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85章 诛杀

    哪怕是跟整个虚业城来比较，将心阁中的香阁，也是绿化最好的地方。
    所以，这里有很多的树。
    十三跑了两步后，便整个人没入了这片树林之中。
    因为白夜祭舞台的原因，这片森林中如今并没有多少人。
    和场外不同的是，尽管这里是树林，土地上却没有多少积雪。
    也就是说，根本就不会留下什么脚印。
    “……水女士？”摸黑绕了几圈后，十三总算是看到了一个隐约的身影。
    “时间不多。”黑暗中，传来了一个十三熟悉的女声，“我长话短说。”
    “……嗯。”十三闻言，停下了步伐。扭头看了看四周的动静，稍微松了口气。
    “楼外楼要打开荒氏的墓，”那声音说道，“所以，你必须马上把萱苍宇带到通天阁，碑中洞天那里去。”
    “打开……”十三微微一怔，但还是先是咽下了诧异，问道，“假如，他和别人产生了武力冲突呢？”
    “尽量避免。如果避免不了，我会出手的。”水女士往十三这边走了两步说道，“马上你回去之后，立即提议离开香阁，去通天阁营救席月茗。我会在途中和你们以阁中先生的身份汇合。”
    “好的。”十三点点头。
    “北先生和十一目前也在将心阁中，如今正在通天阁待命。若是中途遇到了什么意外，我会出手拖延，你借机带着萱苍宇走。”水女士道，“赶到通天阁后，立即与北先生汇合。后续的交接，就由他来跟你说明。”
    “呃……嗯。”
    “都听明白了吗？十三。”
    “听明白了。”
    “那么，事不宜迟，快去吧。”水女士道。
    闻言，十三立即转过了身。
    “……对了，还有。”
    “什么？”十三顿了顿，扭头问道。
    “注意不要死了。计划进展的太快，我们此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来替代你‘判官’的位置。”
    因为水女士说话的响度不高，十三也没听太出来她语气里蕴藏的含义。
    “……我知道了。”十三应了一声，便迈步往回赶了过去。
    总得来讲，领导的意思可以理解成“自己的安全在有人能接替自己的位置之前，是有保障的”。
    虽然说，这种毫无人情味的说法会让一般人心生芥蒂，但十三可不是一般人。
    在他看来，“互利关系”可要比由感情触发的羁绊可靠多了。
    十三自觉没什么讨人喜欢的本事，与其去和领导们刷好感度，真不如强化自己，让自己成为无可替代品来的实在。
    “只不过……”一边跑着，十三一边心道，“我的特殊性目前是确定了，可是……她呢？”
    如果可以选的话，十三更想把这个无可取代的判官职位让给十七。
    自己的这些领导，似乎不会因为某个同门是“练武奇才”而重视他们。
    实际上讲道理的话，十三所有的同门，只要学了盈亏决，就全都是“练武奇才”。
    “只是实力强的话……是没办法得到他们的重视的……吗？”
    想到这，十三真恨不得自己和十七一天能有一百个小时，然后他每天就啥事儿都不干，一股脑地把脑中的学识教给十七。
    可惜，自从来到将心阁之后，他每天能和十七在一起的时间，平均下来可能还不到四个小时。
    “果然，还是时间不够的问题……”十三心道，“之前在海市的时候，就听狱长说过‘我们是唯一一批能跟得上进度的人’。这个‘进度’……到底是由什么推进的？萱苍宇吗？可是……如果是他，究竟为什么呢？明明今天发生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的啊……”
    十三的这一通胡思乱想，自然是一点进度都没有推进。
    跑出了树林后，十三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便放慢了脚步往几人座位的方向走了过去。
    然而，走到地方的之后，十三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儿。
    “……人……人呢？”只花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十三那还没凉透的心立即就被焦急点燃了，“卧槽……怎么都不见了？”
    他舔了舔嘴唇，先前跑了两步，站在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四处乱扫起了视线。
    幸运的是，不等十三心中的焦急让他做出跺脚的动作，他就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不幸的是，当十三看到了舞台上的现状后，“焦急”就又一次完成了进化，变成了一种“我特么怎么又错过了重要剧情了啊！？”的无力感。
    无力归无力，找到了十七的位置之后，十三便马不停蹄地往舞台的方向赶了过去。
    身处于战场之中，稍不留心就会受到凶猛灵韵的波及。纵是十三压根就没有打架的意思，没入观众区的战地之后，还是让他本能地运转起了脉轮。
    “咕……”十三皱眉想到，“怎么回事？”
    十三的打算，是稍微用一下心轮，以便加快一点自己的速度，更快地赶到十七身旁。然而，当他运作起脉轮之后，却发现，体内的灵韵正在一丝一丝地向外……泄露着。
    这种情况，十三从没遇到过。
    好像……在二三十章之前，我也跟你们提起过这茬。也就是，十三体内的灵韵是有“公主病”的，平时别说乖乖地听十三调遣了，连一丝外散的意思都没有，就知道宅在十三的身体里。
    从感觉上来说，就像是它们非常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一样。
    可是，这会儿它们却一改之前的公主病，不仅愿意乖乖地听十三的话，甚至还因为十三的微操能力不足的原因，导致那些待机的灵韵自己跑出来兜风了。
    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其实十三真正关心的，也就只有一个事实而已。
    如今，那种“掌控自身”的感觉越发强烈了。换句话说，他现在比起之前，要更加适应体内的脉轮。
    因此，十三只犹豫了片刻时间，便加大了脚下的步伐。
    只不过，由于他的动态视力只得到了一丁点的提升，而十三对于跳跃的落点掌握也谈不上是熟练，所以即便他这会儿变强了一点，也还是只能像常人一样奔跑。
    赶到舞台之时，十三立即找到了混在围观群众之中的萱苍宇。
    “梵兄，你回来了啊。”余光瞄见十三的身影后，萱苍宇扭头对他干笑道。
    笑容里，带着不知是尴尬还是无奈的余波。
    “嗯……”十三喘了两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萱苍宇闻言，又看向了舞台上的艾若儿，“阿卡西克小姐突然就闯入了舞台，然后没过多久，就……”
    有关于剧情的陈述，萱苍宇没说完。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今，艾若儿瘫坐在地毯上，神情空荡荡的，估计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站在她身边的十七……
    十三皱紧了眉头，看向了那个不顾手上沾满的鲜血，颤颤悠悠地触碰向十七的男人，一时间心乱如麻。
    只可惜，十七可不是那种会乖乖让陌生人捏脸的好孩子。
    ——叮铃铃。
    不等离修尘的动作有所斩获，十七便重新挥起了手中的小刀，往他的脖颈上划了过去。
    “离将军！”一位一脸懵相的掌门见了，这才回过神来，脚尖点地，飞速往十七这里冲了过来。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也都一愣一愣的。
    离修尘在见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后，反应比艾若儿当初的还要奇怪，居然扑通一声跪下了。
    不仅如此，面对这小丫头的攻击，他就像是没看到一样，躲都不躲。只是口齿不清的，呢喃着一系列比哽咽还要难以辨识的语句。
    讲道理的话，这个离将军的修为，原本是不需要他们担心的。这些掌门需要做的，也就只有杵在旁边吃瓜这一点而已。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假如离将军真的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这小丫头也真的一刀把他给杀了，那就完蛋了。
    当前的情况，天子不在，离修尘德高望重，就是最理所当然的领袖。
    领导如果挂了，别说跟江山打了，估计他们这些当事者也自身难保。
    所以，眼见十七再度动了手，那个倒霉的掌门只能收起一脸懵相，飞身前去阻止。
    “不要乱来！”离修尘何等人物，一丁点细微的动静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十七听了他的话，挥击的动作也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而那个一股脑往这边冲的掌门，也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原地。
    她瞥了瞥视野里的其他人，最终，又把视线施舍给了眼前这个跪下的男人。
    “走开，不要碰我，变态。”稍微想了想后，十七放下了左手，语气平淡地警告着离修尘。
    通过哥哥苦口婆心的教育，十七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一开始，她只是遵从了十三的叮嘱，“留在学姐身边”而已。只不过，当她跨越了战场，走到舞台旁边的时候，却看到了那个之前在黄鹂之中见过的敌人。
    十七连考虑都没有，就立即抽刀砍了过去。
    哪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儿，十七也不会允许那些想要害哥哥的人活着。
    他们每一个，都必须得到彻底的“诛杀”才可以。
    至于眼前这个神经病一样的人，老实说，十七根本就不想理他。
    不过，真的杀了他的话，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从而导致自己“追猎”的效率。
    心中略一权衡，十七就决定先放下这个“节外枝”，先去处理优先级较高的目标。
    然而……
    “珠……珠纱……”离修尘艰难地维持着笑容说道，“我……我是你爸爸啊……”
    站在舞台旁边的十三听了这句话，心中何止是惊了，简直就是惊了个了。
    “什……”十三怔怔地看向了离修尘，“什么……玩意儿？”
    其实他的声音也不算大，只不过，对于十七来说，永远都是最优先获取的信号。
    只见，她转过头，发现了十三的位置后，浅浅一笑，道：“哥哥~我找到那些坏人了~”
    说着，她侧身指了指不远处的黑发少女。
    “放心吧哥哥，”十七的笑容甜甜的，可萌啦，“这次，我一定会把他们，全杀了。”
    十三听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离修尘自然也能。
    “……哥哥？”离修尘怔怔地看向了十三的方向，“你……你是她……哥哥？”
    十三这会儿根本就没有闲工夫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十七指着的方向。
    “……阿……霜？”
    黑发少女——阿霜闻言，即刻皱起了眉。
    “又是你们……”她咬了咬下唇，似是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们总是要妨碍我……”
    因为剧情正处于暴走的边缘，十三这会儿根本就不知道该去接收哪个。
    好像每一条都很重要，但自己对每一条都只有个一知半解的状态。
    十七如今已经做好了袭杀的准备，学姐则一个人坐在地上掉着眼泪。阿霜手中握着一把细剑，感觉根本就不是来“参加”晚会的。而离修尘……
    这家伙居然说他是十七的老爸！？
    这会儿，在十三心中狂奔着的不仅仅是那些脱缰的草泥马，还有其他的一些难以名状的感觉。
    “不，不能着急。”恍惚之中，十三脑中立即响起了一个稳重的声音。
    眼见十三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了，老司机只好勉为其难地出来帮帮他了。“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全，除此之外，都没必要立即考虑。”老司机不急不缓道，“如果让她在这里动手，介入虚业花与江山的纷争，免不了会沾上一身麻烦。所以，尽快带她离开这里。”
    “……对，没错。”十三想到，“除了她，其他的都不重要……不重要。可是……学姐……”
    他视线一转，便看到了那个表情空荡荡的艾若儿。
    “就目测来说，艾若儿现在并没有自理的能力。假如带上她，你就必须承受起她的负担。”老司机说，“艾若儿对你的帮助只提供了便利，并不能提供让她和你更容易生存的环境。所以，这份负担对你来说，是个累赘。”
    “……累赘？”十三愣了愣，“可她……她不是很厉害的吗？”
    老司机没有说话。
    十三也从艾若儿如今的状态里，读出了老司机之所以会沉默的理由。
    现在的艾若儿，就和他之前见到过的白映雪一样，双目无神，仿佛连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她的这幅模样，也成功地让十三再次体验到了那种难以捉摸的灵光。
    “有人……要对学姐不利。”十三暗忖道，“不然，不会引发她如今的状态的。”
    “是的，然后呢？”老司机问。
    “我必须救她。”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好吧。”老司机轻笑，“你说的算。”
    “还有萱苍宇，”十三握紧了满是冷汗的拳头，“我也必须带他走。”
    “这个不难，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是局外人。”
    “那么，怎么做？”
    “理一下在场众人的阵营关系，利用离修尘的异常。”老司机说，“在这里能说得上话的，只有离修尘和叶寻伤。”
    “阵营……”十三加快了思绪运转的速度，“她只想杀了阿霜……而阿霜，和那个金发的少年、包括学姐在内……阵营和动机都不明。叶寻伤……白辉云，他们两个的阵营是一起的。而与之对立的，是离修尘，以及……这些老头子。从人数上来说，离修尘这边占优势。既然……这个离修尘把她当成了自己女儿，那么……”
    尽管上面这一通心理活动是如此的密密麻麻，但也只花费了十三一两秒钟的时间而已。
    “萱兄。”十三开口道。
    “嗯？梵……”
    “——我们得走了。”十三扭头给了个他一个眼神。
    萱苍宇见了，稍微顿了顿，便点头道：“嗯。”
    见萱苍宇应声，十三脚下一蹬，立即跳上了舞台，走到了十七身旁。
    “别动手，这里危险。”凑到十七耳边后，十三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唔……好……”十七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扁了扁嘴，答应了十三。
    间隙之中，她只是冷冷地瞪了阿霜一眼。
    然后，十三蹲下身，轻轻地拍了拍艾若儿的肩膀道：“学姐，我们先走。”
    不等艾若儿有所反应，十三就转了个面向，将艾若儿的双臂搭在了自己肩上，将她背了起来。
    “离将军。”站起身后，十三先是调整了一下艾若儿的姿势，紧接着说道，“此地危险，我不能让妹妹长留。有什么事，待事情了结了再说。如今，就先麻烦你了。”
    说完，十三拉起了十七的手，给了萱苍宇一个信号后，便快步遁离了舞台。
    “珠……珠纱！”离修尘见了，这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唤道，“别……”
    十三这段自说自话、且行云流水的乱入，竟让在场的诸人大多都没反应过来。
    仅有叶寻伤一人，半眯着眼，笑意古怪地注视着他。
    当然，她也没有出言打断、或是制止十三的意思。
    因此十三就这样，顺利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带着十七和艾若儿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辉云。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见十三。
    “大人……”想了想，白辉云凑到了叶寻伤身边，俯身道，“那少年……”
    听语气，白辉云似乎是在询问叶寻伤准备如何“处置”十三。
    “没事。”叶寻伤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他会接手的。”
    “那么，是否需要属下……”
    “——白山主。”叶寻伤看向了离修尘道，“做好我交代给您的事情就行了。”
    “……是。”白辉云点点头，随后，也将视线瞄向了离修尘。
    如今，这个男人身上的那股“将军气概”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那看不出岁月年轮的英俊外貌，突然显得沧桑了许多。
    血，还在不停地往鲜红的地毯上滴。
    但是，流血的地方，却又不仅仅只有他的手腕。
    “珠纱……”离修尘暗自咬紧了牙关，“小栖，我……”
    他虽然很想立即追上去，可是，这股从手腕上后知后觉传来的痛楚，却让他无法轻易地迈动脚步。
    十七面对着他时，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就连这种“没什么特别的”的平淡，也和他的亡妻如出一撤。
    离修尘的亡妻，泠栖，最常露出的，也是这种似是平淡，又似是冷漠的神态。
    而不管是神态，亦或是容貌……包括那双，世间仅有的浅灰色眸子，离修尘从中看到的，满满都是已故亡妻的影子。
    她们实在是，太像了。
    “小栖……”离修尘看着自己受伤的手腕，苦笑着喃喃道，“我……还有赎罪的机会吗？”
    这种问题，肯定没人能回答他嘛。
    “离将军。”沉默了片刻，离修尘身旁的掌门便上前询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离修尘不着痕迹地运作起了灵韵，霎时间，他手腕上的汩汩鲜血便停止了流淌。
    他转过身，视线顺着混乱不堪的战场，绕到了叶寻伤的脸上。“楼外楼大人。”离修尘道，“我有要事在身，还请你能跟我配合一下，将郡主大人的位置告知于我。”
    “如果不呢？”叶寻伤歪了歪脑袋，做出了一个好奇的表情。
    离修尘闻言，嘴角轻轻地扬了扬，道：“那么，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语毕，离修尘的身姿即刻消失在了原地。
    白辉云见了，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他暗喝一声，脚下步伐连连变换，眨眼间，已是拦截到了两人中间。
    两股力量相斥，仅维持了片刻光景，便“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
    “啧……”白辉云挡在叶寻伤身前，不由得暗自咂了咂嘴。
    “呵呵，多年未出手，这力量我自己都不习惯了……”离修尘苦笑道，“还是说……我的心，已经不再死寂了吗？小栖……”
    两人这结合技巧，灵韵，以及心境的一击，显然是难分伯仲。
    只不过，由此引发的……嗯……二次物理现象，却是让诸位解说连自己的老本行都忘了。
    唉，由于不是很重要，你们只要知道离修尘和白辉云两人一边打架一边唠嗑就成了。
    虽然两人之间的这场战斗，已经不是普通的修武者有资格围观的了。但具体你出了一招什么充满了电脑特效的招式，而我又回了一招什么眼花缭乱的招式，其实都无关紧要。
    “呜……”阿霜作为一个“普通人”，身处于旋涡中心，自然是经不起灵韵的威压。几秒钟的功夫，就让她连站姿都难以维持了。
    她身边的那个极国小伙儿，就更是如此。此刻脸色苍白，好似再多停留一会儿，就会直接暴毙一般。
    “两位，”这时，叶寻伤回过了头，对他们俩说道，“先退下去吧，这里比较危险。”
    “……大人，”阿霜艰难地启齿道，“您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现在，事情的进展，又一次因为那两个小孩子而脱离了原本的计划。有过之前那次经验的阿霜，此时心中已经罗列起了其他的结局。
    看着这样咬紧牙关逞着强的阿霜，叶寻伤眨了眨眼，沉默了一会儿后，微笑道：“您放心吧，算数。我，名为‘寻伤’……”
    话间，叶寻伤缓缓地抬起了头，看向了盘旋在夜空之上的灵韵流。
    随着离修尘和白辉云两人的激斗，更多的灵韵开始凝汇在了夜色之中。
    “——最擅长的，”叶寻伤轻语道，“就是找到别人的……‘伤痛之处’。”
    ……
    “萱兄，后面……有人跟着吗？”
    “没有。”
    “是吗……哈啊……哈啊……”十三听了，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有些放松下来。
    因为过于慌张的缘故，十三这会儿有些喘不上来气。
    “梵兄。”萱苍宇见十三总算开了口，便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咳咳……通天阁。”十三清了清嗓，答道。
    “通天阁？”萱苍宇愣了愣，随即恍然道，“我明白了。梵兄此行，是为了去救席小姐是吧？”
    “……嗯。”十三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不知萱兄……能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呵呵，梵兄这是哪儿的话。”萱苍宇笑道，“能成为兄台的助力，在下求之不得。”
    萱苍宇的语气非常诚恳，总算是让十三放下了点心。
    现在，逃是逃出来了，可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背上的艾若儿这会儿活像个提线木偶，完全没有一点自主能力。
    待会儿一旦到了通天阁，又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那可真得遭殃了。
    念及此处，十三便轻轻地拍了拍艾若儿的腿，嘴中柔声唤道：“学姐，学姐？”
    考虑到艾若儿的隐私，十三还是换上了极国语。
    萱苍宇听到后，也自觉地拉开了些许距离，跟在了三人身后，担当起了殿后的职责。
    “学姐？学……艾若儿？”十三一边拍着艾若儿的腿一边试图引起她的注意，“……艾若儿？艾——若——儿——”
    你们可能会好奇，为什么十三会拍腿。
    可是不拍腿，难道拍屁股吗？
    “啧……”一连唤了好几声，别说反应了，艾若儿连动都没动一下，十三忍不住咂了咂嘴，心道，“这啥？创伤后应激障碍吗？”
    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由于不能停下来，现在也确实分不出时间来做其他的尝试。
    十三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呼唤艾若儿。
    “艾若儿？阿卡西克？”十三不停地换着花样尝试着，“安诺？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啧……小安诺？”
    突然，搂在十三颈间的双臂颤抖了一瞬。
    “赐名吗？”眼见有效，十三立即接着唤道，“小安诺？能听到吗？小安诺？”
    在这里，我得跟你们解释一下极国的姓名结构。
    安诺·艾若儿·阿卡西克这个姓名组合，是由赐名“安诺”、本名“艾若儿”，以及族名“阿卡西克”组成的。
    其中，族名也就是姓氏，是从父辈那里传下来的。读起来和梵先生梵小姐差不多，是一种相对比较生分，也比较正式的称呼。
    而本名，就是两人已经熟识了之后的称呼。从气氛上来说，要比称呼对方族名更加轻松一些。
    至于，赐名。从意义上来说，它更像是一个人的昵称。严格说来，在极国，只有亲生爹娘有资格这么称呼自己。其他人若是想用，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建立在两人的关系相当亲昵的前提下。
    好，我的废话说完了，那么言归正传。
    艾若儿在听到十三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呼唤自己的赐名后，总算是有了点反应。
    “翠……翠姬媞姐姐？”她喃喃地唤道。尽管艾若儿这会儿确实睁着眼，但好像完全没什么作用。十三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依靠视觉接收之前发生的事情，无奈之下，只好Cosplay起了这个“翠姬媞姐姐”。
    “对，小安诺，是我。”十三柔声道，“你怎么了呀？”
    也多亏十三如今的声线细得跟女孩子差不多，不然他这种模仿女孩子的语气，一定会让后面的萱苍宇吓一跳。
    “翠姬媞姐姐……呜呜呜……翠姬媞姐姐……”听了十三的话，艾若儿的眼泪立即决了堤，没一会儿就滑落在了十三的脖子让。
    “别哭别哭，”十三拍了拍艾若儿的腿哄道，“发生了什么事，跟姐姐说说嘛。”
    “呜呜呜……翠姬媞姐姐……”艾若儿抽泣着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什么呀小安诺？”十三笑了两声给艾若儿听，接着问道，“你说清楚点啊。”
    艾若儿闻言，哭得更厉害了：“我……我……我杀杀杀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人……”
    她像是真的被吓着了一样，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
    “杀……杀了很多人？”十三心中一惊。
    “我……呜呜……小安诺……杀了爸爸……杀了妈妈……杀了老师……也……也杀了……杀了翠姬媞姐姐……杀了镇长……杀了杂货店的阿姨……杀了住在我家隔壁的凯瑞科特……杀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小安诺原本都不认识的人……”
    “卧了个槽……这是什么情况？”十三这会儿惊得张大了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接着，艾若儿又反反复复地道起了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那般，毫无保留。
    十三听得出来，她很想得到别人的原谅。
    但是，听她的意思，那些有资格原谅她的人，好像都……
    十三突然停下了脚步。
    “哥哥？”十七眨了眨眼好奇道。
    “没事。”十三怔怔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小安诺。你还有我，我还在你身边。”
    说着，十三浅浅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像是个察觉到女儿成长的父亲一般。欣慰之中，掺杂着几许无奈的落寞。
    “你不是还有我吗？别害怕，我就在这里。”他一边轻拍着艾若儿的腿，一边柔声安慰道。
    “真……真的的嘛？”艾若儿哭哭啼啼地问道。
    “真的，相信我。”十三说，“我不会骗你的。”
    “真的……真的可以……原谅我嘛？”
    “呵呵，傻孩子……”十三叹了口气，“我从来都没有——我又怎么忍心去责怪你呢？相信我，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艾若儿闻言，脸上的悲伤瞬间停滞了下来。
    那些从她脸上划过的泪水，如同闪烁着晶莹的宝石，在这片照明度不强的黑夜之中，显得尤为明亮。
    发了十秒左右的呆，艾若儿又哭了出来。
    只不过，这次，她把脸颊贴在了十三那纤弱的后背上，并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谢……谢谢你……”艾若儿小声念道，“谢谢你，小哥哥……”
    闭上眼睛之后，艾若儿脸上的悲痛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平复了下来。
    转而变成了一种，十分安心的表情。
    就像是她在十三的后背上，找到了一种……家的感觉一样。
    “呼……”感受了一会儿艾若儿那逐渐归于平静的鼻息，十三缓缓地吁了口气。
    “没事吧，哥哥？”
    “没事，没事。”十三冲她笑了笑，“我们走吧。”
    “哦……”十七撇了撇嘴，假装没有看到哥哥背上的艾若儿，直接把脑袋扭了过去。
    再次启了程后，萱苍宇是隔了一段时间才跟上来的。
    “梵兄。”
    “怎么了萱兄？”
    “天空……你看看。”
    闻言，十三仰起了头。
    凝汇在天空中的灵韵流，此时变得更多了。
    它们呈一种纯净的白色，仿佛依照着什么规律，正在改变着自己的形态。
    “哈哈哈……”十三苦笑了两声，在心中暗道，“我可没时间再去管这……”
    十三的思维还没延展完，空中的这片灵韵突然就律动了一下。
    随后，十三脸上的表情便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在模糊了一瞬后，霎时间就变成了其他的光景。
    那是……一种很难用文字描述的视角。
    仿佛是从一个非常高的地方俯瞰着整个将心阁，又仿佛，他是在借用着别人的视角，看着别人的视野。
    视野之中，有两个发色相当淡的女孩。从相貌的轮廓上判断，应该都是极国人。
    此时，她们两个好像正在说着些什么。
    可是，十三一句都听不到。
    在两位少女身后的黑暗当中，伫立着一座擎天的巨碑。
    巨碑，是黑色的。但此时碑上，却闪烁着一道道歪歪扭扭的线条。
    这些线条，组成了一个个难以辨识的文字：
    修脉轮，以涉天门。
    一世守心，欲通万古蹉跎。
    天下间，遍地荒原。
    九转道貌，皆为破律返天。
    盈而复盈，太极之形。
    亏而复亏，太虚之理。
    盈亏并重，塑形知理。
    大势所趋，往生之道。
    “这是……”十三唯一残存的思维依旧运行着，“通天阁？”
    这段文字，十三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它们虽然是用通用语写的，但字形显然和他学过的不太一样。若是形容一下的话，就跟简体中文和小篆的区别一样，简直不是一个妈生的。
    所以，十三对它的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可是，自己不应该是刚从香阁出来，连书阁都没出吗？
    怎么突然就蹦到通天阁了？而且……十三现在，完全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
    “这到底……”
    还没等十三纳闷完这些突如其来的展开，一种正在坠落的感觉便袭进了他的心房之中。
    定睛一看，先前的那些霸占在视野里的奇怪景象，瞬间就消失了。如今在自己眼前的，只剩下了一个越来越近的雪堆。
    十三大概花了只零点五秒的时间，就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要摔倒了。
    不仅如此，自己还得一头撞在这个雪堆上。
    临危之际，十三下意识地松开了背上的艾若儿。
    ——扑通。
    “哥哥！”十七的声音立即送耳边传了过来。
    “呃……”十三感受了一会儿脸上的冰冷后，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身体……都还在……”
    “哥哥！哥哥！”十七的呼唤里满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慌张，眼见哥哥毫无预兆地就摔了个狗吃雪，她赶忙慌慌张张地扶了上去，“你没事吧？没事吧哥哥？”
    “我……”十三被十七扶起来后，怔怔地从上到下摸了摸自己，“没……没事。”
    确认了自己身体的状况后，十三便对十七挤出了一个意为“别担心”笑容。
    “……梵兄？”萱苍宇这会儿也凑了上来关切道。
    “别担心，我没事。”十三笑道，“就是脚下一滑，摔了一跤。”
    乱七八糟地笑了两声后，十三突然想起了艾若儿，赶忙往她的方向看了过去。
    所幸，艾若儿似乎并没有摔倒。
    不仅如此，她好像已经重新找回了自理能力，自己站了起来。
    这会儿，艾若儿正仰着头，看着头顶的这份奇怪的光景。
    “小……学、学姐？”十三张了张嘴，唤道。
    “小哥哥……”艾若儿喃喃道，“我……找到席小姐了……”
    “什……什么？”
    “而且……这份力量……我从来都……”
    随着艾若儿的话语，那柄挂在她腰间的短剑，也随之暴躁地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