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第143章 跳墙而来

    府上一口咬定，夫人还在金殿修持，并不曾回来。他一气之下，骑着马便一路奔到金殿。没想到山上的人又说邢夫人已经回去了。他气得又在山上和人吵了一架，这才掉头回来。
    只是又没想到，天黑马乏，走到半路小马折断了前蹄。他向来爱马如命，于是更加暴跳如雷起来，只好又折回到殿上，指使人把马抬上去。原本说的是，好歹便就在寺里熬一个晚上得了。偏偏夜里又起了一场急雨，一下子又断了下山的路，于是无计可施，在山里百无聊赖地煎熬了几天。
    好不容易等人把桥修好了，才猛虎下山一样冲了回来。一下了山，才发现原来侍卫正在满城找他。第一个发现他的人，一阵狂喜，牵着他的马头就到五华山上领赏。张福金早已经疯了。猛然见到他，一阵嚎啕，哭得心疼病又犯了。王爷更是又惊又怒，厉声厉色要“打死这个没轻没重的东西”……
    “哎，那你挨打了吗？”我听的时候有点心疼了。
    “没，”他很得意，“要打死我的话说了无数次了，可我爹一次狠手都没下过。”
    我想，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不是子息凉薄，何至于妇人一般溺爱儿子呢？不过，如果他不是这般溺爱儿子，我又何至于能和小王爷有今天的遭际？想着想着，就又失魂落魄起来。
    小王爷我发呆，一把搂住道：“你看你，又开始发起痴来。不知道整天里都想些什么！”我只好收拾起心情，回话说，“我在想，你是如何寻来的呢？”没想到一句话仿佛捅了小王爷嘴里的马蜂窝。他竟说个不停起来，一会儿说如何禁足的，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如何每天给福金端汤递水的，又是如何等福金身体康复，悄悄到野园打探消息的。
    我又惊喜，又感动：“如此，你怎么还有胆子来找我？就不怕被发现么？”
    “嘿嘿，找不到你，我怎么甘心？”小王爷说。
    所以，他得了功夫，可又折回野园来找我了。
    这一回，夫人倒是在野园。上上下下的人，却依旧得了旨意，只是怠慢他。扫地的自管扫地，插花的自管插花，梳头的自管给邢夫人梳头。邢夫人自己更是气定神闲，照了照花菱镜，略微扶了扶发髻，对梳头大娘道：“哎呀，怎么有几日不梳这个头，怎么竟手生了呢？这个发髻子看上去有点的歪。”
    小王爷把个夫人的话学得惟妙惟肖。我听得便噗一声笑出来。
    “姨姨这么对你，那你怎么办？”
    他道：“这么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呢？”
    说完，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他这一抬手的功夫，新添的伤疤就露出来了。
    我因此喉咙里梗了好大一块，脸上自然也变了颜色。
    “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吗？”他拍拍我的头，把我对着他的脸掰到前方，使之正对着他。“你看，今天的星星可真漂亮啊。”
    我却完全顾不上什么良辰美景、赏心悦事，只是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惦记着他为落下的伤。熊儿的体格酷似父亲，打架从来不会输给别人。况且这府里，谁敢和他动手呢？怎么就能受伤了呢？问他时，他一时装起好汉，死活不说了。过了好一会子，才让我知道，他这伤，是自残得来的。
    那一天，他见野园里没人答话，顿时心头火起，便发起怒来，一声呐喊，踢了雕花门，提着一只拳头，向着堂前的廊柱上下死命击了三掌。
    只三下，整个手掌就青紫了。
    他说，这下是任凭邢夫人再怎么无所顾忌，也不能不大惊失色了。身边扫地的老仆更是手疾眼快，忙不迭上前拉住他，跪在庭院之中。夫人赶紧使人扶了老人家起来，又派人给小王爷上了药。这才说：“熊儿，你这是何苦呢？不是姨姨不想告诉你。不过是怕你徒增烦恼罢了。传歌昨天上万卷楼找书看，不小心跌了下来，已醒不过来了。马公公现正在料理着后事呢。你要是想看，就去看看吧。”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邢夫人告诉你，我上了万卷楼？还是摔死了？”小王爷言之凿凿，不容我不信，“是啊。”
    “可，我为什么要去万卷楼？再说，那样地方，难道是我随便能去的吗？这话不通。”
    小王爷摸了摸鼻子，愤然道，“所以说他们把谎话编的可离谱啦。姨姨说，‘你爹正在选女官去他那里整理图书，传歌又是个爱读书的人，总说在我这儿无聊的很。我没办法，就让她去了。没想到，她去了没几天，竟然不小心坠了楼，把一张脸跌了个面目全非！”
    “她，告诉你我……死了？”我已经吃惊得快要“面目全非”了！小王爷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是啊！马公公还带我去看了尸首呢。马公公居然眼睛都不眨，说，小爷还是节哀吧。这样的事，谁都是没有想到的。不独你伤心。”
    我听得晕晕乎乎的，“可那是谁的尸首呢？他们为什么要说是我？”
    小王爷依旧摸着鼻子，似乎是在思考，也似乎并没有，“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府里的事，不能细想。从来都是这样的。”
    从来都是这样的？我也不敢细想了，“你哭了吗？”
    “哭了呀，”小王爷说，“当时以为是你，一下子就吓傻了。”
    我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小王爷顺势攥了我手，任我怎么向外抽动，也不肯松。然后一边撇了撇嘴，说道：“天可怜见，让我看见了那人的脚。”
    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脚？脚怎么啦？”小王爷皱了皱鼻子，说道：“哼，你说脚怎么了？自然是对小粽子呗。”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脚。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小王爷向裙下瞥来一眼，抱住我，大模大样摇起来。“哎，你说吧，这世上除了我，谁还敢娶这么一对大脚呀？”
    小王爷伸手向我脚上一捏，道：“媳妇儿，你生气啦？”我便越发不说话。
    小王爷见状，赶紧说起好话来。又是作揖，又是认错的，“好啦好啦，我错了。别的就都不提啦，就看在跳墙进来找你的份上，就饶了我吧。”
    我于是又被他吓了一跳，“跳墙？干嘛……还要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