,却是在宛府里这么多年最开心的时候,她既亲眼看着大夫人如今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又接管了掌家的权利。可是,现在的她,听着刚才那茶杯撞出来的闷响声,心里更加紧张了,似乎脚底正在冒出了一股寒气。
这韩太尉老夫人,看起来要比大夫人精明老练的多,还真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看来一切都得谨慎才是!
韩太尉老夫人手里的茶杯明显的盖上了,可是,很长时间过去了,她却没有什么动作,不放下又不喝茶,就这样端在手里,安静的坐着,眼睛也静静的看着茶杯。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这让所有的人对她都生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来,似乎感觉到空气中也充满了压抑。
三姨娘因为一直以来心疼自己的女儿深受大夫人的迫害,心里早就对大夫人恨之入骨,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大夫人倒台了,因此,她每天少不了的要去大夫人的院子里对其发泄一番。而此时此刻见到韩老夫人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老脸,才猛然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对大夫人的报复,会不会带来她难以承受的后果。她的心底骤然间就冒出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感来,脸上的慌张神情怎么也掩盖不了,一双手不停地搅着手帕,恨不能扭出水来,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钟就要昏倒在地一般。那越是做贼心虚的惶恐,越是想要观察韩老夫人的神情,这晃眼一看,双腿居然猛然间软了下去,一旁的宛欣如急忙不着痕迹的搀扶了她一把,悄悄的领着她退了下去。
老夫人冷冰冰地瞟了三姨娘一眼,眉头间隐隐的皱了一下。
沉寂的气氛一直延续着,每个人好像都怀着满满的心事,唯有那宛可笙是面带微笑,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她看上去好像根本没拿韩老夫人一回事,一味的飘荡在自己的遐想世界里,整个人与此时此刻的紧张气氛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这僵持的局面也不知过了多久,韩老夫人把宛府里的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感觉到时间刚刚好了的时候,终于淡淡一笑,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杯,开口说话了:“好了,去逸韵院看我的琳儿去。”
于是,老夫人便带领着一干人等,洋洋洒洒地来到了逸韵院。
苏妈妈很早便接到消息,早早的将大夫人搀扶着下了床,里里外外给她梳洗了一番,并为她换上了平日里最喜欢的锦绣华服,梳了一个与往日里一样的主母发誓,不过,那精气神却怎么也提不起来,任何人看到她,第一眼印象也就是一个萎靡不振的病秧子。
大夫人恭敬地站在院子里静候着韩老夫人,待老夫人领着大家走进院子的时候,大夫人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母亲,那喜悦的神情倒是很快露在了脸上,只见她张嘴就说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韩老夫人凝目一看,整个人登时就好像被电击了一般,定在那里怎么也动不了脚步,这给她的震撼相当的强大,只见她这个有着与自己相似的容貌和性情的嫡长女,她那一双无神的眼睛深深陷了下去,双眸里完全是空洞凌乱,好像两个黑窟窿,脸上看上去是那么的憔悴不堪。更是不见往日里丰满的身躯,完全就像一片干枯的枫叶,哪怕是起一点点的微风,也能将她整个人吹得飞起老远一样。那日那从小骄纵的小女儿哭哭啼啼的跑到韩府,一直不停的说自己的姐姐在宛府怎么怎么的,当时她还根本没放在心上,认为自己的嫡长女向来都是头脑灵活,断然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然而,此时此刻亲眼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如今成了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韩老夫人的一张脸青紫得无与伦比,她的心里难受得几乎想要发狂。一旁搀扶着她的蒋馨兰赶紧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她这才强制性压住心底汹涌的火气,开口说道:“琳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前几日你妹妹来看你,你都不认识她了?”
可是,韩老夫人却得不到相应的回答,大夫人只是一脸茫然失措,昏昏糊糊的神情,傻愣愣的看着她,好像根本没有听懂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般。
韩老夫人见到大夫人不回答她,反而是这样的表情,心里更是愤怒不平,她猛地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老夫人,毫不客气的问道:“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
老夫人此刻却是有一秒钟的哑口无言了,只是感觉到韩老夫人的目光,犹如那一只又一只的寒剑,直接深深刺进了自己的肉身。
她要怎么说呢?难道要如实告诉她的亲家——你的女儿被我关的时间太长了,神智有些模糊了!
就在老夫人有些为难的时候,宛可笙上前一步,面带微笑,看着韩老夫人,轻柔的说道:“回禀外祖母,母亲的身子是没有问题,只不过是一种心病。”她说这话的时候,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像不由自主地四处探望了一下,有此可见,她的话,颇有深意。
韩老夫人对宛府里的这个庶出的丫头向来是不喜的,可是,听到她这么一说,再看着她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她也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院子。可是,就这一眼,她便立即被石化了一般。原来,她刚才一走进院子,眼睛所接触到的只是大夫人,而现在才看到自己犹如来到了一个符咒满天飞的黄色世界,那些密密麻麻的黄色的符咒,贴满了院子里的花草,门窗,桌椅,甚至于那假山盆景,屋檐下,房梁上,每一个地方闻言却也不免四周望了一圈,不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原来,院子里的一花一草、一门一窗、一桌一椅,甚至是假山上、房梁上,全都挂满了黄色的符咒。眼睛所到之处,都是黄色。
眼前的世界太过诡异,不得不让韩老夫人感到措手不及,迷茫到了极点。
被震撼到的岂止是韩老夫人,扶着她的孙媳妇蒋馨兰也不由得瞪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惊讶的脱口而出:“这些——”她却不敢继续问下去,下意识的看向大夫人,然而,那大夫人却如同魂魄被抽离了身躯一般,对她那满眼的疑惑视而不见,傻愣愣地看着她,不言不语,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与一个活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苏妈妈心里面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大夫人现在的情况非常的糟糕,尽管每日在继续吃药,一日三餐也正常供给她,然而,这没日没夜的被关在屋子里,而且,府里面的下人们都被四小姐私底下交代过,不允许任何人和大夫人说话。因此,这时间一长,大夫人就变得更加的痴呆,好像她早已忘记了怎么说话,神智渐渐出现了混乱,她本身就有严重的心脏病,可是,现在由于她的神志不清,以至于死活不愿意再服用那治疗心脏的汤药了。每天夜里深更半夜的嚎叫着,吵闹着要众人帮她驱鬼。甚至于很多时候,她在床上乱跳,一次又一次的摔下床来。如今的她,也就剩最后一口气在那里悬吊吊的了,随时都有可能被阎王爷收了性命。
韩老夫人活到几十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然而,此刻她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惊悚的事情,她甩开蒋馨兰的手,又靠前了一步,双手抓着大夫人的胳膊,脸上的五官几乎扭曲,狂怒的说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韩老夫人抓着大夫人的手臂的时候,用了不少的力度,大夫人感觉到被抓痛了,可是,她却依然没有喊出一声疼痛,只是畏缩的身躯隐隐颤抖了起来,转动着那空洞的眼珠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又立马低下头去,一副非常害怕的模样。
而老夫人看到这样的大夫人,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了,她担心大夫人会说出一些真相出来。
而一旁静静观赏着在这一出好戏的宛可笙,此刻的凤眸里却露出了隐隐的笑意。
“母亲……这院子不干净!”大夫人身子在瑟瑟发抖,她的头始终是低垂着,隐隐可见她脸上的五官在扭曲着,瞪着猩红的眼睛,边说着边惊恐不已地扫视着整个院子,哪里还有往日里的趾高气昂,威风凛凛,端庄贤淑的主母形象?
她目前除了害怕还是害怕,鬼神和幽禁完全摧毁了她仅剩无几的神智,而导致她落到如今地步的人,这个时候却面带微笑悠闲自得地欣赏着她的表演。
“怎么不干净了!”韩老夫人几乎是狂吼着问道,她的确是太恼怒了。
“嘘!”大夫人赶紧把手指放在嘴巴上,做着警告不要出声的动作,她的喉咙好像被人割断了,闪烁不停的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不过我把这院子里的每一寸地方都贴满了符咒,那东西一来就会被收拾,她没有胆量来的!哼,她以为她化作厉鬼我就不认识她的么?我可清楚她是哪个,我不怕她!她活着都斗不过我,死了也还是斗不过!”大夫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十分紧张地咬住了嘴唇,四下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极其想要将她捉出来千刀万剐!
“厉鬼!”韩老夫人惊悚得无与伦比,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最心爱的长女居然变成了如今这鬼模样。她潜意识里感觉到这件事情非常古怪,一定与地宛可笙有关,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火辣辣地盯着她,厉声问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就在她这话还没落音的时刻,大夫人却猛地扑到了她的身上:“贱人!贱人!我终于捉住你了贱人!”由于大夫人用力过猛,韩老夫人又没有丝毫的准备,整个人被大夫人扑倒在地。
蒋馨兰因为一直站在韩老夫人的身边,原本是搀扶着韩老夫人的,只是刚才被韩老夫人甩开了,这个时候因为近距离而受到大夫人的猛烈一扑,她整个人跌倒在地,心魂出窍,惊恐万分,十分的狼狈。
“啊?琳儿,你做什么啊!我是你娘亲啊琳儿!啊!”韩老夫人被她的长女死死的压在身下,大夫人的双手那长长的指甲疯狂的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脸蛋。
这巨变就发生在那一秒钟,所有的人来不及阻拦,所有的人都深深被惊吓得魂飞魄散,大家似乎就在那一瞬间里全体进入石化状态。
“快把韩老夫人救起来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最先醒悟过来的是老夫人,老夫人面色惨白,身子居然瑟瑟发抖了起来,这大媳妇再怎么疯癫也不至于把自己的母亲看成了恶鬼啊!这太恐怖了!
于是,整个院子出现空前的混乱,众人都是惊恐不已,但又不得不前去拽住那已成疯癫状态的大夫人,可是,居然没有任何人能靠得了大夫人的身子,大夫人此刻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去拉扯她,她就把那人当成了来索命的厉鬼一般。
“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个贱人!嘿嘿,你终于露面了啊!我不怕你我不怕你……”大夫人还在疯狂的抓扯着韩老夫人,只是,她在被众人强制性的拽拖下,抬头一看,那双散乱空洞的眼睛,猛然间闪过一丝精光,她猛地站了起来,跑到离她最近的一棵梧桐树下,跳着去取那黄色的符咒。
“贱人!我拿符咒收拾你!你等着!你等着!她的脸上嘿嘿的奸笑着,神经出现空前的兴奋。
“快把韩老夫人扶起来!你们都是死人吗?快!”宛可笙一声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一听,都跑了过来。
一身狼狈不堪的韩老夫人立即被众人搀扶着站了起来,惊恐得仿佛丢失了灵魂的蒋馨兰也被丫头们搀扶着站了起来。可是,现在的韩老夫人根本就不敢再待在这院子里了,她只是疾步向院子外面走去,她的口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院子里的大夫人,手里拿着黄色的符咒,转过身来到此寻找着刚才被她捉住的厉鬼,可是,她却不再也找不到了,于是,她也安静了下来,卷缩着身子蹲在了那颗梧桐树底下,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全身如同筛糠似的瑟瑟发抖,几个强壮的婆子悄悄的站在她的身边,以防她再次发疯攻击韩老夫人。
韩老夫人由蒋馨兰搀扶着,原本想马上离开这院子,但母女连心,始终是不忍心,所以也就远远的站在了离院门不远的地方。老夫人也带着府里的主子们陪在韩老夫人的身边,这一次大夫人的发疯,实实在在的吓坏了每一个人。
宛可笙看着韩老夫人此时此刻头发散乱,一张老脸惨白得毫无血色,那富贵华丽的衣襟上的纽扣也被撕扯掉了几颗,整个人完全是一副狼狈至极的可悲模样,忍不住的在心里狂笑了起来。
宛可笙看了老夫人一眼,见到老夫人对她微微的点了点头,因此,她面带平和的微笑,看着韩老夫人说道:“外祖母不要与母亲计较,自从三婶去世后,母亲便好像进入了日夜想念的状态,因此随时都说三婶回来了的话,还说三婶一直都在这个院子里,我们每个人都好说歹说的劝过她,然而,她却坚定不移的认为就是这样。她还不停的请来了和尚道士风水师傅来看,结果甚至于在晚上连觉都不睡,每日都是闹腾不休,前些日子姨母也来看她的时候,情况还好一点,没有伤到姨母,想不到最近这两天更是严重了,非说还在院子里瞧见了宛府的第一任大姨娘……外祖母,您今日正好也看到了,还得请您拿个主意,劝劝母亲才好。”
“哼,这好端端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何而来?还妖魔鬼怪?”韩老夫人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如今都已成了什么模样,她瞪视着宛可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倒是长了一张厉害的嘴!”
宛可笙平静的看着她,不怒不恼的微笑着说道:“谢外祖母夸奖。”接着,她故意看了看蒋馨兰,又看向了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是不是先让外祖母——“她说道这里的时候故意停了下来,用眼神告诉蒋馨兰,韩老夫人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了。
老夫人立即会意,微笑着看着韩老夫人,走上前来,靠近她的耳边,悄声说道:“亲家夫人,刚才您也受惊了,不如先到我的芙蓉院去坐坐,随便让我的丫头为您梳洗一番可好。”
韩老夫人听了老夫人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这才焕然大悟,脸上瞬间泛起了隐隐的红色,神情中带着极大的尴尬,她象征性的点了点头。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走出了院子,向芙蓉院走去,只是,在跨出院子的时刻,韩老夫人转过身来,对那还在地上抱着脑袋卷缩着的大夫人喊了一声:“琳儿,不要害怕,我来了,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让你靠近的!更别说那些下三滥的东西了!不要害怕琳儿!”
宛可笙那如扇的眼睫毛扇动了几下,后面那话是说给自己听了,这位韩老夫人还的确不简单呢,到这个时候了也忘不了展露她的那双火眼金睛!不过,她一口一个琳儿,到底是叫她的女儿还是外孙女呢?难道她忘记了她的小女生了一个女儿,名字也叫席琳么?
这话在老夫人耳朵里面却不是那么顺耳了,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什么叫“那些个下三滥的东西”!
很快她们便到了芙蓉院,老夫人便立即交代了她的心腹妈妈领着韩老夫人进了里屋,清洗整理了。
蒋馨兰心魂未定,隐隐保持着傻傻的模样,因此也就没有跟着韩老夫人进到里屋,有了她在场,整个屋里的人都只能沉默,各自端着茶杯,眼睛盯着手里的茶杯,不言不语,然而,这里终究是老夫人住的院子,素雅清静的氛围让大家也感受到了不少的安宁。
很快,韩老夫人一身整洁的走了出来,她与老夫人的身材差不多,穿着老夫人的衣服,看上去,倒也合体得很。然而,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感恩,反而是一坐在软椅上,还来得及喝上一口茶,便用寒气逼人的目光凝望着老夫人,道:“亲家夫人,既然、琳儿病得如此严重,我为何一直没能得到消息?”
老夫人的心头闪过一丝不悦,眉头本能皱了一下,为难的说到:“亲家夫人,这事实在是不能怪我们,别说是考虑到您身子骨尽管看上去还算硬朗,但是人毕竟上了一定的年龄了,更是大媳妇的性子您也是一清二楚,她一向是争强好胜,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又岂能让我们把她这样难堪的状态转告给你们。”
说道这里的时候,老夫人的眼睛里猛然见出现一个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继续说道:“前些日子她姨母可是天天来我们宛府串门的呢,难道她没有及时告诉您么?”
韩老夫人却没有继续说什么了,她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整个身子靠在了软椅上,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疲惫。众人看着她,也不好开口再说什么了。
老夫人向来是喜欢在晴朗的白天,令人把窗户都大大的打开,一阵风吹了进来,韩老夫人鬓上那一枝极为古朴的金花簪子,垂下的流苏打着鬓角,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头上银白的发丝在投射进来的金色阳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光芒万丈。良久,她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好像一快冰在慢慢的开裂,说道:“我要她带回韩家养病。”
这口吻这语气根本来不得丝毫反驳,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坚决果断。可是,在大楚皇朝来说,凡是嫁出门的女儿,只要还没有被夫家休掉,即便是回娘家探亲当日不能返回,也必须得由夫家的人点头才能成立,更别说回娘家养病了,这样的例子可是空前绝对没有的事情。因此,韩老夫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尽管也知道是多么的荒唐,但她依然还是说了出来,而且是态度非常坚定。
“这样啊……恐怕不合适吧。亲家夫人您也知道的,我们宛府毕竟不是小门小户,这家大业大的,总得需要一个当家立事的人照看。”老夫人面带和善的笑意,看着韩老夫人,如是说道。这个时候任谁也看不出,老夫人内心对韩家人的厌恶更加深了。
那犹如真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蒋馨兰,脸上展露出明媚阳光的灿烂笑颜,声音犹如清泉一般的动听:“老夫人说的是。不过大姑母如今生了病,即便想打理家务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也自然会有其他人帮助打理了。再者,老夫人实在是舍不得大姑母,大可以到我们家探望便是,我们必定十分的欢迎。”
这一个二个,老的少的,居然丝毫没把宛府瞧上眼啊!宛可笙心里冷笑了三声,脸上不动声色,神情自若的说道:“这件事情必定需要父亲点头才是,外祖母可稍等,想必父亲很快便会回家了……”说道这里的时候,她转过头去,交代着下人:“快去给老爷带信,说外祖母来了……”
蒋馨兰却立即打断了宛可笙的话,也阻止了下人出去的举动,只见她满面春风的说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到时候韩家自然会转告一声的。”
不过是转告一声,并不需要得到宛成峰的点头默许,宛可笙微微侧过脸去,望向了窗外,好像没有听见有人说过什么话一般。
二夫人脊背一阵发凉,见识过蛮横霸道的,可没想到这韩家的人,还能蛮狠霸道到如此地步!那记得当时她娘家带信来说老母亲过大寿需要她回去,这还不是最后老爷点头了还要征求老夫人的同意,才能真正动身!然而,看看韩家的人,老爷不在家,居然连招呼都不需要有一个,直接就想把人领走了!
老夫人心里也是憋得慌,既然已是嫁到宛家来了,在夫家生了病自然是没有道理去娘家养病的,因为这样一来,对宛府的声誉一定会有影响,不知情的人少不了会乱嚼舌根。因此,她毫不犹豫的看着韩老夫人,强调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媳妇生病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全心尽力的照顾着,却不知亲家夫人何为要接回娘家去?难道说我们亲家夫人认为宛府对儿媳有所亏欠?”
老夫人的话刚一说完,韩老夫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宛可笙却满面笑容的看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其实外祖母应该没有其他什么意思的,她也是心疼母亲,看母亲现在的状况,如果再继续留在府里,触景生情,少不了会整日里胡思乱想,这样对病情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处,到最后难免会适得其反……”
老夫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大夫人此刻却是生病期间,如果就这样被韩家人直接接走了大夫人,对宛府的声誉可没有什么好处,这丫头居然能同意?
可是,当她从宛可笙那双清透明净的凤眸里,好像看到了这样做的必要性,再加上她的内心里对这个孙女是非常看好的,因此,她也不过是微微考虑了一下,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让媳妇跟着亲家夫人回娘家好好养病吧。”
蒋馨兰的面色一僵,不由自主的看向宛可笙,然而,不管她怎么看,这丫头的脸上只是一个纯真可爱,童真无邪的小孩神情。
宛可笙一脸天真烂漫,童真无邪的笑颜,眨巴着一双清透明净的眼睛看向韩老夫人,你这只老狐狸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这不是如你所愿了么?谁说姜还是老的辣?谁说老谋深算就不会出现差池?
那韩老夫人却是咬牙彻齿地瞪了她一眼,如果说恶毒的目光能够杀死一条牛的话,那韩老夫人此刻盯着她的目光,足以让她粉身碎骨,渣渣都不留一点。
老夫人都已把话说明了。韩老夫人也就再也无话可说了,她急忙交代了下去,蒋馨兰也只能讪讪地去帮大夫人整理好随身衣物。
很快,大夫人便随同韩老夫人一干人等离开了宛府。
老夫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手里不停地捻着佛珠。院子里的那颗老槐树上不知飞来了一只什么鸟儿,在叽叽喳喳的歌唱着,那声音非常动听,突然珠帘一阵哗啦啦的响了起来,进来一个丫头禀告说老爷回来了。老夫人眼睛微微睁开,说道:“让他进来吧。”
宛可笙见到老夫人面前的那杯茶已经凉了,站起身来,拿过茶壶亲自为老夫人添上新的茶水,宛成峰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宛可笙,根本无暇顾及到她,便心急火燎的气冲冲的说道:“老夫人,韩琳现在病得疯疯癫癫的,您怎么就让那老太婆接走了呢?这岂不是容易落人口实,让外人说我们堂堂的宛宰相府居然把一个生了病的夫人赶回了娘家,那宛府的颜面何存啊!”
老夫人听着这话,其实一点也不意外,然而,她的神情中也毫不意外的闪过一丝不悦。
“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来?现在人已经走了才突然想起问我了?我的话你又何尝听进耳的了?一再的告诫你,叫你不要一直纵容你那个夫人和嫡长女,可你呢?有听进去我的话吗?现在事情已成了这样了,你却来反问我了!依我看,那疯癫之人叫韩家带走了也好,免得府里不得安宁!”
“老夫人,现在最紧要的外面的局面已经混乱了,大街小巷都在谣传,说咱们家容不得一个生病的儿媳妇!这样的谣言对宛府的声誉对儿子的官位名声是极大的伤害啊!”
老夫人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完全是一副好吃人的模样,看了一会,忍不住的点了点头,悠悠的说道:“我也自然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最开始也没同意让韩家的人把媳妇领走,然而,可笙考虑的可不一样,她刚才告诉我说,既然韩家的人已经开口了,就让他们领回去好了,总比留在宛府的好。”
宛成峰一听是韩家把人带走居然是宛可笙的主意,不由得当即愣住了,那一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实在是诧异得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宛可笙,可是,看到的却是一张平静的脸蛋,那宛可笙好像一直在旁边当一个忠实的观众一样,这时候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大夫没有告诉您母亲的真实情况么?母亲的寿命非常有限了,最多只能活二个月了。”宛可笙平静的说道,但是她的眼睛里去漂浮着隐隐的伤痛,这伤痛完全被老夫人和宛成峰看在了眼里,也自然狠狠地刮在了宛成峰的心口上。
宛成峰猛地大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
宛可笙那眼睛里刻意漂浮起的一缕伤痛,在他的这一声狂吼以后,荡然无存,剩下的全是冷淡漠然,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父亲,大夫已经明确说了,母亲最多还有二个月的时间了。”
哐当一下,宛成峰双腿一软,猛地坐在了椅子上,那椅子骤然间被他这沉重的身躯压得几乎要支离破碎,宛成峰的额头瞬间冒出了许多汗珠,大夫人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千错万错也毕竟陪伴他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尽管他如今实在是非常不喜大夫人,可是,他终究也不是一个木头,心底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他的眼前出现了大夫人最近那消瘦入柴,疯癫成狂的模样,心头也渐渐默许了宛可笙所说的大夫下的结论。
老夫人这个时候也说话了,语气十分的冷淡:“既然咱们知道了这最后的结果,那韩家人说接她回去这话,先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也是他们自己提出来的,咱们何不做一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他们的一番好意?人,已经被娘家人领回去了,那么最后即便是人没了,也是他们韩家的事了。如果真的把人留了下来,到时候无缘无故的死了,这后果却是难以想象的严重,别的不说,那韩家会轻易的善摆甘休?”
既然大夫都明说了大夫人最多也只能活二个月了,也就是说这两个月,大夫人随时都有可能命赴黄泉的,那么,大夫人死在宛家,韩太尉府不可能安然接受的,他们一定会上门来讨个说法,然而,如今的情况却是他们韩家没把宛府瞧上眼,非要将人带回家去养病,而且还是韩老夫人亲自来接的,如果在韩家出现什么意外,那么,即便是宛府想要找一个说法,也自然站住了道理,对内对外都对宛府没有任何损害。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