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第139章 才子佳人

    就这么着,我便就这么重新接受了卫公子的簪子,也接受了第二天他又来找我的事实。第二天我们依旧又荡着船去闲逛,不过走了一条崭新的水路。在空寂无人的野园里玩耍了许多时间。夕阳西下,百鸟归巢,那船夫欸乃一声,调转船头,欲要往回路上走。我隐隐约约,不期然看见一片异样的红色因角度不同,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不一会儿,看出是一片万花盛安开的树林。
    我站在船头,又惊又喜:“可知道那儿开得是什么花不?怎么如此好看?”
    卫公子看了,淡淡道:“梅花。”
    我心里一动。
    卫公子瞧了瞧我,说了句“那林子大得很,既赶上花时,正该过去看看。”因命船夫又调转航程,向着那片树林剪水前行。……梅花,三百多年后,我有一次看到冒先生的《影梅庵忆语》。倒不是专门找寻到图书馆里结果,而是在飞机上一次无心的相逢。
    我记得那一天是个下午,睡了一觉之后突然醒来。
    机舱里凉凉的,空气在安静地行驶。遮光板都竖起来了,周围很暗,只有邻座的读书灯开着,显得分外光明。就在那意外的光明里,三百多年前的旧情书,静静地躺在那里,邻座的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几乎什么都没想,便伸手打开了它。打开的那一页恰好记录的是他和她的相逢。于是,便看见这样一个情景:少年轻狂的冒辟疆,漫不经心地和朋友一起,要去见一个更加漫不经心的美人。那时候,两两相见,各自都呆了。
    他说,“其人淡而韵,盈盈冉冉,背顾湘裙,真如孤鸾之在烟雾。是日演清调,如云出岫,如珠在盘,令人欲仙欲死。”
    她也是,虽然沾染良久,何曾见过这样羊脂玉一般的漂亮洁净的男子?
    后来,漏下四鼓,风而忽作。
    他到底还恢复了些理智,觉得畅聊虽然欢乐,可还是要回家。于是起身告辞。她却已经不想让他走了。她甚至说,“光福梅花如冷云万顷,子越旦偕我游否?则有半月淹也。”
    “光福梅花如冷云万顷,子越旦偕我游否?则有半月淹也。”
    冷冷的古旧文字,遮不住天真烂漫的少女畹芬的热情:“冒郎,光福寺里的梅花开起来,特别好看,像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彩。你明天能带我去看吗?我们可以在那里,赏花赏雪,呆上十五天。”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有一次,当地豪强来抢她。她逃脱了。
    遭此劫难,后来又见到了冒辟疆。她更加爱他了,说:“子至矣?感子殷勤。今几入虎口,得脱。重晤子,真天幸。我居甚僻,茗简炉香,留子倾倒于明月桂影之下,且有所商。”重新遇见自己的情郎,单纯可爱的陈圆圆分外兴奋。
    “冒公子,我只怕不能遇见你。多少劫难,我都不怕了。遇见你,就是上天给的最大的幸运了。你看,我这里,很是清静,有清茶,有清香,有明月,有桂影。你能不能留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商量呢!”
    第二天,陈圆圆主动到他的住处。不仅去了,还精心化了淡雅的妆,恭敬地拜过冒辟疆的母亲,找了个机会,和他说起悄悄话:冒郎,我想要嫁人了。我终身所爱的人,除了你,再也没有别人了。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毫无防备的冒辟疆被她吓了一跳。
    “终身大事,哪有这、这么容易呢?我、我两次来看你,不过是无聊解闷。你突然这么说,我一点心理的准备都还没有……我看,我还是不要耽误你了吧。”
    她那时还是个单纯快乐的小姑娘,只要见了心上人就很开心了听不出冒辟疆的犹疑和推脱,见他犹豫,只想给他更多爱的勇气。
    “冒郎,就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好不好?我愿意一直很努力很努力,为了你变得更好。”
    既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冒辟疆只好勉强答应,含糊地说:
    “好,你等我,回来娶你。”
    “余欲择人事之。终身可托者,无出君有。子毋辞!”
    “天下无此易事。两过子,皆路梗中无聊闲步耳。于言突至,余甚讶。无徒误子。”
    “君倘不终弃,誓待昆堂上画锦旋。”
    “若尔,当与子约。”
    “惊喜申嘱,语絮絮不悉记。”
    看冒先生答应了自己,畹儿特别高兴,拉着情郎的袖子,只是笑,絮絮说了好多话。她说了那么多,先生却听得有些敷衍,以至于落笔时虽然想重温,却难以一一记得……
    后来飞机有些颠簸。邻座的小女孩回来了。差不多和当年的畹儿一样的年纪。
    戴一副厚厚的眼镜。穿着清浅的布衣布裙,发长如水,软如绢,亮如潭。
    我把书放还回去,笑了笑,“不好意思,翻翻你的书。”
    小姑娘很爽朗,“没关系啊。随便翻。”
    “你是到云南旅游的吗?”
    “是啊是啊。你也是吗?”
    “我不是,我是……回家。”我犹豫了一下。
    “你家在哪里啊?”
    “昆明。”
    “原来你是云南人哦。不过一点也不像。”
    “是嘛?那要什么样才像是昆明人?”
    “当然要比你黑了才算啦。”
    “是嘛?为什么这么说呢?”
    “昆明紫外线很强啊。”
    “你带防晒霜了吗?”
    “带啦。一不小心瓶瓶罐罐带多了,还差点被安检拦下来呢。”
    “第一次来昆明哦?”
    “是啊。很喜欢昆明。小时候别人跟我说,这里到处都是孔雀和大象。”她笑,仿佛是在想想这幅景象。我点了点头,“是啊,昆明处处都是孔雀,家家都有大象。路两边还开满了罂粟花呢。”女孩笑。
    “小学毕业之后,我就不信了。”我看着她,又看看窗外,觉得一时间有许多往事在夜空中闪烁,我小声地说给自己听,“这情景我在版纳园见过的。”
    女孩点头,“看大象和孔雀,一定要去西双版纳才行吧?”
    我想跟她说,我说的版纳园不在西双版纳。
    我想跟她说,这个现在已经和别的城市没什么显著区别的地方,曾经发生过太多天下无双的故事。而这些,都在我的脑子里,是她正在读的《影梅庵忆语》中绝对没有的。但是,我什么也没有说。
    旷远的心里,只剩下一些淡淡的哀伤和欢喜:
    “先生,人们或许还能记得你和小宛的传奇,却不记得你和畹儿的爱情了。先生,那天在野园,看着盛开的梅花,你是后悔辜负了她吗?那天,她说了那么多,你也答应了那么多。怎么转过天,你就去欣喜若狂地看小宛去了呢?
    “你知道畹儿听说你要娶她,有多开心吗?你知道那一会儿,她真的情愿把一生都赌给你了吗?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你不会想到,她竟然当真了吧?冒先生,你和你的爱却早被造物主碾成了尘埃了,可你写的文字,还在和邻座十八岁的青春一起,飞翔在高空之上。”
    虽然,我却早就不能再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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