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故事,究竟要添加多少“作者意图”,才能得到一个圆满结局呢?
他从没考虑过这种问题。
因为,他的时代,是一个充斥着昏暗、死亡,和灾厄的时代。
自他记事起,他就被人告知说,这个世界,已经快死了。
只不过幼时的他,由于所受教育的原因,没办法理解“世界”这种没有生命的玩意儿,究竟要怎么样才会死。
他仅是似懂非懂的,目睹着那些昏暗、死亡,和灾厄,并迅速的习以为常。
一直到他约莫十来岁的时候,他这才勉强看明白了家中长辈们脸上的阴霾。
整片大陆莫名的迁徙,日复一日的狂暴海啸;霸占在天空中迟迟不肯落下的太阳,以及,连火焰都无法驱散其冰冷的漫漫长夜——这一切自他出生之前便存在的现象,似乎是被长辈们当成了末日的丧钟。以至于,他们只是见到这些,就会不由自主地表露出绝望的神情。
生命是脆弱的,尤其是,在“不知道”面前。脆弱得,如同一个躺在襁褓里大哭的婴儿。
长辈们不会哭,他觉得,他们是哭不出来了。
所以,他从长辈那里最常听到的另一句话便是“孩子,你要努力修行,拯救天下苍生”。
他从来就不知道,这个“天下苍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故此,他也理所当然的,没能回应长辈们的期待。
虽然谈不上是讽刺,但他——作为曾经最为辉煌的大家族唯一后继者的他,似乎是,没有什么修炼天赋。
长辈们对他的要求,他几乎一个都做不到。
而做得到的那些,也做得不够好。
眼见困境无垠,而后生希望又如此……微弱。长辈们的叹息声就变得越来越频繁,哪怕是到了命途将尽的临终时刻,也没几个能轻易瞑目的。
只不过,对于早已见惯了死亡的他来说,这些成天逼迫着他修炼的人即便是死了,也激不起他心中多大的涟漪。
可能,还不如“肚子饿”给自己带来的困扰大。
当他那些老态龙钟的至亲全都去世——当他那残破不堪的“辉煌”家族已经无力回天之时,他总算是获得了“自由”,得偿所愿地扔下了身为“贵族”的矜持。
他孤身一人离开了这个再也无法明哲保身的“庇护所”,决定亲眼看看这个“快要死去”的世界。
然后他发现,外面的世界和长辈们所说的有些……不太一样。
因为大陆总是在迁徙的原因,得不到稳定气候的农作者根本就无法耕种粮食。而频繁的极昼极夜现象,又进一步扼杀了那些原本很顽强的生命。少了这些植物提供的环境,动物的生存空间便被一点点的压缩。直到……患了伤病的人们找不到救命的药材,囤积的食物一批又一批地毁于天灾人祸。
在外面流离了一段时间后,他蓦然回神,总算是察觉到了这个世界和长辈们描述的最大的区别。
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快死了。
而是,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快死了。
对于这一切,他没有一丁点改善它、阻止它,亦或是延缓它的能力。
甚至,连了解它,都做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考虑了一下自己人生至此的意义。
当然,那时的他,没能想明白。
毫无目的地随波逐流,使他飘到了一个住在河畔的人家中。
这家的男主人姓“洛”,是一个皮肤黝黑,但会经常傻笑的青年。
两人之间没什么交流,憨厚的青年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模样,仅是笑了笑,随后指了指主屋旁的另一间只有个房顶的小屋,并冲自己点了点头。
再来,他便在此住下了。
洛家人一共有四口,憨厚爱笑的父亲、手巧寡言的母亲,以及两个力气非常大的女儿。
一家人的生活开支,需要靠所有人的努力。
因为沿着河畔,每天天还没亮,憨厚的父亲便会早早地爬起身,跑到河边垂钓。而两个女儿则会往山坡上探索,若是遇到了什么活物,便派一人去通知父亲,再一起来围剿它。
没过几天,他也加入了这支觅食的“大军”。
捡到他时,他们也没有什么余粮,甚至,在运气不好的时候,还会集体饿肚子。但是每当这个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母亲,便会用一种淡淡的语调,讲述着一个个他从未听说过的故事。
这些故事是那么的光怪陆离,是他的长辈们向来非常不齿的。
可它们,又是如此的吸引人。
仿佛,正是由于这个世界即将抵达终焉,它们才会散发出这么大的魔力。
于是就这样,他很快便融入了洛家人的生活。
因为年轻力壮,他和憨厚的父亲分担了家中所有的体力活。
那个男人不仅喜欢笑,还喜欢啰嗦个不停。每天洒了网,放下竿,便和他坐在河畔旁边,叨叨个没完。他自然是没搭理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搭理他。
起初的一段时间,每当他的女儿们来通知他发现了活物之时,总是会将他留守在这里看着河畔。而过了些时日后,那个男人就会用一种信任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去帮女儿们捕猎。
时间久了,那两个年幼自己将近十岁左右的女孩,便总会围着自己叽叽喳喳。
他觉得,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却无论怎么努力,都笑不出来。
等到他的逐渐变成了这个家中另一个顶梁柱之时,洛家人也迎来了又一个新生命。
这次,是个男孩。憨厚的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一度兴奋地跳了起来。但,他的兴奋也没维持多久。当他那布满了沧桑的目光落在了四周的荒原上后,他便缓缓地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种不太好形容的笑容,小心翼翼地用那支粗糙的大手戳了戳婴儿的小脸。
这笑容,他已经很熟悉了。
第一次遇到他时,他露出的就是这种笑容。
像是在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让人莫名其妙的就会放下心来。
家里多添了一口人,让那个男人因此变得更加不知疲惫了。
他变得每天起来得更早,回来得更晚了。
就算他想去帮帮他,也会被他用那种笑容无声地赶回两个女儿身边。
看着那个男人日渐模糊的背影,他心中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终于有一天,意外发生了。
那天,那个男人因为疲惫,在河畔小憩了一会儿。
真的,就只是一小会儿。
然后,海水倒灌,狂风突起,暴雨骤降,惊雷贯耳。
异变发生之时,他和两个女孩正在山丘上狩猎。多亏他一直紧紧地抓着一块深陷地下的巨石一角,另一只手拼了命地将两人搂在怀里,才让三人得以幸免。
而就像它不打招呼的突兀拜访一样,这场异变走的时候,也是戛然而止的。
带着两个余惊未定的女孩回了家,他才发现,自己的容身小屋,已被吹得拔地而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个男人,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回来。
他第一次觉得,某个人的死亡,是比自己饿肚子还要重要的。
所以,他不停地奔波着。甚至还顺着河流,找到了浩瀚的大海。
尽管如此,他还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残破不堪,仿佛再也经不起半点风波的木屋、三个无声啜泣的女人,以及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
耽误了几天,家中的余粮已经见了底。望着三人伤心到憔悴的面庞,他只好咬牙放下寻找他的念头,再次去河边撒下了网。
如果肚子饿了,可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两个女孩很快便意识到了这点,随后,也强忍下了悲痛,跟着他的脚步,硬生生地将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规。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那场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小婴儿患上了非常严重的风寒,整日除了哭,便是咳嗽个不停。
沉默寡言的母亲,在短短数日之内,便让岁月抓到了空隙,趁机布满了她的眼角。
小婴儿,似乎真的已经撑不住了。
但别说草药,经过狂风的席卷,这几天他们连果腹的食物都难以寻到。
于是,他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体验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是每当他想到小婴儿会死,就会引起心脏一阵阵的绞痛。
这痛,会让他辗转反侧,日不能耕,夜不能寐。
这痛,是没办法抑制住的。
因此,这痛,让他回想起了那个给予自己姓氏的家族。
他随即像是找到了奇珍异宝一样,无法自控地露出了傻笑,手忙脚乱地爬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婴儿身旁。
深深吸了口气后,他便尝试着,努力地去驱使体内那些早已“生了锈”的能量。
他很专注,但他真的是不得其道。体内能量的分量并不多,而且,还不太受他控制。
三个女人看到他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都有些惊讶。只不过惊讶之余,更多的,还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悲痛。
也不知……是不是该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他不懈的努力之下,终于让那个“作者”施舍下来了第一个“作者意图”。
他成功了。成功得非常彻底。
他把自己那经受过绝世灵药洗礼、经受过无上秘法淬炼的浑厚“命源”,全都渡给了那个小婴儿。
果然,一夜之间,小婴儿的哭声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洪亮。
而他,则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芳华。头发变得苍白,皮肤变得干枯,面容变得苍老,好似连维持躯体的力气都再也使不上来了。
听着小婴儿的哭声,他笑了,笑得很自然,也很开心。
那三个女人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小婴儿的获救而发生转变。她们依旧是惊讶,并悲痛着。
苍老的身躯,并不允许他如此肆无忌惮地发笑。没过一会儿,他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但尽管死亡的阴影已经迫在眉睫,他还是非常的开心。
他觉得,自己终究是完成了长辈们对自己的期望。
他觉得,自己真的拯救了那个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天下苍生”。
他觉得,他们,就是天下苍生。
两个女孩见他气息如此微弱,早已是泪眼婆娑,一左一右紧紧地抱着他的两支手臂,惶恐着他会就此油尽灯枯。
她们一句话也没说,但她们的心意,却顺着那些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眼泪,毫无保留地传达到了自己这里。
那天晚上,他和她们说了很多的话。
过往时日所有的话语加起来,都不如他今天说得多。
他一会儿扮演着那个憨厚的男人,傻乎乎地大笑,一会儿扮演着那个沉默的女人,跟她们讲一些蹩脚的故事。
因为“年迈”,他的语速不快,但两个女孩都专注地听着,连眼睛不愿轻易地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他任何一个表情。
直到新日缓缓升起,他才停下了自己的喋喋不休。
他站起身,说,自己要走了。
三女顿时一愣。
不等她们再次流出那些会让自己心痛的眼泪,他又补充说明道,离家这么久,他也该回去了。而且,这次用掉了这么多力量,假如不及时回去,可能真的会死的。
两个女孩根本不会怀疑他,但又不舍得他走,一时之间,矛盾和委屈又染红了她们的眼眶。而那个沉默的女人,却像是没忍住一般,突然低头呜咽了起来。
他没有带走多少东西,尽管两个女孩把家中所有的吃的都装在了他的“行李”里。
临走之前,他看向了那个沉默的女人。
“别告诉他。”
他笑着这么说。
这笑容,和他一样。
女人竭尽全力地回了一个微笑,点了点头。
再之后,他就离开了洛家人。
他从未走远,因为他始终放不下心。
实际上,他也走不远了。
“孤身一人死在荒郊野岭”,是他当年离开家门时,就考虑到的末路之一。
但如今,他也已经不担心了。
要说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死后,尸体会被洛家人发现。
所以,直到他枯竭的生命走向尽头,他只是默默的,孤身一人躲在一个充斥着昏暗、死亡,和灾厄的角落里,用他那早已模糊了的双眼,眺望着那个发出微弱光亮的方向。
所以,作为那个时代最后的传承者的他,连个姓名都没有留下。
大概,能够阻止悲剧蔓延的悲剧,总是如此的让人沉醉吧?
那么……一个人的故事,究竟要添加多少“作者意图”,才能得到一个圆满结局呢?
洛三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当他长大了一些、清楚地感受到了被“奇石”洗练过后的身躯是多么的强大后,他便陷入了少年人几乎无法避免的自满心态之中。
毕竟,他的时代,是一个急需要“英雄”的时代。
自“灾厄”降世以来,万法被废。天下间,除了荒原,便是苦苦挣扎于世的痛苦哀嚎。
那个时候,别说“修炼成仙”了,人们连活下去的机会都很难把握。
可他,偏偏是个异类。
仿佛是为了配合着他的无双剧本一样,在他出生之后没几年,原本动荡个不停的大陆,便毫无预兆地停止了漂移。
就好像是,这颗星球觉得身上的“寄生虫”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不需要再做“治疗”了一样。
洛三的时代,由于人口大幅度减少的缘故,社会体系一度恢复到了原始的氏族结构。
至于……“传承”这种东西嘛,只要断过一次,哪怕只断了一代,就再也没办法完整追溯了。
所以按理说,洛三这种连氏族都没有的人,应该是会永远活在社会的中下层,长大以后,也只能靠提供劳动力,来换取周遭氏族的庇护。
只不过,那份他不知道的、来自上个时代的“遗产”,让他获得了一块漆黑的小石子,以及,一位自称“太虚”的老师。
意识到这个“太虚”真的对自己没有恶意之后,洛三才总算是不再抵触他和自己的交互了。
再来,他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太虚对自己的教导。
虽然洛三从未见过这位老师的样子,但和他熟络起来之后,原本心中的不乐意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好像,不管自己在哪里,这位老师都能看到自己。而他,又有着即时干涉自己世界的能力——举个例子来说,他可以凭空书写出一些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文字,或是直接搬走挡在自己眼前的擎天巨擘。
少年人嘛,对这种神奇的事情,总是抱有着最纯粹的好奇心的。
因此,洛三对这位老师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便顺利地变成了“敬畏”。
这是对待“神明”的态度。
而这位神明老师,在花了一段时间教洛三读书写字后,便在他的脑海中丢下了一套名为《太虚录》的功法,以及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知识”。
这个《太虚录》究竟有多厉害,是没办法在洛三这个时代得到证明的。
毕竟,当洛三从幼童长成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是方圆不知多少里最能打的战士了。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一丁点借由《太虚录》凝练出的灵韵,单凭拳脚——哪怕闭上眼睛,再让对方两只手,也能轻而易举地取胜。
亲手送洛三走向人生巅峰后,太虚也没有提醒他克制心境的意思,而是留下了一句“要去解析新法”的话,便功成身退地消失在了洛三的世界之中。
于是,洛氏氏族就这样,如日中天地崛起了。
他的地位,也从最初的氏族首领,逐渐变成了联合酋长,最终……变成了天下人的“仙术布道者”。
至此,洛三也算是捡起了前人的“传承”,替上面那位无名的末法遗孤完成了“拯救天下苍生”的使命。
只不过关于他的事,洛三从来都没听母亲或是两个姐姐说过。
他甚至记不太清那个混乱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随着他实现了第一次的“大一统”,逐渐稳定下来的世界,便飞快地摆脱了昔日的阴影。
比起会引起恐慌的过去,这个充满了希望的未来,显然更加诱人。
只可惜,洛三的眼界,也和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仅仅止步于此。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他的“徒弟”,所以洛三根本就没有亲自出手检验自己实力的机会。
换句话说,洛三一直都强大的。
强大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强的程度。
直到他,遇到了人生第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
寿命。
洛三在母亲含笑的遗容前跪了三天三夜,尝试了一切他能想到的方法,却还是没办法再让她动一下。
葬下母亲时,洛三突然觉得,自己获得的所有成就,似乎都是虚幻的。
只不过,不等他琢磨清楚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想法的缘由,太虚的声音,便轻轻地回荡在了他的耳际。
他怔了怔,立即问他,能不能救他的母亲。
他说,不行。
他问,为什么。
他说,这是生命的必然。他不懂,他苦思冥想,他咆哮,他肆意破坏,他摧毁了身边一切碍眼的事物,以及一切制造噪音的源头……发泄完了,他又问,他能不能帮助自己战胜这个“敌人”。
他没回答。
他追问。一遍,又一遍地追问。
良久,他总算是回答了。
可以。他说。但我只能为你指出方向,具体的位置,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他问,方向在哪。
他说,太虚录。
他听后,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洛三轻易地就接受了太虚的说辞。
再来,他便收起了飘飘然的心态,找回了少年时的拼劲儿,日复一日不知疲惫地参悟起了《太虚录》。
无奈的是,他身边的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想让一个人崩溃,只需要给他一个糟糕的早晨,就足够了。
那个糟糕的早晨,结束了闭关的洛三刚从山洞中出来,就发现洞口正围着一大群人。
有了之前那次发狂的“事故”,如今他们见了自己,表情上都缀了几分惶恐。
一群人的气势,在他一个人面前,就如同见到了天敌的畜牧那般,甚至连到了嘴边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终于,当他们攒足了勇气后,才颤颤悠悠地把那件糟糕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们说,他的妻子,在几天前去世了。而他的儿子,因为想进来通知他回去救她,不慎被他闭关时的气场震碎了心脉,也咽了气。
至于,他那个大着肚子的儿媳妇,在经历了这一系列惊吓后,已然是失去了理智,变得疯疯癫癫的。
怔怔地听完这些后,洛三身上的所有活动都停止了。
他甚至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把乡亲们的话听完。
他的耳鸣很严重,波及到重心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乡亲们见他这样,也不敢上前安慰,面面相觑了一番之后,皆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敬而远之。
洛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长久未经打理过的胡须,落在了布满了风沙的地面上。
待悲鸣消寂,尘埃落定之时,太虚的声音,便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是我错了吗。他问。
他没回答。
我费劲心神修炼,只想早一些时日参破大道,不料,非但没能见到妻子最后一面,竟是连亲生骨肉,也惨死于我手。他喃喃道。是我做错了吗?太虚……
他还是没回答。
我……我当……太虚,我当如何是好?他问。
他的语气不再像是个“仙人”,不再像是个“王者”,甚至……不再像是个“男人”。
反倒像是……多年之前,那个第一次遇到太虚的幼童。
终于,洛三反应了过来,自己拥有的这些,确实都是虚幻的。
这些,都是太虚给自己的。
自己,根本就不配被称作“强者”。时至今日,自己依旧是当年那个只会担惊受怕的幼童。
想到这,他苦涩地笑了。
而太虚,也总算是开口了。
太虚录。
他的回答,和上次一样。
这一次,洛三也接受了。
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洛三心灰意冷地操办好了后事后,也离开了自己的居所。
他走上了,和之前那个他相同的道路。
洛三一步一步的,脚踏实地地漫游着这个世界。
他的体质非常人可比,修为也远超世人想象。仿佛,寿命对他本人来说,根本就不曾是个需要担心的问题。
世界很大,即便使他,想要周游,也需要花上一段很长的时间。
世界也很小,无论身处何处,他都感觉自己一直背负着故土,再也没看到一丁点的快乐。
如今,他已了无牵挂,唯有罪业在身。于是,多年以后,找到了心中的中点的洛三,便停下了旅程。和之前一样,寻到了一处偏僻的荒原,选择了继续入定问道。
这一坐,便再也不知年月。
他想了很多。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
所以,同样的问题,他反复想了很多次,很多很多次。
包括,那些太虚留在他脑内的奇怪“知识”。
借着这些知识,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自己身为一个人类的渺小。
借着这些知识,他整理出了一套修炼的体系,并一步步地完善了它。
借着这些知识,他发现,原来“思考”居然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
毕竟,“思考”这件事情本身,正是自己这些渺小人类至今还能有幸存活于世的,最直接证据。
若非他察觉到了自己命轮上那道细微的裂缝,恐怕他还会一直这样“思考”下去,直到,他找到往生的方向。
可他,终究还只是个人类而已。
睁开眼时,世界上已不知过了多少年了。风沙砾石堆积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掩盖在了地底。
此时,他的修为,已然抵至太虚八转,只差一步,《太虚录》便圆满了。
他身上的服饰早已腐化,从春泥中爬出来时,让他突然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世界变了,变得他不再熟悉了。
过往一望无垠的荒原,如今都已经染上了生命的颜色。
其实,想让一个人重拾希望,也只仅仅需要,给他一片能够尽收眼底的美景而已。
美景,已经给了。也就是说,这里需要出现第二个“作者意图”。
嘶——
正当洛三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时,他的身后,突然毫无预兆的响起了一阵战马的嘶叫声。那些还没抬起头的鲜花和嫩草,只是瞬间,就被马蹄无情地践踏致死,再也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
回首望去,不远处的平原上,正有两队人马相互厮杀着。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奋勇冲杀,却从未在意过,哪些美好是一旦沾了血,就会立即变质的。
回过神来时,洛三已经挡在了两军之中。他展现出来的力量,过于震撼,仅仅一合,便让双方士兵同时停止了进攻。
过了好一会儿,领导着这群士兵的人都惊疑不定地走向了前线。
“……不知这位高人……是哪派的神仙?”他们问。
洛三张了张嘴。
沉默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发声的方法了。
然而……
“……这天下江山,果然已是人去楼空。”洛三叹息着自语道,“吾,来自大荒。是大荒……最后的传承。”
“荒……荒前辈?”
“……荒?”洛三闻言,不仅哑然失笑,“也罢……这罪业,或许如今……也唯有吾一人,能承受其重了。”
他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轻叹着闭上眼,将洛三的故事画上了句点。
然后顺着“天下大势”,翻开了名为《荒氏》的扉页。
讲到这,我又得再啰嗦一遍:一个人的故事,究竟要添加多少“作者意图”,才能得到一个圆满结局呢?
自打山清凌读完了江山所存留的所有有关荒氏的“故事”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和其他人一样,他也没办法轻易地组合起那些断句残篇,完整地让荒氏所亲历过的历史得到填充。
尽管荒氏是江山的“开山祖师”,但他的故事加起来,甚至还不如历代掌门一年的所作所为数量多。
话虽如此,他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却也一直是江山弟子的骄傲。
但是,对于少年时期的山清凌来说,荒氏,仅仅只是一个近在咫尺,却始终没能探破的秘密罢了。
毕竟,他还活着,不是吗?
在年龄相近的孩子们中,山清凌的修为、心性、礼节——他的优秀一直是毋庸置疑的。
作为山家峰主的儿子,他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弄清楚了自己的姓氏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自己这一辈子都需要做些什么。
这么看起来,是不是有些过于吹牛逼?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十一二岁的年纪就知道自己未来会做些什么呢?
假如真的可以做到,那么,这个故事,一定是个悲剧。
不过,山清凌从未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个悲剧过。
如果谈起“继承者”这个词汇,有一部分人往往只会着眼于他们可以挥霍的权利,而忽视他们与生俱来的义务。
和所有教科书一般的“继承者们”一样,山清凌从来没拥有过所谓“自由”。
或者说,山清凌很讨厌“自由”这个东西。
他觉得,拥有力量的人,不去履行自己的义务,就是一种滔天的罪孽。
他觉得,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须对自己,以及和自己有着万千联系的其他人负责。
他觉得,所谓“自由”,不过是那些“弱者”用来逃避现实的理想乡而已。
而他之所以会产生这种想法,就是因为,他对荒氏有着和别人都不一样的看法。
少年时期的山清凌,只把荒氏当成了一个,被凡夫俗子捧到无上高度的,普通人。
倒也谈不上是年少轻狂,或是不知天高地厚。少年人嘛,总是能撇开花里胡哨的表象,直接看到本质。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份“天才”,也成功地铸成了他的“孤僻”。
但他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仅是一心一意地追寻着自己的道路。
也因为他过于尽心尽力,山清凌几乎把所有“不合群”的标签都贴在了自己身上。
可以说,山清凌是亲手放弃了那个“可以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欢乐童年。
每每和先生坐而论道之时,他总是提问最多,偶尔还会难住先生的那个人。
不过嘛,由于他问题的角度都很古怪刁钻,和他一起听讲的小伙伴们大多连听都听不懂,更别说去思考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山清凌给小伙伴们的感觉就像是一板一眼的“班长”一样,特别不受同学们待见。
也多亏他是“强大”的,才避免了少年时被人欺凌的情节。
那时的山清凌也以为,恐怕穷极一生,都没办法让人理解自己了。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小女孩。
白映雪。
有一部分女孩子,为了能让心中的那个他多看自己一眼,纠结了小半个青葱年华。
但其实,她们需要做的,仅仅只是拉开窗帘,将自己世界的一部分——仅仅一小部分,展现给对方看看而已。
第一次见到白映雪时,她连个幼女都算不上。在山清凌看来,充其量只能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父母把自己带到白家后,将自己往她的房间里一扔,就微笑着离开了,并叮嘱自己,要好好陪她玩。
陪……玩?
只见,白映雪吃着大拇指,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俩人大眼瞪小眼,似是玩起了看谁先眨眼的游戏。
终于,当白映雪把右手拇指吮吸得没了味道之后,便抬起了两只手,伸向了山清凌,口齿不清地说道:“抱~”
山清凌自然是没理会她。
见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不为所动,白映雪便奋力地自己站了起来,伸着双手,噔噔噔噔地踩着小碎步冲向了山清凌。
显然,她还分不太清刹车和油门的长相,一头撞向了山清凌的大腿。
让山清凌有些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哭,反倒是双手抱紧了山清凌的大腿,仰起小脑袋,嘻嘻嘻嘻地看着自己傻笑了起来。
山清凌觉得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紧盯着这个抱着自己大腿的生物,这么问着自己。
看样子,好像是个人类,可是,为什么她不会害怕陌生人?
趁他思考的空当,白映雪已经把他当成了大树,开始顺着山清凌的大腿攀爬了起来。
可惜,她只是个类人猿亚目,上树的本事早就还给祖先了。双脚刚离地,她那幼小的双手便不堪重负,使她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大概是因为身体比较轻的缘故,她还是没有哭,依旧仰头傻笑着。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不知疲累伸着双臂的她,山清凌突然质疑起了自己的经验。
他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映雪听了,撅着小嘴想了想,说:“雪……雪!”
“雪……”山清凌回想了一下她的字辈,“白……映雪吗?我叫山清凌。”
这么复杂的话,白映雪当然没法完整接收。
见她没反应,山清凌放低了语速,一手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山、清、凌。”
“凌……凌!”
由此可见,她断章取义的本事绝非一朝一夕练成的。
山清凌没有纠正她的意思,只是默默记下了她的相貌,和名字。
“果然,哪怕只是个小孩子,白家人和其他人还是有所不同的。他们不仅不会害怕未知,甚至还能如此自然地吩咐别人……”
换句话说,她有可能和自己是一样的。
“——凌,抱~”不过,没等山清凌分析好白家人和其他人的“不同”,便被白映雪迫不及待地打断了。
山清凌犹豫了一会儿。
可是白映雪,哪会给他犹豫的时间?
“凌~凌~凌凌凌凌凌凌凌~”
翻译一下,这句只有一个发音的话就是在说……算了不翻译了。
因为觉得她有些聒噪,但自己又不能随便离开这里,山清凌只好抱起了白映雪。
他的手法很是生硬,远不比那些专业抱娃的娴熟。
即便如此,得偿所愿地进了山清凌怀里后,白映雪的傻笑声还是从“嘻嘻嘻嘻”变成了“嘿嘿嘿嘿”。
她非常的不老实,山清凌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抱稳她。再加上,白映雪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凌凌凌凌”这种意义不明的发音,山清凌甚至觉得,陪她玩的这个下午比自己练功时还要累。
好在,山清凌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喜好。或者说,他认为自己还会觉得“累”、还会觉得“烦”,正是代表了自己能力的不足。
所以,你们可以理解成,他不是个懂得拒绝的人。
也因为这样,每次父母要求自己去陪白映雪玩的时候,山清凌总会一本正经地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的跨度约莫有两三年。山清凌一共断断续续的,见了白映雪十多面。
作为白映雪成长的见证人之一,他可算是受尽了白映雪的“折磨”。
但与此同时,他也着实看到了白映雪的变化。这个见了自己只会“凌凌凌凌”瞎叫唤的小丫头,渐渐的,学会了“凌哥哥”这种称呼。
不过,她好像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
再来,当山清凌已经习惯了这份带娃的职业后,他的父亲告诉他说,等白映雪长大了,就会嫁给他。
山清凌一愣,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就像我说过的,他不懂得拒绝。
而且,他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一生会做些什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一想到眼前这个刚刚达到幼女级别的白映雪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山清凌还是会不自觉地提高对她的要求。
“凌哥哥~凌哥哥~”
“什么事。”
“没什么事,嘻嘻嘻嘻~”
……
“凌哥哥~凌哥哥~”
“什么事。”
“没什么事,嘿嘿嘿嘿~”
“啧。”
……
“凌哥哥~”
“……什么事。”
“呜……嘻嘻,给你吃糖~”
“我不吃。”
“……呜呜……”
……
“凌哥哥。”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跟我讲话呀?”
“我在看书。”
“哦……”
看吧,纵是山清凌,在确认了双方的“恋爱关系”之后,“耐心”相对之前也有所消减。虽然他并不期待白映雪真的有什么改变,但……不知为何,他还是这么做了。
奇怪的是,自那天以后,白映雪对自己的态度好像真的发生了一些改变。
再次遇到她时,她已经不会再无休止地缠着自己了。如同找到了少女的矜持一般,也不再叫自己“凌哥哥”,反倒是改成了“山公子”。
他还以为,白映雪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呢。
这天,山清凌没有看书。他兀自琢磨着白映雪产生这种变化的原因。
白映雪坐在他身旁,似是有些坐立不安。
过了良久,她才开口道:“……山公子?”
“什么事。”山清凌的口吻依旧淡淡的。
“山上的树,开花了……”
“嗯。”山清凌顿了顿,站起了身。
“……山公子?”白映雪不明所以。
“你不是想让我看吗。”
“唔……”白映雪一愣,随即立即点了点头,“嗯!”
在白映雪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后山上的一片树林中。
江山栽种的所有花草树木,开出来的花,都是白色的。
除了虚业花偏爱黑色外,世上的所有人都以白为尊。
老实说,挺单调的。
不过白映雪见到了这些白色的花朵,却是即刻露出了盈盈笑意。
“凌……山公子,你喜欢这些吗?”白映雪问。
山清凌可没什么欣赏花草的细胞,所以没有回答。
“我……我很喜欢。”白映雪自顾自地说道,“听妈妈说,这棵树,是我小时候种下的。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要、要是山公子也喜欢……就好了……”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白映雪红着脸低下了头。
山清凌见了,眯起了眼,问道:“你知道了?”
“什……什么?”
“你以后要和我成亲的事。”
“呜……嗯……”白映雪双手的食指不停地绕着对方转着圈,声音极其微弱地应了一声。
“是吗。”山清凌道,“你想拒绝吗。”“不、不是的!”白映雪赶忙摇头。
“……为什么?”
“因、因为……”白映雪有些口不择言道,“我……我姓‘白’……”
山清凌闻言一愣。
“不、不对……我……”白映雪偷瞄了山清凌一眼,问道,“山……凌哥哥,你……你知道‘幸福’是什么吗?”
“幸福?”山清凌皱眉,“……不知道。”
白映雪听了,好像有些惊讶。
发了会呆后,她看向了山清凌,问道:“那,等我知道了,再告诉凌哥哥,好不好?”
山清凌没回答。
他站在夕阳下,看着这片被染成灿金色的花海,好像也发起了呆。
两人站在花海中沉默了良久,山清凌总算是想明白了。
是啊,这家伙可是姓白的,怎么会比自己弱呢?
不仅如此,她还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理念……她愿意履行自己身为“强者”的义务,她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那些不知道的“弱者”。
就像,她愿意把这片花海,分享给自己一样。
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也就是说,她或许就是那个,可以理解自己的人。
噗……
山清凌的一系列过度解读,显然超出了白映雪的本意。
并不是每个人的每个行为都会有着自己能接受的动机的,他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当他明白的时候,却早已经来不及了。
连白映雪自己都不知道,她就这么轻易的,用一片花海,几句话,就俘获了山清凌的全部。
她真的,仅仅只是拉开了窗帘的一角,将自己一丁点的世界展现给他看了看而已。
……还真是讽刺。
不过,故事讲到这,也差不多可以请第三个“作者意图”出场了。
可能有些同学会追着我问:一个人的故事,究竟要添加多少“作者意图”,才能得到一个圆满结局呢?
其实这个问题也无需我亲自回答,山清凌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明白,他的故事,就和他的故事,以及他的故事一样。
终将……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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