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82章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自清晨开始,香阁之中便到处充斥着节日的气息。这边几人精准地调整着花圈的摆放,那边几人审视着山石的角度,往往复复,大家都不停地忙碌着。
    哪怕将心阁中的弟子,大多都是打小便被教育着“喜怒不形于色”的精英,可望见此景,他们也会情不自禁地融入到欢快的气氛之中。
    更何况,是那种一直期盼着祭典的女孩子了。
    咳咳,这里的“女孩子”,单指席月茗。
    今天一大早,当侍女小姐像往常一样推开她的房门时,却发现她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了一个似乎被唤作“小花”的小女孩,支支吾吾地告诉自己说,席小姐接受他人的邀请,一早就离开了。
    侍女小姐一听,这还得了?赶忙四处寻找起了席月茗的身影。可惜,任凭她漫无目的地找了一个多小时,也还是没能发现这位小郡主的所在。
    考虑到席月茗要为今天祭典所作的准备,侍女小姐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将这件事禀告给了阁主诗子兮。
    岂料,阁主大人今儿完全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听闻到席月茗不见了的消息后,只是摆摆手,丢下了一句“她就是出去玩玩,到时候她自己会回来的”,便拐回了睡房之中,连早餐都没去吃。
    看见此景,我们的侍女小姐急得直想跺脚。早在冥寒宫时期,她就一直跟在这位“少宫主”的左右,所以,对今日的祭典,可以说她比席月茗本人还要看重。
    不管席月茗最终选择了哪个头衔去介绍她自己,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出世”之举。而且,这位小姐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来访的客人又全都是虚业王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哪怕她本人没这个意思,她也是得跟年龄相近的未婚男子有所交互的。
    讲道理,作为席月茗这种人的贴身侍女,估计最终的命运十有八九是跟着她一起嫁人。
    我们的侍女小姐只比席月茗小一岁,对男女之事自然也是有了解的。按照她的脑补,这种时候,她们两人应该装作将心阁的弟子,先出去物色一下来访者的质量比较好。
    可是,席月茗居然连声招呼都没跟她打,就跟着别人一起出去玩了。
    自己的终身幸福可是和这位小姐一起捆绑销售的,结果这位小姐不仅不上心,居然就这样跑了……
    到底是跟着席月茗一起长大的,从脾气上来说,侍女小姐也和席月茗相差不大。她这会儿气得简直浑身难受,甚至还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但毕竟,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席月茗。侍女小姐清楚地知道,席月茗就是这么一个在关键时刻可能会掉链子的人。
    想了一会儿后,侍女小姐的心间便被一股浓重的使命感充斥了。
    眼瞅着找不到席月茗,侍女小姐眼一闭心一横,决定独自一人扛起这个艰难而又伟大的使命。
    自己的幸福,和席月茗的幸福,如今全看自己了。她自觉和席月茗的喜好差不多,因此决意仅凭自己去为二人寻找幸福。
    不管在哪个世界,若是手无缚鸡之力,择偶的范围都非常的小。
    哪怕侍女小姐和席月茗二人都精通十八般家务,上得了厅堂也下得了厨房,也几乎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她们只能说服自己,在“可选范围”内选择的那个人,就真的是自己喜欢的。
    唉,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我们的侍女小姐只是太紧张了,想用这种忙活个不停的方法来麻痹自己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找不到席月茗的主要原因。
    从占地面积上来说,仅仅一个香阁,就比常规意义上的“学园祭”大得多。再加上为了今日的祭典,将心阁联系了虚业城中的部分商家,让他们能够带着商品来阁内做生意。所以,若是不站在高处,放眼望去,整个香阁内只能看到一排排的小摊。
    这份人山人海、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光景,别说小孩子了,就连在将心阁中任教的先生们,也都一个二个放下了往常严肃的模样,两三成群,笑呵呵地踏入了凡间之中。
    没办法,谁让这个世界没啥像样的娱乐活动呢?
    今天除了书阁二层以上的管理人员外,整个将心阁都放了假。为了白夜祭,十三和何楚贵两人这几天跑了不下十趟,可把十三给累坏了。难得能睡个懒觉,日上三竿爬起来后,却发现何老头又和往常一样不见了踪影。
    不过,这老头子倒也没对他吩咐什么。十三起床洗漱了一番,便往通天阁赶了过去。
    十七自然是一直乖乖地在寝室里等着他,虽说眼瞅着都过了中午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但见了哥哥,这小丫头还是立即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两人手拉着手出了门,十三先是去了一趟通天阁的男生宿舍。
    之前毕竟和萱苍宇打过招呼,说要邀请他一起去白夜祭。即便今天睡过头了,他可能已经不在宿舍里了,十三还是来碰了碰运气。
    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是,萱苍宇这小子居然和十七一样,也窝在寝室里面等着十三。
    三人见了面,自然又是几个回合的客套。不过由于十七没什么话,十三对萱苍宇赔了两句罪后,便再次启了程。
    这次的目的地,是理阁。也就是艾若儿学姐。
    发生了先前那次莫名其妙的事情后,十三本想找个时间单独去慰问一下学姐的。无奈,由于阁中事务繁忙,他这个快递小哥每天都得跑断腿,也就耽搁了下来。
    既然今天是将心阁主办的欢庆祭典,十三肯定是不能冷落了学姐。就连几个同门,他都特意叮嘱了一句今天可以好好放松放松。十三知道,假如到时候真的有人要对萱苍宇不利,需要出手保护他的,也肯定不会是自己这帮同门。十三只要在祭典会场稍微留点神,一直让萱苍宇停留在水女士……或是其他自己认识的梵狱领导附近就行了。
    想通了这些后,十三也就顺利地翻出了“过节”的心态,摆出了一副符合年龄的笑容,敲响了学姐的房门。
    考虑到现在的时间,十三其实并没有报多大希望。
    但,也就像敲萱苍宇门那时一样,学姐的房内也随即传来了声响。
    只听一阵扑腾扑腾,似是有人撞到了桌椅的响动之后,学姐的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她这会儿一看就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不仅一肩绚丽的金发显得有些杂乱,就连眸中两颗绿宝石的光泽也有些暗淡。
    见了十三,艾若儿先是倚着房门愣了一会儿。
    良久,她才像是反应过来眼前人究竟是谁一般,喃喃道:“你们来啦……早安……”
    因为发音速度比较慢的缘故,中途她还打了个呵欠。
    十三见她这样,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扭头一看,萱苍宇这家伙却是早就转过了身,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仅不去偷看少女的闺房,甚至在未得准许的情况下,连少女的素颜都不去看。
    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讲道理,艾若儿的素颜还是挺萌的。
    之所以用“萌”这个词来形容,是因为未经梳理的艾若儿在十三看来,有一种年幼了不少的感觉。
    显得杂乱的金发虽然失了条理,但毕竟是稀有发色,配合上艾若儿如今的没睡好觉的神情,颇有一种慵懒萧条的美感。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是重点。
    十三的视线稍微往下移了移,发现,学姐这会儿衣衫不整的,好像随便抬抬腿就会走光的样子。
    犹豫了一会儿,十三还是叹了口气,稍显无奈地捂住了脸,跟十七说:“进去帮学姐洗洗漱,顺便梳梳头发。”
    “嗯。”十七点点头,推门走进了屋,不等艾若儿有所反应,便抓住她的手消失在了屋内。
    十三揉了揉脸,扭头看了看四周的动静后,上前一步,亲自为艾若儿关好了房门。
    萱苍宇自始至终一直背对着房门,什么都没看到。
    “呃……”十三想了想,还是先对萱苍宇说明了一下,“萱兄,我这位学姐有些……嗯……呆呆的,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你可不要往心里去啊……”
    “梵兄放心,”闻言,萱苍宇转过身对十三笑道,“在下……什么都没看见。”
    别说往心里去了,萱苍宇都没往眼里去。
    他这么一本正经,反倒是让十三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当然,他这是在代替迷迷糊糊的艾若儿尴尬。
    所以想来想去,十三只能使出哈哈大法,乱七八糟地笑了两声。
    萱苍宇见十三此状,即刻了然了他心中所想,当即也不遑多让地笑了起来。一时间,这个平时鲜有人问津的地方,此起彼伏地响起了一阵哈哈哈哈。
    两人哈哈了一会儿后,房门总算是打开了。
    换上了一身常服的艾若儿,此时正羞哒哒地低着头,两只手的食指不由自主地纠缠在了一起。
    “学姐,早安。”见她一脸尴尬,似乎是恢复了正常,十三便清了清嗓,打了个招呼。
    “……早早早安。”艾若儿这会儿又使出了之前那种“能把一句话里的发音翻个倍”的神功。
    然而,当她抬起头,似是想挤出个笑容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杵在一旁的萱苍宇。
    这可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男人啊……
    艾若儿立即就又低下了头,这次,她脸上的害羞直接烧到了耳根。
    萱苍宇见状,苦笑着产生了一种“不该跟着梵兄一起过来”的念头。
    “咳咳……”眼见两人又是一顿尴尬,十三只好再次重重地咳了两声,道,“学姐,这位是萱苍宇,萱公子。与我是旧交。”
    “你……你好……”艾若儿闻言,偷瞄了萱苍宇一眼。
    “萱兄,”介绍完了萱苍宇,十三又对他重新介绍了一遍艾若儿道,“这位是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是我职场上的前辈。”
    “幸会幸会。”萱苍宇拱手笑道。
    见他行了礼,艾若儿也对他颔了颔首。
    这么尴尬的气氛,只靠十三是肯定调节不好的。正当他琢磨着该怎么进一步消除尴尬的时候,一旁的十七却突然凑到了他身边,嘟着嘴念道:“哥哥……我好饿。”
    此言一出,立即终结了十三原本的念想,当即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萱苍宇自然是没意见,艾若儿这会儿只顾着害羞,就算有想法,估计也不敢说。
    “对了,梵兄。”说起吃,萱苍宇建议道,“我听说白夜祭之时,将心阁会允许虚业城中的商家入阁做生意。不如,我们去香阁看看?顺便还能……逛逛祭典。”
    “唔……”闻言,十三看了看十七的样子,见她眼神里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头道,“萱兄所言有理,既然是祭典,再去阁中餐厅……总显得有些浪费。”
    商议好了形成,这支“尴尬小队”便就此启了程。
    讲道理的话,十三潜意识中也想早点去祭典现场——也就是香阁。毕竟如今因为白夜祭的缘故,除了香阁意外,其他六阁几乎就没什么人。这么空荡荡的,假如萱苍宇真的被人伏击了,十三肯定救不了他。
    虽说现在身边跟着一个疑似武力值爆表的艾若儿,但出于私心……出于不想让学姐趟梵狱浑水的念头,哪怕到时候真的有人来杀萱苍宇,十三还是不愿意让艾若儿为萱苍宇出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最近这些日子,十三也考虑过梵狱此次下达的命令的意义。
    按照十三的理解,今年的白夜祭似乎江山也要“参加”。而且,他们还带了不少人过来。即便能顶着“庆祝”的名头进了城,可十三还是觉得他们更像是来“砸场子”的。
    而按照十三对萱苍宇的了解,他应该和江山是没什么联系的。毕竟萱苍宇是生长于海市的人,长这么大,应该是第一次背井离乡。如此想来,他在这场皇室与江山的碰面之中,理应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关注才是。
    没有他人的关注,也就意味着不会产生可能会随着而来的危险。
    换句话说,萱苍宇应该和自己一样,只是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而已。
    而领导们之所以要提醒自己这么一下,以十三的理解,大概只是在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之后——例如,皇室和江山真的在将心阁打起来了的时候——让十三机灵点带萱苍宇远离危险,不太可能是因为真的有人要杀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少年。
    由于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些正事儿,所以十三倒也没觉得一声不吭的“尴尬小队”有多么尴尬。
    好在,理阁距离香阁并不远,四人还没尴尬一会儿,便被远远传来的熙攘声淹没了。
    放眼望去,原本在七阁中显得最为空旷的香阁,如今变得异常热闹。一排排小摊都延伸至视野不可及的另一端,这才刚下午,走动在摊位与摊位之间的行人便已经填满了大部分街道。
    之前也说过,因为人类是群居性动物,所以在进入了一个气氛热闹且欢快的环境之中后,也会被调动起来一部分相应的情绪。
    刚刚还被尴尬笼罩着的四人,自从走进了香阁之后,头顶着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十七看着这条琳琅满目、不时飘着各种各样香味的街道,没一会儿口水就滑落了出来。
    十三见了,当即满是宠溺地对她笑了笑说:“想吃什么,去看看吧。”
    “嗯!”十七抿嘴对哥哥笑了笑,随即嗖得一声便跑了出去。
    受热闹的气氛影响,艾若儿刚刚的害羞此时也消退了不少。她跟在十三的身旁,随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跑在最前面的十七。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她也像十三那样,嘴角扬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三人跟在后面,一边逛着街,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着。没一会儿,起先那种生分的感觉便不见了,萱苍宇和艾若儿客套了几句后,两人也算是熟络了起来。
    萱苍宇这个人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而且既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有与之相符的话术。讲道理的话,若是只论话术,也许十三还能和他打个不相伯仲。但若是连同那种“能为别人制造好印象”的能力一同算进去,十三就没法与之抗衡了。可以说,萱苍宇是个比十三还要善于攻破他人心理防线的人。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或者说,他这个人身上就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气质,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他是个平易近人、且值得深交的好人。
    由此可见,系统地学习过“文人技艺”的人是多么的老油条。
    这里的“老油条”是个褒义词。
    萱苍宇的神态一直很轻松,仿佛对他来说,这真的只是一次和好友同行的聚会一般。
    走在最前面的十七,也会不时会带着满嘴的油渍,以及手上的好吃的再拐回来。这是这小丫头的习惯,每当尝到了一个之前没吃过的东西,如果觉得味道不错,就一定会想着办法给十三带一份。
    起初十三还会抽出纸巾为十七擦擦嘴巴,但是因为这条街实在是太长了,而且像它这么长的,据十三目测还有五六条,所以想了想,十三也就放弃了,决定等十七吃饱了再给她擦嘴。
    只不过,十七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个地方的特殊性——这里的吃的太多了。再加上哥哥没有吩咐其他的事情,所以为了尝试更多的口味,十七每次到一个新摊位,都仅仅只会买一点点来吃。
    四人走走停停,没过多久,便和场地中的其他人一样,嘴边也都挂上了不同程度的微笑。
    毕竟,欢乐是具有传染性的嘛。
    游走于这种节日感满满的地方,很容易就让人忽视了时间的流逝。再加上现在是冬季,天本就黑得快,回过神来之时,这一排排的摊位都点上了一盏纸灯。
    摊主们使用的纸灯造型都大同小异,只是外面那一层纸张的颜色不尽相同。于是,当夜幕降临之后,整片天空都被映得五颜六色的。
    这是虚业城特有的一个习俗,在旧年当晚,每一户人家都会在门前点上一盏这样的纸灯,共迎新年。“白夜祭”的叫法,应该也是因此而生的。
    在这种没有电灯的世界,大半夜出门不需要打灯的地方,也就只有白夜祭当晚的虚业城了。
    天黑之后,才算是白夜祭真正的开始。十三众人此时也顺着人群,走到了街道的尽头,一个偌大的舞台旁边。
    这个地方十三有些熟悉,回想了一番后,他便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他第一次在将心阁见到席月茗的殿亭附近。
    “啧……席月茗。”想起这个小姑娘,十三忍不住暗道了一声糟糕。
    虽说十三确实不知道席月茗的具体住处,但按照他的推测,应该就在这香阁之中。自己四人在这里逛了一下午,居然没去找她一起,估计要是被她知道了,免不了又得挨一顿掐。
    “不过,听席月茗前几天提起这茬时的意思,她似乎是要表演些什么的,只要到时候说说好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吧?”十三一边想着,一边探头往前方空旷的舞台中看了过去。和上次不一样的地方是,这次围观群众之所以会围一个圈,不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自觉,也有一部分功劳要让给白夜祭的策划组。他们在舞台周边摆放了许多桌椅,保证了视野开阔的同时,尽可能的使周围能容纳下更多的人。
    桌椅的使用完全没有身份要求,所以到处都是小圈子主义,愿意和别人拼桌的人并不多,十三一众绕了好一大圈,才找到了一个还没被人占领的位置。
    只可惜,由于这个地方比较偏,视野并不怎么好,像十三和十七这样的矮子,得站起身才能看到舞台上的动静。
    不过,走了这么久的路,十三已经不想动了。
    他们三个人还好,各自都有灵韵加持,就算是长时间走动,也不会像十三这样脚底板发痛。
    十三虽然也有灵韵,但自己究竟有没有受到“加持”,早从第一卷开始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遗留问题了。
    坐下没一会儿,舞台上便传来了一个轻轻的女声说道:“各位来宾,涉远来我将心阁,不胜感激。今天,是辞旧迎新之日,也是我虚业王朝一年一度的白夜祭。在这天地更新,万法共鸣的时刻,我谨代表将心阁,对诸位献上最真诚的祝福。愿诸位来宾、以及将心阁弟子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寻得、并进一步巩固自己坚持着的道路。”
    仔细听听,这声音十三觉得有些熟悉。站起身眯眼看了看,发现此人正是将心阁的阁主,诗子兮。
    “至于,其他的祝福语,相信各位已经听过很多遍了。在下嘴拙,不善言辞,也就不再复述。”诗子兮接着说道,“只希望,在这万家灯火,彻夜长明之际,各位来宾能在此地,找到一许家乡的感觉。”
    虽说没有扩音器,诗子兮的这阵轻轻的演讲还是顺利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之中。
    根据十三的了解,能如此大范围的“播音”,且不会让实力不济者感到不适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么一想,席月茗的爹娘一个是一派之长,一个是一阁之主,俩人修为估计都能在当世排的上名号,这小姑娘居然是个无法感受到灵韵的“花瓶”体质,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不过,十三也没匪夷所思多久。随着场上奏乐的响起,舞台上立即闪耀起了一阵阵柔和的光芒。
    仔细一看,如今登场的是一队舞蹈专业户。她们皆是妙龄少女,身着粉白相间的锦缎,挥动着霓裳,在舞台中婀娜多姿地舞动起了身影。
    只是这样描述的话,你们可能还觉得没啥看头。
    但是,由于不是很重要,我也懒得具体描写这些画面。为了方便理解,你们可以想象一下那些做了电脑特效的缤纷画面。
    像是闭着眼旋转跳跃,挥手间流光溢彩什么的,简直是小儿科。很显然,这些舞姬各个都是修武者,而且,对于“视觉系武学”也颇有研究。
    所谓“视觉系武学”诚如其名,指的就是那些能够将灵韵“染上”颜色,并塑上形展现于半空中的机能。比起十三见到的那些需要凭借肉身施展开来的雕虫小技,这类自然都属于高端技能。
    换句话说,如今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这些舞姬,每一个都能把十三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她们的曼妙身姿,姣好容颜,以及踩着的翩翩舞步,都仅是可供欣赏的一部分。另外一部分,一大部分,则是环绕在她们周围的这片粉色的灵韵流。
    从武学角度上来说,能够让各自的灵韵毫无排它之意,并相辅相成地构成数种渐变的图形,本就是一种修武者自身实力抵至融会贯通的实力证明。
    更何况,从艺术角度上来说,这些由灵韵和舞姿构成的画面,又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美感。
    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个紧接着开场白的节目,既能让凡人觉得好看,也能让仙人觉得好看。最重要的是,还能让宾客们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
    所谓先声夺人,也不过如此吧。
    这场舞静悄悄的,仅有一旁的琴笛作为伴奏。待诸位舞姬踩着旋转着的涟漪聚在一起,并使周遭的灵韵呈花瓣状徐徐盛开之后,场下的宾客们这才恍然回神。
    那些未曾见过仙人表演的少年们,此时脸上大多都挂着怔怔的神态。对他们来说,有缘见到此等景象,足够他们跟小伙伴们吹一辈子的了。
    而那些来自其他门派,被掌门带来见见世面的精英们,所感受到的惊讶也不比那些凡人们差到哪去。单就这群舞姬来说,硬实力就不可能比自己差到哪去,说不定还要比自己高上一筹。但除了实力之外,她们又有着如此灵动舞姿,如此默契的配合……若是这些舞姬组成一个退敌大阵,所拥有的战力,只怕不单单是相加这么简单。
    在仙人的世界里,硬实力自然是第一评判标准。但若是实力相当的话,哪边能把灵韵玩得更溜,哪边就会受到更多人追捧。这些追捧者和追星的粉丝也差不多,不仅会自发性的充当水军去给他们吹牛逼,而且团体相当之大,甚至比一个寻常门派的人数还多,影响力可想而知。
    而所谓“玩得溜”,其实嘛,也就是像这群舞姬一样,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练武也要讲究美学的嘛。
    举例来说的话,假如不是为了修出剑气供自己驱使,从而做出各种帅到掉渣的制敌动作,谁特么会去练剑呀?
    叨叨了这么多废话,那群舞姬也差不多退场了。接着,诗子兮这个主持人又走上了台。和她同行的,还有两个抱着一张木琴的将心阁弟子。待两人将木琴安放在了舞台正中之后,诗子兮便笑道:“十六年前,在下得皇兄之荐,有幸遇到了一位良人。如今,在下与良人的宝贝女儿已满十五岁,近日刚从冥寒宫出世。”
    说到这,她稍微顿了顿,含着笑意的眸子快速地在四周扫视了一圈。
    “今天借此良机,在下斗胆让小女为大家奏上一曲,以助雅兴。”
    此言一出,全场便传出了一阵窃窃私语。
    “长公主的夫君,乃是冥寒宫主席风荼吧?”
    “正是。这席宫主天纵奇才,仅以弱冠之年,修为便如臻化境,借此登上了掌门之位。”
    “长公主乃皇家血脉,天赋更是不遑多让,若非女儿身,成就又怎会低于区区一个阁主?依我看,倘若长公主昔年未曾委身席宫主,而是孤身一人出去闯荡江湖,时至今日,江湖上定能多出一位女中豪杰。”
    “兄台所言极是。数年前,在下曾有幸见到过长公主出手。其修为……怕是以臻至涉虚之境。”
    “涉虚境!?”
    “……虚业花的传承,果然不同凡响。”
    “是啊,如今这小郡主身得两位不世奇才亲传血脉,我等老朽,怕是又要再开开眼界啦……”
    这地方虽挺大的,但大多都是修武者。这几个解说因为剧情需要……啊不对,因为想和同道人士讨论一下席月茗,皆是动用了传音之法。
    听他们一通解说,十三才反应过来,面对这些江湖豪杰之时,诗子兮这个皇朝长公主始终以“在下”自称。而且,还没有引起什么太大的反应。想来,是因为这种自称能让人们觉得她是个江湖人,有种莫名的熟络感吧?
    也因此,来访的江湖豪杰对于诗子兮的印象都挺好的。
    “把一朝的公主包装成门面吗?”十三在心里暗道,“这种做法……总觉得……好坏啊……”
    诗子兮立在舞台中央,微笑着扫视着眼前的人潮,轻声道:“月茗?别害怕,娘亲就在这儿呢。”
    迟迟不见席月茗踪影,诗子兮只好又唤了一句。
    她这个当娘的可真是煞费苦心呀,且不谈诗子兮有没有给席月茗相亲的意愿,将席月茗的出场放在了这么一个万众瞩目的环节上,即便她暴露了自己排斥灵韵的事实,众人也都会对她留下一个深刻非常的印象,可见诗子兮是有多么疼爱这个女儿。
    然而,这个女儿不知是因为真的害羞还是别的什么,任凭诗子兮在舞台上站了良久,还是没有出现的意思。
    “……月茗?”等了约莫一分钟,诗子兮脸上的笑容这才缓缓地平复了回去。
    正当她准备向诸位来宾致歉,并退场寻找席月茗时,总算是有一个少女迈着轻巧的步伐走上了舞台。
    “这……便是小郡主吗?”几位解说见了,当即又操起了老本行。
    “看身段,似乎才十二三岁……”一人联想到席月茗的年龄后,忍不住喃喃道。
    “定是两家血脉优异非常,小郡主修武有方,小小年纪便可抵御寿辰侵蚀。”
    “是的。”
    “没错。”
    “定是如此。”
    自从听了那个人不择手段地吹了个牛逼后,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附和了起来。
    看表情,他们都挺一本正经的。
    可十三却忍不住张大了嘴。
    走上舞台的那个少女……
    “——你是谁?”诗子兮问道。
    “殿下万福,”少女提起衣摆,行了个古怪的礼仪道,“净世,楼外楼。向您请安。”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几位解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消息一样,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挨个回过神来。
    “……净、净世?我没听错吧?”
    “是……是净世没错。”
    “楼外楼?她就是楼外楼?”
    “怎么可能?她看起来还不到十四岁。”
    “那礼节,我曾见过。是江山的礼仪没错。”
    “江山?怎么又扯到了江山?”听到江山的名号,那些跟着掌门一起过来的精英突然就坐不住了。
    “你们这些小辈,未曾耳闻过,也纯属正常。净世,乃是江山中最为隐秘的阶层。其成员仅有四位,每一位,都身怀不世绝技。而净世楼外楼,便是其中‘谋略’的代表,同时,也是天下谋略的代表。其谋可安天下,亦可乱天下。”
    “过往历史,不知有多少残片,是由净世楼外楼一手造成。有传言说,虚业王朝之所以能接管神器,便是净世楼外楼的旨意。”
    “怎么……怎么可能。”有的小辈听了,当即质疑道,“这净世楼外楼,竟能有如此神通?皇权更迭,都要在她的掌控之中?”
    “呵呵,孩子,你不明白。”一位沉默至今的老者缓缓开口道,“自江山成立以来,祈源两千余年,我们所有的历史,都是由他们——或者说,净世,一手谱写的。若非虚业王朝的出现,他们净世四人,才是这天下真正无冕的掌局者。”
    这一通解说,成功地将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塞进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心中。
    四个人就能掌控天下,这牛逼吹得可有点大。
    但是,这些年迈的老解说也没理由骗他们。
    一种眼见和耳闻的反差,正在众人心中悄悄地滋生着。
    舞台上,那少女的身姿看起来,实在是……太纤弱了。
    她身着一袭不太合身的将心阁制服,颈上围着一条颜色鲜红的围巾。
    若是处于近处,还能发现,这少女的眼圈周边带着一抹象征着疲惫的漆黑。
    比起“烟熏妆”这种描述,少女的模样,更像是刚刚大哭了一场。
    “楼外楼?”诗子兮眯了眯眼,“你就是江听竹?”
    “哦?殿下曾听说过家母的名讳?”少女闻言,问道。
    “……‘家母’?”诗子兮一怔,“你是……江听竹的女儿?”“是的,殿下。”少女答道。
    她的声音,十分契合她的外表,就像是刚刚哭过一样,鼻音非常重。
    傻愣了半晌的十三,这才怔怔地回过神来。
    离得这么远,他其实看不太清楚舞台上少女的特征。
    但是,声音他能听得到。
    而且,这个语气的辨识度,实在是太高了。
    “叶……”十三不由觉得,此时自己的嘴唇有些发干。
    “呵~”诗子兮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在下……”少女也微笑,“叶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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