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席月茗》第54章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三日。雪。西风。
    起床后去吃饭。（早饭。粥和饼。）
    吃了饭跟着一个人回了宿房。
    坐在床上。
    饿了去吃饭。（午饭。一种金黄色的米饭。很好吃。）
    最后他说让我用书册和笔记录每天发生的事情并随身携带。
    回宿房写这个。
    上厕所。
    上床睡觉。
    ……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四日。雪。
    起床后去吃饭。（早饭。粥和包子。包子很好吃。）
    吃了饭跟着一个人一起去听军涯府的先生说法。（只听懂了一部分。）
    听完去吃饭。（午饭。米饭和几道不知道名字的菜。味道记不清了。）
    吃完回宿房。（我一个人住。）
    坐在床上等到天黑。
    写这个。
    上厕所。
    上床睡觉。（没有去吃晚饭。因为肚子不饿。）
    ……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五日。雪。东南风。
    起床后去吃饭。（早饭。汤面。那种红色的果实很好吃。）
    吃了饭跟着一个人一起去了香阁。（女人。身高比我高。胸肌比我大。长头发。嘴唇很红。）
    听香阁里的人说话。（只听懂了几个字。）
    听完去吃饭。（在香阁吃的午饭。米饭和几道不知道名字的菜。味道很奇怪。）
    跟丢了那个人。（因为她在我还没吃饱时就离开了。）
    不知道怎么回军涯府。
    站在餐厅门口。（因为不知道要去哪。）
    有人跟我说话。（男人。身高比我高。长头发。）
    带我回到了军涯府。（我已经道谢了。）
    写这个。
    上厕所。
    上床睡觉。
    ——
    溟合紫：
    你好。
    你可以叫我梵思仁。
    为了避免这本日记被其他人看到的情况，请你把与他相关的内容全部涂掉，包括我这段话里的。
    关于你每天都做了些什么，请再详细一点描述。
    如果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以先记录一些食物的名称和形状，以及你觉得好不好吃就可以了。
    或者，和你同住一间的人是谁。
    遇见陌生人，可以的话请记下对方的相貌特征，能记住名字最好。
    而当你做了一件事，请记录下你之所以会做这件事的理由，也就是当时在想什么。
    先尝试着做做这些吧。
    另外，为什么你总是要跟着别人走？
    ——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六日。雪。风向无法判断。
    起床之后去吃早饭。
    粥和包子。粥里面不是米饭。
    梵思仁来找我让我把这个给他。
    他看了之后也在上面写了几句话让我回去之后再看。
    回宿房看这个。
    回忆了一会把梵思仁的要求补了上去。
    写完这个天已经黑了。
    因为肚子饿所以去吃了晚饭。
    没有汤的面。比之前吃过的那个要粗。很好吃。
    吃完晚饭回宿房睡觉。
    梵思仁问题的答案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七日。雪。
    起床后去吃早饭。
    很浓的汤和包子。包子里面的东西变了。没有之前那种好吃。
    吃了饭因为想上厕所就回了宿房。
    坐在床上。
    饿了去吃晚饭。汤面。味道和之前吃的差不多。里面没有那种红色的果实。
    吃了饭回宿房。
    上床睡觉。
    ……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一月八日。阴。
    起床后去吃早饭。粥和饼。
    一个女人和我讲话。她和之前那个女人差不多体格。脸长得不同。嘴唇没那么红。
    她问我是不是新入阁的弟子。（小妹妹，你真可爱，是新入阁的弟子吗？）
    我说是。
    她问我为什么吃这些食物。（你怎么就吃这些东西啊小妹妹？）
    我说饿。
    她没讲话一会后把她的食物给了我说让我尝尝。（来，尝尝这个？）
    这东西我之前没见过。但是很很好吃。
    她问我好不好吃。（好吃嘛，小妹妹？）
    我说好吃。
    她把餐盘给了我说让我吃这个。（来，小妹妹。你吃姐姐的这份吧，姐姐再去打一份。）
    她的餐盘里装的食物都是我之前没吃过的。平常也不拿。
    因为刚刚吃的那个很很好吃。我还是吃了。
    女人回来后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几分钟就吃饱了。她不让我走。
    我没走。
    她跟我说了很多难懂的话。我记不太清楚了。
    我想起了梵思仁的命令。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音蔚蓝。
    她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溟合紫。
    她问我要去做什么。（小妹妹，你接下来有什么要做的吗？）
    我说没有。
    她问我要不要跟着她。（那，姐姐带你在这将心阁转一转怎么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抓住我的手开始走路。
    走到一个地方时她会跟我说几句话介绍这里。（记不太清说了些什么了，因为我当时以为她是和北先生一样的人，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确定。）
    我们把整个军涯府都走了一遍。
    她问我饿不饿。（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吗？小妹妹，你肚子饿不饿啊？）
    我说饿。
    她一直抓着我的手直到餐厅。
    打饭的时候她跟我说了几种比较好吃的食物。
    她问我有没有吃过。
    我说没有。
    她帮我打了饭。
    我不知道今天中午吃的是什么。但是很很很好吃。
    吃食物的时候她跟我说了很多的话。（因为一部分听不懂，所以记不清了。）
    午饭吃了快有一个小时。
    吃完后她跟我说她要走。（小妹妹，不好意思。姐姐下午有点事，就不能陪你了。）
    我说好。她抓住我的手说再见。（那，明天再见咯，小妹妹。）
    我没说话。
    看着她走后我回了宿房。
    坐在床上。
    写这个。
    上床睡觉。
    ——
    溟合紫：
    你好。
    我翻看了一下你对之前日记的补充，确实很好。
    而且，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之后的日记里描述的事情逐渐变多了。
    这是一种进步。
    不过，还是有几个小问题。
    我按照顺序告诉你吧。
    ——首先，你不会使用逗号。或者说，你通篇下来都只使用了一个标点符号，也就是句号。
    这不是个好习惯。
    作为文字形态的情报如果只使用句号，就会让别人下意识地分割一句完整的话。
    这样做的话，有可能导致“无法正确理解其含义”的结果。
    举个例子：
    我饿了，去吃饭。
    我饿了。去吃饭。
    第一种书写方法表示这一句话是一个整体，它们存在着某种意义上的联系——饿了就会想吃东西，对吧？
    而第二种书写方法却把它们分割成了两件事，换句话说，它们之间变得没那么多联系了。
    你看，这两句简单的话仅是标点符号的不同，所表达的意义就已经产生了区别。
    总结一下的话，逗号的使用方式就是，在描述一个连续事件时，两个句号……或是换行到句号之间的所有句子所描述的都是一件事。使用逗号，只不过是把它们按照结构划分了开来，各自成为一个意群。
    意群的意思和“词组”类似，是一个不可随便拆分的东西。如果不按照紧密的结构以及特定的顺序排列，就一定会引起阅读者的误解。
    关于标点符号，我就先说这么多。
    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在闲暇的时候去书阁翻看些书籍，慢慢就能掌握了。
    ——接下来的，是你的一个概念错误。
    虽然先生们教过我们，肌肉在经过锻炼之后会增大体积，以至于能直观地表现在躯体上。但你所见到的大部分女性，她们胸前的隆起却都不是肌肉。
    至于它究竟是什么，鉴于你对“性别”的概念还比较模糊的缘故，我就先不跟你解释了。
    你现在只需要知道，那是你们“女孩子”特有的东西就行了。
    ——第三个，则是你的程度副词含量较少的问题。
    为了跟你解释“程度副词”这个概念，请你这么想像一下：
    你早晨吃了一个东西，你觉得它好吃。
    而你中午吃的东西，又比早晨的东西好吃一点。
    晚上吃的，又比中午的好吃一点。
    你使用的描述方法，是“很好吃”、“很很好吃”以及“很很很好吃”，分别对应早晨、中午和晚上食物的美味程度。
    我很高兴你已经有了把几件事放在一起比较的概念。
    但是，这种把程度副词叠在一起使用的方法到底是比较麻烦，而且不太方便记忆，不适合当作书面语使用。
    不过，既然是词汇量的问题，也就意味着它不能在短时间内解决。所以这里，我只是把这件事提出来，让你在心中建立一个概念。日后在听到他人说话时，留心学习一下就可以了。
    你也不需要着急，包括我写的这些东西在内，你都可以慢慢地去理解。
    那么，说完这些问题，我们来聊点别的。
    你说，你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所以才会跟在别人身后。
    这个方法不能说是错的，但是效率比较低。
    看了你昨天的日记，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有效的方法。
    那就是，学着和音蔚蓝这个人相处。
    按照我的推测，她会如此的亲近你，大概是因为你年纪比较小，而且长相也很可爱的原因。
    换句话说，她对你是有好感的。这样的话，对你的包容能力就会比其他人大一些，也就有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真正的你。
    我的推荐是，把握住这个人，并尽可能的多和她交流。把她当作老师，近距离学习，并试着让对方及时反馈。
    如果你可以把她和你说过的原话记录在这本日记上，并尝试着去理解的话，那就更有效了。
    这对你的帮助很大。
    再有就是，对于那些能给予你帮助的人，你要学会说谢谢。
    这会延长你们之间的交际寿命，让你获得更多的机会去学习。
    例如之前在香阁的那次，当你迷路时遇到的人。
    找个机会，去道个谢吧。
    ——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九日。阴。
    起床之后，去吃早饭。
    打好饭，发现了梵思仁。
    他拿过这本日记看了一会，又在上面写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他合上了日记，还给了我。
    吃了点东西，梵思仁说：“有时间的话，去书阁看看书吧。”
    然后他就走了。
    根据他之前的命令，我没有在餐厅翻看，把日记装了起来。
    离开餐厅的时候，遇到了音蔚蓝。
    音蔚蓝说：“咦？小妹妹，这么巧啊。”
    我说嗯。
    音蔚蓝又说：“你起得好早啊小妹妹，姐姐才刚睡醒呢。”
    我说哦。
    音蔚蓝沉默了一会，问我：“对了，小妹妹你今天有要做的事情吗？”
    我说没有。
    音蔚蓝又说：“那，你陪陪姐姐好不好？”
    我想起了梵思仁的命令，说好。
    音蔚蓝问：“谢谢你哦，小妹妹。你吃过早饭了吗？”
    我说吃过了。
    音蔚蓝说：“那你稍等姐姐一下好吗？”
    我说嗯。
    之后音蔚蓝打好了饭，坐在我身边问：“说起来，小妹妹。你是哪里人啊？”
    我按照水女士给我的那张表格上回答。
    音蔚蓝吃着东西说：“嗯？这个地方，我没怎么听说过呢。”
    我没说话。
    音蔚蓝说：“为什么要来将心阁呢？”
    我说因为先生要求。音蔚蓝说：“咦？你师傅可真奇怪，居然肯让自己的弟子拜到别的门派中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音蔚蓝说：“姐姐我啊，是南方来的。黑泷镇你听说过吗，阿紫？”
    说完了这句，音蔚蓝没给我回答的时间，又说：“叫你‘阿紫’你介意吗？”
    我按照顺序回答音蔚蓝说没听说过，不介意。
    音蔚蓝说：“是吗，我看你的相貌，还以为。”
    说完了“还以为”，音蔚蓝嗯了一阵。
    因为音蔚蓝没有把她的“以为”说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在那之后，音蔚蓝又说：“阿紫，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来黑泷镇看看哦。”
    我说嗯。
    音蔚蓝往嘴里塞了两口食物说：“你今年几岁啊，阿紫。”
    我说十岁。
    音蔚蓝说：“十岁？那你一定很有天赋咯？”
    我想了想，说不是。
    音蔚蓝说：“不是？可你看起来，就像是个只顾着努力凝炼灵韵的孩子嘛。”
    我说没有。
    因为我只有在开辟出脉轮时凝炼过一次灵韵。
    音蔚蓝说：“阿紫你可真是，嗯，挺谦虚的一个孩子啊。”
    我不知道谦虚是什么意思。
    音蔚蓝说：“不过，也有可能真的不是谦虚。而是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
    这句话她也没说完。
    音蔚蓝接着又说：“别担心，姐姐会照顾你的。我们走吧，让你等我这么久不好意思。”
    我说没关系。
    音蔚蓝问：“阿紫，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起了梵思仁的命令，说书阁。
    音蔚蓝说：“唉，你真是个好孩子。看到你，我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然后她抓着我的手，带我走到了书阁。
    进去后，她说：“好吧，既然阿紫你这么小的年纪都如此努力，姐姐我也不能输啊。”
    然后拿了本书坐下看了起来。
    我学着音蔚蓝，也拿了一本。
    翻了两页后，音蔚蓝说：“咦？阿紫，这本书你能看懂吗？”
    我说看不懂。
    音蔚蓝说：“哈哈哈，那你稍等一下，姐姐去给你拿一本简单的。”
    过了一会，音蔚蓝拿了一本书给我说：“这个你看过吗，阿紫？”
    书名叫小怪兽，我说没有。
    音蔚蓝说：“这个很有意思的哦，我小时候最喜欢看了。”
    我说嗯，翻开了这本书。
    书里说，一个小怪兽在出生之后，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一个人类。
    然后，它就认为这个人类是自己的母亲。
    人类很害怕这个小怪兽，因为它是小怪兽，所以逃跑了。
    但是这个小怪兽一直跟在人类的身边，不管人类往哪里逃跑，小怪兽都能跟上。
    跑累了，人类就放弃了。
    他脱下衣服，裹在小怪兽身上，抱起了它。
    小怪兽开始嗷嗷大哭。
    哼呀呀——呜呀呀——啾呀呀——哇呀呀——咿呀呀……
    小怪兽的哭声很尖锐。
    人类听到后有些焦急，开始唱歌哄它。
    但小怪兽却越哭越大声，还张开嘴舔起了人类的胸前。
    人类看到小怪兽的行为，知道他是饿了，就把它带回了家，做了很多好吃的给它。
    小怪兽吃完，就睡着了。
    人类把小怪兽抱上了床，一边哼着摇篮曲，一边抚摸着熟睡的小怪兽。
    然后睡着的小怪兽张开嘴，叫了一声“妈妈”。
    因为上面的字我都认识，所以很快就看完了。
    音蔚蓝问：“你看完了吗，阿紫？”
    我说嗯。
    音蔚蓝又问：“觉得怎么样？”
    我说看不懂。
    音蔚蓝问：“怎么会，看不懂呢？嗯，是哪里看不懂呢？”
    我问小怪兽是什么意思。
    音蔚蓝说：“小怪兽？就是，嗯嗯嗯嗯，很可怕的一种生物。”
    我说哦。
    音蔚蓝问：“你想象不出来吗？”
    我说想象不出来。
    音蔚蓝说：“那，阿紫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就好像是虫子或是什么的。”
    我说没有。
    音蔚蓝说：“这，这可怎么办啊。”
    她看着我，沉默了一会。
    音蔚蓝问：“阿紫，你知道，鬼这种东西吗？”
    我说知道。
    因为我就是。
    音蔚蓝说：“那就好办了，你只要把小怪兽理解成和鬼一样的东西就好了。”
    我说哦。
    小怪兽就是我，我就是小怪兽。
    音蔚蓝问：“这样解释一下，你该就能看懂这个故事了吧，阿紫？”
    我说看不懂。
    音蔚蓝问：“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我说很多。
    音蔚蓝说：“那，你一个一个说给姐姐听，姐姐尽量给你解释。”
    我问妈妈是什么意思。
    音蔚蓝问：“你，你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上一句话。
    音蔚蓝看着我，一动不动。
    音蔚蓝说：“阿，阿紫，你不会是。”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而且话好像也没说完。
    音蔚蓝说：“妈妈就是，和你最亲近的那个女人啊，会不会是你那边不叫‘妈妈’，而是叫别的什么。”
    我说不知道。
    因为北先生说过不能把梵狱的事告诉别人，所以我也没跟音蔚蓝说东女士和南女士的事。
    而且，我也不知道亲近是什么意思。
    音蔚蓝问：“那，你是怎么，长大的呢？你身边总得有个大人，你的师傅。”
    她说着话突然张大了嘴，看着我。
    音蔚蓝问：“阿紫，你，只有，师傅，没有，父母，吗？”
    我问父母是什么意思。
    音蔚蓝没回答我。
    她之后好久都没说话。
    我又拿了几本书看。
    但是因为有些字的意思记不清了，都没怎么看懂。
    音蔚蓝突然又说：“对不起，阿紫，跟你说了这么多奇怪的事。”
    她跟我说对不起，不过我忘记该怎么回答了，就没说话。
    之后，我们一直看书到肚子饿。
    音蔚蓝带我去吃了饭。然后她抓着我的手，跟我回到了我的房间。
    在我的房间里站了一会，音蔚蓝说：“明天见，阿紫。”
    我说好。
    音蔚蓝走之后，我拿出了日记，把梵思仁写的文字看了一遍。
    他这次写的很难懂，我有好多字词都不认识。
    按照他的命令，补写了之前见到音蔚蓝时她说的话。
    之后，我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因为要记录的东西有很多，中途我睡着了。
    半夜醒来上了个厕所。
    把剩下的东西写完，我就上床睡觉了。
    ——中略个十几天的篇幅——
    溟合紫：
    好久不见。
    最近有些忙，因为一些私事，和中间人的工作全都交叉在了一起，实在是抽不出什么时间来见你。
    不过今天看了你最近这些天的日记，我发现，你的进步是最明显的。
    对于你们几个，我用的都是相同的沟通方法，也就是这种类似交换日记的方式。
    而在这些人里面，你是最先摆脱“流水账”的记录方式的。
    不仅如此，文笔的进步更是突飞猛进。就拿你昨天的日记来说，不仅行文流畅了许多，甚至还使用了几个不错的修辞手法。
    尽管依然有几个读起来不太通顺的地方，但看到你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达到了这种程度，我真的由衷地为你开心。
    关于音蔚蓝小姐曾对你的评价，也就是“你非常努力”这一点，我觉得是很中肯的。
    正因为这些天来，你除了阁中先生的讲课外，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呆在了图书馆里，阅读了近一百本书，才能有如今的这种进步。
    当然，这同样也要感谢音蔚蓝小姐对你的关爱和耐心，请你务必要好好珍惜你们之间这段难得的友谊。
    由于你之前的知识——或者说常识空缺的非常严重，所以在开始弥补常识的初期总是会非常艰难的。我希望你能够一直坚持下去，每天看书，每天写日记。
    那么，说些有趣的事吧。
    我发现，你读的书里面，有一大半都是有故事性的小说。
    你大概也很喜欢这种读起来比较轻松有趣的载体吧？
    实际上，这种故事书对现在的你来说，帮助是最大的。
    毕竟除了剧情之外，它们完全是以这个世界的“常识”堆砌而成。对于非常缺乏常识的你，可谓是最合适的读物。
    不过，如果只是一味的学习也是不行的。在你的知识储存量达到一个阈值后，就会突然失去之前的速度。要是再严重点，还有可能会让你就此失去对学习的热情。
    这是因为，现在的你很难用有效的方法获知自己究竟学得怎么样了。而因为对自己的学习进度不清晰，很可能就这样原地踏步，或是在没打牢基础的状态下去接受更高级的知识，导致效率进一步降低。
    所以，你需要一个能够反馈自身知识储量的方法。
    也就是，测验。
    在此之前，我先跟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我要给你设置测验的原因，以及测验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有翻看过你最初几天的日记的话，相信你一定能发现，你记录的事情并没法有效的帮助你回忆。因为它们过于简略，而且看起来也比较程序化。
    但是往后翻翻，尤其是最近两天的日记，有些场景甚至在我看来都像是身临其境一般。
    这说明什么呢？
    你每天看书，学到了很多常识、书面用的语法，以及语言表达方法。这些东西被你接收并消化之后，就会变成你自己的学识。而对于这方面学识的及时反馈——也就是测试，正是你每天都会写的日记。
    把你自己的日记前后对比一下，你就会知道，我所言绝非仅是单纯的夸奖。
    而这，也正是你之所以能坚持每天写日记的一个原因。
    尽管你可能是认为，写日记是我吩咐给你的任务，不得不完成。但且不谈，以你我的关系来说，我最多只能算是你的师兄，没资格强迫你做这些。难道你就真的不觉得，这种把学识转化为自己的东西，为自己所用，让自己笔下生辉的感觉很好吗？
    单就你目前掌握的知识来说，它们已经做到了让你学会斟酌字句，思考一些简单的问题的任务。
    如果继续有效地学习，它还能让你逐渐变得充实，逐渐产生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逐渐组建起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完整人格。
    知识这种东西，虽然不一定能改变你的命运，但它至少可以帮助你重新认识自己。
    你觉得呢？
    如果你也是这么觉得的话，我会为你专门设计一个测试的。
    ——
    祈源历二零一五年，十二月一日。雪，南风。
    这场雪已经下了近一个月了。
    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冷了，起床之后我又往制服里添了一件衣服。
    洗漱完毕，我便往音姐姐的房间走了过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音姐姐的懒床恶习也越发严重了起来。
    音姐姐的室友是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人，见我敲门进来，仅是点头示了个意，便穿好衣服离开了房间。
    她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我对她的了解至今也只停留在名字上而已。
    因为我没关门，房间里没一会就穿行起了一阵阵冷风。
    音姐姐这才像是感受到了寒冷一样，又将身子蜷缩了些许。
    我坐到了她的床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音姐姐，起床了，已经天亮了哦。”
    不知道为什么，音姐姐对这种距离的声音毫无抵抗力。
    “呜呜……”她的身子小幅度地颤了颤，接着立即睁开了眼。看到是我后，有气无力地说道，“早安……阿紫……”
    “早安，音姐姐。”
    她缩了缩颈子，叹了一声道：“阿紫真的好厉害啊……每天都能起得这么早。”
    说着，她非常不情愿地掀开了被子。在她的身体发出了一阵不由自主的冷颤之后，总算是赶跑了音姐姐那惺忪的睡眼。
    我拿起她的衣服，一件件地递了过去。
    “呜……阿紫你真好~”音姐姐见状，冲我笑了笑。
    见到她的笑容，不知为何，我也有些开心。
    待音姐姐穿好衣物、洗好妆容，我们便一同下了楼。
    像往常一样，音姐姐又牵起了我的手。
    她的手掌很温暖，而又因为皮肤十分细腻的缘故，总能给我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
    我很喜欢她牵着我，走在我身前的感觉。
    就好像这时的我，什么都不用思考，仅仅是跟着她就足够了一样。
    一路无话，音姐姐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军涯府的先生没什么时间观念，所以教授课程的时间也不稳定，有时要等好久才能听到一次。
    音姐姐平时很重视这个。
    出了宿房，她这才稍微加快了步速，拉着我急急忙忙地赶到了餐厅。
    草草地选完早餐，我们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不过，音姐姐的心情好像真的不太好，一直没什么胃口。一手托着腮，一手抓着木叉玩弄起了盘中的食物。
    “你怎么了吗？音姐姐。”见她这样，我赶忙问道。
    “……唉，”音姐姐叹了口气说，“我今年，是拜入将心阁的第三年了。”
    我眨了眨眼，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三年了，我的修为却仅仅只进步了一点点而已……”说着，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样，偷瞄了我一眼道，“而阿紫你比起一个月前，变化都快大到我不敢认你了……”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脸上随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见她这样，我的心间突然“咯噔”了一声。
    “没有的事，音姐姐。”我有些急切地说道，“我只是……看了些书而已，再说，书中的词汇和含义大多都是音姐姐教给我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呢？
    话说到这里，我的思维突然就失了原本的章法。
    接着，它们无序地纠缠在了一起，试图组合出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也就像师兄说的那样，有些问题，凭现在的我是没有能力独自解决的。
    我只知道，音姐姐好像有些失落。
    以及，这中间似乎有一点我的原因。
    但音姐姐为何会失落、是我的哪方面缔造了这个结果，我却想不明白。
    而见我发起了愣，音姐姐却忽的笑道：“阿紫啊，这跟你没有关系的。不如说，姐姐有了你这个优秀的妹妹，相当的自豪呢。”
    她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多云转回了晴空。
    看着她那暖洋洋的笑容，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音姐姐现在，是不是又因为担心刺激到我，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呢？
    她之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这么做。只不过当时的我还没有能力识别出来，才一直没有在恰当的时机注意到。
    幸好我听了师兄的话，每天都写日记，才让我能凭借着这些文字触摸到过去的自己，进而察觉到音姐姐的温柔用心。
    我很想出言安慰她几句，让她偶尔也能放松一下，把脑中的不愉快倾诉给我。
    可我终究……只是一只“鬼”。
    这样的我，就算披上了人类的外衣，学习了人类的生活习性，也只能是一个被人类养大的“小怪兽”。
    是的，师兄。
    看了您写下的文字后，我这才察觉到了一件事。
    我是没有“自由”的。
    因为，现在的我太弱了。
    弱小到，只能活在他人的记忆里。
    对于音姐姐来说，我就只是她的“妹妹”而已。
    就算她有什么心烦的事情，也会基于这一点的考虑不告诉我，让我无法为她分担些什么。
    我不想这样。
    师兄，您让我学习这些知识，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察觉到自己的弱小吗？
    如果不是的话，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如果通过您的测试，就可以让我变强——就能为音姐姐分担些烦心事的话，那么……
    无论您给我多少测试，我都会欣然接受。
    ——
    溟合紫：
    你好。
    首先，我要恭喜你。
    你现在的人格已经初步完整了。
    基于这个结论，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
    你并不是一只“鬼”，也不是“小怪兽”。
    虽然你可能不太相信，但我可以对你断言：你已经是一个“人类”了。
    所以，再次恭喜你。
    现在的你，就算离开了“命令”，不寻求他人的帮助，也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话虽如此，生活本身的质量，却也有层次之分。
    尽管有些残酷，但我还是要出于师兄的角度告诉你，就算你如今获得了自由，也获得不了为音蔚蓝小姐分担心事的能力。
    “能力”一词，包含的数据有很多个。
    你的年龄，阅历，实力——甚至文采，都只能算是其中的一部分。
    而且，还是各自散开的几个小部件。
    诚然，你的上限就是这所有的数据加在一起的那个数字。
    但可惜的是，现在的你还不知道把它们融汇在一起的方法。
    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
    你不会的，我会一样样地教你。
    如今，你的学识已经达到了我说过的阈值。所以，我要给你一个“测试”。
    而在说出这个测试的内容之前，我得先为你明确一个概念。
    你的“能力”，不管是年龄，还是阅历，亦或是实力和文采，能真正供你所用，才有价值。
    说得简单点，就是说能帮助你生活的更加美好的，才算是“能力”。
    为此，你需要做的，就是主动去接触陌生的生活环境。
    面对陌生时，你们双方对于对方来说，都是白纸。
    接下来你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在这张白纸上留下一笔痕迹。最终，这个痕迹有多深，是什么形状……以这个来体现你目前的“能力”，你将会得到一个非常直观的答案。
    所以，我给你的第一个“测试”，就是让你去接触一个陌生人。
    而我能为你提供的情报，只有以下四条：
    他是一个男人，名为山清凌，今年十九岁。
    他和你一样，是军涯府所属。
    他和你一样，也喜欢把大把的时间投在书阁之中。
    他平时最常看的，是历史一类的书。
    你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搜集这个人的信息。
    所有，你能想到，并有办法搜集到的信息。
    当然，你最好还是不要引起对方的怀疑，或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那么，祝你好运，师妹。