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言书金传歌万小邑》第99章 天人临馆

    第二天许大娘子见了我,先问身子怎样.
    听我说好了,笑道:“那太好了。正好内府里传话来,说莲姑娘要看你们。”
    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不知道“莲姑娘”是哪位。
    珍珠也跟着凑过来问,也是没听清。
    许大娘子恼道:“传歌这么问也就算了。珠儿你不应该吧。难道排练的时候,没人提起过她么?”这么一说,我们才想起来莲姑娘是谁了。有一年,近华浦上的荷花开得特别好。王爷带着一队子弟游园,恰好看见她,穿了一身白衣裳在桥上站着,那天雨后初晴,水光潋滟。她站在阳光糜烂处,显得尤其素淡清丽。
    据说,王爷一见,惊为天人,就带她回了内府。从此,莲姑娘就不再唱戏,而一直在王爷身边侍奉了。珍珠才学戏回来时,就和我说起过这个当红的人。
    不过是时间久了,两个人就都不免淡忘了。
    想起来之后,珍珠颇有些紧张。“来看我们?这要怎么敢当?”
    许大娘子见状,倒要她宽心。
    抚慰说:“怕什么?她本也是浦里的人。如今听说屋里有喜事,过来瞧瞧,也是情分内的事。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们一齐道:“那,她什么时候来呢?”
    许大娘子道:“也许一会就来了,也许后晌才来。内府里刚传话出来的,说不必特意预备。”
    话虽如此说,我们这些下头的人自然是不能当真的。于是上上下下还是一阵忙乱的。许大娘子带着小丫头子们,又是扫地,又是擦桌子,抹花瓶。不用说,比平时是更加细致讲究的。
    才忙完,又要布置大堂,又要摆些时令的花枝、水果、点心,瓜子的。
    几乎一刻也未曾闲着了。
    我和珍珠是不必做这些活的。只一起到屋子里换了衣裳,打点了头脸,出来等着而已。一等等了好久,才听见报进来,说莲姑娘到了。
    大家赶紧起身,到院子门口伺候着。又等了一会儿,看见蓝天下,一群丫头簇拥着一个白净女子从海棠树下过来——就是来贺喜的莲姑娘了。
    莲姑娘很有婉约的气韵,眉目也很美。不是那种浓重艳丽的美,也不是那种风情万种的美。而是淡淡的,很明亮的,像七月清晨刚刚绽放的白荷花那样的美。
    也说不很清,总之是让人从心里就觉得舒服和清爽。
    我仔细看了看她身上,她穿的倒是令人意外地也很素净。也没戴什么首饰,只有乌丛丛的黑发里,簪着一支于阗玉簪。
    不过,真正的美人,一根簪子,也就足够衬托出她的美了,我想。
    忽然又想起几个爷盯着我头上看的事,回想起他们的话。
    “公子难道不知道王爷的癖好么?”一位爷说。
    “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倒是不懂其中妙处了。”另一位也跟着调侃。
    又想起那天晚上,王爷的赞语。
    “她一点脂粉都不曾由,眼如横波,气如轻烟……”
    “她总是淡淡的……”
    “……她一句话也不说,搬到野园里做女道长……”
    这些活仿佛拙政园回廊间下雨时,从瓦当上落下的水帘,丁丁当当,都掉在我心上。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处。我觉得我终于理清楚一些什么。
    “唉,也不知道那传说的邢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心里正叹着,眼前的情景却不容许我想太多。
    莲姑娘款步走进来,已经拉住了珍珠的手,开了口。
    “这位姑娘就是珍珠了?真是水明珠净的美人儿。朴儿的眼光真不错。”
    我见她如此年轻,倒叫卫公子“朴儿”,倒是一愣。
    莲姑娘很敏锐得便就看见了,故而扭过头来看我,“这一位就是传歌了吧?”
    我慌忙答应。
    莲姑娘很是打量了我一番。
    半天,才笑道:“早就听说姑娘的名字。也早就想要见见,今儿总是见到啦。”
    我一笑,心里莫名还挺怕的。不知道她所谓的“听说”,是从哪里的“听说”。一时各自相见过,许大娘子便陪着笑,在前头引着,进到岫飞楼中。
    又寒暄了一会,才一一坐定。
    那跟着莲姑娘一起进来的丫头们早忙起来。
    不一会儿,各色绫罗、胭脂、串珠、金钏等等就一盘盘托进来了。
    许大娘子每见丫头们打开一样东西,就在一边念声佛,道声谢。
    然后毕恭毕敬,唤春华秋实来收着。
    赏完了,也收完了,莲姑娘看着我们,笑念道:“朴儿一向孝顺我。如今既然他要办喜事,我必也要让他满意才是。”又说,“况且这些东西,都是我想戴而不得的,如今能打扮珍珠,也很好。”
    小红楼里的人只好又是低头一阵谢恩。
    我却独独玩味起“想戴而不得”这几个字来,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头是低了还是没有。
    闲坐了一会儿,也别无其他的话题,自然说起唱戏的事。
    莲姑娘道:“前儿听说王爷大宴钦差,浦里还唱了场大戏。”
    脸是对着珍珠的,又问,“那天有没有你呢?”
    珍珠回道:“前日唱得都是旦角的戏,婢子却是个小生。所以不曾当班。”
    莲姑娘见说,笑道:“这就自谦的过了,想我当日在近华浦中,也是唱小生。”不知道珍珠听了,有没有伸手打自己嘴冲动。
    只是过了一会,才听她说道:“那可不一样,莲姑娘的小生,必是又俊俏,又有英气。我怎么能比?”
    莲姑娘对着左右笑起来:“你们看,这孩子多会说话呢。”
    她的年纪也并不大,却如此坦然地用着“孝顺啊,“孩子”啊之类的字眼。我盯住她光洁如明镜的脸庞看了一下。莲姑娘依然笑看着珍珠,“难得咱们是同道,就劳烦你唱一段如何?”珍珠便清清嗓子,唱了一小段。
    莲姑娘听得入神,道:“你这一唱,我倒是想起来,好长日子没听戏了。咱们姐妹几个,既然难得相聚,就到列翠轩里唱回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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