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78章

    在故事开始之前,且容我先为大家介绍一点这个世界的人文历史。
    这次就只谈谈“信仰”这一个方面。
    当然,说到信仰一词,不免会牵扯出人们对于某种力量或意志的崇拜,以及敬畏。
    举个大家都熟悉的例子来解释的话,这些东西的具象化,就是那些“不能被描写的组织”中,被赞颂已久的名号。
    嗯,因为比较麻烦,就统一简称为“神”吧。
    这个称谓需要肩负的意义,在大多情况下只有两个。一个是创造,一个是观察。
    由“创造”这一能力引发出来的属性,进一步具体刻画了“神”这一存在的特殊地位。例如,能创造万物,就证明祂在一定程度上是全知全能的。而且,祂的意志对于所有造物的命途,又是起到一个绝对主宰的效用。
    总得来说,这方面是用来描述造物主的威严的。
    另一方面,“观察”一词更多的是体现“神”这一存在的人格。就好比,祂总是眼睁睁的看着人类受苦,却又无动于衷。或者反过来讲,人类在受苦的过程中回想起正在被祂观照着的时候,总会重新燃起新一轮的动力和希望。
    所以,这个属性是用来描述造物主的……嗯……人情味的?
    看到这大家也差不多能反应过来了,我在这里所描述的“神”,只是人类以自身为蓝本创造出来的“超人”而已。
    又由于思维——或者说文字的描述比较方便,因此在进行创作的时候只需写上一句“全知全能”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创作者具体罗列祂是如何全知全能的。
    换个角度考虑一下的话,“神”这种存在,其实和某类小说中的龙傲天玛丽苏人物也差不多。
    或者说,祂根本就是。
    假如每个人都是作者的话,“神”这个概念就是从古至今,亿万生灵共同创作出来的小说人物。
    那么,为什么人类要创造这么一个,创造了人类自身的存在呢?
    说了这么多废话,总算又把话题歪回“信仰”一词上面了。
    字面解释这个词的含义,我觉得可以理解成抬着头相信。嗯……或者相信抬起头才能看到的那个东西。
    抬起头能看到什么呢?
    能看到,自身的渺小。
    生命是一种目的性很明确的存在,为了活下去,所有生物都需要设定目标。
    有些目标设定出来是为了有一天能达成,另外一些,则是为了永远无法达成才设定的。
    至于……“为什么”。因为这样做的话,这些无法达成目标可以让你们不会轻易的……迷失自己。
    但,只是一个概念的话,很容易兼顾不到所有方面。所以逐渐的,你们越来越渴望一个形象清晰的,不单单只是以概念形式存在的东西。
    然后,它就变成了祂。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祂。
    纵然是阿霜这种从来都不肯相信他人的人,也有。
    这个人就是夏格艾帝。
    追究起原因的话,无外乎是因为,在她还是个小萝莉的时候,耳边被传颂得最多的名号,便是这个“夏格艾帝”。
    她出生在一个规模不大的小村庄中,又由于村民们的文化水平不怎么样,所以严格来说,年幼的阿霜对于“夏格艾帝”的了解,其实也谈不上丰富。
    当然,包括她自己在内,村庄里的所有人,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夏格艾帝”。
    话虽如此,他们却又总是津津乐道着他的事迹。
    单单一个“诸神之战”,阿霜就足足听了十几个不同的版本。
    这可不是她捂着耳朵就能避开的话题,因此,她也只能把这个人当成了“英雄”的代名词。
    年纪和她相仿的小伙伴里,有很多人都向往着英雄。
    不分男女。
    阿霜当然是例外之一,她从小就很……嗯……文艺。
    当别的小娃娃还在用木棒扮演着剑术大师,一边做着滑稽的动作一边嗷嗷地喊出羞耻台词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冷冷地眯着自己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冷看着他们,并一本正经地怀疑起“英雄”这个词真正的含义了。
    虽然阿霜不向往英雄,但,受环境所影响,她终究还是信仰着夏格艾帝的。
    也正因为没见过他,她才能仅凭自己的想象,把所有自己认为的美好,都添加在这个人身上。
    久而久之,这个不知是“他”还是“她”还是“它”的存在,就慢慢变成了祂。
    即便她有着“无神论者”的倾向,但当她需要频繁地为老师分担工作……甚至时不时还要代替老师工作的时候,她总算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她从小伙伴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崇拜。
    对自己的崇拜。
    可以说,阿霜在那些小娃娃——尤其是男孩子——心中的地位,是仅次于夏格艾帝的。
    毕竟,她不仅有着一肩与旁人截然不同的黑发,还有着一双蓝宝石般的大眼睛。
    那么为什么,明明已经“揭穿”了夏格艾帝本质的阿霜,仍旧会选择他充当自己的信仰呢?
    这是因为,她清楚地明白,崇拜和敬畏之间,是有着天地般的差距的。
    “未知”在“已知”面前,永远都是那么狂霸酷拽。
    跟你们叨叨了半天,其实我的重点也就是,阿霜成功地回忆起了一些过往的零星片段。
    她也有些意外,这些已经被残酷的折磨碾碎的记忆,居然还在自己的脑中霸占着一席之地。
    所以,直到她睁开眼之前,她一直身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之中,仿佛连气温都在呵护着她一般。
    可惜的是,如今的天气其实是挺冷的。
    “唔……”阿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她盯着头顶的陌生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后,立即弹起了身。空气中的寒冷并不严重,对于她这种生长于极地的少女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
    这个房间不仅仅有着陌生的天花板,包括家具、构造、气息甚至光亮,都是陌生的。
    身下的床铺很是柔软,她已经回想不起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床了。
    拜此所赐,她觉得骨头有些僵硬。
    正当她怔怔地诧异着眼前的景象之时,房门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声响。
    跟那间小破屋相比,这扇门显得更加适合女孩子。
    “你醒了啊。”紧随着木门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看到来者的第一瞬间,阿霜立即瞪大了眼睛。
    下一个瞬间,她就回想起了所有前置剧情。
    “不过,”没等她说些什么,男人便走进了房间道,“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推荐你还是乖乖躺着比较好。”
    说着,他轻轻地带上了门。
    四目相对,男人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你想怎么样?”阿霜一边用余光确认着周遭的环境,一边问道。
    “关于这个,我带你们回来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男人走到桌椅旁坐了下来,拿过一只瓷杯自斟了一杯白水道,“你还想……再听一遍?”
    “他们四个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阿霜咂了咂嘴,又问。
    “嗯……”男人抿了口白水,沉吟了一阵道,“如果我说,他们目前的性命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仅凭你的实力又不可能伤到我一分一毫,更不可能逃跑,你是不是就不会问这些奇怪的问题了?”
    阿霜听后一愣。
    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她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而过往的经验告诉她,难以捉摸的东西,往往都是危险的。
    “呵呵,当然,我不会这么告诉你的。”男人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说,“我只会告诉你,他们和你一样,也都受了伤,现在正在调养。你可以放心,我还是有本事把你们全部治好的。”
    闻言,阿霜张了张嘴。
    想了半天,她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现如今,自己确实连质疑他的资格都没有。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也方便我们沟通。”男人放下了瓷杯,托腮倚着桌沿道。
    话虽然这么讲,可阿霜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对方自报的家门。
    也就是说……对方根本不打算告诉自己他是谁。
    “我……”阿霜搂了搂怀里的被子,低声说道,“我叫……霜。”
    “这不是本名吧?”男人笑着问。
    阿霜没回答。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也只是个称呼。”男人接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还记得吗?”
    “……十五岁。”
    “是吗。和我女儿也差不多大啊……”男人放空了一阵视线,转口又问,“你们是从血阎门逃出来的吧?”
    “……是。”
    “逃出来多久了?”
    “两年……不到。”
    “那……你是什么时候被血阎门抓走的?”男人问。
    阿霜低下了头。
    男人见了,好奇道:“你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吗?”
    阿霜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将它吐了出去,说道:“祈源历,二零一二年十二月到二零一三年一月份……之间。”
    “嗯?”男人眨了眨眼,“只能记住个大致时间吗……原来如此。那么为什么被抓走,还记得吗?”
    “我……”阿霜的声音有些发颤,“我的家……没了……”
    “你是指祈源历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的……‘灾难’?”
    阿霜不想回想,也不想回答。
    但,男人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她表情上的变动一般,接着问道:“关于这场‘灾难’,你知道多少?”
    闻言,阿霜抬起头看向了男人道:“你不是说,你也是极国人吗?既然都是幸存者,为什么还要问我?”
    男人听了,似是有些惊讶:“你好像,不太相信我啊。”
    说着,他又淡淡的笑了起来。
    倒也不是说阿霜习惯性地不相信别人,只不过……从外貌上来看,男人的肤色、发色、瞳色以及面部轮廓都和极国血统沾不上边。
    只能讲,他这幅模样的说服力实在是太低了。
    “嗯……”男人沉吟了一阵道,“如果你一直这样提防着我的话,接下来的话题就没办法进行了。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先想个办法取得你的信任好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揪起了自己的一撮头发。
    “你大概是觉得,我的样子和你印象中的极国人不太一样,所以才不太相信我吧?”男人缓声说道,“但……你不也是黑色的头发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父母之中,应该只有一方是极国人对吧?”
    阿霜仍旧警惕地看着他。
    “这两个人种的结合,让你继承了黑发和蓝眸。假如你以后嫁给了一个中原人,你们的孩子,还能从你这里继承多少呢?”
    这个话题阿霜也不陌生,因为是个混血儿的原因,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弄明白了自己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原因。
    所以,她眼中的警惕依旧明晃晃的,像是一把看不见摸不着的利刃。
    “呵呵……看你的样子,我总觉得,这样跟你解释没什么意义。”男人眯眼沉思了一阵后道,“那么,换一种你能接受的说法吧。你对我来说有利用价值,我不需要你完全的信任,但需要你不带有偏见地听完我说的话——这样可以吗?”
    听了他的话,阿霜忍不住又愣了愣。
    老实说,她确实是更容易接受这种说法。
    但是……
    “但是,你得弄明白自己对我的价值,以及我希望你去做的事情。这样,你才会有个基准来判断我说的话哪些可以相信,哪些值得怀疑,对吗?”男人紧接着说道。待他语落,阿霜突然有种特别不祥的预感。
    好像……自己的意图轻而易举的就被人看穿了一样,让她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对你来说,”男人想了想,“最差的结果无外乎就是……我要把你,把你们的自由、尊严以及生命,一同拿走。如果你习惯从最坏的情况考虑问题的话,就以这个为基准吧。”
    他的语气很轻松,明明不像是在说些威胁的话,却让阿霜心里的不祥预感逐步递增了起来。
    男人说完,盯着阿霜的表情看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才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突然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啊……”
    阿霜不明白他在感慨些什么。
    “总之,该表示的,我已经表示完了。”男人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次露出了微笑道,“我们就,先从‘夏格艾帝’这个名字开始吧。”
    听到这个奇怪的发音后,阿霜忽然一怔。
    “你肯定听说过这个名号对吧。对于极国人来说,他就像中原的‘荒氏’一样,是个连小孩子都耳熟能详的传说。”男人微笑着瞥了眼房门的方向,顿了顿接着问道,“你对这个人有什么了解吗?”
    “……了解?”阿霜皱了皱眉,“你是指……传说?”
    “差不多吧,”男人摆出了个慵懒的姿势道,“你说说看。”
    阿霜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夏格艾帝,不仅仅是极国的英雄,更是曾经拯救了整个世界的救世主。”
    “呵~”男人听到她这么说,轻笑着低语道,“‘救世主’……吗——啊,不好意思,你请继续说吧。”
    “传说……在‘诸神之战’中,他和另外两位不世高手一同阻止了世界的末日,拯救了苍生。”
    “嗯,嗯。”男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继续说啊,还有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男人一愣。
    “关于诸神之战我听说过很多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闻言,男人眯了眯眼道:“就是说,你相信这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的,但不相信传说?”
    “真的发生过吗?”
    “嗯,这个嘛……”男人沉吟了一阵道,“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是一种幸运。诸神之战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因此,你也没必要知道。”
    “那么,你的目的是?”阿霜盯着男人问道。
    “别着急嘛,我得慢慢给你说不是吗。”男人端起瓷杯,“你知道夏格艾帝这个名字,在历史一共存在了多久吗?”
    “不是跟中土的‘荒氏’差不多吗?”
    “嗯……差不多吧,反正都活了很久就是了。知道为什么吗?”
    阿霜犹豫了一会儿,说:“仙人的事,我不明白。”
    “呵~你太谦虚了。”
    “……不是说,实力越高,寿命就越长吗?”阿霜躲开了男人的视线道,“他既然是传说人物,实力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
    “可就算这样,活了几千年,也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男人笑道,“根据我们的调查来看,哪怕是抵达了‘向死境’,也仅仅只能拥有几百年的寿命而已。若是修武者在冲击境界时留下了什么暗疾,这个数字还会变低。”
    阿霜想了想,说道:“你们如果能活那么久,这世上就不会只有一个‘荒氏’了,不是吗。”
    “这倒也是。”男人点了点头,“其实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你就不可能活那么久。”
    男人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平淡而又随意。
    “……那么,”阿霜思考了片刻,问,“夏格艾帝为什么能活几千年?”
    “我可没说他活了几千年哦。”男人喝了口白水,笑道。
    “那他的名号为什么能在历史上存留那么久?”
    “其实,这是个盲点。”男人解释道,“哦,盲点的意思就是指,面对那些已经司空见惯的事情时,人们总会自行忽略它们原本就携带着的异常。而夏格艾帝身上的盲点就是……从来没人见过他的样子,不是吗?甚至连他的性别都没法判别。”
    阿霜闻言张了张嘴。
    确实,仔细想想的话,她从未听说过有关夏格艾帝相貌的描述。最多,也就是一些不靠谱的猜测而已。
    “而,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夏格艾帝。”男人接着说道,“只有两个关键点。一是他那一身严实合缝的斗篷造型;第二,即是他那一身无人可敌的修为。”
    “你的意思是指……夏格艾帝……不止一个人?”
    男人没回答。
    “可是,他的实力,又怎么可能会让人轻易地追赶上?”阿霜问道,“即便是血系嫡传,也不可能完整地继承父辈的所有……”
    说着,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黑发。
    “就像你,没能继承父辈的发色一样吗?”
    阿霜冷冷地瞪了男人一眼。
    “呵呵,别生气,我没有恶意的。”男人笑道,“你说的没错,即便是直系亲属,也不可能从遗传信息上,继承父辈的一切。”
    说着,男人刻意地清了清嗓。
    “但是,如果夏格艾帝传承下来的东西不是‘天赋’,而是力量本身呢?”
    “力量……本身?”
    “相信你所听过的传说中,有描述过夏格艾帝和另外两位不世高手的武器的吧?”
    “……圣剑?”
    “对,也不对。”男人说道,“这份信息如果要作为历史记录下来,需要掩盖的地方,以及需要隐晦描述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所谓‘圣剑’,更多的是对他们自身实力的代指。话虽然这么说,倒也不是指这三把‘圣剑’真的只是用来形容他们的骇人实力的。”
    “圣剑……真的存在?”阿霜喃喃问道。“假如,真的存在呢?”男人并没有直接回答。
    阿霜只思考了男人喝了半杯水的时间。
    “假如真的存在,那么只要继承了夏格艾帝的斗篷,以及圣剑……”阿霜皱着眉说道,“就能成为……第二个……夏格艾帝……”
    男人听了阿霜的猜测,忍不住拍了拍手。
    “你很聪明嘛,小姑娘。”男人投给了阿霜几缕赞许的视线,“和我女儿差不多。”
    面对对方的恭维,阿霜却越发谨慎了起来。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男人闻言,收起了嬉戏的神情,庄重道:“让你,去杀了这一任的夏格艾帝。”
    “……什么?”
    “哈哈哈……”肃穆只维持了短短几秒钟,男人随即无力地笑了两声,“开玩笑的。”
    阿霜完全没有被逗乐的趋向。
    “根据我们的调查,夏格艾帝的‘圣剑’,已经传承了十二次。当然,其中也有几个人用这份力量做了不好的事,没有被历史记载。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夏格艾帝没能真的贯穿整个历史的原因。”男人摆了摆手道,“而现在,顶着夏格艾帝之名的,是第十三任继承者。你有兴趣知道他是谁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
    “当然不是为了让你去杀了他啊,”男人笑道,“我刚刚只是开个玩笑。”
    “那为什么?”
    男人眯起眼看了阿霜半晌,才开口道:“因为,你之所以会国破家亡,颠沛流离至此,全都是拜他所赐。”
    “什……么?”阿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你说什么?”
    “祈源历,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男人忽然面无表情地说道,“第十三任夏格艾帝的继承者,正式接受了夏格艾帝的传承。此举,导致了极国国土湮灭了三分之一,国家人口‘消失’了七成以上,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一夜之间,就让这个唯一能和中原抗衡的王朝变成了泡影,再无翻身之力。甚至,因为事情太过不可思议,虚业王朝至今都没敢去‘接收’极国的土地。”
    听完他的“宣告”之后,阿霜发现,自己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并不信任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仅如此,还觉得他非常的危险。
    所以,面对他的每一句话,自己都应该做好相应的防线才对。
    但……为什么听了这句话后,自己会变成这样呢?
    自己的肩膀在抽动着,眼眶里堆积着的软弱,不知何时已经滴落了下来。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弱点”究竟是什么。
    再强的人,都有弱点。更何况,她只是个少女而已。
    而她的弱点,就是……家。
    渴望着回家的人,面对着家的“诱惑”时,或多或少都会目眩一番。
    身为一个在垃圾堆里摸打滚爬的流浪者,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失去了家园。
    不管是自己体内流淌着的血液,还是那个几乎乱入到所有民间故事中的“英雄”,都能为她指出家的方向。
    正因为如此,当她第一次听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以一口流利的口音说出她的母语之时,瞬间就体验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以至于,心中那好不容易组建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备,轻易地就被摧毁了。
    阿霜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哭些什么,只是感觉,心里好难受,再不哭的话,自己就会死掉。
    “你……”还没哭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又从那个方向传了过来,“愿意相信这个故事吗?”
    他的语气轻轻的,好像真的是在采取阿霜的意见一般。
    “你到底,”阿霜咬着银牙看向了男人,问道,“想让我做什么?”
    男人笑了笑,说道:“你的年纪还小,又是个女孩子。我肯定不能告诉你说,我需要你冒着有可能会死亡的风险,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我只会跟你说,你会在我的保护下去见一个人。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
    “见谁?”阿霜抹了抹眼泪,问道,“夏格艾帝?”
    “嗯。”男人点了点头。
    “他是谁?”
    “好像……”男人回忆了一下道,“是个女孩子吧?和你的年纪也差不多大。”
    “女……孩子?”
    “嗯,目前好像在将心阁里,被虚业王朝的人控制着。”男人说道,“哪怕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虚业花旗下的那些人也能本能地从她身上嗅到危险气息,怎么可能敢让她脱离了自己的监视呢。”
    “她……叫什么名字?”阿霜喃喃问道。
    “好像叫……唔……阿卡西克吧?”男人苦笑道,“我记不太清极国人的名字。”
    “阿卡西克……”阿霜反复呢喃着这个发音,像是要把它刻在脑海深处一般。
    “怎么样?”男人问道,“这就是我需要利用你的地方,你愿意吗?”
    “……他们四个呢?”
    “呵呵,放心吧,他们很安全。”男人笑道。
    “放他们走。”阿霜盯着男人说道,“反正,你只需要我一个人不是吗?”
    “唔……”男人沉吟了一阵道,“放他们走,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总不能告诉你,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后,你们现在已经被两个势力通缉了吧?我只会跟你说,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的。我会尽力保护好他们,甚至是你的安全。”
    “……两个势力?”阿霜闻言一怔。
    也无需男人亲自解答,没一会儿阿霜就自己明白了过来。
    隐患,早在她策划整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埋了下来。
    而且不止一个。
    虽然身上穿着其他门派的制服可以混淆一下视听,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个被自己“栽赃”的门派更是会立即派人来处理这件事。阿霜不禁想到了昨晚见到的那个黑衣人。
    那个人,大概就是被派来灭他们的口的。
    而虚业城中,在发生了这种恶劣事件之后,大概会根据目击者口供作画,制作成通缉令贴在各个城市的布告板上。换句话说,作为信息爆发源的虚业城,此时已经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假如真的让这个人放了他们四个……他们能安全地逃离这里吗?
    阿霜心如电转,权衡了利弊之后,问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男人听了,又一次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你们五人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就算死了,也会无声无息的,根本没人察觉到。可以说,你们的生杀大权全在我的手中——你是希望我这么跟你说吗?”男人戏谑道,“我当然不能。你只是个小女孩,小女孩就应该烦恼小女孩该烦恼的事情。你这个年纪……大概应该烦恼些和恋爱相关的问题吧?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没有。”阿霜极力维持着平静的神态,生怕被他看出些什么。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说着,男人还装模作样地摆了个深沉的姿势。
    阿霜突然感到了一阵恶寒。
    “哈哈哈哈……”男人噗嗤一笑,捧腹道,“看看你的样子……明明都怕成这样了,何必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呢?你要是真的需要一个理由的话,就把我当成那种对你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感兴趣的变态吧。我会救他们,只是因为垂涎你的美色——当然,事成之后,你我若都还活着,我也可以陪你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哎呀,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不一定能打得过年轻人咯。嗯……例如那个阿火,一身疙瘩肉,我肯定不够他打的。”
    眼前这个男人笑得完全不符合年龄,他的轻浮就像是写在了脸上一般,让阿霜本能地对他产生了一阵厌恶。
    只可惜,事情也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管再怎么逞强,自己也制造不了奇迹。
    之前的她,偶尔也会顺着男孩子们的豪言壮语,幻想着自己这些人终有一天,会真的像极地之霜、燎原之火、满天繁星,或是灌耳惊雷那样,为世人所铭记。他们的名号,真的能像夏格艾帝那样,被世人代代传颂下去。
    但是,她也明白,自己这些人在湍流不止的历史之中,是扑腾不起什么水花的。
    他们注定当不了历史的主角。
    可能,连配角都当不上。即便出现在书卷上,也仅仅只会被赋予浅浅的一笔,被人看了一眼后,就草草带过。
    所以呀,还是忘了那些狂霸酷拽的前缀吧。
    他们只是,也只能是,霜火星雷。
    哦,还有牙仔。
    ……
    男人推开房门走出来后,先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余光一瞥,便看到了站在走廊一边的老者。
    两人四目相对后,老者立即对他行了一礼。
    男人揉了揉脖颈,随即往老者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人。”老者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
    “他们怎么样?”他问道。
    “四个少年,都已脱离了生命危险。”老者意会道。
    “是吗。”男人点点头。
    “只是……”老者抬起头偷瞄了男人一眼。
    “嗯?”男人眨了眨眼,“羽老板,别这么见外啊,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是,大人。”老者低下了头,“他们五人,一共消耗了我们九颗一级韵石。而且……韵石经由他们使用之后,一个个都破损了。”
    “哦,这个啊。没事,到时候,我跟你老板说一声,把损失补给你。”男人笑盈盈地说道,“咱们亲兄弟,明算账。这花销肯定是算在我头上的。”
    “不敢!”老者闻言,赶忙佝了佝身,“属下的意思是指……他们汲取了那么多灵韵,只怕也是身怀绝技。此时正值非常时刻,若是他们节外生枝……”
    男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羽老板的意思是?”
    “以属下拙见,不如,尽早将他们送离虚业城,远离是非。”
    “他们的‘大姐头’没走,”男人说道,“他们是不会走的吧?”
    “这……”老者一时面色发苦。
    “别担心,只凭他们几个,还闹不起多大风浪。”男人淡淡地笑了笑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白山主呢?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回大人,白大人近日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下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究竟身在何处……”
    “嗯。”男人思忖了一会儿,笑道,“没事儿,辛苦你了,羽老板。”
    “不敢,属下只是尽绵薄之力……”
    “——哦对了,”不等老者谦卑完,男人便打断了他说道,“待……事情结束之后,若我不能及时回来,你一定要想个方法把这位少女找到,然后把他们五个人一起送回江山安顿下来。嗯……就以‘净世楼外楼’的口谕去操办吧。”
    “……是!”老者低着头,毕恭毕敬道。
    “行了,你退下吧,羽老板。”
    老者闻言,再次庄重地行了一礼,这才告退。
    目送他离去后,男人抬起头看了眼天上的骄阳。
    “白辉云……”他在心中暗道,“你迟迟不肯在我面前现身,是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了吗?倘若真是如此,你还真能沉得住气啊……”
    思绪刚有沉淀,刚刚那个蓝眸少女的模样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回味了一番她的神态后,男人不禁觉得,她和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太像了。“一个在垃圾堆里讨生活的小女孩,居然敢策划出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计划……而且,仔细琢磨一下,若不是遭遇了飞来横祸,成功率也没有想象的那么低。”他忍不住苦笑着暗忖道,“如果她不是夏格艾帝传承的牺牲品,让任意一个能慧眼识珠的门派捡到了,估计……也会是一代天之骄女吧?”
    男人眯着眼,似是盯着骄阳发起了呆。
    良久,男人才喃喃地念出了一个发音:“啧……梵小弟……”
    这个小孩子,是目前唯一的未知。
    他见了白辉云之后还能活着,本就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仅如此,以他的年纪,就担任了将心阁的中间人一职,更是让人想不明白其原因。
    “假如……这梵小弟真是虚业花掷下的一枚暗棋,会不会影响到计划?”男人在心中如此地问着自己。
    思来想去,因为情报不足的缘故,他也没办法妄下定论。
    不过,他倒没有多么担心。
    毕竟,他最擅长的,就是寻找别人的弱点。
    “听竹……”想到这,男人情不自禁地念出了一个音节。他的脸上,也随即露出了一抹温暖的笑容,“就快了……等着我,我会带着女儿一起……回家和你团聚的。”
    哪怕……对方根本就没有弱点,他也能为对方制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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