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人,在接收了足以串联过往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事情的“关键性情报”时,总会发个一两秒的呆。
十三也不例外。
也多亏了在他发呆的过程中,脑中的老司机一直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十三才能在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划过背脊的一阵阵寒意。
他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
喧闹尚未终止,不安分的苗头也才刚刚蔓延开来。在舞台上的少女报上名来之后,这些围观群众再次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如今的十三脑袋有些混乱,并没有仔细去听。
萱苍宇依旧是一副吃瓜的表情,好似什么都没听明白一样,只是单纯地眺望着不远处的舞台。
艾若儿看起来有些惊讶,但这惊讶,也仅仅只让她的动作滞顿了一瞬间。
至于……十七。
和十三想象的一样,这小丫头此时已经换上了招牌一样的冷漠视线,紧紧地盯着舞台上的叶寻伤。
连她都能察觉到,就证明,这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
自己,已经在毫无自觉的时候,就被迫卷入了一个奇怪的旋涡之中。
十三咂了咂嘴,强迫自己思考了起来。
净世,楼外楼。
听几位解说的描述,似乎是个挺大的职位。
而且,还和江山有联系。
再结合叶寻伤曾让自己做过的事……
“野木春……魔方…………羽老板……白辉云……叶陌……”十三在心中一一排列着,“……叶……叶陌?”
叶寻伤,叶陌。
中间人的前辈……
十三突然回想起来,当叶寻伤第一次找上门来的时候,她确实有意无意的,在那个曾被上一任中间人使用过的房间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如果这个叶陌真的是上一任中间人……那么他和叶寻伤,又有什么关系?
野木春老板自从第二次见到自己之后,态度突然就变得恭恭敬敬,而且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他都把自己当成了某种地位十分崇高的存在来对待。甚至,为了能再见自己一面,连定做的商品都不送了。
“楼外楼……”十三在心中默念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掌握的情报并不够推算出答案的,眼下,十三只好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了一下这些纠缠在一起的混乱。
最初,叶寻伤给自己的委托,是做一个魔方。
图纸自己曾经看过,当然,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之后,辞别了羽老板,白辉云追了出来,让自己帮忙把白映雪从将心阁里带出来。
而且,自己身上的那颗定时炸弹,有极大的可能就是这个人留下的。
再来,一个月后,自己和学姐一同去野木春收回了魔方,顺便下了一个门板的订单。
最后一次见他们,则是在几天前。
而在这一次,十三遇到了一个简直比自来熟还要烦人的叶陌。
理想状态——最有可能的联系是,叶寻伤和叶陌和野木春的老板以及白辉云,全都是一伙儿的。
如果这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真的是有联系的。那么……同是江山成员的白映雪呢?
从水樾镇开始,自己就被“算计”了吗?
可……为什么?
自己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海市以外的任何地方。他们凭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地算计自己?
还是说……
十三忍不住想到了前几天遇到的那群锦衣少年。
“梵狱……”他皱眉想到,“真的被人察觉到了?”
十三想不明白。以他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即便能串联上这些人物之间的联系,也没办法弄清楚他们的动机和目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察觉到危险。
假如自己身上的刻痕真的是白辉云设下的,那么就足以证明,这些人……这些江山、或是净世的人,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当成一回事儿过。
“啧……”想到这,十三又暗自咂了咂嘴,再次把视线投回了舞台之上。
诗子兮在听到叶寻伤自报家门后,似乎是有些惊讶。
“你说你是楼外楼,”她轻声说道,“却不姓‘江’?”
“看来,殿下对我们净世的构成相当清楚。”叶寻伤道,“没错,我的确不姓‘江’。”
“你不姓‘江’,就不是江山的直系。”诗子兮道,“不是江山的直系,又怎么可能有资格继承楼外楼的名号?”
“我想,殿下似乎是对我们净世有些误会。”叶寻伤微笑,“‘人去楼空,天下江山’,既要追溯万法,又怎能执着于血脉。净世四人,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莫不是殿下看在下年幼,觉得在下无法胜任楼外楼?”
“你能不能胜任,我不想知道,也不感兴趣。”诗子兮问道,“我女儿席月茗呢?”
叶寻伤闻言,只是笑而不语。
诗子兮见了,却是缓缓皱起了眉。
良久,她才仰首轻笑道:“你刚刚说,‘有能者居之’。难道这所谓‘有能’,指的就是掳走我那不会功夫的女儿?”
待诗子兮语落,整个会场再度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净世……竟敢对将心阁动手?”
“这江山,终究是坐不住了啊……”
“虚业王朝建立之时强势无比,江山沉寂了百予年,如今终于是……”
几位解说都在同一时刻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假如江山真的要和虚业花翻脸,想必其规模,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无二了。
如此一来,不管哪一方得势,遭殃的,永远都是他们这些隐居于山林中的闲云野鹤。
而听了诗子兮试探的叶寻伤,却依旧只是微笑着沉默。
她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但是,结合席月茗如今迟迟没有现身的事实,就是说,她真的有可能遇到了危险。
而导致这份“危险”的最大的嫌疑人,就在眼前。于是,诗子兮思索了片刻,便行了一个江湖礼道:“……不错的余兴节目,楼外楼大人。”
抬起头时,她的笑意中已经露出了冷冷的锋刃。
“但,你若就此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将心阁……不留情面。”
“殿下指的是?”叶寻伤做出了一副不解的表情问道。
“我知道……你们风雷庭、火林军,以及阴山教的人马已经进入了将心阁,”诗子兮道,“但是,那也是我——将心阁阁主同意放你们进来,你们才能进来。假如我,不想放你们出去……”
随着她缓缓念出这几句“答非所问”的低语,突然间“嗖”的一声,数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舞台之中,并立即将叶寻伤重重包围了起来。
叶寻伤扭过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这些黑衣人,轻笑道:“殿下,您真的……有把握吗?”
少女这种程度的虚张声势,并没有让诗子兮有所动容。到底是出身“金贵”无比的皇族,面对这种剧情的诗子兮,其神态比起“波澜不惊”,更像是“司空见惯”。
她唯一需要知道的,便是自己的女儿席月茗如今行踪不明,而最有嫌疑的,就是眼前这个自称“净世楼外楼”的小姑娘。
不管事情究竟会怎样发展,只要擒住她,就是最为直接稳妥的方法。
叶寻伤环视了一圈身边这些早已蓄势待发的黑衣人,而后,又将视线交还给了沉默不语的诗子兮,低声笑道:“果然……就和她说的一样……你们诗家人,从来都不讲道理……”
她的声音并不大,再加上自她开口伊始,众人耳边就突然响起了一阵呼呼的破风之声,所以,叶寻伤的这句话,其实根本没几个人听到。
不等诗子兮细细品味叶寻伤的这句低语,一道道白色的身影,便和先前一样,乘着风声轻轻地落在了舞台之上。
他们身着的衣物,以及发式姿势,都大同小异。
怎么看怎么像那些从书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江山……”诗子兮冷眼瞥向了这群未曾邀请的访客,“白辉云……”
“殿下,”白衣人中,一位为首的大叔上前一步,笑道,“别来无恙。”
“哼,”诗子兮冷哼一声道,“贵派远道而来,怕是还未曾歇息好过吧?”
“多谢殿下关心。在下也是公务在身,否则,定不敢如此失礼,迟迟未来拜访。”白辉云拱了拱手道。
诗子兮闻言,稍微顿了顿问道:“白山主所说的‘拜访’,就是……这个意思?”
“不,殿下误会了。白某……”白辉云露出了苦笑解释道。
“——白山主。”没等他说出些什么,叶寻伤突然瞥了白辉云一眼,道,“请您回想一下,自己的身份。”
听了她的话,话到嘴边的白辉云,只好硬生生地将其咽了回去。
“是,”他维持着苦笑,点点头,转身对叶寻伤行了一礼道,“大人……”
此举,让诗子兮稍微眯了眯眼。
“她……”她看着叶寻伤,心中想到,“真的是楼外楼?”
在这种公共场所,能让江山的山主行如此之礼……
作为皇室嫡系成员,没人比她更清楚江山“山主”的重量。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仅次于江山的掌门人。
“那么,楼外楼大人大驾光临,”诗子兮沉默了两秒,问道,“是为何故?”
“自然是,拿回属于我们江山的东西。”
听起来,叶寻伤似乎没有一点想要隐瞒的意思。
闻言,诗子兮不禁皱起了眉。
而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忽然从舞台之外传了过来。
“你们……江山的东西?”
这句话的语气很轻,当它一一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之时,几位眼尖的解说已是看到了他的身姿。
“他……他是……”
“离、离将军?”
被解说们称作“离将军”的男人,此时已经加入了舞台。
他缓步走到诗子兮身旁,冲她笑了笑后,才扭头看向了叶寻伤和白辉云的方向。
诗子兮见了他,心中不由大定。
“……离修尘。”白辉云眯起眼,沉声念道。
“白山主,”离修尘轻声道,“好久不见了。”
白辉云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行了个礼。
“今天是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未曾想到,白山主居然也远道而来贺喜,倒是我虚业花招待不周。”离修尘微笑道,“不知白山主是否能给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赏脸与我坐在观赏席共饮一杯?”
“将军客气了,”白辉云回礼道,“这是在下的荣幸。”
“那么,请吧,白山主。”离修尘道。
白辉云听了,略微皱了皱眉,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叶寻伤。
在这个地方,他不是官儿最大的,没有决断权。
离修尘看到白辉云的样子,也转眼望向了叶寻伤,道:“净世,楼外楼大人?”
“久仰将军大名。”叶寻伤颔首道。
“不知,大人所指的,‘你们江山的东西’,是为何物。”离修尘微笑,“不如告知于我代大人追寻,若有其实,我定会替虚业花把东西还给楼外楼大人。”
此言一出,解说台旁边的小辈们又都张大了嘴。
原本在目睹了江山和净世现身之后,他们就已经很惊讶了。
结果嘴还没合上,这就又蹦出来了一个敢以“虚业花”自称的人……
“此人……是谁?”几个小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然是啥都看不出来。
“离修尘,乃是虚业花的‘辅翼’。”一位胡子老长的老爷爷一边拂着苍髯一边说道,“是当今圣上唯一封爵赏地的‘栖业王’。”
“辅翼?”少年们面面相觑道,“他是……文将?”“不……离将军乃是当之无愧的武将。与其说他是‘辅翼’,不如说,离将军是虚业王朝……最锋利的一把‘利刃’。极国事件未生之前,离将军便是独坐城墙制衡极国的将领。”
“这位兄台,你有所不知。”旁边又有人接腔道,“离将军文韬武略,进可挥剑斩敌,退可安邦定国。十多年前,老朽曾和离将军坐而论道过,当时,他只有二十几岁。即便如此,其修为和谋略,都已经抵达了当世豪杰的程度。”
“……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他?”
“这件事……怕是无法说明。”那人苦笑道,“十年前,离将军主动向圣上请旨镇守北方。多年来,极国一直没有和我国产生多么大的冲突,自是没有赫赫战功。而三年前,极国之变发生后,极国国力更是一蹶不振,再也无法威胁到虚业花。故此,你们这些小家伙没有听说过离将军之名,也情有可原。”
“……真可谓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没错。”老头子眯起眼,“如今离将军亲自回来‘迎宾’……”
说着,这老解说的眉宇间展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像是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剧情一样,静静地注视着舞台之上。
听完这几个老解说给新登场的角色吹了个牛逼后,现场的气氛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先前那种漂浮不定的不安,此时都已消去了声迹,转而变成了一种莫名的凝重。
说到底,“表演”出来的节目再精彩,也肯定不如眼前这出“戏”好看嘛。
舞台之上,只沉默了短暂的片刻。
叶寻伤之前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想完之后,便看向了离修尘问道:“离将军,您……是想和平解决吗?”
待她说完,白辉云的脸色突然闪动了一瞬。
“不知楼外楼大人,又想以什么样的形式解决?”离修尘闻言,反问道。
“既然是离将军开口,在下当然也愿意退一步。”
“哦?”离修尘微笑,“如此,便请楼外楼大人与我一同……”
“——那就,把将心阁七阁之一的书阁给毁了吧。”叶寻伤摇摇头,轻笑道。
离修尘眨了眨眼。
围观群众却是惊得连眨眼都忘了。
至于为什么,马上再说。
“楼外楼大人,”离修尘说,“书阁乃是我将心阁的立足之本。大人此言,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是吗。”叶寻伤整理了一下颈前的鲜红围巾道,“我不这么觉得。”
这个反应,连“有恃无恐”都算不上,就好像,她早就确定了,自己的目的一定能达成一般。
离修尘略一沉吟,笑道:“呵呵,看来,如今的天下,我也已经不了解了啊……”
他的语气中有些嘲弄的意思,但,又不像是仅仅指向自己的。
“既然楼外楼大人开口要求,我虚业花定会慎重考虑。”离修尘又道,“但是,在此之前,还请大人能帮我一个忙。”
“您请说。”
“我与长公主殿下既是君臣,也是少时旧交。如此说来,席月茗席郡主……也能喊我一声叔伯。”离修尘笑道,“如今,我这个小侄女行踪不明,我心中甚是担忧,还望楼外楼大人能助一臂之力,代我寻回郡主大人。”
“她在通天阁。”
“……通天阁?”
“您如果想问具体位置,就得帮帮我的忙了。”叶寻伤道。
离修尘闻言,似是有些惊讶,顿了一瞬后,苦笑道:“呵呵,是的,没错。该我‘帮帮’你了。”
说着,他投给了一旁的诗子兮一个眼神。
诗子兮见了即刻会意,消无声息的退下了舞台。
用余光确认了她的离去后,离修尘便开口道:“楼外楼大人之前所说的,‘你们江山的东西’,指的就是书阁里的藏书?”
叶寻伤没接话。
“据我所知,”离修尘接着说道,“书阁中的武学藏书,乃是世间各大门派于虚业王朝建立时,各自献上来的贺礼。不知何时,又写下了江山的名字?”
“将军,”叶寻伤笑道,“您觉得,虚业王朝承受得了这份‘贺礼’吗?”
“哦?”离修尘好奇道,“何出此言?”
“您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而且还是十年前那桩‘清洗’案的主要参与人员,应该比我更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闻言,离修尘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了下来。
“将军之生平,我素有所知。”叶寻伤扭头看向了围观群众们说道,“众所周知,离将军年少之时,便深得先皇赏识,入宫做了当今圣上的侍读,并一步一步地迈向了如今的‘栖业王’。但是,世间众人很少知道,早在离将军幼年,便已经被先皇当做当今圣上的股肱之臣培养了。他和当今圣上诗子空,自牙牙学语之时便是所谓……‘旧识’。”
八卦嘛,总是会让人挺直身板儿认真听的。
这等秘辛,就连不怎么感兴趣的十三也放下了茶杯侧耳听了起来。
“将军之仕途,也未曾让先皇失望过。离将军,确实是一个担负得起‘文韬武略’评价的人。只是,这位前途大好的少年将军,为何在十年前突然消声隐迹,不知诸位是否有所耳闻过。”
诸位当然有耳闻过的,但这会儿都默不作声地仔细听着叶寻伤讲话。
“要说起这件事,恐怕不得不提起将心阁——以至于虚业王朝的建立。”叶寻伤道,“百年之前,虚业花大旗插遍了大江南北。紧接着,仅是一夜之间,将心阁便拔地而起。其‘底蕴’,正是世间各个门派的绝学。倘若依将军之言,这些绝学是各大门派自发献上的‘贺礼’,诸位绝不觉得,这份‘贺礼’实在是太大了?”嗯,大是挺大的。毕竟是其他门派的压箱底绝学,就这样送给将心阁,他们也就不用混了。
但是……这毕竟是事实。不出几年,从将心阁出来的弟子,确实都是能集百家之所长的“高手”。
打也打不过,要也要不回来,找谁说理去?
所以这帮吃了大亏的门派,才会紧紧地和江山抱在一起。同时,也让如今这些围观群众们,不得不抱紧将心阁——虚业花的大腿,每年都来参加白夜祭。
那么在这个事实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事实”呢?
舞台上的那个小姑娘,貌似就是正在说这件事。于是一时间,几个对江山从没有过什么好感的老头子,也都一一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
所谓“说书人”的思维驱动,即为“扔出一个包袱后,非得沉默一会儿,让你急得不行了才说”。
叶寻伤显然也涉猎过此道。
眼看人群中不时传出了细微的交谈声后,她才接着说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在下还想问各位另一个问题。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一群被‘祸族’的人。”
离修尘突然瞪大了眼睛。
“……祸族?”
“嘶……好像没听说过。兄台你呢?”
“老夫曾在我派的古典上见到过这个词,据说,祸族人长相与常人无二,只不过,他们是受到诅咒的一群人。每当江湖中出现他们的身形,便会激起一系列灾祸。”
“这……怎么听起来,像是话本故事啊?”一个小辈问道。
“老夫也不甚了解。或许,此族确实只是人们杜撰出来的,但……”说着,这个老头子眯起了眼。
净世楼外楼大人这个时候提起这茬,又是为了什么?
“诸位说的,都仅是‘祸族’特征的一部分。”等人们自行讨论了一圈后,叶寻伤说道,“据在下所知,‘祸族’一脉,从祈源开始,便传了下来。只不过其一族血脉稀少,千年下来,早已断了大部分的传承。以‘难以传承’下来为代价,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天生的练武奇才。而每一个曾在历史上出现过的,又都有着危邦乱国的智谋。故此,这一族才被冠以‘灾祸’之名,被我们称作‘祸族’。”
“那这祸族……又和虚业王朝有何联系呢?”理解了叶寻伤的意思后,几个解说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问道。
“这最后一支祸族血脉,便掌握在虚业花的手里。”叶寻伤道,“正因为如此,诗家人才会跳出净世的‘看管’,接手了天下神器,从此称孤道寡。”
听她一言,解说群里立即炸了锅。
其中八成以上的声音,是质疑。
他们到底不是初涉江湖的小孩子,已经不再相信那种“几个人就能改变天下大势”的说法了。
所以,虚业花仅凭一支祸族血脉便接管神器这种说法,他们是不太相信的。
但是……离修尘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冷了。
“百年之前,虚业花借祸族血脉的力量,夺得天下之后,又做了一件事。”叶寻伤轻声道,“这件事,既为虚业花奠定了至今的基业,也让将心阁一夜之间,就获得了与江山分庭抗礼的名号。”
“……难、难道说……”众解说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的,虚业花让这只祸族血脉——让这个人,洗劫了全天下所有的门派。”
“怎么可能?”听了叶寻伤的话,立即有人不服道,“一人一夜,洗劫全天下的门派?这人莫不是荒氏再世?”
“倘若真能如此,虚业花又何须天下武学?只消让这个祸族人将血脉传进皇室不就成了?”
“是啊。”
“说的没错。”
“这个问题,我们净世也不甚了解。”叶寻伤坦言道,“我们只知道,最初虚业花掌控的这支祸族血脉,是位女性。而这位女性,只有一个女儿……这支‘依靠’虚业花传承下来的血脉,从来就没有过男丁。”
“……这……”
“大概……她们一族,只能生出女性吧?”叶寻伤道,“虚业王朝,又怎么会让虚业花改了姓?他们既然姓‘诗’,就只能姓‘诗’,永远姓‘诗’。”
如此说来,倒也勉强讲得通。
就算诗家人引入了祸族血脉,假如她们真的只能生出女孩,王朝长年传承下去,便也难以再维持本姓了。
哪怕是改成“女皇制”,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正当诸位解说尝试着组合叶寻伤话里的合理度时,她又开口了。
“虚业花之所以能登顶,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应该归这位祸族人所有。”叶寻伤轻笑道,“诸位觉得,当虚业花坐稳了天下之后,应该分给这位祸族人多少东西,才算是‘不忘初心’呢?”
诸位听后,心中又各自拿捏了起来。
不过,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搞笑。
给东西?别开玩笑了,这个祸族如果真的这么强,帝王家又怎么敢把权利分给他们?
仅仅一个人就能打下半个天下,若是再手握兵权,估计诗家人连觉都睡不着。
帝王可以信任一个人的忠诚,也可以信任两个人的忠诚……但他们绝对不会信任一个种族的忠诚。若是放了权,百年以后这群祸族人不愿再居人下……
不愿……再居人下?
“没错,虚业花不仅什么都没给。”眼瞅着时机也差不多了,叶寻伤便接着说道,“而且还花了一百年的时间——直到离将军这代,彻底地‘清洗’了这一族。”
此言一出,全场……
嗯,也没什么反应。
应该……是连“哗然”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吧?
讲道理嘛,功高盖主,想不死也难。
虚业花忍得了祸族一代,忍得了两代,但绝不会一直忍下去。“离将军的结发妻子,泠栖,便是当初‘依附’于虚业花的,最后一支祸族血脉吧?”叶寻伤扭头看向了离修尘问道。
离修尘没回答。
他的面色……有些不堪。
只言片语,也无法描述出他真正的心绪。
但,体验着这种心脏绞痛的同时,他也的的确确明白了一件事。
在他身前微笑着的这个小姑娘,真的就是净世楼外楼。
指责诗家人背信弃义的大义名分已经公之于众了,而将心阁的藏书,也着实引起了世间的不满。
换句话说,叶寻伤只是用了个简单到极致的“离间计”而已。
接下来,若是自己再不有所行动,等人们站了队……
不管叶寻伤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要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有一个把这件事传出去……相信要不了多久,他离修尘哪怕不愿意,也得再次披甲策马,挥兵平乱。
“呵呵……”他咧嘴苦笑,“净世楼外楼,名不虚传……”
“将军过誉了。”叶寻伤行了一礼道,“只是不知道,在下所说的,和将军所知道的,是否相符。”
叶寻伤以退为进,把话筒交给了离修尘。
这种时候嘛,解释肯定是下下策。不仅不会起到效果,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
离修尘既然能被称作“虚业花的辅翼”,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若我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此时,倒是有可能会质疑起自己的君主。”离修尘苦笑道,“大人所言的祸族,实在是神通广大,听大人一席话,我到还真想会会这群人了。”
“将军的妻子不就是祸族人吗?”叶寻伤问道。
“亡妻尸骨已冷,我实在不愿意再次回忆过往伤心事……只是,亡妻生前不仅不通武道,仅对照料花草感兴趣。而且,也因她身体弱于常人,少有外出。实在是……难以符合大人的描述。”离修尘有些黯然地说道,“倘若亡妻真的是这神通广大的祸族,又怎会……为贼人所害?”
悲伤是可以演绎的。
但离修尘的悲伤,是具有感染力的。
叶寻伤并未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神色黯然的男人。
这出“戏”演到这,“台词”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想让观众们买账,就只能飙一下无声的演技。
“也是啊……楼外楼所言,过于匪夷所思。”
“这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么一个近乎通天的种族?”
“虚业王朝的天下,确实是他们凭实力打下来的……”
显然,通过解说们的话,大家可以看出,这一回合,是离修尘赢了。
这种破天荒的事就算再怎么合理,也很难让人们轻易的信服。
而只要有迂回的余地,最终的获胜者,总会是同一群人。
他们之前就是这样赢下的,现在当然也会赢。
至于,将来会不会继续赢下去……
“楼外楼大人,”离修尘轻轻地拍了拍手道,“感谢你为白夜祭献上了这么一个精彩的故事。我谨代表虚业花,对你致上最真诚的感谢。”
“不客气。”叶寻伤摇头微笑。
“那么,故事说完了。”离修尘笑道,“能请大人,把我那小侄女的下落说出来了吗?”
“我有说我知道吗?”
“楼外楼大人,你可能……还不知道。”离修尘苦笑道,“江山掌门的掌上明珠,如今也在这将心阁做着客呢。”
白辉云闻言,沉下了脸。
叶寻伤还是没点反应。
不过这句话,还是让围观群众中再度升起了一阵议论声。
“我听长公主殿下说,白小姐和我那小侄女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离修尘道,“不如,让她们一同来这里欣赏些祭典表演,如何?”
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虽然你手上有人质,但我手上也有,赶紧把席月茗放了,我就把白映雪还给你们。
看得出来,离修尘确实只是想和谈。
从这位自称净世楼外楼的小姑娘出现,一直到现在,他才委婉地表示出了自己的一张“底牌”。
很容易就能给人一种,“这大叔是在让着那个小姑娘”的感觉。
所以,围观群众们考虑站哪个队的时间也不长。不等叶寻伤有所表示,便有人飞身一跃落在了舞台之上。
“哼!净世楼外楼?我看,也仅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来者耻笑道,“你以为,凭你一席话,就能让我等行些令人不齿之举,背弃和将心阁的盟约?”
“您是?”叶寻伤问道。
“桂云塔第七代掌门。”来者不客气地拱了拱手道。
——因为比较麻烦,我们就称呼他为桂掌门吧。
“失敬。”叶寻伤也还了一礼道,“久仰。”
“不必客气了。”桂掌门挥了挥袖,冷哼一声,转身面向观众席道,“诸位,皇门家事,绝非我等能够探查的,是非与否,也无需我等劳心。但是,此人不请自来,妖言惑众,说什么‘虚业花的天下是祸族打下的’,其心可诛!”
听他一言,立即就有不少老狐狸暗道了一声可惜。
这种时候,谁第一个上去说这番话,就能第一个刷虚业花的好感度和声望。
讲道理,不管楼外楼说的是不是对的,他们这些依附皇室的门派在面对着这种场景时,都得立即表现表现才是。
“是啊,离将军念在她是个小辈,始终以长辈之风待之,不曾想这小辈如此冥顽不灵,大势当前,居然还不束手就擒。”
所谓“冥顽不灵”,指的是叶寻伤一直不怎么表态。而所谓,大势当前……
只消片刻,围观席上的诸位有头有脸的人都闪身跃进了舞台之中。
即便没能第一个跳出来为虚业花说话,但只要及时加入此役,多少也能刷一点声望。
舞台上的白衣人,加上个叶寻伤,也才仅仅九个而已。不管是车轮还是群殴,他们都有表现的机会。
离修尘见到此景,并未制止。对他来说,主动要求这帮人群殴江山是不可取的。万一被人留下了“被说中了丑事而心虚”的话柄,免不了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所以,离修尘仅是张口说道:“诸位来宾,今日是我朝最大的祭典,还望各位能够杯酒泯恩仇,切莫冲动。”
哪怕他心里想的也是赶紧制伏了叶寻伤,也不能就这样表现出来。
“离将军此言差矣,此等心术不正、投机倒把之人,实乃江湖祸害。今日,我便要替那净世教训教训她,免得以后再在江湖上作乱。”桂掌门立即接腔道。
同学们,看到没有?这就是标准的“领导心术”。
就算我很想揍你,我也不说。不仅如此,我还得说说你的好话。
反正嘛,总会有像桂掌门一样的这种人,替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我只要放任他煽风点火,最后装出一副“民愤难当”的样子,放手让他们去揍你就行了。
事实证明,桂掌门也不需要用多么浮夸的演技去“挑拨”。
对于江湖散人来说,虽然诗家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江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本虚业花、极国、江山三分天下,倒还可以彼此制约。
如今只剩了俩,肯定要不了多久就要掐起来。趁现在赶紧站好队,尽点绵薄之力就能让自家小门派坐稳,这种便宜事儿谁不想呀?
于是乎,叶寻伤和江山众人,只花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真儿真儿的,变成了众矢之的。
原本的围观群众,此时已经摩拳擦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和江山大打出手了。
舞台上的气氛,也因为这种剑拔弩张的压力,一丝丝地盖住了其余的声响。
离修尘没再开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寻伤。
而叶寻伤,也仅是用她那副仿佛就要哭出来的小脸,维持着奇怪的微笑而已。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道:“离将军,原本我以为,您连让我把话说完的机会都不会给我。”
说着,叶寻伤偏过头,瞄了眼这群已经站好队的围观群众。
“不过,也好。”叶寻伤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就……这样吧。”
霎时间,舞台不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那些被将心阁请过来的,笑容和蔼可亲的小贩,如今竟多数都抽出了兵器,朝着舞台直奔而来。
“这些商贩,竟是江山的伏兵?”片刻之间,舞台上便有人回味了过来。
他们也有些惊讶,这小姑娘居然一言不合就摔杯为号,让这些伏兵突然暴起。
难道……
离修尘眯起了眼,紧盯着眼前微笑着的小姑娘。
她真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和平解决的意思?
小说推荐
- 往生
- 少非少(小屁孩不是小屁孩,年非年(神明不是神明,转禁锢为秩序,镇信仰为偏执,天下大势(故事里所有有ID的角色,皆为往生(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家
- 十三席月茗不知名连载
- 最新章:第91章
- 十分宠爱你
- 文案 1 池柳喜欢魏绪很多年,梦想就是能够嫁给他,当上魏太太 在她打算表白的前一刻,她在昏暗的巷子里听到魏绪嗤笑一声,声音散漫冷淡“就池家那女儿?想和我在一起?做梦 池柳收回溢出的眼泪,仓皇出国,一别就是三年 2 魏家大少爷魏绪,长得祸国殃民,扑上来的美女不计其数,都被他冷淡推开,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
- 十三千月连载
- 最新章:第80节
- 紫微帝主
- 灵气复苏,仙魔妖佛降临,有的传道,有的普渡众生,有的蛊惑人心,甚至有的妄想毁灭一切。宇宙归源、与界合一,机缘与灭绝共存。而当人类还在神话中苦苦挣扎之时,姬玄却已经坐上了天帝之位
- 十一月生十三连载
- 最新章:第一百一十章:她死不了
- 重生之炮灰奋斗史h
- 重生炮灰奋斗农村媳综穿之炮灰奋斗人生快穿之炮灰的奋斗史清穿之炮灰有孕清穿炮灰很厉害清穿木系异能孕丹炮灰奋斗史清炮灰奋斗史by呆萌呆萌清穿炮灰女配奋斗史重生之炮灰奋斗史茗茗炮灰奋斗史清玄北
- 茗茗连载
- 最新章:第四十二章准备上
- 烈焰
- 夏云美的身边有很多男人,个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最终却只被傅弈圈住 傅弈长了一张抬蜂引蝶的桃花脸,在夏云美眼里,他就是内心阴暗、变态的疯子 傅弈眼中,她是他一早就注定的猎物,仅此而已。一场游戏,究竟谁是狩猎者又谁是猎物 夏云美娇艳又无情的挑着傅弈的下颚:小狼狗不乖了,怎么就不服输呢 傅弈贴到她耳边吹气
- 三月十一连载
- 最新章:第27章 到底认不认识
- 十三幺
- 云拿月连载
- 最新章:分卷阅读111
- 帅气刺客俊首席秦十蒋玉琦
- 他是非洲大陆,令人闻风丧胆的蛇王!兵王回归,本来想过一个平凡的日子,却意外身陷粉红棋局。美女如云惹人爱,阴谋诡计真麻烦!且看昔日蛇王如何拨弄风云,纵横都市
- 秦十连载
- 最新章:第1974章 天阶功法
- 帅气刺客俊首席
- 他是非洲大陆,令人闻风丧胆的蛇王!兵王回归,本来想过一个平凡的日子,却意外身陷粉红棋局。美女如云惹人爱,阴谋诡计真麻烦!且看昔日蛇王如何拨弄风云,纵横都市
- 秦十秦十连载
- 最新章:第1974章 天阶功法
- 帅气刺客俊首席秦十
- 他是非洲大陆,令人闻风丧胆的蛇王!兵王回归,本来想过一个平凡的日子,却意外身陷粉红棋局。美女如云惹人爱,阴谋诡计真麻烦!且看昔日蛇王如何拨弄风云,纵横都市
- 秦十连载
- 最新章:第1892章 危险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