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清凌静静地坐在烛前,手中捧着一本不算太厚的书本,似乎……是在发愣。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足足两分钟没有翻页了。
这倒不是因为他和十三一样,有着时不时发个呆的坏习惯。而是因为,他在看到了一段话后,突然就出了神。
——若是身处旋涡,浮萍野草,也足以致命。
这段话莫名其妙的,让山清凌产生了一丝动摇。
只不过,不等他摸清源头,窗外漆黑的天空之中,便突兀地闪现出了一抹诡异的白光。
回过神来的山清凌瞥了窗外一眼,眼睛里情绪,徐徐消散了下去,嘴中喃喃道:“开始了……吗?”
“……相公?”坐在他身旁的白映雪似乎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当即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
“别担心。”山清凌合上了书本,吹熄了烛火,“这里很安全。”
“唔……嗯。”
“锁灵术,会用吗?”山清凌绕到了窗户的一侧,并将白映雪也拉了过来。
“会。”
“集中精神,运转起来。”
“哦……好。”白映雪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遵循了山清凌的吩咐。
虽然这小丫头今天挺想去参加一下将心阁的白夜祭的,但是,她终归是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就这样暴露在敌对阵营面前的话,怎么想都有些不合理。
再说,只要能和山清凌在一起,哪怕只是在这个促狭的小房间里看着他看书,白映雪心里也很开心。像是吃了一种特别甜的糖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两人躲在死角之中,从窗户看进来,是发现不了他俩的。
所以,只要尽可能隐藏起自己的气息,就不会被其他人发现。
“咦?”过了一段时间后,白映雪突然皱了皱眉,小声道,“相公,这几个气息……好像是我们江山的人。”
毕竟是江山嘛,在雷达识别的机能上,也是有所开发的。
白映雪仅凭这些灵韵的波动,就能判断出他们习得的心法是出于江山。
当然,他们开发出来的这种机能,也只能帮助江山的成员识别出江山的心法。换做别的门派,那就不好使了。
总得来说,这是一个在无线电没有问世的世界里,能从一定程度上起到“远距离探知”的机能。
虽说,它压根儿就起不到“远距离交流”的作用就是了。
听了白映雪的话,山清凌却没有立即应声。
“……相公?”
“什么?”
“我们现在,是有危险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山清凌道。
“那不如,”白映雪抬起头,看向了山清凌细声说,“我们去和江山的人回合,这样的话……”
“——不行。”
黑暗中,山清凌那对眸子依旧平静得如同一汪清泉。
“为……为什么?”白映雪不解道。
“不准问为什么。”
“可、可是……”缓缓低下头后,白映雪才察觉到了自己之所以会这样说的动机。
她的脸有些发烫。
老实说,先前和山清凌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在看着书。而白映雪,总是看着他看书。
一来一回,彼此都有事情做,视线也没什么交集,白映雪倒也不会瞎紧张。
可如今,两人共处一个没有光亮的小房间里,之间的距离,还近到几乎是紧贴着。果了个然,不出一分钟,这小丫头就紧张了起来。
紧张的原因,其实大部分都怪席月茗最近在她耳边叨逼叨过的“言情小说”情节。
唉,我只能讲,席月茗啊席月茗,你可真是害死人。
眼见山清凌一声不吭,仅仅只是一手搂着自己,白映雪擅自脑补了一会儿,小脸就烧得能出锅了。
多亏窗外的月色也不是特别的亮,山清凌并没有注意到白映雪的异状。
自江山的那群人离开后,如今又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听人数……至少有十数个。
山清凌缓缓吸了口气,集中起了大半精神运转着锁灵术。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怀里传过来的温暖,似乎是正在颤抖。
“她是在……害怕?”山清凌反应得很快,旋即,便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窗外传来的脚步声还未远去,若是白映雪因为害怕的原因有所松懈,导致被高手发现了,那可就糟了。
大致想了一会儿后,山清凌稍微加大了些许手臂上的力量,轻语道:“江山的人现在很忙,没有保护你的余地。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自认为,这句话说得已经足够温柔了,应该能让白映雪稍微放点心,不再那么害怕了。
可惜呀,山清凌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他没能想到的是,白映雪在听了自己的话后,不仅没有消减原本的“害怕”,反倒是双腿一软,整个身体都开始大幅度地颤动了起来。
这小丫头那简陋到可怜的中央处理器,在听到了相公如此温柔的关爱后,突然就过热了。
“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山清凌就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人声。
既然被人发现了,再躲在这,也只是坐以待毙而已。
“啧。”山清凌咂了咂嘴,不由分说地搂紧了白映雪,脚下生风,“嗖”的一声便冲出了这个小房间。
出了门后,山清凌片刻未停,直接往于众人路程相反的方向闪动了起来。
然而,尾随在他们身后的那几个,显然也不是什么寻常角色。
一旦捕捉到了一丁点儿的灵韵波动,他们就能紧紧地咬住它。
“是谁!?”一人眼疾手快,凝息一转,便跃步往山清凌的方向追了上去,大声喝道,“站住!”
毕竟听声响,躲在暗处的人似乎是在被发现后,立即就脱离了原地。
所以在这个通讯全靠吼的年代,吼一吼总是没错的。他这么一嚷嚷,就让这恬静的夜色之中,瞬间染上了一层阴霾。
将心阁的地形不算复杂,若是修为不菲,能跃至半空,便不会再被这些交织着的阁楼挡住视线。
处于黑暗中的人听到异动,几乎都在同一时刻往声源这里赶了过来。
山清凌修为固然不弱,所习得的轻身之法也是上上之选,但是,面对这从四面八方袭来的追踪,他到底还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行人在夜色中追逐了半晌,山清凌终究是被劫了下来。
落地之后,山清凌立即松开了白映雪。
此地视野较为开阔,月光撒在雪地上,倒也提供了一些轻微的照明。
“你们是谁?”追赶而来的人们落地之后,缓步逼近了山清凌问道。
“山家,”山清凌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轻声道,“山清凌。”
“山家?”听了他自报家门,立即就有人惊呼了一声道,“便是那个叛出江山的山家?”
山清凌未有应答。
沉默片刻,眼见的人已是看到了山清凌身边的小姑娘。
“掌门,那小姑娘,便是江山的掌上明珠,白映雪。”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掌门。三年前,我曾在他们二人大喜的日子上见过他俩,绝对不会认错。”
“大喜?”这个掌门闻言一愣,“山公子,和这位白小姐,是……夫妻?”
“没错。”
“呵呵,这倒有些意思了。”闻言,这个不知哪派的掌门嗤笑了一声,看向了山清凌道,“山公子,既然你山家已归顺虚业花,那么大家既是同盟。不知,山公子对于今日之事,可有了解?”
山清凌依旧沉默着。
“是这样的。今日,乃是虚业王朝一年一度的白夜祭典,邀请了所有同盟前来庆贺。不料,那净世楼外楼大人,却不请自来,跳上舞台搅局。不仅如此,她还掳走了将心阁阁主,长公主殿下的亲生女儿。”不知门派的掌门见了,笑着解释道,“如今,江山已如瓮中之鳖。我等,也实不相瞒,确实是为了这江山的白小姐而来。只要带走了她,便可逼问出郡主大人的确切方位。”
“楼……楼外楼?”白映雪听后,怔怔地念道。
“阁下以为,在下在做什么?”山清凌道。
“哦?”不知门派的掌门眯了眯眼,“山公子,也是为了这白小姐而来?”
“那你跑什么?”旁边立即有人问道。
山清凌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的视线,一直停在这个充当话事人的掌门身上。
“山家不惜背负骂名,也要遁出江山泥沼,是为大义。”不知门派的掌门道,“行大义者,皆能读懂天道大势。山公子年纪轻轻,便如此明事理,在下佩服。”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不劳诸位侠士费心了,这江山的命脉,已被我握在手中。”山清凌也回了一礼,随后粗暴地抓起白映雪的手,作势要离去。
“……相、相公?”白映雪有些反应迟钝。
“且慢。”然而,山清凌硬拖着她还没走两步,便被这个不知门派的掌门给叫住了。
“……阁下,”山清凌回头望了他一眼,道,“还有什么吩咐?”
“山公子有所不知,此时,将心阁中混入了大量的江山敌寇。”不知门派的掌门道,“呵呵,倒不是在下不信任山公子的修为。只是……若再次遇到多数人拦截,而这些人碰巧是江山敌寇,山公子怕是……无法轻易脱身了吧?”
“阁下的意思是,在下还需要诸位的保护?”山清凌问道。
“山公子言重了,‘保护’倒谈不上。只不过……此时夜黑风高,若是山公子出了什么差错……日后,在下对有着如此大义的山家,会心生羞愧。”
闻言,山清凌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仰首大笑了几声道:“好一个心生‘羞愧’。阁下心中所想,在下又岂会不明白?莫非,这位掌门大人真的把在下当成毛头小子了?”
话间,山清凌转过身,正对向了这位掌门。
“……山公子的意思是?”不知门派的掌门眼中闪过了几缕光芒道。
“我山家为虚业花牺牲的,我会一件一件地讨回来。”山清凌道,“诸位归顺皇室已久,难不成,还要和我们这些‘新来的’争功?”
山清凌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不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这群人。
文绉绉了这么久,其实,这帮别说姓名了,连门派名我都懒得取的人,想要的无非是“带回白映雪”这个功劳而已。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只要他们能赶在江山的人找到席月茗或是白映雪,带回去都是大功一件。
“山公子是说,这份‘大礼’,已被山家包装好了?”那个不知门派的掌门问道。
“阁下觉得呢?”
“呵呵,如此,倒也在情理之中。我等不由分说截下山公子,确实是莽撞了。”他笑呵呵地说道,“不过,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还请山公子能屈尊与我等同行。好让我等贡献一下绵薄之力,以慰山家所遭受的不公。”
“若是在下……拒绝呢?”山清凌问道。
“你这厮,可不要不识好歹!”听了山清凌那似是挑衅一般的话,立即有人出来为掌门打抱不平,“我派掌门对你恭恭敬敬,你这小辈是什么态度?”
“没错。年纪轻轻,便如此猖狂,实为不智。”
“我看呀,这山公子,怕是对这白小姐……还余情未了。”
“是啊,少年有为者,尤其会受困于情网。山公子,你可不要误了自己啊。”
“山公子,你若是救走了这白小姐,可是白费了你山家的一番大义啊!老朽只望贤侄能以大局为重,切莫再让山家背上离经叛道之名。”在场的诸位,毕竟有几个有着当解说的老本行,一言不合就是一通叨逼叨。
他们一边“好心相劝”,一边,也为山清凌戴好了“罪状”。
若是山清凌执意不从,这帮人立即就会以“他还对白映雪余情未了”这一点为借口制伏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他们可以文绉绉地劝说,但他们其实对于山清凌这个人,都是带着偏见的。
是的,不管在哪,“叛徒”这个职业,都不讨好。
不管这个叛徒是不是和自己一队的。
眼前的这群人,分明就没有半点相信自己的意思。
在他们眼里,自己不是那个有名有姓的山清凌,只是个满身污秽,只知道相时而动的卑鄙小人而已。
他们只会觉得,既然自己一家可以为了他们不知道的“利益”而背叛江山,也就意味着,自己也有可能背叛虚业花。
所以,即便他们说出的话就和“明着和你争功”也差不多了,这些人也会觉得,他们自己是比山家人要高尚的。
就像第一卷里说过的一样,这些江湖人士对背信弃义之人,从来就没什么好脸色。
讲道理,仔细结算一下的话,山家失去的,可不只是“江山”之名而已。
至少,山清凌再也得不到他人的尊重了。
扫视了一圈下来,山清凌只在他们眼中找到了不齿,和嘲弄。
最后,山清凌把视线停在了白映雪脸上。
让山清凌有些意外的是,她的脸上,没有指向自己的惊讶。
起初在听明白了“自己要卖了她”的意思后,白映雪便立即陷入了一连串的惊愕之中。
江山教会她的东西,不会让她真的有多么反应迟钝。
但是,当白映雪在听到了周遭这些人对相公的诋毁后,原本的惊愕,便飞快地被怒火给燃尽了。
现在的白映雪只知道,眼前的这些人,不仅瞧不起江山,还瞧不起自己的相公。
如果是以前的白映雪,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改变这些人的看法。
不过,在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的如今,白映雪已经不会再做这些无意义的事了。
所以在察觉到相公的视线后,白映雪浅笑着,对他投去了一个信任而又乖巧的视线。
山清凌见了,不由一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头苦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白映雪从未见过他的笑容。
“……相公?”
“没想到……”山清凌摇摇头,低语道,“只花了这么点时间,就能让你成长到这种程度……到底是谁教你的啊?”
“你说什么?山公子。”不知门派的掌门问道。
“我说,”山清凌揽过白映雪的腰间,收起了笑容,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人道,“这是我的女人,该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你们插嘴。”
……
十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混乱,一时之间连表情都僵住了。
这群人……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他真是想不明白。
说好的“武力冲突”是效率最低的交涉手段呢?一言不合就开打是闹哪样?
“梵兄。”正当他哭笑不得地调整着自己的思维时,耳边突然传来了萱苍宇的声音。
“嗯?”十三扭头看了过去,发现萱苍宇此时正指着头顶。
十三抬起头,发现漆黑的夜空之中,此时正盘旋着一股股诡异的灵韵之流。
这景象,就和晚会一开始见到的那几个舞姬的表演一样,灵韵之流带着呼呼风声,没一会儿就霸占了大半个夜空,挡住了那可怜的月色。
“这……这是……”十三这个门外汉自然是啥都看不出来。
“看样子……这些灵韵是在……激活将心阁中的某个神印。”身为学霸的艾若儿这会儿也抬着头喃喃道。
“咦?有这种说法吗?”十三看了十七一眼。
十七显然还没学到这么高端的知识,一脸“哥哥我啥都没听懂”的表情。
“哈啊……”十三苦笑,转头又望向了舞台。
事情发展的太突然,他心里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
考虑到梵狱指派的任务,现在的最佳选择,应该是立即带着萱苍宇躲起来。
自己只是个无名小辈,就算逃跑,也肯定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
毕竟,哪怕梵狱真的已经暴露了,也绝对不可能所有人都认识自己的相貌。
想通了这一点后,十三便再次扭头看向了萱苍宇。
然而,这次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不再是只有萱苍宇一人了。
那人在看到十三转头之后,便停下了脚步,抬起手,快速比划了几个动作。然后,便再次遁入了黑暗之中。
十三怔了一会儿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缓缓站起了身。
“梵兄?”
“呃……那啥,”十三苦笑道,“我得去上个厕所,你们先等我一下。”
萱苍宇闻言一愣。
艾若儿的反应也差不多,只不过有过之前经验的她,这会儿回神的速度更快而已。
说完了“尿遁”说辞,十三走到了十七身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留在学姐身边,不要乱动。”
“嗯,哥哥。”十七点点头。
交代完了这些,十三便暗暗地深吸了口气,往黑暗中跑了过去。
望着哥哥远去的方向,十七稍微撇了撇嘴。
到这会儿,萱苍宇也算是反应过来了。他哭笑不得地哈哈了两声,试图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待十三走后,艾若儿的视线又投向了舞台之中。
其实,她一直有些放不下心。
当听说席月茗如今行踪不明后,艾若儿就立即为她担心了起来。
在这里,记性好的同学们可能会好奇了:学姐不是有着一个“对席月茗”用雷达吗?可惜,艾若儿的这个雷达,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探知到席月茗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亭中一个人失神地望着湖水。而第二次,是在十三的那个小窝里。
两次之间,没什么艾若儿能想得通的联系,所以这会儿她也只能瞎担心。
尽管她们彼此之间还谈不上熟络,但毕竟是曾一起在十三家里吃过饭,聊过天的人,让艾若儿久违的体验了一把“朋友”的感觉。而且,一想到那个绑架席小姐的主谋可能就是叶寻伤,她就一直坐立不安的。
明明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么开心,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呢?
艾若儿黛眉微蹙地想着。
舞台上,自从混战开始之后,叶寻伤便被好几个人一起围攻着。江山的人马在最外围,想要冲进舞台,首先得突破如今已经“同仇敌忾”的围观席。
所以,白衣众人加上叶寻伤,全都是以一当几的状态。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这个小姑娘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净世楼外楼。
几个掌门级别的人物丝毫没有以大欺小的自觉,各个神色凝重,彼此配合着围攻叶寻伤一人。
而在这些人面前,净世楼外楼的实力,就显得不怎么够用了。规避格挡倒还游刃有余,若是要反攻,估计就得被人抓住机会,受下点伤。
战斗这种事情嘛,也是要讲道理的。
一个打五个这种事,如果不是等级装备……嗯……武道境界碾压,还真讨不到什么便宜。
几位老前辈的战术也相当保守,大多是一击脱离。这个下来了,那个立即跟上,不给叶寻伤一丁点反手的机会。
照这种状态打下去,叶寻伤的体力和灵韵,一定会被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消耗完。
一旦没了这些,叶寻伤自然而然地就会露出败相。
除非……江山的人能及时突破重围,将她救走。
想到这,艾若儿看向了场外的战斗。
江山的伏兵从实力上来说,比较参差不齐,和观众席交战至今,双方各有伤亡。
如今还留在观众席上的,都是在门派里也没什么资历的小辈,他们的实力自然也只是个一般般的水平。
但,实力不足,可以用慷慨激昂的战意弥补。看架势,这帮小辈们如今像是找到了一个“为大义而战”的名分一样,一个二个全都莽得不行,哪怕是面对着敌人以冷锋使出来的武学,他们也敢赤手空拳迎上去。
这张激斗毫无前戏,在艾若儿反应过来时,血腥味就已经淹没了原本的应有的欢乐。
不管最终是哪一方取得了胜利,都会死很多人。
死的这些人里,有江山的人,也有将心阁的人;有这些有头有脸的人,也有那些无名小派的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总之,自打艾若儿眼睁睁地见到了这些在她眼前逝去的生命之后,那个被她封死在心中的暗格,便随之躁动不安了起来。
从里面溢出来的,除了悲伤、绝望,以及令她束手无策的后悔之外,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那么,是什么使命呢?
突然,叶寻伤脚下步伐一乱,身体失了一瞬的平衡。紧接着,几位掌门级别的人物的凶招便紧随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呼啸而至。
眼看她就要受创,艾若儿神色一凛,纤足悄然一蹬,便化作一道常人难以看清的极影掠向了舞台。
但见,一道灿金色的线条横空一划,撕裂了灯光烛火的同时,也将舞台上的战线,硬生生地分割了开来。
“……你是谁?”被打断了施法的几位掌门显然都有些不解,当即有人问道。
“你们……不要再打了。”艾若儿的表情上,缀着些许的悲伤,“只要把事情解决了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不顾性命地互相残杀呢?”
诸位掌门听到艾若儿的话,都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一番后,又同时将视线交给了离修尘。
离修尘这会儿,也有些惊讶。
不过,他的惊讶,和其他人的都不太一样。
见几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艾若儿转过身,看向了叶寻伤说道:“叶小姐,你我朋友一场,能否听我一言,不要再和他们打了?只要双方交还了……人质,这件事不就能解决了吗?”
难得的,艾若儿说话的语速稍微放快了一些。
但还是慢悠悠的。
叶寻伤此时,脸上正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容。听完艾若儿的话,她开口道:“阿卡西克小姐,您的意思是,让我卖您个面子?”
“你放心,叶小姐,只要你能保证席小姐的安全,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艾若儿神色凝重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桂掌门听了,立即表示了不服,“还未请教,这位高人名号。”
“……在下……阿卡西克。”艾若儿回道。
“阿卡西克?”桂掌门念叨了一遍,“极国人?”
“……是的。”
“哼!不知这位高人师从何人,又是何门何派啊?”桂掌门显然没有买眼前这个软妹色调的少女的账的意思。
“我……无门无派。”艾若儿答道,“也……没有师傅……”
说着,艾若儿脸上的悲伤进一步递增了起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儿一般,缓缓低下了头。
看到她这幅软不拉几的模样,桂掌门分分钟就顺利地忘记了她刚刚撕破了夜空的事实,当即拱手对离修尘进言道:“离将军,你看?”
离修尘自然是不会吭声,他稍微调整了下眼睛的聚焦,瞄了眼艾若儿身后的叶寻伤。
“那个,阿克西克小姐?”见艾若儿没一会儿就埋下了脑袋,叶寻伤只好唤道,“您还在听吗?”“……啊?”艾若儿一愣,立即抬起了头,“……嗯,在听。这样……可以吗,叶小姐?”
“只要我能保证席小姐的安全,您就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是的,我……”艾若儿顿了顿,上前一步,握住了叶寻伤的一只手道,“相信我。”
“是吗,谢谢您。”叶寻伤微笑。
“没没关系……”
“——那如果,我保证不了席小姐的安全呢?”
“……什、什么?”叶寻伤的一句话,立即让艾若儿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下来。
“我说,假如席小姐已经死了呢?”
闻言,离修尘脸色一变。
“……怎……怎怎么这样……”艾若儿似是有些反应迟钝,怔神了良久才眨了眨眼,回味了过来。
“老实说,我也没有想到,您居然真的这么的……”叶寻伤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完。她吸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说道,“既然真的能这么顺利……那么,非常抱歉,阿卡西克小姐。我,不能听从您的建议。”
“……为为什么?”
“因为您,是我的仇人。”叶寻伤说道。
艾若儿听了,双腿突然不自然地打了个颤:“你说……什么?”
“假如您想让我接受您的建议,就请您先把欠我的东西还给我。”叶寻伤抬起手,做出了一个“索要”的动作。
“……什什么东西?”艾若儿怔怔地问道。
“极国,九万万,生灵。”叶寻伤一句一顿,“以及,他们,所有人的,家。”
艾若儿闻言,连呼吸都停了。
厮杀仍在继续。流血的声音,灵韵对撼的声音,刀兵相向的声音填满了整个香阁。
可艾若儿,却像是突然失聪了一样。自她从叶寻伤嘴里听到这几个发音后,她就产生了一阵悠远的耳鸣。
“——安诺……”
“——艾若儿……”
“——阿卡西克……”
“——你为什么……”
“——要杀了我们……”
在这阵耳鸣之中,悉悉索索的,混杂着这些从噩梦之中爬上来的“怪物”。
“不……不是的……不是我我……不是的……不不是的……”艾若儿像是无法在维持平衡了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双手捂着耳朵,呢喃道。
“您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身份,”叶寻伤道,“那么……”
说着,她朝舞台一侧招了招手。
“他们呢?”从叶寻伤的嘴里,突然冒出了极国语。
艾若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整个身体都猛地颤抖了一下。
但,她还是缓缓的,慢慢的,担惊受怕的,不受控制的,把视线移了过去。
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双湛蓝色的,如同蓝宝石一样的眸子。
即便是在这片沾满了血腥气息的夜色之中,这对蓝宝石依然明亮如故。
再来,她又在这对蓝宝石旁边,看到了一双和自己一样的碧色眼睛。以及……一头和自己一样的,金发。
艾若儿双脚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尽管她在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些噩梦里的“怪物”,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
直到——
“……夏格艾帝。”那双蓝宝石的主人,用一种几乎没什么塞音,十分柔和的语种说道,“真的是你,杀了我的家人吗?”
——她真正听到了这句话。
艾若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终究是胆小的,弱小的,不堪一击的。
就算她可以正常的和十三他们交流,也证明不了什么。
小哥哥和小妹妹,毕竟不是真正的极国人。
而真正的极国人,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轻易的,让她失去抵抗能力。
艾若儿瞪大了眼睛,双手拼命地捂着耳朵,眼泪一滴滴地往舞台上砸着。
但是她,太强了。
只是捂着耳朵,是没用的。
“为什么?!”旁边那个金发碧眼的少年随即逼问道,“你明明……明明应该是我们的守护神!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家人!?为什么要……毁了我们的家园……”
他的语气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愤怒。
也许,两者都有吧?
“我……”转眼间,艾若儿已是泣不成声,“对对不起,对不不起……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故意的……”
就算她不想,也能听到这些充斥着绝望的发言。
因为,三年来,每当她进入梦乡,总会受到那些“怪物”的拷问。
而她自己,也是那些“怪物”——也是那些噩梦中的拷问者之一。
这出加演的戏,并没有多少人看到。
舞台上的人,大多是莫名其妙的。
为什么这个来势汹汹的小姑娘,突然就像是获知了什么让她悲痛欲绝的消息一样,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呢?
于是自然而然的,这份违和也就成功地促成了战斗的一时暂停。
白辉云四顾了一圈,凑到叶寻伤的身边道:“大人,雪儿之事……”
叶寻伤半睁着眼,看着坐在地毯上哭个不停的艾若儿,似是有些出神。直到白辉云再度出声,她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嗯,去吧。”
“是。”得令之后,白辉云给周边的白衣人使了个眼色。
这些人虽然都激斗了一番,但此时都没有显出疲态。见了白辉云的指示,便各自点点头,飞身跃出了舞台。
尽管白辉云和叶寻伤交谈的声音不大,信息量也少,可毕竟这帮掌门也不是泛泛之辈。只言片语,就推算出了他们要趁机遁走,去搜寻白映雪的打算,当即有人喝道:“贼人休走!”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有人阻拦,白辉云大手一挥,双掌间的灵韵暴涨而升,直逼那些掌门而去。掌门众见白辉云招式凶猛,各自交换了个眼色,便一同运转起脉轮,使灵韵透过奇经八脉,化作拿手的攻伐之术,撼上了白辉云攻势。
——此处应该有几个喊出来朗朗上口的招式名。不过我懒,这次就不起了。
灵韵几经缠斗,最终,还是呈湮灭之势,弹开了双方的所有人。
“咳……”白辉云闷哼一声,几乎退到了舞台边缘,才勉强站稳了身姿。
不过,也多亏了他争取的这点时间,几位白衣人已是成功地遁离了舞台。
“离将军!”桂掌门一马当先,抱拳道,“贼人势颓,在下这便前往追拿。”
说罢,也不等离修尘有所反应,便“嗖”的一声跳出了舞台,紧随着江山众人的方向赶了过去。
一个老头子见他这么激灵,心中略一权衡,也拱手道:“离将军,郡主之事,便交给在下吧。”
说完,他也嗖了出去。
白辉云可是江山的二把手,而净世成员,就更不是他们动得了的了。除非江山和虚业花之间真的发动战争,否则即便他们留在这里,也不好伤了这两个人。再加上,经过刚才的交手,他们也都反映了过来,江山果真是名不虚传。
别说在不伤他们的前提下生擒了,这些掌门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能打过这俩人。
所以,这时候离开战场,去寻席月茗或是白映雪的踪迹,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方针。
离修尘一直没开口,他和叶寻伤一样,目光都一直停在哭泣个不停的艾若儿身上。
仿佛谁来谁走,他们丝毫都不关心一般。
“薇琪·碧翠丝·戈登。”叶寻伤沉默了一会儿后,总算是开口了,“杀了她,我会像承诺的那样,把你们五个送去江山。”
黑发少女闻言,心脏猛地一跳。
她看了眼叶寻伤,又缓缓转向了艾若儿。
良久,她才深深地吸了口气,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夏格艾帝……”她一边往艾若儿的方向走着,“如果这个名字对你来说,是种诅咒的话……那么,还是让我帮你解脱了吧,阿卡西克。”
艾若儿闻言,怔怔地地抬起了头。
“……解……脱?”
“解脱了之后……就不会再难受了……”黑发少女缓缓地把剑架在了艾若儿雪白的脖颈之上,“也就……不会再哭了。”
艾若儿愣了一会儿。
“不过,我不会向你道歉的。”黑发少女握紧了手中的剑,试图遏制住手腕上的颤抖,“……可以吗?”
艾若儿的眼泪,顺着她雪白的皮肤,滑落在了剑身上。
——叮。
随着剑身轻微的颤抖,她听到了一个很清脆,很悦耳的声响。
艾若儿闭上了眼睛。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她心想。
——叮铃铃。
下一秒,艾若儿感觉脖颈上的冰凉触感消失了。
“自己……已经死了吗?”
——叮铃铃。
“……不,还没有。”
艾若儿缓缓地睁开了眼。
站在她身前的,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再有身影会让她觉得熟悉了。
“……小妹妹?”她这慢悠悠的发音之中,充满了悲伤。
但在悲伤之余,还有一丝细微的……期待。
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子的左手中,正拿着一把细小的匕首。
“她要害哥哥,”十七回过头,淡淡地瞥了艾若儿一眼道,“我必须杀了她。”
“……什么……”
可惜,不等艾若儿整理好心中的混乱,进而表示出不解,一阵疾风便突如其来地袭到了她的身边。
定睛一看,一只大手已是按在了十七的右肩上。
十七顺着这只修长的手臂,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它的主人。
“走开。”十七低声道。
只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今天居然又遇到了一个不会为她的“威慑模式”所动的人。
这个人,就是离修尘。
离修尘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他反复眨了好几次的眼睛,仔仔细细地将十七的小脸看了好几遍。
然后,他那只停在十七肩上的手,便开始了不由自主的颤抖。
“灰色的眼睛……”离修尘似是有些激动,连发音都变了色,不再像之前那样风轻云淡了,“没……没错的!不仅是眼睛的颜色……而且,这个模样……”
“走、开。”
——叮铃铃。
十七转了半个刀花,反握住匕首,直勾勾地刺向了离修尘的手腕。
滴……滴滴答答……
可惜,这个男人不知是发什么神经,别说躲,或是格挡了,他连用来防护的灵韵都没有运作。
像是……生怕从血液里迸出来的灵韵,会伤到十七一样。
“小……小栖……”离修尘笑了,同时,也流出了两行眼泪,“我……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啧。”十七咂了咂嘴,抽出了小刀,准备先转过身解决了这个神经病。
却不料,不等十七抬手,这个男人居然就这扑通一声跪在了自己面前。
“我们的……女儿……”离修尘无声地哭笑着,颤颤悠悠的,用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手摸向了十七的脸颊,“我们的……小珠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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