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79章

    可是，弱点这玩意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找到的。
    十七就遇到了这么一个难以看清弱点的东西。
    这家伙浑身毛茸茸，看起来就像是个值得一战的敌人。
    敌人呈球形，直径约莫有两米。没有可见的五官及四肢，只是浑身长满了像是棉花一样细细白白的毛绒，看不清核心是什么东西。
    只凭它这种萌系外表，还不足以让十七把它当成敌人。之所以十七会如此坚定，更多的是因为当十七注意到它时，它就向十七滚了过来。配上“咕噜咕噜”的奇怪音效，让十七第一时间就被迫开启了“威慑模式”。
    然而，敌人似乎并不吃这一套。
    只不过，这个毛茸茸的家伙的进攻动作，却始终是慢吞吞的。
    虽然从直径上判断，它和十七之间这段不到五米的距离，应该能很快就能被它的滚动所消抹。可是它“咕噜咕噜”地滚了好几圈，却仅仅只贴近了十七一丁点。
    十七打量了这家伙一会儿，也没怎么犹豫，作势就要抽刀。
    对她来说，世界上没有一刀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就再来一刀。
    可惜，这会儿的十七，什么装备都没有。
    因为不能描写，所以我再强调一遍，她身上是如字面所述的，什么都没有。
    由于预想中的清脆铃声没能传来，无奈之下，十七只好握起小拳头，主动往这个毛茸茸的家伙身上揍了过去。
    ——咕噜咕噜。
    随着十七的动作，敌人又发出了这阵奇怪的音效。
    紧接着，一人一球之间这不到五米的距离，瞬间就消失了。
    十七甚至连前冲的姿势都还没准备好，就觉得自己的拳头打在了一阵软哒哒的棉花糖上。不仅没能对其造成可见的伤害，反倒是让自己一个踉跄失了重心，整个人扑在了这团毛茸茸上。
    “好痒……”
    接触到敌人之后，这是十七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她的第二个念头是“躲开”。
    只不过，因为这个敌人一直在向自己滚动，不太好借力的十七即便是后退，也没办法简单地躲开它。
    毛茸茸的棉花状物接触到自己的皮肤时，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十七产生了一种非常想笑的冲动。
    但是，十七一向秉持着“不对哥哥以外的人笑”的理念，坚定地咬紧了银牙，使出浑身解数将笑意憋了回去。
    可讲道理，笑意这玩意儿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憋得住的。
    只听毛茸茸一阵滚动的“咕噜咕噜”，以及十七一阵憋笑的“呜呜呜呜”。
    僵持了良久，她终究是不堪重负，从这个软绵绵的萌系梦境中清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十七立即感觉到了那份停留在自己脑袋上的温暖。
    顺着这份温暖，十七看到了身边的哥哥。他这会儿维持着坐姿，左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脑袋上，依靠着床头的隔板，闭着双眼，平稳的呼吸着。
    “……哥哥没事了？”
    这样猜测着的十七，下意识地就想唤他一声。可她却在下达了两次没被响应的意念后，突然意识到，自己闭合着的双唇根本就不听使唤。
    别说让声带震动了，她现在连精确地控制嘴唇的能力都没有。
    “……说不了话？”
    十七愣了一会儿，随即试着坐起身来。
    然而，当她把注意力从哥哥身上移开之后，这才准确地察觉到了身体的异状。
    如今的十七，别说张嘴说话了，她的身体就没有一个地方听是使唤的。
    倔强的十七哪会那么轻易的放弃，当即调动起了身体上所有还能接收到指令的地方做起了尝试。
    可惜，除了呼吸和眨眼之外，动动手指头就是极限了。
    “……呜……动……不了……”
    十七眨巴了几次水汪汪的大眼睛，试图仅靠这个和十三产生点交流。
    这肯定是行不通的嘛。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不停在心中如此念叨着的十七，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鼻子附近产生的酸楚感。
    因为没办法确认哥哥的状态……没办法跟哥哥讲话，几秒种的时间就让她委屈的想哭了。
    正当十七眼眶里堆积着的温热几欲决堤之时，十三突然抬起手揉了揉鼻子。
    就像是被某种“不知名”——讲道理，要推进剧情的话，还是得由我亲自出马啊——的东西挠了痒痒一样，揉了两下之后，十三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可不得了，十七那副差点就哭出来的表情刚刚好映入了他的视界之内。
    之前也说过，没什么比十七的这种表情更能让十三提神。
    只见十三一个激灵，立即就哆嗦着凑了过去，语无伦次地问道：“你你……你怎么了？”
    十七见哥哥看向了自己，一时又开心得忘了委屈。只不过，她刚想回应哥哥一句，却突然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没办法说话。
    “你怎么……怎么不说话啊？”看十七只是望着自己，迟迟没回应，十三也是急得不行，当即追问道，“是不是……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动不了啊……哥哥……”十七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哥哥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心中没一会儿就堆积起了愧疚。
    虽然他俩的确还没有心有灵犀到能够仅凭眨眼的频率交流，但是，依靠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猜测对方的心思，还是做得到的。
    “你……”十三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低头看了看十七一动不动的身体，沉默了良久才喃喃问道，“是不是……动不了？”
    “……是、是啊哥哥！”十七怔了怔，赶忙想到。
    “嗯……”十三沉吟了一阵，又说，“如果……表示肯定的话，就眨一下眼睛；否定的话，就闭上眼睛一秒钟。”
    十七立即眨了一下眼睛。“我去……居然真的是这样……”十三见了，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真的是动不了吗？”
    他像是怕搞错了什么一般，又追问了一次。
    “是啊，哥哥。我现在真的动不了……”十七一边眨着眼一边想到。
    “这样啊。”确认了真的能够以这种方式和十七沟通之后，十三似是松了口气。但是，松懈也仅是一瞬，他随即追问道，“那……身上有没有别的感觉？例如痛，或是别的什么的？”
    “唔……”十七仔细感受了一下，眨眨眼睛想到，“身体里有几个地方……好痒……”
    “是痛吗？”十三见了，立即问道。
    十七闭上了眼睛。
    “那……”十三托腮想了想，“是……饿吗？”
    ——咕噜咕噜。
    十三刚说完，就听到了这么一声埋怨声。
    “呜……”十七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眨眨眼肯定了十三的猜测，“被哥哥一说……肚子立即就饿了……”
    “呵哈哈~”看到十七脸上逐渐升起的绯红，十三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只不过顿了顿后，他还是出于谨慎又追问了一句，“除了动不了，和肚子饿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感觉？”
    十七赶忙再次眨眨眼。
    “嘶……”十三眯起眼回忆了一下之前大夫说过的话，问道，“是……痒吗？”
    “……是、是的哥哥。”
    “这么说的话，”十三琢磨了一阵道，“可能是经脉正在恢复的原因吧……这种痒，是皮肤上的痒吗？”
    “不是。”
    “果然，”看了十七的反应，十三点点头道，“你透支了太多身体里的灵韵，多少还是让经脉受了点伤。不过只是痒的话，症状应该不算太严重。至于……你现在为什么动不了，应该是后遗症吧？芷千诚也说过你可能会行动不便的事……以后可不要再这样了，听到了吗？”
    “呜……我知道了哥哥。”十七不情愿地眨了眨眼。
    看着她那双浅灰色眸子中透露出的神情，十三一时也有些不忍，摸了摸她的发丝道：“其实，这也不怪你。唉……都怪我太菜，处处拖你的后腿……”
    “才、才不是呢！”十七听了，立即表示了不服，“哥哥最厉害了！”
    可惜，她的抗议声十三还没本事能听到。
    “我们考虑事情都很难顾及到全面……有时候，也确实没时间仔细琢磨一些突发情况，”十三叹了口气道，“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主动去接触危险呀……你知不知道，哥哥都快担心死了。”
    讲道理的话，如果按照小白的说法，从技术上来说，十三还真的是快死了……
    “呜……对不起，哥哥……”
    “好啦好啦，”十三揉了揉十七的脑袋说，“别哭丧着脸了，我又没怪你。肚子饿了吧？哥哥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嗯、嗯！”
    冲小丫头笑了笑后，十三便下了床推门走了出去。
    关于十七的饮食问题，他这个当哥哥从来就没敢含糊过。虽然大夫临走之前没有在饮食方面留下什么医嘱，但十三毕竟也不是泛泛之辈，考虑到十七目前行动不便，琢磨了一会儿后，他便亲自前往厨房监督着掌勺大叔做了份流食。
    把飘着肉香的吃的端进屋时，小丫头似乎正在挣扎着试图找回身体的掌控权。
    “你别乱动啊。”十三见了，赶忙走上前去说道，“哥哥喂你吃就好了嘛。”
    “可是……”十七撅了撅嘴，心里委屈道，“哥哥不也……”
    “我没事的，昨天那个医生可厉害了，两三下就把哥哥治好了。”十三把碗放在了床头的矮案上后，坐在床沿扶起了十七，“你就别担心了，要听哥哥话，知道吗？”
    “哦……”
    “好了，”小心翼翼地扶起十七后，十三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坐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能张开嘴吗？”十三端过那碗飘着肉香的流食，舀了一勺凑到了十七嘴边问道。
    只是动动嘴皮的话，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但是，十七这会儿要花费不小的功夫才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十三见了，叹了口气道：“唉，看样子，喝点流食就是极限了。就算给你做点肉食，你也嚼不动……”
    十七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温顺地贴在哥哥怀里，乖乖地接受哥哥的喂食。
    这么看来，小丫头还是挺像那种草食系小动物的。
    由于吞咽的过程延长了很多倍，十三足足喂了她十多分钟。
    肉汤的分量着实算不上多，放在以往，估计还不够十七开胃的。然而，让十三有些意外的是，十七居然连这一碗都没喝完。
    “是不是……不好喝啊？”十三有些纳闷的问道。
    “不是的哥哥……”十七闭了会儿眼睛，“我也说不清楚……明明好像很饿的，但是……吃了一点肚子就感觉饱了。”
    前后又确认了好多次，见十七态度坚决，而且似乎不像是在骗自己，十三只好放下了碗。
    给十七擦了擦嘴后，十三叮嘱道：“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好好休息吧，我们不着急回去的。”
    “嗯，好……”十七眨眨眼，随后像是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一样，反复吸了吸小鼻子。
    “怎么了吗？”十三见了，也仔细地闻了闻。
    因为感冒的缘故，他的鼻子几乎没啥作用。
    看到十七脸上的表情后，十三试着猜测了一下问道：“是不是，有什么怪味？”
    “嗯，嗯。”
    “是我身上的吗？”十三又问。
    “……不是，”十七似是有些害羞，小脸上又染上了一层温热，“是……”
    “那就是你身上的咯。”十三想了想道，“这么想来的话，你昨天做了不少剧烈运动，应该是出汗了吧？”“呜……”
    “想洗个澡吗？”
    “想……”
    “那你等等，我去问问店家。”将十七安放好后，十三再次走出了客房。
    像这种有客房的饭馆儿，一般都能满足客官的各种要求。
    要洗澡的话也不是难事，每间客房中都配备了一个浴缸样式的木制容器。若是客官要求，烧点水给他提上去便是。
    由于十三也属于“少年英雄”中的一位，掌柜的听说恩人想洗澡，自然是点头如捣蒜，立即吩咐了一个大叔去帮十三提水。
    浴缸的容量接近三百升，两人忙活了半个小时左右，这才把它填了个八分满。
    尽管黄鹂确实准备了给客官洗澡的方案，但很显然，根本就没几个人会在这里洗澡。
    含笑送走了满头大汗的大叔后，十三试了试水温，已经降到了五十度上下的样子。
    想了想，十三还是将十七抱了过来，让她用脚亲自试试温度。
    “烫吗？”
    “有一点……不过没关系的。”
    “这种事可不能逞能啊，”十三语重心长，“你现在行动不便，万一被烫坏了怎么办？”
    “没事的啦哥哥……”十七又撅起了嘴。
    “既然你执意……”见十七这幅模样，十三也没强求。
    现在毕竟是冬天，水凉得快。要是等到水温合适再下去洗，估计没一会儿就又凉了。
    这家店本来就不怎么入流，自然是没有专门为女性客官加洗澡水的侍女。
    考虑再三，十三还是三下五除二又把十七扒了个精光。
    途中，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做了点体力活的缘故，十三的鼻子这会儿居然透气了。
    他仔细闻了闻，发现十七身上的汗味依旧是老样子——是那种小孩子身上特有的气味。
    嗯，也就是“乳臭未干”一词中的那个奶腥味。
    “要是觉得太烫，就立即把眼睛闭起来，听到了吗？”撸起袖管将十七横抱在怀里后，十三又提醒了她一句。
    十七眨了眨眼。
    十三深吸了口气，用上了像是对待易碎品那般的小心翼翼，凝息扎稳了马步，总共花了十多秒钟的时间，才把十七整个放进浴缸里。
    “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哥哥不要担心了嘛……”
    泡在水中之后没一会儿，十七的脑袋就变得晕晕乎乎了起来。好几次下意识地就想闭上眼，可是一想起哥哥说的暗号，只好又努力睁开了眼睛。
    即便是关上了门窗，水温降得依然很快。不多时，原本徘徊在皮肤周遭的那种淡淡的炙热感便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惬意。
    待十七泡了一阵，十三又将她扶了起来道：“你自己保持一下平衡，哥哥给你擦擦背。”
    “嗯……好……”十七眨了眨眼，随后便晃晃悠悠地维持起了自身的平衡。
    说是擦擦背，不过讲道理，这里这么可能会提供“搓澡巾”这种高端产物呢？
    十三盯着那一点磨砂感都没有的毛巾表面看了半晌，终究是叹了口气，直接上了手。
    至此，画面里任何一个有关于他们俩的细节，我都没办法写了。
    所以，如今就只能跟大家扯点废话，凑凑字数了。
    嗯……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废话可说。
    那算了，还是直接切镜头吧。
    ……
    诗子兮孤身一人坐在一方阁庭之中，美目微合，眺望着远方的高山，似是正发着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眨了眨眼，随即扭头看向了一旁，笑道：“你可算来啦。”
    来者，是一位身着玄黑色袍服的男人。他步入阁庭之后，讪笑了一声道：“皇命难违，卑职怎么敢抗旨呢。”
    “你这么说，是不把我当朋友看吗？”诗子兮板起脸问。
    “卑职不敢。”
    “行了行了，”诗子兮捂嘴笑道，“坐下吧。”
    男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走到石桌旁，坐下问道：“席小姐呢？”
    “我怎么知道？”诗子兮听了，叹了口气说，“自从月茗跟她师叔从海市回来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前段时间虽然有些好转，可没持续几天，就又忧心忡忡了起来。我问她，她也不肯告诉我。听她的侍女说，经常能看到她一个人傻坐在一个地方偷偷地流眼泪。”
    “这……”男人琢磨了一会儿，道，“怕是，遇到了心仪的情郎了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诗子兮又叹了口气。
    “哦？”男人一听，有些好奇地望了诗子兮一眼，问道，“怎么说？”
    诗子兮张了张嘴，正欲相告，可话到了嘴边……当她看到男人关切的表情后，两抹柳眉却是微微蹙了蹙，咽下了原本的话语：“不劳将军忧心了，这件事……我会自行处理的。”
    “是吗。”男人点点头，“那，卑职便不再过问了。”
    诗子兮听了，又扳起了脸，无奈道：“你这个人啊……”
    说着说着，她突然发现男人这会儿已经悄悄偷笑了起来。
    “噗……”诗子兮忍俊不禁道，“好吧，念在你我是青梅竹马，而且我还曾经仰慕过你的情面上，告诉你也无妨。我家月茗，好像捡了个特别烫手的人物。”
    面对长公主的玩笑话，男人脸上没有一点波澜，只是皱眉问道：“烫手的人物？”
    “是个姓白的。”
    男人神色一凛，眉目间立即展露出了中凌厉之感，当即确认道：“姓……白？”
    “嗯，是个女孩。‘映’字辈，说不定……还真的是江山的掌上明珠呢。”诗子兮笑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怎么担心呢？”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诗子兮微笑，“这里是将心阁，我是将心阁阁主，月茗是我亲生女儿。就是江山之主亲自过来，他敢动我家月茗一根手指吗？”“照你这么说的话，也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啊。”
    “唉……你有所不知啊。我看月茗的样子，似乎是……把那小姑娘当成朋友了。”
    男人闻言一愣，随即露出了个古怪的表情道：“朋友？”
    他的嘴角抽了抽，像是听到了一个冷笑话。
    “我没跟你开玩笑。”诗子兮瞪了他一眼，“月茗刚从冥寒宫出来，也没认识几个外人。之前从海市捡回来了一个平民家的侍女，这次，又捡了一个江山的弟子……要是被她爹知道了，肯定又得把她绑回去。”
    “嘶……”男人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假如席小姐真的把这位江山白姓弟子当成了朋友，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我能怎么办？”诗子兮叹息道，“难道你想让我去拆散她们？”
    “又不是喜欢上了个穷小子，拆散什么的……真亏你说得出口啊。”
    诗子兮没言语，静静地盯着男人看着。
    “……不，不会吧？”男人干笑道，“你不会是想说……席小姐……月茗她，喜欢女孩？”
    “有可能。”
    “而且……这个女孩还姓白？”
    诗子兮点了点头。
    男人见后，像是被噎着了一样，半天没能再吐出一句话。
    半晌过后，才一脸讪笑地嘀咕道：“你们诗家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虚业花本来就是一种奇葩。”诗子兮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地说道。
    “不不不，我觉得你还是太武断了。”男人摇摇头道，“你不是说，月茗不肯跟你说吗？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女孩的？”
    “因为我是个女人。”诗子兮没好气道，“女人想着心上人时是个什么模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从语气上判断，她好像是觉得自己的能力被小看了。
    “呃……”男人好像是有些语塞，“这……这么看来，也确实是一件不小的事儿啊。”
    “是啊，”诗子兮幽幽道，“如今虚业城中，城里城外都有暗流涌动，听那群大臣们的意思，江山似乎是也有意‘参加’我们的白夜祭。”
    闻言，男人又皱了皱眉。
    “若非事态不是真的严峻至此，皇兄又怎么会大老远地把你传回来。”诗子兮道。
    “殿下……言重了。”男人抱拳作了个揖，挡住了自己的神情。
    风声轻轻的辗转着，像是想填补这片突如其来的沉默一般。
    “修尘……”犹豫了一会儿后，诗子兮眉头微蹙，似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被唤作“修尘“的男人见她神色复杂，浅笑道。
    “你……恨不恨我们诗家？”诗子兮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问道。
    男人——修尘闻言一愣。
    良久，他才摇了摇头道：“殿下，若是被他人听去我们此时的对话……卑职的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啊……”
    他的语气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对自己的嘲弄。
    “修尘，你别这样。”诗子兮道，“我们三人一起长大，子兮始终以对待兄长之礼敬你，你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你可知，皇兄对你……心中也有愧疚。”
    “我知道，”修尘苦笑着点点头，嘴里喃喃道，“我知道……”
    “皇兄此次请你回来，又何尝不是想弥补过失？只是……你也知道，皇兄他如今贵为天子，很多想告诉你的话，若是给他人听去了，免不了又会引起朝中一阵风波。”诗子兮轻叹道，“当初小栖之事，朝中各部大臣联合起来死谏，皇兄总不能……总不能将他们全杀了吧？”
    修尘听了，轻轻地笑道：“我都知道。子空……圣上也是迫不得已，再说，原本的计划，就是我主动要求参与的。只可惜，没想到的是……我也对小栖动了情……”
    “唉……”诗子兮见他这幅苦不堪言的笑容，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只是……子兮，你可知道，小栖她……其实早就预料到了这种事的发生。”
    “……你说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修尘生硬地笑道，“小栖早就知道，虚业王朝容不下她们一族，迟早要找个借口动手。她在我第一次接近她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和我相爱了……甚至……甚至还……怀了我的骨肉……”
    说着说着，这个面容刚毅的大男人居然就这样哽咽了起来。
    “尘哥……”
    “事发前一天，刚好是小栖临盆的日子。”决堤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修尘的脸上随即滑下了两行充满了悔恨的泪水，“她……她为我生了个女儿……我们的女儿，长得和她非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可我还没来得及多看她两眼，就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暗花的人抓走……”
    说到这，修尘终究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懊悔，失声痛哭了起来。
    看着他这幅样子，诗子兮的双眸也噙满了一片自责的嫣红。
    “她像是预料到了这件事一样，产下我们的女儿后，一直拽着我不肯放手。”修尘哭着说道，“她还给我们的女儿取了个名字，取了个‘祸族’的名字，叫‘珠纱’。之后，又一直吵着要抱她……一次又一次地唤着女儿的名字……”
    诗子兮不忍再继续往下听了。
    “在暗花的人破门而入之前，小栖对我说，让我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女儿。”修尘掩面道，“她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跟我说……要我一定保护好我们的小珠纱……可是我……我却……”
    话还没说完，修尘已是泣不成声。“尘哥，你……”诗子兮不由自主地伸出了一只手，只不过，这只手就如同她嘴里那些试图安慰对方的话语一样，始终触不可及地停在了半途之中。
    修尘抹了把眼泪，清清嗓道：“你问我，恨不恨你们诗家。我的答案是，恨！”
    接着，他又露出了那种生硬的苦笑。
    “可是，我更恨我自己。”修尘喃喃道，“我是小栖的相公，保护妻儿，原本就是我应尽的义务。可我……可我居然无能到，还得让她如此低声下气地求我……甚至……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找到我们的女儿的下落……”
    君臣之纲，夫妻之缘。对于这个男人来说，这两种东西确实就是不可兼得的“奢侈品”。
    “尘哥，你别担心。”诗子兮也抹了抹眼泪道，“小珠纱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她……定是小栖临终之前，将她托付给了一位好心人收养。只要我们继续寻找，总有一天找得到的……”
    “呵……好心人……”修尘听后惨然一笑。
    小栖的遗体是在深山之中被发现的。
    而他们的女儿……修尘红着眼找了七天七夜，几乎将整座山都翻过来了，却别说坐落于山中的人家，修尘连女儿的襁褓都没发现。
    他当然希望，真的是老天了开眼，降下了神通庇护了他们的小珠纱。
    可是，这种事情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
    低到……修尘时至今日，也不敢见席月茗一面。
    ……
    十七乖巧地趴在十三的背上，满心欢喜地贴紧了哥哥。
    “觉得颠吗？”十三小声问道。
    十七立即摇了摇头。
    经过了大半天的休息，她这会儿已经能够做些轻微的动作了。
    可是，声带的功能还是有些反应不良。
    “这样啊，”十三扭头露出了个宠溺的微笑道，“那哥哥继续走了哦。”
    十七动了动不怎么在状态的双手，环抱着十三的脖颈，将自己的小脸蛋往他背后蹭了蹭。
    “怎么了吗？”察觉到十七的异状后，十三问。
    “没、没什么……”十七摇摇头，在心中想到，“人家就是喜欢闻哥哥的味道嘛……”
    “说起来，已经这个时间了啊。”十三抬头看了看殷红如血般的夕阳，“你肚子饿不饿呀？”
    十七再次摇了摇头。
    “可是哥哥的肚子饿了啊。”十三戏谑道，“不如，我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让你在旁边看着？既然你现在吃不了，过过眼福也是好的不是嘛？”
    十七听了，即刻鼓起了腮。
    因为能分辨哥哥的语气，所以十七是明白十三话里的意思的。
    他就是期待自己做出这样的反应。
    “哈哈哈……”十三笑了笑说，“骗你的啦。等回了将心阁，哥哥亲自做点东西给你吃好吧？不是我跟你吹，我可是精通八大菜系，一个人做一桌满汉全席都不成问题的。”
    听哥哥这么说，十七这才收起了包子脸。
    “唉……”兴许是因为刚吹了个牛逼，让十三有些不好意思的缘故，走着走着，十三突然叹了口气苦笑道，“本来想带你出来玩玩的，哪能想到出来时我病着，回去时你病着呢？不仅没能带你逛逛街，连……哈啊——哈啊……”
    话说了一半，十三险些又要打个喷嚏。
    他现在可是背着十七呢，哪敢随便打喷嚏？拼上吃奶的劲儿忍了下去后，十三的头脑一时都有些发浑。
    摇了摇头后，他接着说道：“可是，如果不带你回去，万一他们把我们在黄鹂的事情也说给了何楚贵听，他决定亲自过来接我回去，我偷偷带你出来的事不就被发现了吗？”
    感受着哥哥背上传来的轻微振动，十七又撅了撅嘴。
    只不过这次，她是因为自责。
    “要是我能再厉害一点……”她不禁在心中想到，“不仅哥哥不会受伤，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需要麻烦哥哥照顾了……明明哥哥的身体还没康复呢……”
    十七虽然很喜欢以任意形式地和十三产生交互，但这也是有个前提的。
    她可不愿意变成哥哥的负担。
    这么一想可不得了，没一会儿十七心中的自责便丰满了羽翼，张开翅膀四处乱窜了起来。
    十三背着十七，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路过的行人大多都比较匆忙，相比之下，他们俩确实算是个异类。
    想了想，十三换上了只有他们俩能听懂的语言说道：“不过，虽然吃了点亏，倒也确实收获了一些东西。之前的我，也是对自己迷之自信，觉得计划好了之后，只要按部就班的执行就行了。可是俗话说得好啊，计划哪能赶得上变化呢？稍微出了点意外，我就又跟之前那样，被不由分说地揍了一顿，最后还要让你来帮我洗地……”
    这段话里的生僻词并不多，十七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身边的事情这么多……梵狱、将心阁、江山……总觉得不管是哪一个，稍微走错了一步都会摔个大跟头。”十三有些泄气地说道，“这么想来的话，以我的水平来说，全面地保护你……也就和拯救世界这种事，是个差不多的难度吧？”
    想起小白的话，十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哥哥这么菜，不仅保护不了你，甚至还要靠你来保护，你会不会觉得哥哥很没用啊？”十三自嘲地笑了笑说道。
    “才不是这样的呢！”十七用力地摇了摇头，在心中焦急地想到，“哥哥就是最厉害的！就是就是！”
    十七听十三这样说他自己，急得直想跺脚。
    可惜，她这会儿还没本事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唉，我也确实挺没用的。”十三轻声说道，“明明对领导们的态度都是阳奉阴违的，可却一直没什么目标。虽然想着只要能为你提供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就好了，可是这样做……实在是太被动了。如果遇到了什么突发事件，我根本就没实力撑到想出解决方案，就会被别人两三下放倒在地。”
    听完哥哥这句话，十七急得都快哭了。两抹晶莹映着一双浅灰色的明玉，徐徐在眼眶中打着转。仿佛只需她再眨眨眼，就能让这些泪珠滑落在十三背上，然后烫进他的心里。
    “这么想来的话，首要目标果然还是提升自己的作战实力吗？”十三喃喃自语道，“虽然总觉得会让将心阁生疑，不过既然这也算是梵狱命令的一环，想必他们也早就为我想好了说辞……”
    讲道理，来将心阁已经快两个月了，十三到现在对于凝息境的实力标准是个啥都不太清楚。
    这可是个高魔世界，考虑那么多复杂的事情，真不如多提升一点自己的实力。
    等拳头够硬了，哪还有必要浪费那么多脑细胞去琢磨这些事呢？
    “这么一想，我可真是……”十三有些害羞地说道，“明明成天想着怎么保护妹妹，结果不仅保护不了妹妹，到头来还得被妹妹保护……这如果是一场团队合作类的游戏的话……总觉得如果我退了，你们就能赢了。”
    说完，他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听着哥哥苦巴巴的笑声，十七的心中越来越痛了。
    “好啦好啦，到此为止。”笑了一会儿后，十三清了清嗓道，“泄气的话就说这么多。你可别怪哥哥啰嗦啊，平时我都没个人吐吐苦水的。不过……真正说出来之后，果然感觉好多了。谢谢你啦~”
    十七说不了话，只能尽自己所能的，紧紧地抱着哥哥。
    她不想让哥哥继续担心自己了，所以也就没敢把眼泪滴在哥哥背上。
    “嗯……”又走了两步，十三沉吟道，“不如，哥哥接着给你讲那个故事吧？用中文说的话，还能锻炼一下你的阅读理解能力，这可是高分题。”
    虽然十三有时说的话总是这样不着边际，但十七偏偏就喜欢听这些。
    点了点头后，十七再次将脸颊贴在了十三背上。
    他的背并不宽敞，但是……却提供给了十七所有她想要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